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微言下意识地伸手去捞,谁知道她的力道猛了,朝前一晃,石头一倾,整个人就朝水中栽了进去。

近岸处的水并不算很深,可是淤泥积了好几年,也并不浅。许微言是脸朝水扑了进去,心里一害怕,于是忍不住乱瞪乱扑腾,加上不会憋气换气,顿时就呛了两口水,整个身体彻底的往下沉去。

其实邵一墨离她也就一步远。看到她落水的时候,他正要伸手去揪她的胳膊,迎面却扑来了一团黑色,就要甩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双手一抄护住了猫,朝身侧一扔,再要去拉许微言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顿时心里一凉,又不知道许微言会不会游泳,跟着就跳了下去。

跳进湖里,邵一墨反倒不害怕了。许微言并没有沉太远,他探手勾了她的腰,胳膊上使了劲儿把她一把搂在怀中,把她的脸也抬出水面外,三下两下上了岸。他反应非常迅速,等上到岸边,直接就坐在了地上,一条腿支起,让许微言面朝下趴在了自己腿上。

谁知道也许是姿势不太对,许微言竟然一点儿也不咳。邵一墨拍了两下她的背才觉得不对劲儿,又换了个姿势,让她仰面朝着自己。只见许微言面色如纸,额间有一小片干枯的荷叶,衬在漆黑却又的发间显得毫无生机,他突然就心慌了起来。

邵一墨拍她的脸:“许微言!许微言!”

他其实没有救人的经验,只大概知道呛了水的人,是要把胸腔里的水吐出来才算安全。他拍许微言的脸,之见她好像是要咳嗽,可也只是身体颤了颤,并不见真的咳出来。

邵一墨心里一急,又见许微言的嘴唇紧闭,情急之下也顾不了太多,把她平放在了地上。他蹲在她身侧,一手捏了她的鼻孔,一手轻轻捏在她的脸颊旁,深深吸了一口气,贴在了她的唇边。

反复两三次之后,邵一墨又拍了拍她的脸,伸手从她背后稍微一垫,就见她猛地朝左侧一倾,咳嗽起来。

他一颗吊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再看向怀里的许微言的时候才觉得后怕,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他虽然依旧替她拍着背,脸色和声音却冷了下来:“不会游泳还站那么近,你怎么这么没脑子!”

许微言只管咳嗽,脑子里想的还是正宁湖下盘旋的绿色荷茎,忍不住想到一些绿色的藤蔓缠绕盘旋,丝丝缠绕着自己朝水底拖去……多年不曾来缠绕过她的噩梦再一次突然光临,她一阵恶心,一手捂着嘴,眼里就蓄了泪。

邵一墨以为她也是后怕,又见她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砸,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一下一下帮她拍着后背。

哭了一会儿,许微言才转头朝他笑了笑,脸色惨白,眼眶通红。她这个时候真的是惨到了极点,浑身淋的湿透,还有一些残败的荷叶沾在衣服上,跟他一样。

两人面无表情的对视了半天,邵一墨终于反应过来,说:“这样没法出去了,还是找个人过来接我们吧。”

许微言点了点头:“我的包呢?”

邵一墨朝正宁湖一努嘴:“里边喂鱼了,或者是当了来年的化肥,养荷花去了。”他边说边朝自己的衣兜里摸去,手突然一滞,朝许微言无奈的咧了咧嘴:“我的手机,也掉进去了。”

实在是没有比他们俩现在这个样子更惨的了。好在邵一墨的钱是在裤兜里,裤兜带了铜扣,虽然湿透了,好歹还能用。他站了起来,理了理的衣服,眉头一皱:“我去打个电话叫人来接吧。”

“等等!”许微言咬了咬牙,抬头朝邵一墨微微一笑,“你帮我去打个电话找个人过来,行吗?”

35疑惑

等人来解救的过程实在是比较难熬。虽然是夏天,可毕竟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粘在身上又冷又难受,很是不舒服。许微言穿的又薄,上衣几乎都贴身了,整个身型几乎就是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邵一墨眼皮子地下。

这么不文雅的小流氓,还是许微言头一次伪装。她靠着长廊一侧坐下,腿蜷了起来,胳膊环抱了腿,把下巴支在了膝盖上。邵一墨打完电话后回来就坐在了她的对面,也是地,眉头紧皱,手里拎着两条毛巾,把其中一条搭在了许微言脖子上,另一条自己用来擦头发和身上。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什么都不说。

许微言原本的视线一直在湖面上,突然开了口:“我小的时候,也曾失足掉进过河里一次。”

“哦?”邵一墨的目光淡淡地在她身上一扫,“那你怎么还没学会游泳?”

“怕水。”许微言嗤得一笑,目光却悠远,“那时候我才是五六岁,还是跟我妈回外婆家。外婆家在黄河边儿上,我跟着隔壁人家的哥哥姐姐去玩,玩的开心了就越走越深,突然人就被水给吞了。”

邵一墨看着她,眼神里满是疑惑,却并没有问出来,只是低低的“哦”了一声。

许微言也就没有再说。

因为那样的感觉,刚才她又亲身体验过一次。恐惧感依旧绵然不息,甚至当她看清楚是邵一墨把自己拖上岸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即使当年年幼,可该记住的,她一丁点儿都不曾忘记。

隔壁家的哥哥当年十九岁,风华正茂,正是高中毕业,拿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谁见了都要夸一声好。当时他见了许微言被水卷走,眼疾手快地扑了过去,也是拦腰抱住了她,把她朝上托了起来。

水其实并不算深——对年幼的许微言来说也许是深了些,可是对一个身高一米八的男孩子来说,只要略微会游泳的,都不成问题。

谁知道,“不是问题”居然出了问题。

36惊变part1

耿嘉城一直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许微言的情绪。最后还是许微言发现了,偏过头朝他一笑:“好好开车,我没事儿。”

耿嘉城笑了笑:“怕你着凉。”

“我好着呢。”许微言揉了揉鼻子,“就是形象惨了点儿。”

他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脸,眼睛却依旧看着前方:“比这惨的我也见过。衣裳披好。”

许微言边拽衣服边歪头看他,却看到他的表情有些微微的不自然,仿佛还有丁点的潮红。她心里明白耿嘉城是觉得这样习惯性的亲昵有些不自然,可心里总归还是觉得甜,顿了顿才说:“知道了。”

这样的别扭时光,总是要过去的。

到家之后,许微言边下车边回头看车椅,朝耿嘉城吐舌头:“车椅弄脏了。”

耿嘉城拉着她就进门,头都不回地说:“没事儿,赶紧上去换衣服洗澡。”

他只是顺势拉起了她的手,大概自己都没察觉,只是顾着朝门里头走。倒是许微言一低头,恰好就看到了自己和耿嘉城交握的双手,忍不住也反手握住了他。

虽然不曾是年少时代曾经幻想过的十指交扣,可总归还是有这样的一个人,能够握着她的手,给她温暖,给她贴心,在她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赶过来,轻轻拍她的肩膀告诉她,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其实这就已经足够。

洗过澡之后出来,许微言给呆咪打了个电话,然后让呆咪帮忙问候邵一墨。呆咪很不屑:“你自己怎么不去问候问候?”

许微言忍不住想抽打呆咪,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姑娘,一分钟前我才告诉你,我的手机掉在了正宁湖里。”

“切你是故意的吧。”呆咪灵光一现的聪明了那么一下,“你们俩看起来挺别扭的。成,我帮你转告吧,你安心在家里静养。”

许微言正要再说话,转头就见耿嘉城端了一个碗朝自己走过来。她三言两语敷衍了呆咪,然后凑到耿嘉城跟前去看。

耿嘉城端的是一碗姜汤。

浓浓的辛辣味扑鼻而来,呛的许微言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耿嘉城一见又有些担心,伸手就探上了她的额头。

他的指尖柔软,掌心温暖,贴在她额头上的时候就像是冬天里的暖宝宝,格外的温暖。倒是许微言头发还没有吹干,地滴着水,有些凉。这个时候了,耿嘉城脸上才有些不好看,浓眉一沉:“去把头发吹干,然后过来喝汤驱驱寒气。”

六月的天气要驱寒,许微言忍不住满脸黑线。可耿嘉城从在校园里见了她一身落汤鸡似的打扮,一直都温柔和煦,没有丝毫的生气。

这才让许微言心里惴惴不安。

她上楼拿了吹风机,拿到客厅里来吹头发,边吹边偷偷看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耿嘉城。

耿嘉城拿了一张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报纸,看的乐在其中。

吹完了头发,许微言主动凑过去喝了姜汤。喝完了她也不敢龇牙咧嘴的喊难喝,自己乖乖爬起来把碗送回了厨房,顺便冲干净了碗,然后站在客厅里盯着耿嘉城看。

他一抬眼:“怎么了?”

“我错了。”许微言咬着下唇,眼神躲躲闪闪,“你骂我吧。”

耿嘉城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顿了顿才说:“没事儿。”说完了,他又把视线转回报纸上去,接着看报。

这下许微言更是提心吊胆起来。她磨磨蹭蹭地蹭到他跟前,悄悄去揪他的衣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是一只猫窜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掉进去,我……”

“你……”耿嘉城一偏脸,目光却在她脸上一滞。

许微言脸色还有些白,却因为刚才泡过澡,嘴唇是嫩嫩的粉红色。她一排牙齿紧紧咬着唇,咬的下唇仿佛更加红了些,像是春天里才开放的红玫瑰,还带着晶莹剔透的露水,却格外的漂亮好看。

他突然不忍心再去责备她。

之前在电话里听到邵一墨说她不小心掉进水里的时候,他几乎要担心的疯掉。即将要开的会议被延期,油门被加到了最大,甚至差点就要闯红灯。明明已经知道了没有危险,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早点见到她,想亲眼看到她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只是害怕她想到那些过去,害怕她恐惧的时候没有他。

只是想在第一时间陪在她身边,看着她。

这么多年,他们也不是头次遇到突发事件。以前许微言感冒发烧的时候,他也曾半夜开车去学校里,只为给她送一包感冒药。

可是仿佛这一次,急躁和迫切的心情要来的更加猛烈。

耿嘉城淡淡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许微言软软的头发,继续说了下去:“没事了,你没事儿就没事。”

他越安慰,许微言却越觉得抱歉。她靠着他坐了下来:“你别生气。要么你打我一下,或者我上楼去写个检查?你别这样。”

耿嘉城忍不住笑了起来,侧过脸问她:“我怎么了?”

“不说话,脸黑的像个包公似的。”许微言偷偷看他的表情,又试探地加了一句,“其实你皮肤又白又净,还是适合出演公孙策这样的帅哥。”

他一挑眉。

许微言磨磨蹭蹭地就靠了过去,双手抱着他的胳膊,脑袋顺势就搁在了他的肩头,闷声闷气地说:“你别不理我。”

说不生气那是骗人的。可是面对这样的许微言,又让耿嘉城怎么生得起气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反手把她搂在了怀里,下巴正好在她的额头前:“我没生气,我是担心你。”

许微言的双手环在他的腰上,脸紧紧埋在了他的怀里,隔了很久才说:“我又想到了隔壁家的小哥哥,还有浑浊的河水,好像还有缠绕人的藤蔓,一大片一大片的在水下面飘。”

他听的心惊肉跳,只能越紧的搂住她:“别多想了,别多想。都过去了小言,都过去了。”

许微言没说话,也越紧的抱住了他。

又过了一阵子,他才听到她低低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传出来似的遥远:“我知道过去了,可我还是忘不了。我总是把自己标榜的很强壮很彪悍,我跟他们肆无忌惮的说话,毫不顾忌的开玩笑,可一个人的时候我还是害怕。”

“你说像我这么虚伪的人,是不是特别惹人讨厌?”许微言像是在自言自语,“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的讨厌。我明明很想他们,可偏要装着一点儿都不想。我明明后悔害怕的要死,可偏偏要装的若无其事。”

耿嘉城的手顿时一停。

他仿佛觉得自己的声音也飘的很远,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我们只要把现在的日子过的幸福,他们知道的话也会觉得高兴的。我们要向前看小言,过去的已经永远过去了,不能总是拿着过去的人和事情来当做衡量现在的标准。”

许微言没有说话。

耿嘉城在公司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于是下午他又了一趟公司。他走的之前把睡着的许微言抱进了自己的卧室,帮她盖好了毛毯,又拉了窗帘,然后才出了门。

许微言一觉睡的十分踏实。

当她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迷迷糊糊还没睁开眼,只觉得屋子里一片幽暗。电话铃声就在耳边,她摸索着去探,却怎么都没法在床头柜上找到电话。可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她一睁眼,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在耿嘉城的卧室。

电话是邵一墨打来的。

他听出了许微言的睡意朦胧,于是有些抱歉:“你在睡觉?没感冒吧?”

“没有,已经醒了。我好着呢!”许微言回答,“哎,你还好吧?”

“嗯。”邵一墨停了停,犹豫了一下才说,“哪天有空再见个面吧,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许微言哈哈一笑:“什么事儿说吧说吧,藏着多没劲儿。要么现在碰个头儿?”

邵一墨停了停才说了句:“好。”

有些事情,原本邵一墨是并不打算告诉许微言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大概也和今天的突发事件有关系,他突然改了主意。话才出口,他就看到了对面许微言瞬间变色的脸。

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许微言?”

许微言一笑,重新恢复到了那个活泼灵动的她:“嗯,你说的这个,后果很严重?”

邵一墨想了想:“怎么说,可轻可重。”

她一笑,看着他的目光带了点感激:“谢谢你能告诉我。我得先走一步,回头我跟呆咪大师兄出来聚的时候再给你电话。”

她走的急匆匆,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的仓促。邵一墨朝窗外看去,只见窗外的街道上、树枝旁,弥漫的全是破碎的阳光,橘红却又光亮。

时间仿佛在窗棂上跳跃,悄悄溜走的仿佛又只是年岁。

许微言匆匆忙忙地朝中天楼下赶。原本她是打算回家的,可是在出租车上许微言借司机的手机往家里拨了个电话,并没有人接,所以她就直接去了中天。

这一次蹲在前台的正好又是阿莉。她见了许微言倒是不再拦她,只是冲她皱了皱鼻子。许微言回了她一个笑,径直上了楼。

二十六楼,耿嘉城的办公室外已经没有一个人了。许微言探头去看了看秦方宁的办公隔间,确认了没人之后,才朝耿嘉城办公室门口走去。

谁知道里头有人。

许微言脚步一顿,几乎就要碰到门的手又缩了回来。门并没有全部关死,只是虚掩着,里边的声音可以清楚的传到她的耳朵里。

然后她听到林婉怡带了得意的声音,仿佛是在笑着的,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入心:“耿董,真是不巧,有些事情我好像还没有说清楚。”

“七年前许董突然车祸,只怕是被不某些人不小心动了手脚吧。”林婉怡的声音娇柔,说的极缓极慢,“不过要不是他突然车祸,您又怎么能这么轻易的进了这二十六楼呢?嗯?”

最后一个“嗯”,语调斜斜上扬,却硬生生地把许微言的心撅到了半空中,吊了起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哥哥把自己使劲儿朝前一推,然后整个人就沉了下去。赶来接她的姐姐年纪也并不大,也不会游泳,只是拉住许微言的手把她朝岸上拖,边哭着喊救命。

可是没有等到。

三日后,隔壁家哥哥终于找到了。

听到消息的许微言下了床就朝隔壁家的院子跑,却被妈妈堵在了门口。妈妈脸色阴沉,只是说了一句:“不准去!”然后她就锁了院门出去了。

许微言想方设法要出去看,她想跟隔壁家的哥哥说一句“谢谢”。

可当她终于把一块木板搁在水缸上,扒着墙头朝对面看过去的时候,却看到了隔壁阿姨坐在院中,双手捂着嘴,眼瞪地如铜铃似的大,浑身像是筛糠般地颤抖,却是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法发出来。

院子里人多极了,许微言怎么样都看不到隔壁家哥哥。好不容易人少了些以后,她却见隔壁家哥哥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肚子又鼓又涨,整个人都是一片浮肿的白。

那个时候的许微言,虽然年幼,却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得。她撑在墙头,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个额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墙之隔。

她终于明白,隔壁家个哥哥因为自己,再也不会站起来了。

后来,隔壁家哥哥的葬礼她也参加了。原本她只是跟在妈妈身后,后来却被拎了出来,跪着给隔壁家哥哥磕了三个头,然后又给阿姨和叔叔磕了头。

她听到自己的妈妈的声音哽咽:“从此以后,微言也就是你们的女儿……”

隔壁阿姨眼中却像是在喷火,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牙缝儿里蹦出一个字:“滚。”

许微言又恭恭敬敬地磕了头,然后站起来看了一眼隔壁阿姨浑身的素白,不声不响地自己出了门。

那是许微言第一次直面死亡,也是日后抑郁症全面爆发的最初的导火线。

打那以后,她便安静了许多,大人不允许做的事情也不再闹,安安分分地听话。

她非常迅速的成长了起来,在别的孩子还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她却过早的背负了生命的沉重。虽然那个时候的父亲和母亲谁都没有说什么,可是他们的脸色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她一切。

她开始很少说话,开始怕黑,怕水,怕任何可能一个人待的时候。

然后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那一段记忆也慢慢淡了。在妈妈的刻意引导下许微言重新开始活泼起来,以前的那些像是渐渐脱离了她的记忆。

事实上,它们只是暂时被另外一些全新而灿烂的东西压了下去,当某个时刻突然再翻起来的时候,便是势不可挡。比如很久以后,许微言得知父母双亡的那一个瞬间,眼前浮现的并不是多么惨烈的车祸现场,而是当年透过重重人影看到的那个肿胀的人,肚子圆鼓鼓的凸起着,整个人像是胖了好几圈儿,说不出的诡异。

那些久远的记忆重新铺展在眼前,像是另外一记毒药,明明白白地提醒着她,因为她曾经欠了别人一条命,所以活该遭受这样的惩罚。

那惩罚,却应在了父母的身上。

耿嘉城来的快。A大虽然改造过一些,可大方位还是没有变的,顺着邵一墨电话里说的位置一路把车开过来,轻易就看到了许微言。

他拿了副驾驶上的衣服下了车,朝邵一墨略一点头,然后把其中一件衣服披在了许微言身上,俯下身拍她的脸:“小言?”

许微言抬起头,朝他咧了咧嘴角。

他把手探下去握了她的手,入手冰凉,掌心潮湿滑腻,还带着略微的颤抖。耿嘉城曾经和她的心理医生沟通过,立刻就明白了她又再想什么。他隔着衣服拢着她的肩,柔声去哄她:“别多想,没事了,已经没事儿了。去车上把湿衣服换下来,我在外头等你。”

边说边把她朝车上带。

见许微言上了车,耿嘉城才转头把手中另外一件衣服递了过去,对邵一墨说:“谢谢。”他目光微沉,可是却真挚认真。

邵一墨淡淡一笑:“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