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棉嚼巴嚼巴,微皱着眉得出个结论,轻声说:“苦的…”

  当然是苦的。

  阙清言实在没想到她醉酒了会吃装饰用的迷迭香。他扣住她的下巴,拇指在她下唇抚擦而过,漆黑曈眸注视着人,声音低沉:“先吐出来。”

  林棉愣怔看他,像没听懂。

  阙清言顿了顿,换了声语气:“吐出来?”

  声音温柔和缓,带了点哄人的意味。

  林棉再迟钝,耳朵尖也渐渐红了,乖乖地用舌把嘴里的苦草抵了出来。

  正好他的指腹还碰着她的下唇,林棉醉酒最不忘占便宜,舌尖在他的手指上试探性地轻轻蹭了一下。

  指腹传来一点濡热,阙清言神色明显一顿,还没反应,又听她狗胆包天地嘟囔:“甜的…”

  手上还留着软糯糯的触感,林棉的声音撒娇也似。

  阙清言:“…”

  .

  半夜一点,林棉躺在自己公寓卧室的床上,彻底酒醒了。

  她先是回忆了下午给阙清言送表的事,又回忆了一番晚餐上她醉酒占便宜的事,再回忆了他把她送回来的事。

  林棉在黑暗中沉默半晌,慢慢掀开被子,慢慢开灯,慢慢打开手机。

  手机里没有阙清言的信息。

  她吃法餐喝醉以后,他就把她送回来了,除了…

  林棉给柏佳依发了条信息:【佳佳,我今天下午把你上次的情侣手表送给阙清言了。】

  柏佳依也正熬着夜没睡,暂停看了一半的电影,很快回了电话过来,声音按耐不住的兴奋:“棉宝你告白成功了?”

  当然没有…

  “我还以为你们亲了抱了呢,结果只是舔一下手指???”柏佳依听完大失所望,难以置信,“你都这么告白了,还醉给阙清言看了,他怎么还没点表示?他就不能不做个人吗?”

  “我没有打算告白的,”林棉茫然,软声道,“我还打算曲线追人,放长线钓大鱼…”

  柏佳依也茫然:“你都把表给他了,怎么还叫没告白?”

  林棉解释:“我把情侣表拆了再给的,”讲到心虚的事,她小声得不能再小声,“我没有告诉他这是情侣表。”

  “表盒也一起给了吗?”

  “嗯。”

  柏佳依沉默了片刻,道:“棉宝,你等我一下。”

  挂断电话后,林棉收到了柏佳依发来的简讯。

  简讯附图两张。

  一张图是情侣表的表盒,加粗红笔圈了角落里的一行德文小字。

  另一张图是情侣表的官方广告图,中德翻译了这款告白系列的名称,和盒子上的字一模一样——

  Ich will dich.

  “想要你。”

  林棉:“………”

  林棉垂死挣扎:【他说不定看不懂德文…】

  五分钟后,柏佳依很好心地解惑:【我搜了下,有一年阙清言在《Die Zeit》上发表过一篇论文。】

  柏佳依:【德文杂志。】

  柏佳依:【作者和译者都是他。】

  …

  林棉把手机塞回地毯下,慢慢爬上床,慢慢裹紧被子。

  一直憋着的五个字终于憋不住了:

  啊啊啊啊啊…

第19章

  翌日清晨, 林棉接到编辑电话时,眼前的惊悚电影正好放到片尾曲。

  以往的这个时候,木眠老师还处在补觉期, 但今早编辑打来电话,居然没响两下就被接了起来。编辑看了眼时间,惊诧问:“老师,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林棉此刻蜷在被窝里, 裹着被团靠在床头。她从被中探了下巴出来, 关了电视,又重新把脑袋缩回被里:“我昨晚没睡着。”

  声音虽然闷着,但听起来异常清醒。

  “老师你一晚上没睡?”前段时间木眠老师创作处于瓶颈期, 三天两头熬夜是常有的事。编辑想起前两天自己无情的催稿,顿时觉得良心过意不去,放柔了声调,“是还在画稿吗?新一期的稿子还不急, 下个月初交都行…”

  “不。”敬业的木眠老师缓慢回道, “我在学德语。”

  “…”

  编辑磨了磨牙,沉默片刻, 声音温柔地直奔主题:“老师,下一期杂志我们想给你开个专栏访谈, 想问问你下周什么时间有空?”

  “要是老师你有空的话,我到时候就带两个助理过来做采访, 顺便拍一组照。”公众场合下, 木眠老师从来没以真容出镜过, 编辑补了句,“是戴口罩的。”

  编辑的一个电话总算把林棉从半清醒的迷顿状态给彻底叫醒了,挂完电话,她抱着被角挣扎片刻,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漱完,林棉去厨房煮了粥。趁着煮粥的空闲,她把脑袋杵在厨房的玻璃门上闭眸小憩了会儿,神经末梢的感知才一点点回到真实。

  她昨晚…

  林棉红着脸回想了遍自己借酒占阙清言便宜的场景,再联想到了那个表盒上的德文翻译,想一头磕碎玻璃的心都有了。

  要是把两件事单着看,还可以解释表盒上的字是个误会,但她刚送完那块表,转头又在吃法餐的时候借醉舔了一口他的手指。

  想…要…你…

  这样一来,要让阙清言觉得表盒上的字是碰巧,简直就是在侮辱他的认知。

  不过林棉面上脸红红,心里却坦荡荡。

  她对阙清言心怀不轨已经是个不争的事实,昨天的两件事…只不过是把罪名更坐实了。

  林棉靠着玻璃门继续回忆,昨晚他送她回来的时候,好像还说了一句话的。

  那时候林棉酒醉得迷迷糊糊,眼尾也湿软绯红。她为了不让阙清言把自己当小孩儿,当面逞能灌了酒,没想到醉酒后,简直是比小孩儿还黏人,出电梯门的时候还揪着他的衬衫袖口不放。

  即使是醉了,她潜意识里还是怕对方生气,袖子也没攥得太紧。

  阙清言被攥了一路的袖子,看对方开公寓门时也是单手摸钥匙,另一只手还微微扯着他,一点放开的意思也没有。

  林棉还在半恍惚半认真地找钥匙,就听男人开了口叫她:“林棉。”

  她回过身仰头看他,阙清言俯身过来,从她手上捏着的一堆杂物中挑出钥匙,随后开了面前公寓的门。

  大门虚虚撑出一条缝隙,他没推门,又把钥匙放回她手心,瞥过来一眼,眼角眉梢不辨喜怒,淡然问:“你想我跟着一起进门吗?”

  问这话的意思,是想让林棉松手。

  阙清言再有涵养和气量,自问也没有到这么光风霁月的程度。林棉深夜醉酒,还是当着他这位成年异性的面,不管是无意还是有意,都是一种撩拨。

  但话到了林棉耳朵里,穿过被酒精麻痹的神经,就被翻译成了一句毫无潜台词的普通问话。

  于是林棉松开手,眨巴着眼跟人对视,默了半晌才出声回答。

  她耳尖通红,声音无比微弱,却又无比坦然道:“想的…”

  “…”

  阙清言的声音隔了几秒响起,沉稳低缓,道:“明天早上醒来以后,上来找我一趟。”

  …

  林棉头还抵在厨房玻璃门上,慢慢闭眼蹲靠了下来。

  她都…

  终于回忆起阙清言的那句话,林棉连粥都没喝,给自己直灌了三杯水降热度,没耽搁一秒,揣着一颗扑通乱跳的心,战战兢兢地上了楼。

  之前还说什么要曲线追人,数数她这些天干的事,简直是越线到不像话。

  阙清言开门前,林棉早在心里暗自好好反省了一遍,把自己骂了两遍。

  要迂回含蓄,要沉住气…

  沉不住气,追不到人…

  不多时,门被打开了。

  林棉的视线从男人扣着门把的手指慢慢挪上去,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目光。

  “…”林棉把斟酌酝酿好的话全吞了下去,半天悄声开口,“阙教授…”

  “对不起,昨晚我喝醉了,对您,”林棉难以启齿,耳朵更红,气弱道,“对您做了些事…您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是…”

  听这话里的语气,像是真对他做了点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阙清言“嗯”了一声,随口问:“做了些什么?”

  林棉默。

  这要她怎么回答啊啊啊…

  林棉羞得简直想当着阙清言的面钻地缝,根本控制不了自己逐渐升温而变得滚烫的脸,憋了憋又道:“我不是有意想…”她本来想说不是有意想占他便宜,但实在不想再对他撒谎,后半句话还是吞了回去。

  她的那点小心思都路人皆知了,说不是有意,说给谁信?

  顿了顿,林棉转了话题:“昨天的晚餐我喝醉了没付账,算…算欠您一顿饭。”她心脏揪紧了,才道,“不然,不然等您有空的时候,我再请您一次。”

  阙清言垂眸盯着她几秒,手指捏了捏眉心,终于敛神失笑。

  都羞赧这个地步了,还有心力伸出爪子再来挠他一下。

  林棉贼心不死地说完这番话,对方就没了声响。

  她惶惶然,追悔莫及,心说,本来跟自己说好千百遍要沉住气,一见到他就忍不住,皮得上了瘾。

  就这么得寸进尺,他能答应才怪。

  正想着,对方出声了。

  “正好,”阙清言平静回,“今天我有空。”

  .

  阙敏没想到阙清言还真的把人带过来了。

  私人会所建在近郊的半山腰,漫山簇红成黄的秋景围绕着,会所内部装潢奢费,管制严格,前来度假的无论是豪绅还是名流,一律都用不了手机。

  阙敏的手机不在身边,没提前收到消息,知道人来的时候正和程泽在台球室打斯诺克。

  黑球入洞,程泽把球杆交给一旁的紫裙女人,去小吧台旁倒了杯酒,举杯笑道:“Quinn的球技要比我好得多,要是他在这里,被你埋怨的人就不是我了。”

  阙敏也放下球杆,也笑着回:“我什么时候埋怨过你?只不过输了两场球,别说的我有多小气一样。”

  “小叔打个球都不肯让人,”吧台旁坐着的程宜珊放下杯子,举止优雅,娇嗔着帮阙敏说话,“我要是敏姐,也不想跟你打。”

  自己的这位侄女对阙清言痴情已久,千方百计地想给人留个好印象,因此讨好阙敏也很正常。

  阙敏倒没说什么。

  在程泽想通过阙敏替他这个侄女牵线的时候,她去了解过这位程大小姐,后者以前在美国留学的时候私生活乱得很,回国后却瞒得清清白白的,阙敏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不怎么讨喜。

  不过上次那个小姑娘倒是…

  程泽闻言不在意,搂过身旁的紫裙女人,意有所指的调侃:“Quinn打球也不让人,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程宜珊不理他,问阙敏:“敏姐,阙少要什么时候来?”

  阙敏一笑,没回答。

  昨天阙敏还旁敲侧击地问阙清言带人来的事,对方不置一词,没肯定地说来,也没说不来。

  程泽喝完酒,端着酒杯,眼角余光注意到服务生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人。

  “Quinn!”程泽立马站起身,笑着打招呼,“我们才聊起你,上次见面应该是在三月份吧?我回来一个月,约你这么多次也不见能出来一次,等下——”

  话说到一半,程泽看到了阙清言身后带来的人,顿时惊得止住了话头。

  阙清言应了声,还没开口,阙敏也看到了他身旁跟着的林棉。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眯眯地温声道:“小姑娘记不记得我?上次宴会上我见过你的,本来还想跟你说两句话,结果清言就把你带去花园了。”

  这话是说给在场其他人听的。

  程泽看到眼前这形势,明白得差不多了。

  他帮自己侄女牵线也就是顺手人情,本来就不好做得太明显,现在正主都带女伴过来了,他更不好说什么。

  程泽顺着问:“这位是?”

  被当面提起,林棉抬眼瞄阙清言,刚想回答,就听他替她回了:“朋友。”

  林棉看过台球室里的几个人,乖乖补了句:“我叫林棉。”

  就在两个小时前,她说要请阙清言吃饭,他同意了。

  跟来之前,林棉知道他今天正好要跟朋友一起吃饭。

  “都是我几个认识的朋友,不会像上次聚餐那样。”阙清言问她,“也不用你请客,当是我的一次补偿。要去吗?”

  一时间从她请他吃饭变成了他来请,林棉被绕得有些含混。

  其实上一次聚餐的事,阙清言已经事后哄过她,事情已经翻篇,现在他说要补偿,她…

  林棉别过脸,红着耳朵,不要脸地心说,她当然是想的。

  台球室里,几个人各怀心思,程宜珊脸上的微笑是怎么都维持不下去了。

  “…”程宜珊上下打量过林棉,亲切熟稔地问,“棉棉,没想到又在这里见到你,阮阿姨最近身体好吗?我听说阮阿姨平时要打理公司事务,连休假都很少,很辛苦吧?”

  林棉循声看去,眼前的女人坐在沙发椅里,姿态窈窕,看着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