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纸盒四四方方,她一时没舍得喝,此刻只想把牛奶带回去找个玻璃柜展览起来当藏品,展览品起名:“阙清言の爱心牛奶。”

  嗯…再画个粉红色爱心好了。

  林棉心里正微微泛甜,将牛奶拿在手上多看了两眼,见到纸盒旁用英文印刷了一行字:

  建议年龄:一到三岁。

  林棉:“…”

  车平稳地发动,顺着林荫道开出校园。林棉心跳迅速,边摩挲着牛奶盒边缘边绞尽脑汁地想话题,还没想到说什么来搭讪,对方先开了口。

  “听歌吗?”

  听声音,阙清言的态度竟然是温和的。林棉本来以为她巴着他一起回去就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问她。

  林棉摇摇头,特别乖地回:“就一点点路程,不听了。”

  阙清言应了声,平静地问:“不听会不会想要睡?”

  “………”林棉愣了一秒后崩溃,要哭了。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别人是打一棍子再给甜枣,他是给完甜枣再打。一记闷棍就打平稳了林棉紊乱的心跳,顺带着把她刚才狎昵的旖旎遐思给散得一干二净。

  她本来还想趁着气氛正好,顺便提一提那四万字检讨的事能不能大诫小惩,减减字数…现在看来,幸好是没提。

  林棉泪眼汪汪,转头看男人:“阙教授,我我错了,我下回真的真的不在您的课上睡了。”说完还嫌不够,坚定地补了句,“真的,我向您保证!”

  她道歉得异常诚恳,阙清言倒有些意外:“嗯?”

  他还真没有秋后算账的恶习,刚才那句话就是随口的调侃,并没有别的意思,没有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这一个“嗯”字尾音上扬,带着略微的沙哑和勾人,听到林棉耳朵里,就换了个意思。

  翻译为:你向我做过多少承诺,却还是屡次三番地睡觉,现在道歉有用吗,嗯?

  林棉一颗心七上八下,嘤嘤嘤地想咬安全带。

  前面的路况正好遇到了红灯,车开过减速带,缓慢地停了下来。阙清言侧过脸看了林棉一眼,五官衬着打进窗里的黄昏暮色,失笑问:“我有这么可怕吗?”

  林棉愣怔一瞬,忙接话:“没…”

  “我自认为对我的学生或许要求严谨,但并不词严厉色。”红灯结束,阙清言收回目光,“所以在我面前不用那么拘谨。”

  林棉微微“嗯”了声。

  不不,不是的。

  怎么可能是拘谨。

  她暗忖,你要是知道我对你什么心思的话,恐怕就不是词严厉色这么简单了。

  他把她当小孩儿,她却想…

  咳。

  阙清言没有再注意这边,林棉闲着无聊,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却发现自己收到了一条微信。

  【徐逐:师妹!】

  【林棉:师兄!】

  【徐逐:师妹,师兄可能刚刚经历了一场失忆,不记得你是怎么成为我师妹的了,不如师妹你解释解释?】

  刚才徐逐在阙清言面前替林棉瞒天过海的时候,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不是林棉的师兄。

  林棉是S大美院的学生,大学时期加入过校辩论队,而徐逐也是其中一员。两人有回一起参加大学辩论联赛,一个二辩一个三辩,因为论点的切入点不同而临场发生意见分歧,队内互相拆台,场面惨不忍睹,自此不打不相识。

  徐逐和林棉是S大同一届的学生,但同届不同院,现在一个毕业当了漫画家,一个去K大连读了法学硕博,怎么算都算不到师兄妹上。

  林棉解释了几句,只简略地提了她代替许彤去点到的事。

  他不知道我知道他不知道,演校园间谍片呢?等了两分钟,徐逐的信息回过来,是张一排蜡烛的表情包。

  【林棉:?】

  【徐逐:敢这么明目张胆骗老板的人已经不多了,我先提前给你点根蜡烛。】

  老板指的是阙清言。

  林棉放下手机,颇为心虚地看了眼一旁正开车的男人。

  既然阙清言是徐逐的导师…

  她突然想到一茬,重新点开了微信,情真意切地打了一行字。

  【徐逐:你要老板的微信干什么?不会真想当我师妹吧?】

  林棉心道才不,我想当你师母…当然也就是做梦想想。

  过了片刻,徐逐把阙清言的微信推给了她。

  林棉看着被推过来的微信,贴着屏幕的拇指有些灼热,犹豫了一瞬,向徐逐道完谢后关了微信。

  …不、不敢加!

  K大离林棉的公寓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车还没驶入地下车库,她转向阙清言:“阙教授,在这里把我放下来就好了。”末了认真道,“谢谢您。”

  阙清言看她。

  地下车库的电梯能直达各楼层,她却要在楼前下车。林棉顿了顿,又小声说:“我想跑两圈。”

  冷静一下…

  她微红着脸,睁眼说瞎话:“强、强身健体。”

  .

  两人在公寓楼前分开,林棉还真围着公寓楼的单幢跑了两圈,回到家时喘着气瘫在了沙发上,运动过后更是脸红心跳。

  她戳开微信,看着陌生的头像,微信名一个Que.

  加还是不加?

  林棉狠狠心,加吧。

  在加之前,她做了前期准备,将写着“要稿没有要命一条”八个大字的头像换成了清新甜美的日系风,删掉了所有可能暴露真实信息的朋友圈,留下一片岁月静好人生恬淡的画风。

  点完好友申请,她在沙发上左右滚了几圈,抱着手机蜷成了个烙饼。

  林棉平静完后端坐起身,默默撑着脸盯着屏幕看。

  五分钟,没动静。

  十分钟,没动静。

  半小时…

  仍旧没动静。

  “…”

  想也知道,阙清言不会加陌生人的。

  林棉默了几秒,唰地站起身,放下手机,决定放下红尘俗事,去洗个澡冷静冷静。

  等她边擦着头发边从浴室出来后,忍住去捞沙发上的手机的欲望,转去厨房炖了锅汤。

  汤还在慢炖着,林棉顶着一头湿发,慢慢蹭到沙发边上,动作放慢了数倍,缓慢地划开手机屏幕,缓慢地戳开微信,缓慢地…

  静默一瞬,林棉:“啊啊啊啊啊——”

  好友申请通过了!!

  林棉的脑海里瞬间炸开烟花数朵,看着通过的对话框,指尖悬空在屏幕上,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忍着剧烈的心跳,她发了句:

  【阙教授,您好。】

  中规中矩,没有下文。

  然后呢…

  她现在是许彤,难道要聊些法学专业该聊的话题?

  林棉在脑中想象了你一句法条我一句案例分析的正经对话,叉掉了这个可能性。

  如果她不是许彤呢?如果是她自己…

  这一周连着几趟差点在阙清言面前掉马,他会不会已经有所察觉了?如果现在向他坦白并承认错误,总比到时候被他主动发现要好…吧。

  林棉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先去问问徐逐,于是诚恳地戳进了后者的对话列表。

  【林棉:徐逐,要是我向阙教授坦白我一直都是骗他的,会有什么…后果吗?】

  徐逐回得很快。

  【徐逐:我老板他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林棉舒了口气,刚想退出聊天框,和阙清言来一场直击心灵的对话,就见对方又回了过来。

  【徐逐:他记仇起来不是人。】

  林棉:“………”

  这时阙清言的消息隔了数分钟刚好回复过来。

  【Que:怎么?】

  林棉望着这高冷的“怎么”两个字,又回想了遍徐逐的话,千言万语在求生欲面前憋了回去。

  要说什么呢…

  三十秒后。

  【林棉:微商了解一下。】

第6章

  厨房炖着的汤煲得差不多,玉米排骨的香气随着水汽袅袅弥漫开,砂锅的孔眼正发出细微的声响。

  距离林棉发出的上一条信息已经过了半小时,她盯着毫无动静的聊天框,扯过沙发上的抱枕,默默把脸埋了进去。

  阙清言没有再回复。

  林棉咬住抱枕角,懊恼:“啊…”

  …让你皮!!

  不会已经被拉黑了吧?

  林棉踌躇了会儿,没敢再发一条过去确认。她在舒软的沙发里窝成一个球,悄摸着将眼前的微信信息翻了个彻底。

  他的头像是随手拍的风景图,角度像是居高临下俯瞰着五道口浓墨霓光的夜景。她翻了翻其他的,签名一片空白,朋友圈一片空白。

  根本找不到一星半点的个人痕迹,低调内敛得让人心痒。

  对着张色调单一的图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林棉终于舍得放下手机,笑得眼眸弯弯,飘着去厨房端了汤出来。

  一想到现在她和阙清言不过隔着两层楼,不光是近水楼台,自己还拿到了人家的微信,她就又想下楼跑圈冷静冷静。

  吃完饭,林棉收拾了碗筷,来到了书房。

  说是书房,不如说是由书房改成的工作室。林棉的漫画稿一半是手绘扫描,一半是数位板绘画,平时她起草人物和背景底稿的时候随处拿张纸就能画,而到了正式画稿的时候就会在工作室里熬着。

  她打开电脑,查收了一遍邮箱,发现多了封许彤的邮件。后者把写好的论文给发了过来。

  之前许彤求林棉帮着去上国际经济法的课替点名,这堂课没有平时作业,但布置了期中论文,林棉和许彤通电话的时候提了一句,没过多久许彤就写好发给了她。

  论文是下周要交的。

  嗯…

  连着四万字的检讨一起交给阙清言。

  “…”蓦然心里一哽。

  她只和许小彤说了论文的事,至于写检讨…她一个字也没提。

  说是帮着点名,却被揪到上课睡觉,还写了份万字检讨。

  林棉自诩从小到大脸皮都挺厚的,现在突然觉得有点丢人。

  她掂量了下手头两件事的重要性,发自内心地觉得,稿子的事情可以拖一拖,还是先把检讨写了…

  正边喝牛奶边想着,搁在透写台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林棉接起,刚“喂”了一声,柏大小姐的声音就穿透手机传了过来:“棉宝,我等下就check in了,在塞班机场登机,估计明天早上就到了。”

  “我出场费很贵的,早起过来接机要收人工费。”林棉舔了一圈唇边的奶沫,舌尖触到丝丝甜意,问,“你不是还在度蜜月吗?”

  柏大小姐全名柏佳依,柏氏财团的千金,是跟林棉从小一起皮到大的闺蜜,也是在林家家道中落了以后唯一还能跟林棉保持密切联系的朋友。

  上个月柏大小姐跟沈氏集团的公子联姻结婚,在B市完婚以后就飞出了国度蜜月,算算时间,林棉原本以为她会下个月才回来的。

  不问还好,一问柏佳依就来气:“我度他个西瓜皮的蜜月,你知道他这几天都干什么了吗?”

  林棉咬着玻璃杯沿:“怎么了?”

  对方憋了好几天的委屈,此时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句不落地倾倒了出来:“我就进专卖店买个包包试个鞋子的空档,他转头就跟人家导购员眉来眼去上了,还是个洋妞!要是我再试久一点,说不定两个人都开房开一趟回来了;

  “还有昨天,去海边的时候这傻逼一个劲地瞅美女,还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什么在看海,敢情人家比基尼里有一片汪洋大海让你浪呢?

  “结婚前我让人查了他的底,别人跟我说他整天跟着帮狐朋狗友喝酒飙车玩女人,我当时还不信。人向我求婚的时候都还好好的,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结婚的时候这么收敛了,原来新婚的时候是国内有他家长辈死盯着,现在出了国跟只自由飞翔的智障鸟一样,看得我都想为他掬一把同情泪,真是不好意思哦跟我结婚让他受委屈了,我是不是还得给他道歉啊?”

  柏佳依脾气爆,越说越气:“这蜜月再度下去我能气死,我怕忍不住用高跟鞋送他断子绝孙,就先回来了。”

  林棉听完,放下牛奶杯,语气沉重:“别说了,我明天一早就来接你。”说完软声补了句,“不收费的。”

  柏佳依:“…”

  .

  第二天林棉定了起早的闹钟,去机场接风尘仆仆的柏佳依。

  这场联姻的蜜月度到一半,新婚新娘就先被气回来了,这件事是肯定不能给两家人知道的。林棉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柏大小姐,两人前后进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