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婆又从后院迎来了穿着同样红袍的娇娇。

宋权站在中间,一边是南珍,一边是娇娇。一边是曾经的青梅竹马,一边是整个楚家的助力,他好像得到了全世界般开心,他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巫玉堂看着堂中央的三人,虽然两个新娘都带着盖头,虽然两人的身形差不离,但他还是分得出,左边那个是他的南珍。

不需要用眼,用心就可以。

喜婆唱着喜词,拜天地拜高堂,忽然右边的那个晃了晃,站不稳地跌在了地上。

一旁观礼的楚家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跌倒的是不是自家小姐。

洞房前不能掀盖头,宋权矮身去扶新娘,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之间新娘自己掀了盖头,露出娇娇那张鲜妍的脸。

她的口角有血,一点一点的淌出来,她看着旁边的南珍,呢喃:“南珍姐。”

***

南珍也扯了红盖头扔在一旁,扑到娇娇身边,惊恐地看着娇娇满口的血。

娇娇朝她笑了笑,伸出指甲安慰道:“放心吧,我吃了很多,不会太疼……很快,我就要死了。”

我不要嫁给那个人,死都不要……

南珍定眼细看,看见娇娇的小指缝中有淡红粉末,与她指甲的颜色融在一起,没有注意的话根本不会发现。

娇娇看着为她焦急伤心的南珍,心中真心感谢,谢谢你让我尝过这世间那样美妙的味道。

众人一拥而上,宋权大喊:“巫玉堂,巫玉堂你过来救人!”

巫家最好的制药师,当然是起到这样的作用。

天玄过来解了针,巫玉堂看起来好像回复了行动自由,蹲下为娇娇号脉——中毒至深,大势已去。

娇娇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告诉南珍:“南珍姐,对不起,我做不到公平竞争,因为不用争,玉堂哥哥就是你的,我从小学的就是勾心斗角,以前我不屑去用,可却都不知不觉地全用在了你的身上……你别怪我,我也是心不由己。我虽然从小锦衣玉食,但没有过过一天自己想过的生活……我……我真的很羡慕你……”

“别说了……”南珍握着娇娇的手,一个劲地摇头。

娇娇看向巫玉堂,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目光如他们初见时那样清澈,在坦白了所有事情之后,她轻松得如从前的那个自己。

娇娇慢慢闭上了眼,宋权从地上站起来,冷眼看着那三人,看着礼堂上的楚家人,以及坐在上首的巫拜黑。

绝望而刚烈的娇娇选择了服毒自杀,死在了巫家的祖宗牌位前,她以这种极端的方式让她的玉堂哥哥永远记住了她。

礼堂上一团乱,宋权冷冷的出声道:“给我把巫玉堂押入铁牢!”

“凭什么!”南珍拦着不让。

众人就这样看着新娘为了维护别的男人与新郎反目。

“我怀疑是他下毒害死了我的未婚妻。”宋权的目光中有恨,死死瞪着南珍。

“既然这样说,那我也有嫌疑,把我一起抓了吧。”南珍张开双臂脱下那件大红喜服,里面是素白薄衫。

宋权,我们俩就到此为止了,你不再是陪伴我从小到大的哥哥,你是一个恶魔。

你刻意带我去实验室,刻意让我知道那些事,但是,就算巫玉堂亲手操作了那些实验又怎样?我虽然不能理解,但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怀疑这个男人。我不再怀疑他所做的一切,如果将来他要入地狱,那么,我会一直跟随。

***

宋权这是硬生生被打了脸,当然也不客气,挥手让人将南珍一起带走。

南珍跌跌撞撞间回头看了一下被楚家人围住的娇娇——

“你是谁?”

“我是这里的佣人。”

“明天这个时候,你来这里给我烤蛋糕。”

“不行的,会被发现的。”

“你不来,我就告诉乌鱼汤。”

“原来你真的会烤蛋糕,真好吃。”

……

娇娇,安心的去吧,我没有生气,真的,我不如你勇敢,但今后我会努力赶上你。

哐当

铁牢被死死锁上,巫玉堂活动了一下关节,弯腰去扶南珍。

南珍甩开他的手,气冲冲地质问:“我再问你一遍,真的是你杀了爸爸吗!”

那小霸王的表情,就好像如果巫玉堂敢点个头她就要扑上来咬他似的。

南珍满心的委屈,这个男人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啊,怎么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身上揽?他还以为自己真的是天使吗?天使个狗屁!

巫玉堂看呆了,这个南珍啊,终于回来了。

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这里不是阴暗寒冷的铁牢,而是夏天的汀城。海风拂面,浪涛滚滚,鼻尖是好闻的蛋糕甜味。

南珍耍了狠,一手推向巫玉堂的胸口:“你说啊!你不是能说话了吗!”

巫玉堂顺势张手将南珍揽入怀中,事已至此,已经不用再隐瞒了。

他重重的摇了摇头,好像要让南珍知道,他有多委屈。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南珍所坚持的,不过是有这样一天,从他口中知道,宋福七的死与他没有关系。

那些被莫名邮件折磨得夜不能寐的日子,统统都过去了。

两人静静看着对方,南珍突然就笑了,笑着哭了。

她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的,我从来就没相信过你说的那些鬼话。”

巫玉堂轻轻地抱着她:“别哭,珍珍。”

南珍的背脊颤了颤,他用手指一点点的抚过,让她放松下来。

南珍将眼泪全都擦在他胸口,“呜呜呜,巫玉堂。”

“不,叫我则冬,那是我六岁以前的名字,我妈妈替我取的名字,我很喜欢你那样叫我。”

“……则冬。”南珍呢喃。

☆、第79章 (6)....

千年以来,楚家一直依附巫家为生,每一代,他们都费心将最好的人选送往城堡,待主母诞下麟儿后,又会开始筹备下一次的大婚。娇娇的死,楚家没有,也不可能追究太多,他们将娇娇下葬在楚家祖坟中,又迅速安排了接替娇娇的下一任。

被送来试婚的女孩与娇娇同岁,是旁系所出,名叫娇暮,楚娇暮。

而娇娇的死就这样被掩埋在了这个巨大的城堡中,再没人提起。

城门大开,千年的铁链沉重地在深山中响起,就连被关押在未知深处铁牢中的巫玉堂和南珍都能听见。

南珍扯了扯巫玉堂的袖子,问他:“谁来了?”

巫玉堂低头告诉她:“娇娇的替代品。”

南珍回不过味来。

到了此时,巫玉堂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他细细的告诉南珍关于楚家挑选女孩的规则,南珍被他的一番话吓傻了,直呼怎么会有这么不通情理的事情存在?

可巫家的存在,本就是不能用世俗情理来看待的,不是么?

他那时对娇娇说的话,是从来没有动摇过的坚定固执,在巫家,掌门人的妻子必须经过严格的筛选才能保证整个家族的血脉纯正,每一代的领头人都无法拒绝这样的安排,这是为了巫家,也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可他巫玉堂,这辈子只认定南珍一人,他不会去碰别的女人,就算要失去生命也不在乎。

但是,他一人的偏执,不能影响到全族那么多人的性命。

研制出救命丹药这件事,迫在眉睫。

南珍仰头看长久不说话的巫玉堂。巫玉堂抿唇笑了笑,他们俩现在好像一对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高人,在这黑黢黢的地方都能八卦巫家的那些事。

他揉了揉南珍的头,叹息,不知又会是谁?

不管是谁,南珍都不在意,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了。

***

主楼前,一个女孩慢慢从马车上下来,雪光照亮了她的脸,那是与娇娇一样好看的面孔,但却少了一些天真烂漫。

娇暮在马车前站定,仰头看向远处的大山,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她紧紧牢记自己的使命——把那个冒牌货拉下台,让巫玉堂重新掌权。

谁能想到,这竟然是亲手赋予了宋权一切权利的巫拜黑交给楚家的使命?

娇暮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主楼,路上行走的仆人根本不敢抬眼看她,她终于得到了,原来这个身份得到的是这样的尊重和敬仰!

谁说旁支所出就不会有出头之日?凭什么娇娇从小被拘在院子里被嬷嬷教导管制,她却只能作为她的伴读……不,或者说是宠物,只能在她得闲的时候去陪她说说话,逗逗趣?

那些往日曾嘲讽她,打压她,笑她是娇娇养的一只狗的人啊,你们看看,现在整个楚家,都指望我娇暮来救呢!

阴狠毒辣有什么不好?最起码不会没头没脑毒死自己,让整个家族陷入从未有过的慌乱!

楚家人从城堡回去后就如无头苍蝇般寻找能接替娇娇的人选,那时她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有谁能比她更清楚巫家的种种?从前陪伴娇娇的那些日子,偷看她被嬷嬷拘着学规矩的那些日子,夜里偷偷在房中练习那些规矩的日子,如今都有了价值。

有人从主楼里迎出来,引着娇暮进去,娇暮收敛了目光,行走间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

巫拜黑坐在上首,看着进来的娇暮,他不禁内心感慨。如此时局下,楚家会听谁的?就连他这个跟楚家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都不敢把话说的绝对。

……这么做是很冒险,但总是要试一试的。

幸好,楚家也是个老顽固呢……他们更重视血统。

***

“来了就好。”巫拜黑强撑着与娇暮说了几句话,“今天家里人多,你先回去休息吧。”

娇暮恭敬的拜了拜巫拜黑,由仆人引着离开了主楼。路上,她看见塔楼前的空地上停落了几架直升机,宋权站在几步外的地方迎接,身后跟着一个个子挺高的男人。

那背影看着眼熟,娇暮停了脚步,那个男人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回过头来,眼里是抹不去的吃惊。

——天玄,是你。

——娇暮,怎么会是你?

宋权察觉了天玄的分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免对自己新的未婚妻很是满意,笑吟吟的冲娇暮点了点头。

娇暮也对着宋权微微笑了一下。

天玄收回视线,将这些突然到访的族人带去主楼。

主楼里,刚刚还在的巫拜黑却不知去了哪里,一切只由宋权一人主持。在座的都是巫家在外面的一些重要位置的一把手,此时纷纷聚首,商讨时局,

据可靠消息,就在两个小时前,勘探队在西北地区又发现了一个亿吨级油田。

今年开春以来勘探队已经在那里陆续发现了十个亿吨级油田和八个气田,再加上去年探到的几个稀有金属和煤炭储量巨大的矿山,西北地区已经形成了资源基地雏形。

消息还未公开,但突然多了这么多资源,总局势必要推举一个能人来组织接下来的开采工作,这个位置极其重要,未来的格局会变得怎样,这个位置起到了很玄妙的决定。

这对巫家来说,将又是一份不可小觑的助力,巫家是势必要拿下的。

***

如今巫家的领头人宋权,坐在高位上,看下面一干人等交头接耳,心急如焚,心想:你们也有今天?

他终于做到了,没有人再敢把他当做可以随意踩死的蚂蚁。这些在外面打个喷嚏下面的人都要惊一惊的大人物,还不是要等着他宋权来下最后的决定?

宋权笑了笑,藏着无限的轻蔑,说了个名字。

“梁向宇,他不是在西北很多年了么?做生不如做熟,就他好了。”

接下来,下面的人纷纷讨论该怎么将宋权点名的那个人推上那个位置。他们对于宋权的决定丝毫没有异议。

宋权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天玄,慢慢地说:“听说他前几年进山发生矿难砸坏了一条腿?如今身体怎么样了?可千万别坐不稳半路被人拉下来。”

多年前,那个刚进城堡的宋权,什么都不懂,他在漫长的实验过程中四处钻营,认识了盘踞西北的梁向宇,后来他被关了起来,外面也就没有梁向宇什么事了,但现在不同,他宋权又得势了,当然要拉拔一把。

众人停止了交谈,在下面暗暗传递疑惑的眼神——怎么提了人的是你,损人的又是你?祖宗你究竟想说什么?

宋权让人端了茶,“他身体不好,我派个人过去照顾。”

然后,宋权转头吩咐天玄:“你把巫玉堂带过来。”

巫玉堂这个名字一出,大家当场就愣住了。

“怎么?不好?”

“这个……”有人出声质疑。

宋权抬抬手,下面的话他不想听,他说:“以后你不需要过来了,我这里不缺你一个。”

其实算起来,这些人都是宋权的长辈,他们在多年前离开城堡,被巫家送进系统中钻营,他们虽然改了姓,却永远都是巫家的人,永远都要在每年春天回到这里,吃下一颗血红药丸。

接下来,就算看到一脸苍白的巫玉堂被带到宋权面前,那些人也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主楼里安静得很,宋权说:“你们去吧。”

当天,巫玉堂被送出了城堡。

***

南珍眼睁睁的看着天玄将巫玉堂带走,她不知道宋权又要怎么来害人,她追上去,却跨不出牢门,这座铁牢,只剩她一个人了。

但过了并不久,她也被带了出去,眼睛一时不适应光线,难受得眯在一起。远处塔楼前扬起一阵大风,熟悉的螺旋桨声音引得她睁眼去看,这一眼,她看见她的则冬,被押上了飞机。

此刻,南珍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没有在这座阴森城堡中害怕过。

只因为这里一直有他。

现在他离开了,这座城堡这才真正变得可怕起来。没有了他,南珍的心是慌的。

南珍被送回了之前的那个房间里,用来架喜服的衣架还支在墙上。

她就这样一坐到半夜,心中不断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深山里传来野狼的嚎叫,南珍的房门被旋开,宋权的脸乍一出现,南珍就吓得往后退了退。

“小南,我们痛快一点,我在找一把钥匙,巫玉堂阁楼的钥匙,听说它在你这里?你把钥匙交给我,我可以让你继续住在这里,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钥匙?那把阁楼钥匙居然这么重要?南珍忆起那天,巫玉堂随手就将钥匙给了她,让她以后都帮他开门。他那样的随意,那样随意的给了她那么重要的东西。

是了,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南珍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被这样的人爱着。

“不见了。”南珍淡淡的,她不会给的。

宋权显然不相信这样的谎话,“小南,别骗我。”

“宋权,你以后不要叫我小南,我讨厌你这样喊我。”南珍仰起头,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宋权这段时间被权势冲昏了头,这里的人都害怕他,只有这个南珍,会用这样不屑的眼神看他。

宋权猛地扑过去,将南珍压在床上。

他掐着南珍的脖子,逼问钥匙在哪里。他见过巫玉堂很宝贝那把钥匙,如果里面不是存放着很重要的东西,他没必要那样。

什么是很重要的东西?那当然是这么多年来,巫家为什么要用他们俩的血研制药物的原因!

宋权的双眼赤红,他一定要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要知道了真相,他就能真正的掌控这个巫家,也能轻易地将巫玉堂弄死在外面!永远不用再担心自己会有被扳倒的一天!

那样,他才能睡个安稳觉,才能真正喘口气。

☆、第80章 (7)....

“我真的不知道!”南珍反抗着,两脚激烈地踢着宋权的腿,她这副死都不肯说的样子让宋权更加冒火。

“你为什么要护着他?我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如他?为什么人人都能比我好?为什么我不能是最好的?南珍你忘了吧?他杀了我们的爸爸!”宋权加大了手劲,将南珍死死摁在床上。

“你……骗我。”南珍很困难的吐出这句话。她不会信的,则冬说他没做过那就是没做过。

“我没骗你!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告诉你这件事,你居然一点都不相信!爸爸他死的很惨,就死在我面前,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他报仇!巫玉堂该死,他该死!”

“什么?”南珍攥着宋权的手腕,想拯救自己的脖子,她要弄清这件事。

“是你给我传的邮件?你不是被关起来了怎么传邮件?是你故意让我误会他,然后用我的手下毒害他,这样你就能取代他!你从来没想过要跟我出去,你一直都在骗我!宋权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真的太可怕了!”

宋权得意一笑:“南珍,巫家很脏,很丑,只要我还活着,还有一丁点的利用价值,就算被压在铁牢里动弹不得,都会有人心甘情愿为我办事。”

这也是这四年来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很高兴的是,一切的忍耐都是值得的,如今,他宋权真的做到了。

内心的膨胀令宋权的指关节无意识的收拢,南珍被掐的喘不过气来,眼球里涨满了血丝,不经意间激起了他的血性。

宋权缓缓松了手劲,猛地俯身在南珍的颈侧蛮横的亲吻。

南珍这才哭了出来:“你走开,你不要碰我!”

她的心在这一刻绝望到了谷底,这里是宋权的地盘,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会在这种时候进来。南珍哀求着:“宋权你放开我,求求你不要碰我……”

女人的眼泪有的时候是格外有效的催化剂。

宋权直起身子脱去了外衫。

他压着南珍,问她:“你和巫玉堂做过了吗?他怎么样?那个被困在城堡里长大的傻子,到底行不行?”

南珍撇过脸,不愿意回答,但在她的沉默中,宋权知道了答案。

他稍稍愣了片刻,随即又笑道:“你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南珍了,你已经脏了。”

南珍并不觉得自己脏,她怎么会脏呢?她与他在洁白的床单上袒露自己的身体,他们珍视彼此,在意对方的感受,每一次的触摸都带着浓浓的爱意。

她不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