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也给我忍着。”黎朔看着他,“他是我的朋友,他只是关心我,并没有什么错。”

“他有什么资格对我们的事指手画脚的。”

“我说他有,他就有。”

赵锦辛深吸一口气:“好,你说了算。”

黎朔指了指厨房,“冰箱里有剩菜,你自己热热吧。”

“已经不饿了。”赵锦辛嘲弄地一笑,“我一天一夜没睡了,只是想早点见到你。”

“那你就回家睡觉吧。”黎朔把一口没动的茶收了起来。

赵锦辛从背后抱住了黎朔:“我好想你,想…想以前的你。我常常想,如果你那天没有来医院,没有听到那些混账话…”

“我就会在不久之后被你以‘体面’的理由甩了,我一定会很难过,会不甘心,会反省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会想要挽回你,但其实你只是玩儿腻了。”黎朔面无表情地说着,就好像他说的事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赵锦辛闭上了眼睛,小心翼翼地蹭着黎朔的脖子,“我根本舍不得跟你分手,我们现在会很幸福…”

黎朔冷笑一声:“自欺欺人。好了,你既然不吃饭,就该回去了。”

“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睡。”

“随便你吧。”

黎朔端着茶去厨房了,清洗了一番,然后又把厨房擦了一遍,忙忘之后,天全黑了。

黎朔走进卧室,见赵锦辛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那眼窝处的阴影和睡梦中依旧轻蹙着的眉毛,诉说着主人的疲倦和劳顿。

黎朔轻轻走了过去,他不敢坐在床上,怕把赵锦辛弄醒了,只能一手撑着床头柜,俯下了身,一言不发地凝视着赵锦辛的睡颜,最后,他忍不住伸出手。拨开了赵锦辛额前的刘海。

多么完美的一张脸,好像做错了什么都值得被原谅…

可若不能全身心的属于他,他宁愿不要。

那晚,黎朔是在客房睡的,可当他醒过来的时候,赵锦辛跟他在一个被窝里,手脚都缠着他,他几乎是被热醒的。

起床后,黎朔看到了徐大锐发来的短信,说自己被打了,高利贷的要他快点还剩下的钱,还说这几天利滚利,又增加了两万块。

黎朔没有回,而是给助理发了条短信,让他再给徐大锐20万。

这时,赵锦辛也醒了,睡了一觉恢复了元气,他又开始嬉皮笑脸地围着黎朔转,还主动做了早餐。

吃早餐时,黎朔沉默地看着赵锦辛,表面上的平静,已经快要掩饰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

赵锦辛笑看着他,撒娇道:“黎叔叔这么看着我干嘛,是不是发现我太好看了?”

“嗯。”

赵锦辛眨了眨眼睛:“都是你的。”

黎朔心脏一紧:“你…今天去公司吗?”

“去啊,一会儿就得去,公司有事。怎么了?”

“我也去,找你谈点事。”

“审计的事?现在谈不就好了?”

“公事就去公司谈。”

“嗯,也对。”赵锦辛舔了舔嘴角,暧昧地直笑,“家是谈恋爱的地方。”

黎朔放下了碗筷:“我吃完了。”

“我也吃完了,咱们走吧。”

“你先去吧,我还要忙点别的。”

“好吧,那我先走了。”赵锦辛勾起他的下巴,温柔地印下一个吻,“今天可以在我的地盘见到黎叔叔,真幸福。”

黎朔沉默不语。

赵锦辛换好衣服,匆匆走了。

黎朔发呆了片刻,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之所以选在公司跟赵锦辛摊牌,就是为了在人多的地方控制他的情绪。

黎朔深吸一口气,换好衣服,拿上文件袋出了门。

第77章

到了恩南,黎朔直奔赵锦辛的

“办公室。他特意穿了一身肃杀的黑,来遮掩内心的暗潮汹涌。

赵锦辛的秘书看到他,从坐位站了起来:“黎总,您找赵总吧。”

“对。”

“他去开会了,跟宏运资本的代表。”

“宏运资本?周总吗?”

秘书将黎朔领进办公室:“是的,您先在办公室里坐一会儿好吗,您要喝点什么?”

“咖啡,谢谢。”周谨行来了?赵锦辛可没说急着来公司是和周谨行开会。他和周谨行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只在过年的时候通过电话拜年。

黎朔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赵锦辛的办公室。跟纽约恩南总部的红木加皮具办公室不一样,这个办公室更有赵锦辛的个人风格,以金属和玻璃为主的现代工艺是装潢的主旋律,还有不少独特的艺术品。

黎朔的目光从壁画落到办公桌,最后,停留在了办公桌旁边的摊开的行李箱上。

他走了过去,从箱子里拿起一个颇具名族风的外盒,很眼熟,是他当初送给赵锦辛的云锦的生肖羊工艺品。那箱子似乎是匆匆打开的,里面只有两套衣服和几样日用品,这块云锦加上外盒,几乎占满箱子一大半的空间。

是特意带回来的啊…

黎朔通过半透明的外盒,盯着锦上那艳丽的图案良久,才缓缓把盒子放回了原位。

起身的同时,他又窥见了办公桌上的两个相框,一个是赵锦辛和父母的,另一个是和他的…还是在千岛湖,他们抱着Ann和Bee拍的,那几乎贴在一起的脑袋,和灿烂的笑容,简直能刺痛人眼。

黎朔心里一阵烦乱,随手把相框倒扣在了桌子上。

他坐回沙发,手里紧紧揪着文件袋的一角,闭着眼睛,在心里默默念起了《地藏本愿经》。

慢慢的,心绪宁静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黎朔睁开了眼睛。

赵锦辛一脸喜色地走了进来:“你来啦,等很久了吗?”

“还好。”黎朔的手指重重搓了搓眉头,“周总呢?走了吗?”

“走了。”赵锦辛干净利落地说。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来了,我好去打个招呼。”

“为什么要告诉你?”赵锦辛撇了撇嘴,“我巴不得你们永远见不着。”

黎朔皱起眉:“你不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吗。”

“是吗,可能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解释过你和周谨行的关系,哪怕是说一句让我安心的话。”

黎朔深吸一口气:“我有什么好和你解释的?”

赵锦辛眯起眼睛:“哪怕我会误会,对你来说也无所谓是吗,我甚至连一句解释都不值得。”

黎朔闭上了眼睛,他很想结束这一切。

“行了,我不想和你吵架。”赵锦辛抹了把脸,“正好快到午饭时间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

“不用了。”黎朔站起身,把手里的文件袋扔在了茶几上,“我今天来找你,是谈正事。”

赵锦辛看着那文件,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我不看。”赵锦辛烦躁地说。

“好,我念给你听。”黎朔打开文件袋,轻轻翻着那叠厚厚的资料,“这些东西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嗯…为了查到一些资料,还花了很多钱。时间跨度最远到四年前,有关恩南集团逃税、虚报配额、操纵股票、黑箱招标、行贿、假账、违反进出口检疫法的一些证据。”

赵锦辛脸色骤变,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时间仓促,很多证据力度不够。”黎朔面无表情地嚅动着嘴唇,“不过媒体也并不需要那么确凿的证据,对吧?这些东西随便曝光一个,都能让你家的股票跳崖,到时候自然会有符合资质的机构去调查。”

赵锦辛恶狠狠地瞪着黎朔,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你给我一个文件袋,我还你一个文件袋,很公平吧?”黎朔沉声道,“赵锦辛,你真以为我是待宰的羔羊吗?我一开始答应你的条件,仅仅是担心我爸的身体。你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简直愚蠢至极,可笑至极。我不会陪着你胡闹,但你如果真的敢继续干蠢事,我奉陪到底。”

“对,我是愚蠢,我是可笑…在你眼里,我一定像个疯子吧。”赵锦辛的声音愈发颤抖,眼神又凶狠又悲切,就像被逼到了绝境的野兽。

“你就是个疯子。”黎朔一挥手,那叠资料飞了出去,如雪花般片片飘落。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都跟着凝固了,四周温度骤降,如寒冬莅临。黎朔望着赵锦辛的眼睛,胸口钻心般痛,“你做了让我最厌恶的事,你跟邵群不愧是兄弟,但他…至少比你专情一些。”

“你真的认为,我会伤害你父亲吗…”赵锦辛的眼眶一片血红,“我只是没办法了,我解释了,我道歉了,我拼命想让你再相信我一次,可你、你他妈的,怎么这么狠。”赵锦辛的眼里蓄满了泪,逐渐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了。他多希望时光能倒流,他会阻止自己做一切的蠢事,他会牢牢抓住黎朔,永远都不放手。

黎朔轻轻咬住了嘴唇,视线突然变得无处可放,至少,他不敢去看赵锦辛的眼泪。他拼命提醒自己,这个可怜兮兮的赵锦辛,是装的,毕竟见识了这个人所有的恶劣面,尝过了那些獠牙、那些利爪,还要如何相信眼前看似无害的表象。

黎朔低下了沉重的脑袋,一步一步踩过雪白的纸,朝门口走去。

赵锦辛狠狠抱住了黎朔,用仿佛要把他嵌入身体的野蛮力量,狠狠地抱着,声音变得那般痛苦,“黎朔,我求你,我求你,不要走,相信我一次,再相信我一次,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我爱你啊,不要走…”赵锦辛像个孩子般,委屈地哭了出来。

黎朔瞪大了眼睛,拼命忍着盈满了眼眶的泪水,他抬起手臂,轻轻拍了拍赵锦辛的背,哑声说道,“等你成长到,担负得起一生一世的诺言时,你一定会遇到命定的那个人,可惜那个人不会是我了。”

这一刻,黎朔不能更强烈的意识到,他有多喜欢赵锦辛,喜欢到他变成了一个懦夫,因为太恐惧失去而不敢拥有,毕竟他曾自信满满地栽过两次。他无法信任赵锦辛,无法承受再一次的撕心裂肺,所以他做出了最理智的选择。

他们之间,也只能这样了。

黎朔试图推开赵锦辛,赵锦辛却一言不发地抱得更紧。

“锦辛…”

“不要走,不准走。”赵锦辛发出泣血般的声音,“我会把你绑起来,我会把你关起来,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黎朔逐渐感觉身体要没有力气了,难言的愤怒 、怨恨、痛心一股脑地涌入心脏,太沉重了,仿佛整个人都在被某种力量拖入黑暗的深渊。

不过是谈个恋爱罢了,为什么能这么痛。他不需要用极端的痛苦来验证所谓的“真爱”,他不要狗屁“真爱”,太痛了,他不敢要了…

黎朔开始奋力地挣扎,仿佛抱着他的不是他曾喜欢过的温暖的臂膀,而是布满荆棘地藤蔓,勒得越紧,他就越是鲜血淋漓。

两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绝望像沼泽,要将人溺毙。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忽如其来的闯入者也在瞬间打破了那层令人窒息的屏障,俩人都怔住了,僵硬地看着来人。

是邵群。

许久不见的邵群。

邵群震惊地看着他们,又看看一地的狼藉,他深吸一口气,甩手关上了门,用力搓了搓头发,沉声道:“你们他妈的在闹什么?”

黎朔趁着赵锦辛怔愣的片刻,用力挣开了束缚,抬脚就要走。

邵群拦在黎朔身前,恶狠狠地瞪着他。

对着自己最厌恶的人,黎朔甚至都没有表达厌恶的力气,他有气无力地说:“滚开。”

“我弟弟在哭,你没看到吗?”邵群咬牙切齿道。

“看到了,你应该负全责。”黎朔笑了一下,笑得极其难看,“当初是你,把他送到我身边的,现在你,把他带走。”

邵群的表情仿佛要吃人:“你再说一遍。”

黎朔一字一字地说:“我不要,把他带走。”

邵群抡起拳头朝着黎朔砸了过来,黎朔眼看着那拳头要落下来,却连闪躲的力气都没有,他整个人好像被抽干了。

一个黑影窜了过来,一把架住了邵群的胳膊。

赵锦辛紧紧抓着邵群的肩膀,颤抖着说:“别…”

“你他妈傻逼吗!”邵群咆哮道,“你看清楚他是谁,他是黎朔!”

 “我知道,他是黎朔。”赵锦辛缓缓垂下脑袋,抵住了邵群的肩膀,小声说,“他是黎朔。”

黎朔握紧了拳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兄弟,和一室的沉默。

邵群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脸色铁青,一身的戾气让人望而生畏。他咬牙道,“赵锦辛,你怎么了,你怎么会是这幅德行。”

“…我喜欢他,哥,我喜欢他。”赵锦辛抱住了邵群,好像在向一个无可名状的信仰祷告,好像只要一遍遍地诉说着“喜欢”,就会得到回应。

邵群重重叹了口气:“妈的,是我的错,你怎么玩儿的过他…”他简直后悔得想杀人。

赵锦辛的目光空洞地看着一地的白纸,幽幽说道:“哥,我要把他藏起来,全世界只有我能看到他。”

邵群沉默了。

第78章

黎朔回去的路上,因为心神不宁,跟人追尾了,他开车这么多年,只有别人剐蹭他的时候,他从未出过差错。他意识到自己这个状态开车不安全,把小陈叫了过来。

小陈赔完钱,坐进驾驶位,看着黎朔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黎总,这段时间你要出门,叫司机来接吧,我看你状态挺不好的。”

“嗯。”

“徐大锐的事,不行咱就报警吧,他这是勒索啊,您真没必要这么好心。”

“…啊?”

“徐大锐啊。”

黎朔反应了两秒:“哦,算了,低调处理吧,事不过三,如果他还有下次,就只能报警了。”小陈并不知道徐大锐拿录音威胁他的事,若是知道,可能比他还紧张。

小陈又重重叹了口气:“黎总,送您回家?”

“好。”

路上,黎朔终于从赵锦辛的事里回了几分魂,他问道:“你这两天跟徐大锐联系了吗?”

“他天天给我发短信、打电话要钱。”小陈不屑地撇撇嘴,真是不值得同情。”

“嗯,稳住他。”黎朔疲倦地按了按眉心。

“黎总,您没事儿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我没事儿。”黎朔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脑海中不停地回想着在赵锦辛办公室发生的一切。

其实他一点把握都没有。之所以把资料扔散了,就是因为里面至少一半的东西是他根据既有信息伪造的,赵锦辛查一查就能戳破。果然如他所料,在那种情况下,赵锦辛不可能去辨别信息的真伪,他的目的达到了。

可他体会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如果当时邵群不出现,面对哭着哀求的赵锦辛,他会怎么做呢?他不知道,他想象不出来。

他只知道他不想看到赵锦辛的眼泪。

黎朔在家沉寂了几天,不想出门,也不想见任何人,他想给温小辉打电话解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觉得丢脸,无法启齿。

最后,程盛成了这些天第一个和他通话的人,程盛要回美国了,找他吃顿饭,还要把常总和常总的弟弟都带来,认识认识。

黎朔没反对。照常总的积极性,早晚是要拉这个相亲局的,程盛在,还能少一点尴尬,毕竟他现在一点主动社交的心情都没有。

到了吃饭的地方,程盛一见他就埋怨:“怎么不好好打扮打扮,黑眼圈这么重,昨晚去哪儿浪了?”

黎朔苦笑:“有点忙。”

“他们快到了。”程盛用拳头顶了顶黎朔的肩膀,“你打起精神来,要对得起我吹出去的牛啊。”

“你吹什么了?”

“我吹你业界精英俊逸潇洒绅士优雅器大活好,你看你头发都不弄一弄,不给我面子。”程盛不客气地摆弄黎朔的头发。

黎朔拍开他的手:“我都说了,我现在真的没心情开始一段感情,一会儿你别跟着起哄啊。”

“干嘛呀,别这么颓废好不好,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黎朔。”

黎朔摇了摇头,自嘲道:“我只是需要点时间,就能变回你认识的黎朔了。”

程盛定定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好吧,但是,说真的,对不起谁,都不要对不起自己。”

黎朔笑笑:“好。”

这时,常文武领着一个人走进了餐厅。

黎朔扭头一看,顿时对那个隔着老远就面带笑容的年轻男人心生好感。

“黎总,程盛。”常文武大笑着按了按俩人的肩膀,“不好意思迟到了啊。”

“没事儿,我们也刚到。”黎朔说着就要起身。

“别起来,坐着吧。”常文武指指自己带来的人,“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亲弟弟,叫常文幼,在九中教化学。文幼,这是黎总,黎朔。”

常文幼微微一笑,那一口小白牙整齐如编贝,阳光又帅气,“黎总过年好,程盛哥,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

黎朔笑着伸出手:“幸会。”

握手的时候,常文幼大大方方地打量着黎朔,眸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好感,但和黎朔对视时,又明显有些害羞,腼腆的笑带起可爱的小酒窝。

常文武很能言善道,席间不着痕迹地夸自己的弟弟,又不失风趣幽默,程盛尽管答应了黎朔不起哄,但也在一旁时不时地调侃两句。好在黎朔游刃有余,气氛并不尴尬,反而很和谐。

常文幼性格开朗,爱运动也爱看书,而且涉猎颇广,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年轻人。换做以前,黎朔会很乐意跟他相处,可现在他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

吃完饭,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跟常家两兄弟告别后,黎朔又跟程盛去酒吧坐了坐,给他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