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权贴着南珍的脖颈,恨恨地告诉她:南珍我讨厌这样的你,没有野心,甘愿做一辈子的小草。

南珍双眼空洞,她这辈子只有唯一,也只能有唯一的一个则冬。

他叫巫玉堂,但他是她的则冬。

南珍颤抖着轻轻抿住自己的舌尖,她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有用,能不能够一下就死掉,死掉的过程会不会很疼,但她要试一试,她不会苟活。娇娇能做到的,她同样也可以。

女人啊,其实很奇怪的,在某种情况下,拥有连自己都会吓一跳的勇气。

***

她只是稍稍遗憾,没能在死之前见过巫玉堂最后一面,但是,她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最坏的一件也是对着她最爱的男人下毒。幸好,她的男人不介意,那么,她应该能在地府里跟大官求求情吧?她想在投胎前最后见见她爱的人的脸,这样,应该可以吧?

宋权喘着粗气再度凑下来,南珍闭上眼,一颗眼泪顺势从眼尾滑入鬓角,她的牙齿张开,暗暗告诉自己:要用力咬下去,一定要用力。

咚咚咚。

三声轻响让一切都停止了。

南珍睁开眼,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

宋权大吼:“滚!”

可门却被推开了,门外站着楚娇暮。

宋权眯眼去看,娇暮拢了拢披肩,淡淡地说道:“你们闹得动静太大了,这样会让我很没面子。”

宋权的理智这时回了头,为了稳住楚家,他放开了南珍。

“吵着你休息了?”宋权站起来穿上外衫,忽而又笑了一下:“是不是吃醋了?”

娇暮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作为未来主母,这是你应该给我的尊重。”

宋权更是开心了,连连点头:“好好好,下次不会了。”

他搂着娇暮往外走,低声问她:“那你还睡吗?要不要到我房间来?”

娇暮一侧身,让宋权的手落了空,她说:“你先走,我要看看这是个谁。”

两个女人的戏码宋权没兴趣,他回头看看南珍,眼里尽是不屑。

宋权走后,娇暮静静端详了南珍一会儿,心中也是格外瞧不起的。

楚娇娇你真行,居然抢不过这样的女人,还敢死了一了百了!

南珍受惊地缩在床上,迎着娇暮冷冰冰的目光。

“我不是在帮你。”娇暮说。

南珍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不知该说些什么,其实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被人看见,她好想躲在老鼠洞里哭一哭。可她将一切的心酸硬生生地憋回去,强行命令自己不能哭。她抱住自己,在心中安慰着,别怕,南珍,别怕,你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娇暮转身走了,她披风上的绒毛无声地拂过长廊的地板,绝美的脸上终于透出了一丝情绪。

宋权是什么东西?只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而已。娇暮嗤之以鼻。她要将宋权拉下马,与巫玉堂举行婚礼,得到巫家最尊贵最正统的地位!

深山中的气温冰冷的没有一丝人气,可楚娇暮却觉得热血沸腾。她在来之前,站在娇娇的墓前发过这样的誓言——你等着瞧吧,你不曾做到的,我娇暮会比你做得更好。

***

宋权没有如意,第二天就断了南珍的食物。

娇暮主动去找宋权,在宋权的房间里,她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宋权玩味一笑,同样的人身上有着同样的气味,这个楚娇暮也是个有野心的。

娇暮看着宋权,说:“如果你一定要那个女人,我可以接受,但是你不能给她名分,这里只能有我一个女主人,这是我的要求。”

“你想得到什么?”宋权问。

“与你一起,得到整个巫家。”娇暮一字一句,真假参半。

她是要得到整个巫家,但不是与宋权一起。

宋权是个防备心很重的人,他一时间还不能相信娇暮,毕竟这是楚家出来的姑娘。

娇暮问:“怎么,不相信我?”

宋权点点头。

娇暮说:“你跟我来。”

两人去往主楼,在神坛后面的小房间里见到了被软禁多日的巫拜黑。巫拜黑披散着头发,见到宋权与娇暮一起出现并不吃惊。

娇暮说:“你看好了。”

她抬抬手,跟随她多年的仆人扬起了手里的皮鞭,抽向这座城堡中曾经最有权势的人。

宋权的眼神这才变了变,悠悠地看着娇暮。

鞭声不断,娇暮忽然上前拿走了那条鞭子,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亲手将巫拜黑狠狠毒打了一顿。

“我恨你们巫家,也恨你!”娇暮怒喊着,一鞭打中巫拜黑的脸。

啪啪啪。

皮鞭扬起尘土,倒在地上的老人咬着牙一声不吭,他被花白的头发遮住的眼里,充满复仇的希望。

如此疯狂的娇暮令宋权刮目相看,原来被逼到了绝处,不论男女,都是一样的。正如他一般,疯狂的想要得到这里。

宋权心里非常清楚,楚家世代依附巫家,楚娇暮这般作为是丝毫不给自己留余地了。

他终于是相信了她,拿走鞭子,牵着她的手问:“累了吧?何必亲自动手?”

娇暮看向他。

宋权说:“让别人来就行了,我们在一旁看着吧。”

接着,又有人上前来对巫拜黑进行残忍的刑罚,巫拜黑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这顿抽打几乎将他折磨得快要死去。

***

“停手吧。”娇暮说。

宋权问:“不忍心了?刚刚不是还挺狠的吗?”

娇暮摇摇头,“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老东西不能死。”

“哦?”

“你还是对他好一点,千万别让他死了,巫家有很多秘闻只传巫师,没有了他,接下来的事情会很难办。”

“巫家的秘闻?你知道什么?”宋权露出贪婪的嘴脸,关于巫家的神秘一切,他疯狂的想要知道。

“正因为我不知道,所以要你留下他一条命。”娇暮淡定道。

宋权觉得娇暮不像在撒谎,她说的也有理,就让人停了手。

“让天玄过来给他上药。”宋权说。

天玄很快就到了,巫拜黑已经被扶上床,天玄拉开药箱抽屉,拿出一瓶药粉,敷在巫拜黑有鞭伤的地方。

“另外。”娇暮说,“你应该有自己的药师。”

说完,她看向天玄。天玄背对着她,好似没有听见,手里的动作未停。

“他?”宋权挑挑眉,“我不相信他。”

“他应该可以相信。”娇暮说。

这时,天玄已经飞快地将巫拜黑收拾好了,他背着楠木的药箱,站在小屋中,看着宋权说:“我一直是他的影子,我并不想做影子。”

宋权再次吃惊了,一下多了两个得力助手,他开心的笑起来。

☆、第81章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1)

一边是聪明机智有图谋的娇暮,一边是懦弱胆小的南珍,宋权对南珍完全没有了兴趣,反而一天天的,与娇暮相处得很惬意。

他不放话,仆人们也就刻意遗忘了某个房间里的南珍。南珍没有进食,一个人瘦脱了形,心里唯一的念头强撑着她要继续活下去。

那就是——等你回来。

夜里,南珍的房间有了唯一的客人。那个哑巴男孩从衣袖中拿出好不容易得到的馒头,一股脑地塞给南珍,要她赶快吃。

馒头硬*邦*邦*的,他好像很不好意思,低着头不敢看南珍。

南珍握了握他的手,表示感谢。

男孩觉得眼前的南珍与她刚来时很不一样了,他多看了两眼,这是主人最在意的女孩,他要替他照顾好。

房间里很安静,男孩纠结半天,推了推南珍,双手比划起来。南珍正费力的咽着干巴巴的馒头,等看懂男孩在说什么后,简直不敢相信。

男孩懊恼的哭着,是对天玄的失望和对巫玉堂的担心。

“这是真的?”南珍问。

男孩重重点了点头。

南珍替巫玉堂感到难过,那是他亲如兄弟的天玄啊,如果他回来后知道了,该会有多么伤心。

***

此后,男孩都会偷偷的给南珍送食物,但似乎食物很不好弄到,他并不能天天都来,每次从袖子里拿出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时,都是满脸的抱歉。

这就很好了。南珍故意装出吃的很满足的样子。

男孩表示明天要给南珍弄一点肉食过来,南珍装作惊讶:“真的吗?我要流口水了。”

男孩重重点头,表示一定会做到。他拍胸脯的手腕上隐约露出一点伤口,被南珍看得清清楚楚。但南珍没有拆穿,撇过眼,就着心酸将东西吃干净。

但第二天夜里男孩并没有过来,南珍不由得担心起来。

是不是偷食被发现了?有没有再挨打?挨打了可怎么办?

她正焦急着,门被推开,这个房间里有了第二个客人,就着幽暗的光线,南珍仰着头,狠狠瞪着天玄。

天玄也带来了食物,南珍不肯吃他给的东西,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天玄什么也没辩解,只是蹲下来,将一个信封塞给南珍。

南珍的手指摩挲着这个白色信封,整颗心噗通一下被提起来。

她手忙脚乱地拆信封,天玄轻叹一声,拿走了,拆好了再还给南珍。南珍将信展开来,认出了巫玉堂的笔迹。

——珍珍,展信佳。

五个字,字字珍贵。南珍舍不得一下读完,捂在怀中当做宝贝。

天玄就看着南珍这般捂一下,看一下,再捂一下,再看一下。其实全部内容只有小小一段,看起来是在很仓促的情况下写的,等南珍费力地将信看完,脸上也都哭得不能看了。

南珍随手抹了抹脸,小声对天玄道歉:“对不起。”

则冬啊,原来天玄没有背叛你呢,原来是我误会他了呢。

天玄早已习惯这样没头脑的南珍,不在意地说:“如果连你都骗不过去,那才是不好了。”

南珍被他这样损着,却觉得安心,她仰头问天玄:“他去了哪里?他过的好不好?”

天玄指了指信说:“他都告诉你了。”

南珍低头用手指找到那行字,再看一遍。

他说:“我很好,不用担心。”

“谢谢你。”这封信对她来说太珍贵了,如果不是天玄的苟且偷生,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天玄见她这副又抱歉又可怜同情他的模样,无奈嘟囔了句:“本来就没指望你有多聪明。”

南珍破涕为笑:“是哈,我这人真的很笨。”

***

天玄觉得女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怎么能又哭又笑还如此轻易承认自己智商不够?回头他要问问看,玉堂究竟是怎么弄懂这样奇怪的生物的。

房间里一时格外温馨,南珍边吃着之前万分嫌弃的食物,边再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天玄静静等她吃完,问她:“你能站起来吗?”

在天玄看来,这样的南珍就像一朵菟丝花,全心全意依附着她的大树,既然这样,那么为了让这个瘦得很丑的女人多一点快乐,他决定要提前告诉她一些事情。

南珍颤颤悠悠地站起来,站在天玄身边时,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们谁比较高?”

天玄过来扶住她:“反正都比你高。”

也是哈,南珍讪讪一笑,她只是太想念了,所以总想聊聊有关于他的话题。

她被天玄扶着,飞快地走出房间,穿过已经落败的花园,进**入了无生气的那栋小楼。天玄扶她上楼,常常的台阶好似看不到尽头,南珍走得吃力,不知天玄究竟要带她来看什么。

等两人终于站在顶层阁楼的门前,天玄说:“你有钥匙吧?”

钥匙,那把宋权妄想得到的钥匙,确实是被南珍藏在了这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是则冬教她的。

南珍偷偷撇了撇天玄,天玄顿时有些生气:“怎么你还在怀疑我?好了好了,我走了,我才不想知道你把钥匙藏在地毯底下!”

南珍赶忙拉住他,顿时被他说得脸红红,问:“你怎么知道的啊?恩……还有,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他回来了?他是不是在里面?你是不是带我来见他的要给我一个惊喜?恩……我就是怕待会儿自己太激动了不太好,就想提前先问问你。”

“没有。”天玄背对着南珍,“他没有回来。”

“……”长久的沉默后,南珍哦了一声。

她弯腰翻出地毯下面的钥匙,如记忆中那样将门打开,记忆中她穿着仆人的袍子,立在门边,落后他半步距离时关上门。

阁楼里居然很暖,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声音,天玄对她说:“用你的双手去找,用你的心去找,你会找到属于你的惊喜。”

***

用心?用双手?

这个小小的顶层阁楼里,除了南珍之外并没有别人,南珍的心突然空落落的。她用手抚触那巨大的书架,记得那时巫玉堂坐在书架前,随手抽来一本,可以看上很久很久。

书架上的古籍仿佛拥有生命,在黑夜中散发淡淡的光,南珍努力辨认那些她看不懂的文字,手指不知碰到了哪里,忽然眼前的书架动了起来。南珍慌张地朝天玄看去,天玄却是意料之中的模样,他将南珍的脸扭转过去,令她看见了这个小小的阁楼之中,如同巫玉堂的那间卧室那般,这里也拥有一间密室。

南珍吃惊得嘴巴都闭不拢了。

隐约间,能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一个女人的声音,很熟悉。

“走吧,进去看看。”天玄说。

南珍一时竟然裹步不前。

天玄推了推她,她这才顺势跨了进去。

密室内居然是亮堂的,那说话声越来越清晰,等南珍意识到那是谁在说话后,一下子呆住了。

这就是宋权疯狂寻找的秘密吗?这就是巫家的制药密文吗?宋权你真的看见巫玉堂将钥匙当成了宝贝吗?

南珍淡淡扬起一枚微笑。

是的,这里有他最重要的秘密。

整个墙面的巨大投影屏上播放的录影带里永远只有一个主角,从角度来看像是偷拍的,剧情平淡乏味,只是一个普通女人一天的生活而已。

她见过什么人,她吃了什么东西,她买了什么菜,她……

南珍站在一面墙前细细的看,上面全都是照片,照片里的姑娘有时言笑晏晏,有时愁眉苦脸,有时还在哭鼻子。

这个秘密基地里全都是她。

“他每天都会在这里呆上很久很久的时间,南珍,这四年,关于你的一切,他都一清二楚。”天玄说。

***

南珍目不暇接,一边看满墙的照片一边听天玄低沉的说话。

“他刚回来时我就听说了,他用自己换取了救你的解药。他不敢打扰你,就这么默默的关注你,后来就连我都知道,你卖了咖啡馆,你给别人当蛋糕师,你过得并不好,不断有讨债的上门,那些人那样打扰你的生活令玉堂很生气……”天玄想到了什么,促狭起来,“你不知道吧?他居然亲自动手,我头一次见他那样把人揍趴在地上,我们这些人出去一趟不容易,巫师对他的管制更是严格,他也有耐心,出去一次解决一部分,下一次再找另外一些人,这几年来,他默默替你解决了不少麻烦,你一点都没感觉到吧?”

天玄看向那个大屏幕,“这是在我看来不可思议的痴缠,他就这样一直看着这些带子,每次送回来的带子里,只要有你的笑脸,他就会开心很久,但是只要你哭了,或者被欺负了,他就能让这栋楼里的人都心惊胆颤直到你下一次露出笑脸。”

天玄说:“我那时觉得他这样也不错,偶尔像个孩子一样情绪发泄才正常。”

时过境迁,南珍仔细回想,是的,没错是的,有好几次,那些讨债的突然就消失了,连被欠的赌债都不要了。但连香玉一直借不了赌,所以她们欠的赌债还是越积越多,上门的人也越来越多,她弄不清谁是谁,也就真是一点都没发觉。

南珍忙碌的眼睛已经移到了这面墙的正中。那是墙上最显眼的地方,上面有姜维一家的照片,还有那个低头玩玩具的孩子。

这几张照片他给她看过的,那天她对他下了毒。

天玄顺着南珍的视线看去,说:“我们在外面办事不能停留太久,那天他突然说要去汀城。”

南珍捂着嘴,她现在知道了,他是为了她去看望姜维一家。为了让她放心。

天玄看着已经领悟的南珍,没有继续说下去。

巫玉堂为她做的事,他说不完。

☆、第82章 (2).....

南珍看那张照片看的入迷,不知天玄什么时候离开了这间密室。

一面墙的屏幕,一面墙的照片,接下去,南珍找到了一面墙的日记。顶着屋梁的巨大的书架上,统一颜色统一装订的本子里,是巫玉堂的手写日记。

南珍站在书架下面,费力的仰头去看,从最顶上的一排一直看到最靠近自己的那一本。她小心地拿起来,上面的日子比较新,写着:南珍,喜欢你看到的吗?我早就想让你见一见这里,这层阁楼,这番情景,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但不敌你所给予我的万分之一。

南珍忽然想起来了,那天巫玉堂头一次带她上到这层阁楼,她赌气般站在靠窗的位置,而他靠着书架坐在地毯上,他的手上捧着一本古籍,可后来她并没有太过在意那本古籍,现在想来,他后来换过一本,就是这样的线装小本,他手里还握着一支笔,一会儿看她,一会儿在唦唦地写着什么。

日记中说道:南珍,你穿着最普通的仆人的衣服,却好看的让我移不开眼,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永远都这样拘着你,让你永远都跟在我身边。这样,我们就不会再分离,我就可以无时无刻都看见你,我就能将你的苦笑怒嗔都一一抓牢。

凭着这些日记本,南珍可以清楚知道,回到这里以后,巫玉堂是有多么的孤单。他那样一个寡言的人,居然对着日记本说了这么多的话。

像个话唠,唠唠叨叨,絮絮密密。

南珍踮起脚,抽了比较上层的一本来看,巫玉堂写道:珍珍,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