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情愿归不情愿…

我和它的命运都一样。

终究,它不情愿地对着我的脖颈咬了口,

而我纵使多也不情愿也生生受了它这一咬。

我们两泪涕双流。

眼见都妥协到这份上了,银魅不满意,冷眼旁观道:“你知道,我要的并不止些,别磨磨蹭蹭了。”

我大惊。

那血虫子,默默地望了银魅一眼。

我竟看到它闭眼,像是心横住了一般,颚齿颤了颤,复又趴在我伤处,一副视死重归,慷慨就义地摸样。

又惊又吓之中,我便觉得脖颈处传来轻微的疼痛,然后便是麻木,酸得很,这感觉像是千万条蚂蚁在爬,然后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

我啊的一声。

银魅也在同时放开了我。

坦白从宽

我忙不迭地拿手去捂脖子,除了一块黏糊糊的液体外,哪儿还有虫子半儿的痕迹。

银魅一脸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心里头疑惑了,脖子上还在渗出血,似乎被咬出了一个针眼大的小洞,莫不是那虫子钻进去?!

拿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快,快把它弄出来。”

“迟了。”银魅一本正经,事不关己。

脖颈处酥麻极了,血往回收,指腹敏锐地感到原本被捂着的那个小洞,竟自己愈合,结痂,一会儿的功夫竟那一处的肌肤竟无暇,除手上残留的一小片血迹,哪儿还有半痕迹。

他他他,他竟然将这么恶心的东西放入我的体内。

说不准,还会吸的我血吃我的肉。

我由衷地怒了。

“莫要担心,这是我用自身一半精血凝聚而成的蛊毒,它对人没有害处的。”

“没害处还长那么大的牙。”

银魅有些失笑,“它将是你我二人的纽带,你我以后生生相息,若是可以我的毕生神力也将你为所用。”

神力…我呸。

呸完之后,我便入定了,等等方才他的是毕生神力?

我凝了凝神,敛了眉间的戾气,伤心之余也分出了一点精力来揣测。

他却见不得我弃他不顾,自顾自怜悯感叹,遂瞟了我眼,嘴边荡起微笑,不徐不疾地抛出了一记响雷,“我们此番也算是结为一体。真真做到你方才说的密不可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是不是?”

如见,银魅殿下的记恨程度已然和他的修为一样高深莫测了。

我诚惶诚恐了一番。

此时只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总在揣摩着软趴趴的虫子已经渗入了我体内哪一处。好在只入了一只。

虽分不清公母,但却是孤军奋斗。

但看那虫子性格随了主子,忒地不太讨喜,想必也不止继承了那一点小优势,倘若那丁点儿大的血虫虫与他主子样是雌雄同体。假以时日,岂不是在我体内肆无忌惮的翻爬打滚,自我繁衍,产出一个个小虫卵卵。

我生生受了,忧心忡忡。

“你这小脸一会儿红、青、白、紫的,莫不是想到了啥有趣的事儿?”银魅兴趣盎然地望着我。

一双凤眼格外的出挑。

“我只是在琢磨,方才殿下说您的神力可以为我所用,我听这实惶恐又不安,想来定是殿下的一句玩笑话。殿下修几千年才来的神力,灵力非凡,像来认主。别说是我毫无功底可言的小徒了,就算是玉华殿下也无从驱使。您玩笑开得过了些。倘若想在我身上试蛊毒,尽管试,用不着拿好话快慰劝说我。”

说毕我便站立,垂着头,做出了虚心候着的姿势。

其实,我想的是——倘若他的神力真的能为我所用,说不定我还能把那软趴趴的虫子给逼出体外。

“并不是一句玩笑话。这些年来我也从不爱开玩笑。”

“上次让你输了甄试,我心中有愧。见你的同门道行修为愈发精湛,不免有些担忧你。”银魅见我看他,便遮了眼里的精光,咬了咬唇道,“实在三殿只收了你一徒,若被人比下去了,我脸面也无光。”

若说前面的话说得我有些疑惑,但后面的却让我疑虑全消解。

如此看来,无论是凡人神仙都爱面子。

“既然玉华不遵守规则在先,擅自用了曲子乱我弟子心神,我也犯不着做君子。实不相瞒,方才没入你体内的蛊毒,不仅能让你在甄试时挪用我的神力法术,还能护你心神,不受他人干扰。”

我大喜。

淡定地再瞅了他一眼,便袖下握紧拳头,咬咬牙,想着既然能用他是神力,也不知要费多久时辰才能把那虫子逼出来。

不过他话又一转,“当然。这法术么都系于那蛊虫,它若离了体,咱们之间的契约也不复存在。至于这神力也并不是你想用便用,需得我同意才行。”

我凄凄然地望向他,怔了怔,见他不像是说假话,复又悲了起来。

“时候还早,趁我心情也好,你不想试试这捡来的法术么?”他眯眼笑了笑,执起袖子,支颐着下巴,挑逗意味浓厚。

我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

如今碰到了个强势的主儿,委实抵抗着意思意思便也就认命了。

瞧着这会儿他实在是没有放我走的意思,便只得心安理得放低姿态作陪。

此番想来,他定是想看我用他的神力用得顺手与否,遂便了他的心愿。

既然是施法术。

可施展什么才好呢。

我静下心来认真思索。

在这上界修道者众多,能学的法术也忒多,我虽是爱极了银子,虽是懒惰些,但最最羡慕的却不是会物成金的障眼术的仙者,也不是撒灰召奴的奇人。而是那操纵术。

有一次我有幸目睹,仙童的比试。

其中有一场比试中,一个小团团粉嫩的娃儿苦巴巴地趴在卷子上,一脸的愁云,他趁先生不注意,叩指掐了个操纵术给一个小书呆子。

结果一张卷子,他竟答得行云流水。

后来我才晓得,这操控术了不得。别人做什么,自己也能像模像样的做出来。

真真是懒者必备之术。

倘若逮到一个正变银子的道友,施展了个小法在他身上,自己不也能依葫芦画瓢的变出银子么。

一技傍身,一劳永逸。

虽是这么想着,我却不敢说出来。

只仔细忆想了一下,发现除了操纵术的名字,该怎么施,咒语是什么全然不记得了,我顿时泄了气,低头向前走了几步。却没料到银魅身子僵硬也向前,他眉头蹙着,不悦地望着我。

我偷瞧他,尝试着又走了几步。

他也走了几步,步数幅度没得差。

直到两人隔着近了才知道他竟被我施了术。他一举一动分明与我一样。我大喜,双手抬起,他也从善如流。

呃…

靠得近了些,似乎玩过火了。

我准备缩着往回撤的时候。突然浑身一震,像是被反噬,全身麻痹了起来。

他伸手,搂住了我的腰身…我也木偶似地把他抱紧。

“想在本君身上试术,还嫩了些。想抱我,你就直说么。我也想这样,却不料你竟比还要来得亟不可待。”

银魅似在笑。

我脸被迫地埋在他胸口处。真真是羞愤难当。

他眼弯弯,一脸的心满意足,“你总是躲着我,我不曾真真切切搂你一回,这总归是如愿以偿了。”

这叫什么,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做不到。

我被誉为全仙界最好的身段最性感最有贞操感的人吃豆腐,我该高兴还是自豪?为嘛我却怕得么想哭?

“想来你和我一般兴奋。”银魅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我这是被吓的。

我悲愤难当,在他抚背中,淡定了些许,“殿下垂青至此,让我着实忐忑不安。有一事盘旋在脑中许久,不知该问不该问。”

银魅君沉默了许久,“你说。”

“为何把我从宫里接过来,为了换这身皮囊,如今还待我这般好。”…又送法力给我耍又送怀抱的。

“我还怕待你不够好。”

“够了够了,再多下去,我还消受不了。”

他微微一笑,叹息了,“事到如今我也不该再瞒你了。”

我竖起耳朵听。

“你可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写?”

“皇小妹啊。”

“傻瓜,你果然不记得了。”银魅君执起我的手,食指在我掌心,一笔一划,写的竟是“蛮”。

莫名的,他的面庞柔和了起来“我千里迢迢找你来,是助你度劫,你是我朝夕夜想的人,是许诺要与我相伴一生的人。你可曾记得这些?莫再将我忘了。”然后嘴角上翘,说了一句,像是自嘲般,“让你做足了这么多梦,莫不是白做了。”

我大震。真真是被惊得体无完肤。痴傻间只记得被抱入怀,头压在肩头。

他说,上界不安生,要发生大事儿。

三生镜照千年

果不其然,真的出大事儿了。

事情有二:

其一,因为少殿主的父君也就是玉华抱恙在身,所以宴会取消了。一殿的下人纷纷奔走相传:千年寒尸昨日诈尸,疑似回光返照。据闻玉华悲戚戚地抱着死人,轻柔唤了一夜,无论谁劝也不撒手。

其二,寒尸一事,惊动了兆曌上仙。甄试提前了。

卿儿是何许人也?

姓卿名湮,乃堂堂南纳族主公——玉华君的结发妻子。说白了,就是一具死了有些年头,却因玉华君的种种原因,恁地被耽误令人千年,迟迟未能下葬的可怜人。

死了千百余年,还能如此虏获住一个男人的心,让相公惦念至今,恨不能日日抱入怀里不撒手,几欲做出终身不娶之举,想必是个举世无双的奇女子。

上界原本就是个闲得发慌的地儿,一拨散仙南纳人无所事事,如今被玉华这么一折腾,仿若是久经枯涸的大地遇上了雨霖,众仙门都亢奋了,近几日上界里谈论得最多也被提及得最多的便是这卿湮二字。

有人说,倘若日后嫁做人妇,若能有卿湮一半幸福便足矣。

又有好事者说,玉华是痴了,其实卿湮好不到哪儿去。曾几何时她在凡间那是风流无度,在玉华眼皮底下拐养不少美公子不说,就连兆曌上仙也不放过。来仙鸣谷时更不安生,放了一大拨凡人士兵进谷,平白生起一场战乱。

我很是惊惶。

兆曌上仙那张老脸,就算千年前也未必见得有多年轻。而卿湮虽是一具死了许久的寒尸,只怕这万把年来的也未必寻出比她还美的美人儿。而这波流言居然把如此不相干的人凑在一起,真叫人惊悚。可想而知,此番关乎于卿湮的争议比上界曾出现的任何一个流言蜚语都要来得迅猛与强大。

而流言始终是流言。

真真见过卿湮的人却是很少。不说玉华将她保护得有多好,而是是入谷那会儿,正巧大乱,凡兵入侵。谁也无暇分神,顾及其他。

正当人们在追逐流言与编造流言时陷于瓶颈时,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人说了话。

他说,纵观仙界、上界与凡间,只怕再也找不出比玉华更好的男子。可他的妻子却是全上界最色最差最阴险最有心计的人,就连死了还不放过他。

这是兆曌上仙的原话。

兆曌老头儿与她有何深仇大恨我倒是不清楚。

但是,他却把这大恨贯彻到了实处。

于是乎,原本定于下月举行的第二场甄试,被提早了。

同门弟子们很是兴奋。一会儿功夫三两人相邀结伴去那甄试之地。

桃少一路上折花掐柳的好不热闹,苗女也特意挑了最鲜艳的衣衫,手腕上的整整带十八个银镯子,面上一坨红晕。

可我却提不起兴致来,总觉的眼皮一个劲儿地跳,心里头好没个底儿,遂拉住了苗女问:“你说这次会不会大摆龙门宴?”

“兴许不会。”苗女低头沉思,抿嘴笑了,“我们与兆曌上仙无冤无仇的,他闹腾那具寒尸,又不会找我们麻烦。不过也多亏了它,上仙才把甄试提前了。如此一来,杀了个措手不及弟子们全然乱了阵脚,不然再让他们修炼下去,你我二人与他们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那可真真是绿叶衬红花了。”

“你们若比做绿叶,那定是芽苞都没绽的绿叶。”桃少拿扇子敲头,别有股风流之感。

“呸,你个乌鸦嘴,好没意思。”

苗女宽慰,抚着我的背道,“你就是胆子忒不大,要有事儿的也是那令玉华殿下那诈尸的亡妻,你瞎操啥心。”

我小心脏一得瑟,觉得他者话还不如不说呢。

苗女望了我一眼,偷偷问:“你猜他们的回光返照那件事是不是真的啊?”

“不晓得。”我嘴角抽了抽。

桃少轻轻把扇子一收,举目间,笑得格外畅快,“到了。”

一缕乳白雾气环在我脚边,我怔怔地抬头,满眼薄雾,恍若仙境。

我记得经过礼宸殿的时候,还能看到明朗蓝,这儿距礼宸殿也就几十步左右,却生出了股大雾。

“好一片荒芜之地。”苗女发自肺腑由衷地叹了叹。

我尤其钦佩苗女,能在薄雾之中,看出它的萧条与凄凉,着实不容易了。

据说这里曾是上界最美的地方。梨花遍地,一年四季都有薄雾。在漫梨花深处便是仙人留下的古池,再继续往前走一两步便能见到神殿。

上界唯一的神殿座落于此可见块地方的灵力有多大了。虽然现今踏入这片土地上仍能感到神清气爽,留神的话也能察觉到一丝源源不断的灵力,可灵这力却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充沛。

这一切都源于一场劫难。

而这场劫难与南纳族的主公有关。

听闻有一年,因南纳里出了叛徒,为凡间军队绘出入谷的地形图,贪婪的君王为求长生不老药攻入仙鸣谷,那场战役令玉华君身受重伤,危急之下,银魅与玉华君齐齐施展古老法术唤来凤凰,一场涅盘才制止了这场劫难,也因此事银魅才不费吹灰之力地登上三殿的宝座。后来仙鸣谷毁了,南纳族人返回了上界,然而就在这时,便盛传玉华之妻快要死了的消息。

听闻那一年,玉华抱着妻子只身来到这片梨花林,便不再出来了,他大病之际封闭所有入口,常年隐居于此,兆曌上仙等仙友劝玉华离开这片梨花林,离开这泓古池,可他仍偏执地坚守在这儿,不吃不喝,一住便是许多年,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

直到许多年后,结界打开了,众人们发现神殿这片梨花林源源不断的灵力似乎是被不属于他们种族的东西被尽数吸食了,一夜之间,梨花全数落败,树倒是余下不少,只是全是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