南珍听话地走过去,听见男人说:“把鱼刺挑干净。”

这就是她上岗后的第一份工作。

虽然是她执意这样对换,但这一次,南珍才真正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则冬了。

有人将碗碟筷著放在她面前,那是一条很小的鱼,偏偏小刺极多。

南珍挑的很慢,一不留神就会有刺藏在肉里,可有人催促:“想饿死我吗?”

她加快了速度,背后都沁了汗,才将一碗鱼肉送到他手边。

巫玉堂的面前是一碗白粥,就着南珍理过刺的鱼肉,他慢慢用完早饭。

落筷时,娇娇头一次主动与他说话:“我跟你要这个人。”

她指了指南珍。

饭桌旁所有的仆人都低了头。

“不给。”巫玉堂留了这么两个字。

饭后,所有人都散去,娇娇继续跟着嬷嬷学针线,南珍则被男孩带去后院扫地。有一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走到厨房里,倒了一碗醋,仰头喝下。

喉结一滚一滚的,他再次吞咽试了试,还是不行。

巫玉堂透过窗户,看向院中扫地的南珍,不禁心中一软——挑个鱼刺都不会,以后若有机会……还是我来吧……

***

后院的地上堆满了清扫后的落叶,男孩束手站在一旁,劳动的只有南珍一人。

她对他说:“你放心,我扫地很干净的,不会连累你挨骂。”

男孩连头都不敢抬,南珍也习惯了,说完就继续扫地,可地上的倒影显然不对劲,她再回头,看见的就是早晨要吃鱼肉的男人。

巫玉堂环顾四周,问:“累不累?”

那么大的一块地,打扫起来其实是很累人的。

“不累。”南珍却说。

可玉堂早就看见她拿着扫把的手指在不自觉的抽搐。

那不是普通的扫把,只有拿过的人才知道。

“跟着我。”他转身走了,只听南珍在说:“我还没扫完,没空理你。”

可很快,刚刚消失的男孩却突然冒出来,拿走了她手里的东西。

南珍两手空空,只能跟上。

眼前,是他高高的个头慢慢走着的姿态,以前她就觉得他的样子很好看,直到现在,在她心里,也不能否认。

不知道究竟走了多少级台阶,南珍暗腑大概是到了顶楼。

整个顶楼只有一个门,门上挂了锁,金灿灿的很惹眼,南珍的眼前突然多了一把钥匙,巫玉堂白净的手指捻着钥匙对她说:“以后你来保管。”

南珍不肯接,又听他说:“怎么?要我自己开锁吗?你后悔做下人了是不是?”

南珍立马拿走了钥匙,头一次用不怎么熟悉,转了好久才转开。

门一打开,她就闻见了一股味道。

不知该怎么形容,那是常常在老人身上能闻见的味道。

顶楼只有一扇隔窗,光线打在厚厚的地毯上,能看清空气中的灰尘。

她不禁就想到了他的洁癖。

可他似乎对这里却格外容忍。

旧的地毯,旧的隔窗,灰尘,味道,还有那一整面墙的书柜上,破旧不堪的书籍。好像都是他的宝贝。

***

阁楼里有桌椅,他却喜欢席地而坐,随后翻开之前看了一半的书,细细品读。

他不管她,南珍也不敢乱动,就挨着门板站着。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一切都跟静止了一样,除了他偶尔小心翼翼翻书的动作。

“坐吧。”看书的人突然出声。

南珍不肯,她从没见过这里的仆人什么时候有在她面前坐下的时候。

这是规矩,她懂。

她现在,不过是在偿还她欠下的救命之恩。

“坐下吧。”他又说。

可她就是倔强。

巫玉堂放下书,抬起头来看,心中暗叹,实在是太不听话了。

他指了指脚边的椅子:“你坐上来试试看,这个椅子腿好像坏了。”

这样的吩咐,南珍是可以接受的。

她小心地坐下,晃了晃感觉椅子腿很稳。

正要站起来就被巫玉堂压住了,他也不坐在地上,反而拉了椅子坐在她身侧,脚背勾着椅子腿,时不时触碰到南珍的脚尖。

南珍悄悄移开脚,很快他便又欺上来,还将手肘搭在椅背上,调整姿势品读,从头到尾眼皮都没抬起来过。

虽然他看起来很舒适,可南珍觉得他说不定正在难受。

其实巫玉堂是难受的,别人喜欢的懒散坐姿在他感受下来,简直是一种刑法,可没办法,就是想这么挨着她一点。

他翻了一页书,好像看得入神。

南珍自认为已经完成了主人的吩咐,不需再坐着,正要起来,就听看书的人说:“我没让你起来,你敢?”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起恢复更新~~

大则则被鱼刺卡到了嘤嘤嘤~~

☆、第67章 (11)...

南珍低着头,忍不住咳嗽起来,巫玉堂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他站起来往外走,淡淡道:“不要动。”

南珍只能被他留下,独自呆在阁楼里。

不久后,她见巫玉堂上来,手里端着一碗药。

那是她最熟悉的味道,苦苦的,涩涩的。

“喝了。”他说。

南珍很听话地喝光,再抬头时,竟然发觉他有些满意。

他捏起她的手腕,号脉片刻,南珍说:“我都好了,以后不需要再为我熬药。”

巫玉堂却说:“到底有没有好,你说了不算,既然做了我的仆人,那我就要治好你。”

也好,有了这么一个借口,你我都能轻松片刻。

快要午时的阳光格外的暖,地毯上显出一个八角隔窗的形,明晃晃的照亮了这个房间,忽然地毯上的八角形被破坏,擦进一只小鸟的图形。

南珍寻着去看,窗台上停落的那只小鸟很调皮,一跳一跳的吱吱叫。巫玉堂吹响一记口哨,小鸟欢快的扑腾翅膀。一双小小的眼揪着房内的男人不放,可男人却没抬头,而是将书籍翻过一页。

那上面的古字南珍懂得不多,只认得一个“妇人”的“妇”。

她从小就烦这些,索性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小鸟。

巫玉堂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将口哨变了调子,那小鸟也跟着调子蹦跳起来,隔着窗对着南珍啄了啄。

南珍觉得小鸟似乎能听懂巫玉堂的曲调,他们像是很要好的朋友。

倏地调子转高,小鸟的爪子松开了窗檐,展翅飞向天际,它空出了隔窗,南珍这才看到,隔窗外的远处,白雾迷蒙,飘飘袅袅,中间又透出点点绿色,像一块巨大的奶油蛋糕,被甜点师用心点缀了颗颗绿色的果酱樱桃。

而这层阁楼,仿佛建在了云雾之巅,高处不胜寒。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观,捂着嘴差点惊呼出来。

原本一直低头看出的玉堂趁这时偷偷觑她,他早就想让她见一见这番情景,这层阁楼,这番情景,是他唯一能给她的,不敌她所给予他的万分之一。

***

情境正好,却有人来打扰。

娇娇不敢贸然进来,只能在门外敲门,说要借南珍。

她倒是没什么负担,而楼下站着的仆人们几乎要吓破胆。

从来没人能不经允许就上顶楼,不论他们怎么比划,未来的女主人就是装疯卖傻:“你们在说什么?我一点都看不懂。”

可所有人都知道,巫楚两家世代联姻,楚家的这一代女孩自小就要学习哑语。

娇娇又怎么会看不懂。

仆人们拦不住,只能瑟瑟发抖地等在楼下。

门内久久没声响,娇娇就一直等着。

从她敲门开始,南珍就从那个美景里回过了神,收敛了表情看着巫玉堂。

巫玉堂静静的看完一页书,又翻过一页,才说:“去吧。”

南珍出来后就被娇娇牵住了手,娇娇问她:“我都忘记问你了,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她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处的是这座城堡的禁地,而南珍则是真的不知道巫玉堂的规矩,所以两人就站在门口说起话来。

娇娇说:“我叫楚娇娇,今年满十八了。”

南珍说:“我叫南珍,今年二十八。”

娇娇自觉挺会看人,却没想过南珍竟然比她大了十岁。

几秒的不可置信过后,她问:“今天要烤个什么蛋糕?我听说有一种很好吃的东西叫做巧克力,你会做吗?”

这一番对话,门内的巫玉堂听得一清二楚,他早就放下了手里的书,想象娇娇那迟疑片刻的震惊。

想着想着,嘴角就弯了起来,心道:巧克力南珍不会做,但她会用巧克力来烤蛋糕。

外头,南珍说:“巧克力我不会做,但我会用巧克力来烤蛋糕。”

***

娇娇不怎么明白,就问了好几个问题,南珍轻轻拉着她下楼去,怕打扰了里面看书的人。

她一路解释:制作巧克力工艺繁复,一般都是买来现成的用温水融化成糊再使用。

正好走到楼下,就见一排的仆人脸色发青。

娇娇小声嘀咕了句:“胆子真小。”

然后吩咐道:“你们不用围着我了,我现在有人陪着,很忙。”

仆人们却不敢散,都立在原地,等着发落。

娇娇顺势揽住了南珍的胳膊,发愁道:“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现成的巧克力。”

南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再看看娇娇。

娇娇盯着她问:“巧克力是什么味道?甜不甜?”

她以前从未这样放肆地吃过东西,自从前两晚与南珍相遇后,她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娇娇尝到了甜头,更是向往更多的新奇糕点。

南珍呼地笑了笑。

她们走到厨房,南珍说:“有很多种味道,我们可以一样一样尝试。”

两个女人在楼下捣鼓甜点,香味一直飘到了楼顶。

南珍烤了一个很大的黑森林蛋糕,娇娇吃的一脸满足,也变成唤她:“南珍姐,你还会什么?你怎么什么都会?”

这时,阁楼里的人再也坐不住了。

他从楼上下来,闭眼深吸一口气——这个地方从来没有这样香甜过。

***

娇娇正吃得欢乐,转头就看见了朝这边走来的巫玉堂,她顿时板了脸。

南珍看得奇怪,不知道娇娇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的哥哥。

巫玉堂用手指扣了扣桌面,一时竟没人理睬他。

他站了片刻,留恋的望了望被装饰得很美的黑褐色蛋糕,打算离开。

可这时,娇娇却切了一块递过去。

不管怎么说,这里是乌鱼汤的地盘,她还是懂的看眼色的。

巫玉堂顺势坐下,好看的吃完那一小块。

那是他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味道。

将最后一颗樱桃咽下后,门口走进来一个身影。与巫玉堂站在一起,两个一般高大的男人咋一看十分相似。

娇娇指着天玄后背对南珍说:“快看内谁谁谁,从小就这德行,原来现在还是这样啊!”

声音不算小,大家都听到了。

天玄没有回头,倒是巫玉堂转回来,说:“道歉。”

这个女孩很叛逆,大概是楚家近百年来最出挑的一个了。

娇娇哼了哼,心想:你不要忘了多亏了我你才有蛋糕吃!

南珍不由得就护着她:“她还小,不懂事。”

天玄倒是意外地看了看南珍,再看看被她护着的娇娇,觉得情况有些玄妙。

“你吃蛋糕吗?”南珍突然脑抽,询问天玄,想要补偿一下。

天玄得到某人的允许,拿了一个上楼。

其实他不怎么爱吃甜食,端着那块蛋糕迟迟未动。

阁楼里,巫玉堂把蛋糕接过来,安安静静地吃掉了。

***

楼下,娇娇跟南珍抱怨:“我说的又没错为什么要道歉?他就是乌鱼汤的走狗。”

这话太重了,南珍也听不下去了,劝她:“是你哥哥宠着你才这样,这样不礼貌的,娇娇。”

娇娇嗤之以鼻:“宠着我?哼,我讨厌死他了,要不是他我怎么会……”

话未说完,及时收住。

南珍等着她后面的话,娇娇火冒三丈:“反正我讨厌这里!”

她说:“总有一天我要逃出去,我不要一辈子都做笼中鸟。”

南珍看着玻璃窗,她也想逃出去,但在那之前……

深夜,下人房里偷摸出来一个人影,那是南珍。

既然是仆人了,她就真的搬到了下人房,只不过那是一间单人房。

她留心观察了几天,算过从房门口到厅堂再到大门的步数,不需要点灯,就着月光,她就可以悄无声息地出去。

至于出去后的路,她还不清楚。

只知道长长甬道旁的花树在夜里看起来格外阴森,风一吹,窸窸窣窣地好像下一秒就会有妖怪把她捉去。

这已经不是南珍头一次半夜跑出来了,可每一次走到花树旁,她都会害怕。

但尽管再怎么害怕,她也还是要往前走。

走过最远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她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最后迷失了方向,再也不敢往前走,怕回不去会被巫玉堂发现。

这座城堡太大了,大到超乎她的想象。

该怎么找?从哪里找?

南珍如无头苍蝇,每一夜都徘徊在路上。

当月亮渐渐与天际的太阳交接,南珍不得不按照原路回到自己的房间。

天亮前最暗黑的时段,她偷摸关上门,躺回床上,捂着快要跳出来的心口。

夜夜都这么忙碌,再怎么忍,也还是会忍不住两眼发懵。

早饭时,巫玉堂刻意忽视了接连打哈欠的小女仆,让人撤掉原本每天都要吃的鱼肉,单单喝了一碗白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会更新七千字,艾玛,疯了~~

☆、第68章 (12)...

天更冷了,城堡里的其他人为了干活方便,都穿夹棉的薄衣,只有南珍拿到的是胖嘟嘟的棉袄,立领上围了一圈白绒绒的兔毛。

她一穿出去,娇娇就哦了声:原来乌鱼汤贴身女仆的待遇这么好。

正巧巫玉堂走出来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