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有个人脸向内躺在凳上,身上穿着病人服,肯定是在医院里闷得发慌,所以才跑出来。看他脚步裹得像粽子般,旁边还放着拐杖,这样艰难也走过来,难为他了。不远处有两个阿公在对奕,偶尔会发出些说话声。除了外边马路时而传来汽车经过的声响外,四周没其它杂音。这样的情境真让人郁闷,她本来有好好的工作,为何会落得如厮田地?

躺在对面的人翻了个身,眼睛张了张又迅速合上。仿佛感应到有人在,才过了两秒,又马上睁开。

“林杰?”看到他,笑笑很意外,他原来还没出院。

在这里踫到笑笑,林杰也非常惊讶。他一骨碌坐起来,再小心翼翼地把脚慢慢移到地上。

笑笑这才留意到,他的绷带一直缠到上小腿,刚才因为裤子盖住她才没看见,想必伤得挺严重。

“你……没事了吧?”虽然对他有怨,但毕竟他是病人,所以笑笑语气尚算客气。

林杰冷哼一声,眼睛看向别处,对笑笑的问候不理不睬。

又吃了个冷脸,笑笑恼了。今天是怎么了?诸不不顺!想离开,又觉得不应该,这里是公众场所,她为何要一直退缩?不理就不理,难道她会少根毛吗?莫名其妙!该生气也是她!

笑笑臭着半张脸,憋了满肚气无处发泄,只好呼噜呼噜地狂喝水。大半瓶水灌肚里后,总算下了些火,可是林杰一句话,又把她惹毛了。

“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了多大的委屈。”

“你这是什么意思?”笑笑瞪着他,只道这人是神经病。

“哼!”他冷笑,“别装得有多清高,还不是靠关系上位的人?”

听到这里,笑笑的眼睛里几乎要冒火了。“你嘴巴放干净点,什么靠关系上位?如果你不是用苦肉计,今天被炒鱿鱼的,会是你而不是我!”容忍有极限,她问心无愧,为何要落得这样的罪名?原来,对人好不会有好报!

林杰嗤笑出声,他慢条斯里地拿起拐杖,撑着地面缓缓地站起来,扫了她一眼,满脸怨恨。“你幸运,傍了个有权有势的男人!”盯着她,他悠悠说出这句。在听到自己被解雇那一刻,他几乎疯了。经理说他不积极,没错,他承认自己有时会偷个懒,但有哪些粗重活儿他没份干?凭什么,他会输给一个娇滴滴的女人?猛然想起前一天经理跟顾逸有说有笑的景像,他隐约猜出事情的真相。后来发生堕楼意外是他始料未及的,本来只是想做做样子,不过也好,他因祸得福,保住了工作,就是吃痛很不好受。

笑笑突然浑身一颤,他这话,是在暗示什么?“你说清楚点!”什么叫傍了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他是指顾逸吗?

“别再装了,如果不是他暗中搞鬼,你认为老板会炒我鱿鱼吗?”

45

林杰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的,笑笑并没留意。他的话,如平空丢了个手留弹,把她完全炸飞。

一些有的没的影像在她脑海里回旋,越转越急速。顾逸好像跟经理蛮熟的,他真会叫经理让林杰滚蛋吗?他会吗?

不对!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才不会做这些卑鄙的事!是林杰那家伙无中生有,她要信任他,绝不能为了那么三言两语,便对他埋下怀疑的种子。

笑笑回了回神,拍拍脸颊.捻捻手里的电话,告诉自己冷静,他在忙,别骚扰他。恰巧,电话在这时响起来,来电者正是她不想打扰的人。

“在哪?”按下通话键后他第一句问。

“在街上呀。”明知顾问。

“没事做就过来。”

“过哪儿?”笑笑纳闷地问。

“我公司呀。”他笑了出来,“今天办公桌送到了,刚刚安顿好,你有空就来看看嘛。”

“哦。”

“我去接你?”

“啊不。”他的公司,不就在附近吗?“我自己过去就好。”

“也行,县前路18号,知道在哪吗?镇政府,第一中学那边。”

她当然知道,就在那条路的末段。“嗯,我在中心公园附近,走路去也很近。”

“那好,我下去等你。”

电话断线后,笑笑收拾好东西转身出公园。公园的另一边向着镇政府,再过一座商务中心,旁边便是市第一中学,从这里步行去他的公司大概五分钟路左右。经过市第一中学时,临街的操场上有学生在上体育课,吱吱喳喳的声音吸引了她驻足。当学生真好,不用担心找不到工作,读书的世界太单纯,最忧愁也只是作业没完成,考试不及格罢了。

发呆一会,她才又悻悻的继续向前走。

这边是政府机关与教育所在区,街道的商铺不多,偏静,白天人流量不大。但因为稍远一点是旧城区,到了晚上出入的人很多。

顾逸早在九九年时把其中一幢占地面积有过百平方的三层独立楼房以长约低价全租了下来,地下商铺先开了网吧。那时候大型的网吧不多,他走的是高档路线,装修和使用的电脑设备都很讲究,据说拉的是电信的光纤,有自己的机房,结果吸引了很多年轻人包括学生通宵达旦去上网,打游戏。每到晚上,网吧里都坐无虚席,一小时8块,VIP区的价格还要高些,他的第一桶金就是在这赚到的。后来他开网络公司,把二楼重新装修做了办公室。凭着得天独厚的背景和人际关系,他接了很多市政的内部局域网络线路铺设工程,短短两年不到,公司扩充,连三楼也用上。

对于他的工作,她甚少过问。那时候婆婆说,公司是男人工作的地方,女人不应该经常插足。到喜喜洋洋慢慢长大,她的生活重心转移,更没时间参与他的事业。

穿越回来后,他有跟她提过网吧的事,但她一次都没去过。

离远,她便看到他站在路边张望。见她慢慢吞吞地走过去,他三步拼作两步冲上来。

“刚才停在学校外面看什么?”

“没,突然觉得,还是当学生好,无忧无虑的。”她垂首踢地上的石头,神情十分潦落。

知道她肯定是为了工作的事烦恼,他扣着她的臂把她拉向自己,安慰道:“别垂头丧气,你也可以无忧无虑呀。”

“才没有垂头丧气。”她讪讪地嘀咕着。

“还说呢,无精打彩的。”他一把揽住她,开始碎碎念:“找工作的事可以慢慢来,没有合适的不要勉强。”

失业的人不是他,当然不着急。笑笑没有接他的话,任他拉着自己走进网吧。

白天来上网的人不太多,百余平方的地方只有小猫几只。前台的小妹见老板牵着一个美女进来,不禁好奇注视。笑笑不得已跟她点了点头,然后跟着顾逸穿过一个门口,走入梯间。

“那边是机房,很吵吧。”顾逸指了指一扇门,里边传出轰轰的声音。

笑笑侧过头想多看两眼,顾逸已拉着她拾级而上。

推开二楼的玻璃门,形象壁上贴着醒目的烫金大字----广意网络工程有限公司。

空旷的室内分了几个区域,经理室与会议室用玻璃墙间开,外边工作区整齐排列着几组办公桌。

“等过两天再把一些细节搞好就可以开张,我妈说28号那天是吉日,就定在那天了。”

“哦。”

“别那么冷淡!”顾逸按着她的双肩,语气凝重地说:“你那天要来帮忙!”

“才不!”笑笑想也不想就拒绝。

“你敢?”他用力箍着她,“那么重要的日子,你想不出席?”

就是知道重要的日子,她才不要来。她不会忘记,自己当年的百般讨好,换来人家的不屑一顾。

“如果我到时找到工作了,那就要上班。”

“没那么巧吧?我不管,反正你一定要来!”顾逸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像孩子般乱蹭。

“到时再说吧。”笑笑淡淡地说。

这狠心的家伙!顾逸有些赌气的咬了她的脖子一口,笑笑哎呀大叫,他顺势搂紧她,含住她的唇,把那吃痛声吞进嘴里。

把她吻得昏呼呼后,他才肯罢休,放开时还不忘威协:“你要是不答应,我到时绑也把你绑来。”

笑笑靠在他的怀里狂喘气,心知这人说得出做得到,于是只好无奈地点头。

参观完毕后,顾逸说晚上跟她去吃饭,才出了门口,他的电话便响起来。他看了看手机屏幕,抬头瞥了笑笑一眼,然后跟她扬了扬手,退回公司里。玻璃门掩上一刻,笑笑听到他笑着叫了声张工。

张工是平时他对经理的称谓,这名字让笑笑愣了愣,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他靠在办公桌的间断屏风有说有笑,他们在聊什么?

偷窥让她手心冒汗,这样做很不道德,笑笑转身,走到梯口等。

戚笑笑,别胡思乱想,别!她仰起头,不断地深呼吸。

过了大概两分钟,他推门出来。

“对不起,要你等我。”他摸着她的头道歉,脸上坦荡荡的,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笑笑小心地问:“你有事?”

“也不算,张工刚才打电话来问了一些事情,还约我晚上去吃饭,最近我们有些业务来往。”

“哦,如果你有事,你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去。”笑笑识大体地说。

顾逸深深地看着她,突然揉乱她的发,笑着说:“我有时候真的宁愿你向我撒娇,求我多陪陪你。”

笑笑白了他一眼,心想如果她真这么做,他可能又嫌她烦了。

“那……其实张工你也认识,要不,我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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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酬的饭局都这样,摸摸酒杯底,一顿饭下来,生意便成。虽然菜很精致,味道也不错,笑笑却完全没食欲。

她不想来的,一是她心里对这位解雇了自己的前度上司多少有些芥蒂,二是这种饭局的确很无聊,他们说的话,她根本插不上嘴。但私人恩怨归私人恩怨,人家是生意上的盟友,她应该要以大局为重,不要太小家子气。

张工对于她的出现也愣了一下,不过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即使诧异也很快恢复过来,还吹捧了她几句,笑笑只好讪讪地扯扯嘴角。

俩个男人相谈甚欢,很快便从饭桌上达成了某些协议。张工开始时对笑笑的存在有些保留,后来发现顾逸完全没半分避嫌,慢慢便知道她的重要性,说话也放了开来。

一切谈妥后,他们又举杯同饮,兴许是发现冷落了佳人,张工向笑笑扬了扬手里的酒杯,“笑笑,跟张工敬一杯吧。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怪我对你做出这样的决定。”

对于他的旧事重提,笑笑有些愕然。这时顾逸笑着为她解围:“这丫头不会喝酒的,张工你就别为难她了,我代她敬你。”说着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饮尽。

张工对顾逸的豪爽甚为高兴,硬是要跟他对饮了三杯才肯罢休。一瓶白酒很快见底,张工有少许醉意,涨红着脸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开玩笑地跟笑笑说:“笑笑呀,你真幸福,二公子对你爱护有加,你真幸运。所以就算丢了那份工作你也不怕,干脆安安份份地当个少奶奶啦,哈哈!”

听了他的话,笑笑心里很不舒服,不想回应只好别过脸。顾逸对张工的话也颇不悦,他皱着眉说:“张工你醉了。”

“安啦二公子,这点小酒还难不到我。我呀,真笨!一开始还领会错了你的意思,幸好为时未晚,哈哈!看你这么宝贝她,我就知道自己做的没错!”张工继续不停地自言自语,顾逸只好结帐,然后招来侍应,让他们帮忙七手八脚把张工送走。

直到一切安排好,去到停车场,顾逸才发现笑笑始终沉默。

因为喝了些酒,顾逸感到脸部有些热。这点白酒对他没多大影响,不过始终后劲大,所以坐上车后,他也不急着打火。在她不说话又脸无表情地望着前方时,他终于察觉到她的异样。

“被吓到了?”

笑笑转过头,两唇抿得紧紧的,眼光中透着一丝冷意。“张工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这话大有兴师问罪之意,顾逸好看的眉头顿时收紧。“哪句话?”

“领会错了你的意思这句!他知道他自己做得没错这句!”她越说声音越沉,双眸闪着寒光。别怪她多心,一个人喝醉酒,会把不该说的话都吐出来。平白没事,张工会说这种话?

对于她的啒啒逼人,顾逸的神色也冷峻起来。“你认为是什么意思?”

“我被解雇的事,跟你有关?或是……”脑海里突然闪过林杰的话,她合上眼,脑里有些理不清的混乱。“是你让他把林杰解雇的吗?”

“在你的心中,我是这种人?”

听得出他是咬着牙问这话,笑笑马上睁开眼。停车场内一束强光闪过,照出他冷硬的面部。她不自然地偏过头,太阳穴突突的猛跳动,漆黑的双瞳水汽弥漫。她不希望是!

“在林杰出事前一天,张工曾跟我聊过,说公司决定在你跟林杰之间留下一个,还试探性地问我,应该选哪个。我觉得很可笑,这是你们公司内部的事,为何要我给意见?我想,他大抵是顾虑着我,怕解雇你得罪了我,所以有此一问。我当时说,有能力者居之,看谁更适合干这一行。于是,他选择了让你留下。”

他低沉厚重的嗓音,冷静地道出这些话,但听着听着,会让人觉得这声音是从冰冷黑暗的寒潭里面发出来一样。笑笑说不出现在的感觉,她只有咬着唇,听他继续说道:“后来林杰出了意外,他又打电话给我,说公司跟林杰沟通好了,决定把这个机会让给他,还希望我一定要体谅。”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被炒鱿鱼?你甚至没有为我的不公平待遇说过一句话?”所以你才会对我的哭诉这么淡定?还说这就是社会现实?

“我本来就觉得女孩子不适合待在工地这么危险的工作,是你一直说要坚持,我才忍着!但现在既然这是人家的决定,我应该尊重!”

“这就遂了你的心愿吧!”他明明可以替她说句公道话的,但他没有!笑笑对他很失望!她这么努力,这么希望得到一个机会,竟然被他们当成可有可无的牺牲品。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固执?你想要什么工作?我可以给你找!甚至,等我的公司开张了,可以给你安排一个职位,非要做这种日晒雨淋的苦力工吗?”顾逸对于她的执拗感到气愤,很多人都渴望往舒坦的地方站,而她却偏不!

“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笑笑冲着他大喊。他永远不会明白,她对能自力更生有着多大的渴望。泪如水注般滑落,即使知道这事与他无关,也没法掩盖她心里那份失望。不想再跟他吵,她骤然推开车门,飞奔而去。

“笑笑!笑笑!”顾逸叫了两声,胸口因她的不信任而暴怒,也止住了他要追出去的脚步。他气极的用力捶向方向盘,黑暗中一阵刺耳的长鸣声响起,过了几秒,白色雅阁吱一声在停车场里拐了个弯,冲进夜色里。

46

乘坐最后一班巴士颠簸回家,路灯微弱的光照不进狭长的车厢里,因此没人发现,那个坐在车尾的女孩正无声地流泪。心像被人拧着般,痛得她快窒息。

后车门开开关关,坐前面的人到站便下一个,直到只剩她。如果可以,她希望这车能一路开下去,不要停,这样她就可以继续在漆黑中饮泣。可是不行,司机大叔没义务陪她。

下车走至巷口,擦干眼泪,神色自若的回家。即使伤心难过,也不能让家人知道。深呼吸了口气,打开家门,几乎马上,她便能感受到那不寻常的气氛。

客厅内没有亮灯,只有玄关处的壁灯开着。父亲独自坐在沙发上,他单手支着头,在听到开门声时,才缓缓转过头。

笑笑突然想起,大约半个月前,她亦曾在这个时候回家,父亲也像现在这样等她,然后他们吵架,俩人的关系降到冰点。之后她先低了头,好不容易才修补回来。

把身后的门关上,她忐忑地走过去,轻唤了声爸爸。

戚学仁抬起头,盯着她一声不哼。即使室内光线不好,笑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仍然能感受到来源于他身上的怒气。

“爸爸还没睡?”笑笑握紧手里的钥匙,冰冷的金属直硌得掌心剧痛。

戚学仁板着脸,沉声问:“最近工作很忙?”

“呃?”

“俊俊说你加班,所以才这么晚回来?”

这问话声很冰冷,笑笑猜他大概是对自己的夜归又有意见,所以俊俊帮她说了慌。

“嗯。”她徐徐地应了声。

“啪!”戚学仁的手重重的拍在茶几上,吓得笑笑的心“咯噔”大跳。

“戚笑笑!”他大声喝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慌?”

笑笑揪着胸口的衣服,愣愣地看着他。

“俊俊根本没有说你加班,你为什么要承认?你是作贼心虚吗?”他以前所未见的暴怒连声质问。

被父亲这样试探再揭穿,笑笑急促的喘着气,心里慌得连嘴唇都在颤抖。“我……我……”她连连后退,一时不知要如何说话。突然,她感觉自己不是三十二岁,而是十二岁,面对父亲的怒气,她根本无所适从。

“你长大了,学会对爸爸说慌了,对不!今天如果不是我打电话到你公司去,我也不会知道你已经被人家辞退。很好!丢了工作十天,你还可以若无其事的每天出去,还玩到半夜三更才回来!笑笑,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你对得起爸爸?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妈吗?”戚学仁说到后面,双手用力捂着胸口,脸部表情极为痛苦。

熟悉的情景吓坏了笑笑,父亲这么快就发病了吗?这个念头让她全身冰冷,她哭着拉戚学仁的手臂,试图解释:“爸,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学坏,被公司辞退是万不得已,爸……”

“你别叫我!”戚学仁使劲甩开她。“爸爸对你很失望,真的很失望!你问问你自己,将来的路要怎样走,你自己决定!我不会教你了!”

“爸……你听我说!爸……”

笑笑无力地叫喊着,戚学仁已经走进了房间,响亮的关门声把父女二人隔开。

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不听她的解释?为什么?

肩膀在剧烈的抖动着,笑笑拼命咬着唇,极力地忍着不哭出来。有什么比被自己至亲之人误会更难受?她用手掩着双眼,抽抽噎噎地呜咽哭泣。

半晌,有人拍她的肩膀。笑笑缓缓抬头,隔着水雾看见俊俊一脸焦虑担忧地站在旁边。

“姐,别哭。”他递来一块手帕,笑笑禁不住,眼泪流得更凶。

俊俊手忙脚乱地为她擦拭掉水滴,有些无措地挨着她身边坐下,悠悠说道:“姐,下午的时候有人打电话来,说让你去面试。那电话是爸听的,他当时很激动,还说自己女儿有一份好好的工作,根本不需要换,但对方指明是你打主动打电话过去应征的。挂线后,他突然打电话到你公司去,却得到你已经被解雇的消息。姐,这是真的吗?你为什么……”

俊俊想问原因,突然又发现自己这样有些长幼不分。他考虑了几秒,才小心谨慎地问:“姐,你……真的学坏了吗?”

“不……不是的!”笑笑颤着声回答,想跟他说清楚,可是他还那么小,会明白这些人世丑恶吗?她发现,就连她自己都不了解这个社会。她好像白活了十年,以为自己变得很彪悍,谁知……原来她只是一只井底之娃,根本没见过世面。真相的背后,竟然是她无法接受的丑陋。“俊俊,你相信姐吗?姐没有学坏,姐会努力找工作!”她暗暗为自己许下承诺。

“嗯!”俊俊猛地点头!

“哈!”想不到会无条件相信她的人,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笑笑揉了揉他的发顶,不禁破涕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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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夜,连星星也躲起来哭泣。笑笑睁着眼,举起五指,手影晃动。没亮灯的蚊帐内,只有鸿运扇“咯咯”地吹着。手机无声地躺在身旁,刚才按过屏幕的背景灯已隐去,并无内电。

不能怪他,这事他没错。以他的脾气,没叫经理炒她已是万幸。过去十年里,她提了多少次要出外工作,他都顾左右而言他。一时说孩子太小不适合,一时又以她什么都不懂为理由。顾家的男人都霸道,可心姐也没出去工作,所以……所以戚笑笑,你该偷笑。看来人家应该是爱你的,他把你圈养在他的诚堡里,不让你接触外面世界的凶险,把你保护得滴水不漏。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活得不快乐,是你太贪心了!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脑袋浑沌不清。前路茫茫,她该何去何从?

寂静的空间,突然响起那单一的来电铃声。木然地盯着手机,屏幕上他的名字在颤动。她吸了吸鼻子,默默地捻掉红色键,再长按住,三秒后,手机关了。像是有预知能力,当她拿起床头的汉堡包固话时,它适时响了一下,她再次挂线,却没再把盖合上。

她想静一静,如果大家都认为自己没错,那就先让彼此的激动情绪沉淀一下吧,免得开口就吵架。

片刻,话筒因长时间没放好而发出长鸣声,笑笑把它盖上,等了一会,又打开。如此重复了几次,当它恢复正常状态时,便再没响过。

她想,她会彻底惹怒他,她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如果受不了,就算了吧。可是为什么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心像被针扎般痛。

眼睁睁到天亮,窗外的黑暗被灰朦朦的白色所代替。楼下小巷有自行车经过的声音,家人开始起来,哒哒哒的走来走去。

笑笑张着酸涩的眼睛,身心疲累到不行,可是睡不着,她想自己可以成仙了。揉着肿涨的脑袋,她紧闭着眼,强迫自己入睡。今天不用再装,不用出去了,你安心睡吧。想到父亲冷漠的脸,泪液又从眼角渗出滴下。

又过了半小时,响亮的关门声重复了三次,家里终于恢复了平静。都走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笑笑翻了个身,拿枕头捂着自己的头。渐渐地,用力的双手软了下来,她的意识刹那变得模糊。

其实那不叫睡着,脑里出现了不同的梦境,有五颜六色的彩条,有不同形状的图案。她清楚知道自己在做梦,想动动手,让自己醒来,身上却像注了铅般,她完全动弹不得。直到“呯呯呯”的敲门声传入耳里,她才凭着惊人的意志,迅速弹坐起来。

全身大汗淋漓,松垮垮的睡衣全湿了,她喘着气,头像有人拿锤用力敲打般,特痛。

“大小姐!开门!出来吃午饭!”

笑笑转过头疲惫地望着门口,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到中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