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什么针?”许微言咧着嘴问。

“破伤风啊!”张阿姨说,“伤口这么深,不打破伤风针怎么行。”

“哎呀没事儿没事儿,那个剪子是干净的,没生锈。哎哟,疼!”许微言疼的直哀嚎,“都怪那个破包裹,谁寄给我呀这是,专门来怄我的吧。唉哟瞧我这手,啊……松点儿松点儿,太紧了疼!”

“不知道谁寄给你的你就敢往家拿啊?”张阿姨手上略微松了松,依旧絮絮叨叨,“现在外头那么乱,你也得注意注意。”

许微言嗤笑:“阿姨,咱这是容埠,不是新疆。您想什么呢您!”

张阿姨正色,系好了最后的结:“小心点儿总是好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长心眼儿。”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许微言站了起来,边上楼边说,“您呢就是操心太多。我先上去了啊,我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害我又流血又牺牲的……嘶,还真疼。”

48疑问part1

!硕大一个包裹袋里,其实也并没放什么,只是一个小小的U盘。许微言两根手指捏着盘,举高了迎着窗边的日光,嘿嘿地笑的满脸奸诈。这不是活生生的偶像剧嘛!许微言乐颠颠的琢磨,莫非是耿嘉城暗送秋波送歪了,人家找上门儿来了?然后盘里放了无数马赛克图片,威胁自己趁早撤离耿嘉城身边?

她缩回捏着U盘的手蹭了蹭鼻子,转身去开电脑。

伤了手就这一点不好,动都不能动一下,只要稍微碰到那么一丁点儿,都像触了火似的又烧又烫的疼。许微言用一只手输开机密码,翘着被自己戳伤的另外一只手去插盘。

打开的时候,她还特地猥琐又多心的全盘扫描了一下,以防这盘里有什么超级无敌大病毒,毒害了宝贝电脑,让她的生活里彻底没了乐趣。

盘里一共两个文件夹,名字简单概括:一个是“图”,一个是“录音”。

许微言好奇的点开第一个“图”,唰啦啦打开一长排图片,大多是抓拍到的耿嘉城。一张是他在地下停车场,背朝着镜头,对面一个年轻而陌生的女孩子仰头看他,脸上满是青涩而憧憬,也有淡淡的矜持和羞涩,仿佛是另外一个许微言。

另外一张是在某个包厢,耿嘉城松了领带,任凭它半吊着,上方的两颗扣子也已经解了开来,银灰色的衬衫在略微有些沉黯的环境中着实扎眼,越发衬的他似挑非挑的眉梢眼角如水般浸染,像是一汪幽深的潭水,像是冷冽甘凉,又像是风流倜傥。

许微言边看,嘴角边露出淡淡的微笑。不晓得这是谁,居然这么好心的送来这么多耿嘉城的图片,是在示威么?可对许微言来说,通通都没有用。对她而言,耿嘉城实在是太熟悉了,甚至熟悉到只看他的侧脸就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所以那些看似暧昧实则全然不同的照片,只是给她提供了最英俊的、属于耿嘉城的侧脸。

她一张张的翻过去,越看越想笑,越看越觉得耿嘉城简直是自己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最最最完美的男人。他怎么就能在那么漂亮的小姑娘跟前不动声色,连个表情都没有?他怎么就能在衣衫都好像要乱的时候,还好看的迷死人?——呃,旁边那个黑色衣角,看起来应该是池长昊那个混蛋才对吧,下次见了他一定要再教育教育他,不能带坏了耿嘉城。

翻完了图片,许微言就有些兴致缺缺,打开另外一个文件夹的时候也有些意兴阑珊,慢慢吞吞的开了音响,把那些分段了录音文件一个个拖到千千静听上去听。

“耿董……”第一个,一个娇娇嗲嗲的声音。

许微言一听就倒足了胃口,切换到下一个。她原本以为下一个也是类似的东西,谁知道却听到了林婉怡的声音,和那天的一模一样,说的极缓极慢:“七年前许董突然车祸,只怕是被不某些人不小心动了手脚吧。”不过要不是他突然车祸,您又怎么能这么轻易的进了这二十六楼呢?嗯?”

他也淡淡的反问:“是吗?”

林婉怡娇笑:“耿董,到底是意外还是蓄意,我想这些问题都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重点。我们的重点是您到底怎么样才肯拉完信一把?”

音响里传来沙沙的声响,耿嘉城很久没有说话,隔了许久才又反问了一句:“你说呢?”

许微言蓦地关了音响。

仿佛有些什么预感,逐渐地侵蚀了过来。不安和恐惧感像一条盘旋缠绕的蛇,紧紧撅住了她的心脏,沉重而闷热的气息挥都挥不散,憋的透不过气来。许微言定了定神,重新打开了音响,把已经播放出去的部分重新往回拉了拉,开始听录音。

“是吗?”

“耿董,到底是意外还是蓄意,我想这些问题都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重点。我们的重点是您到底怎么样才肯拉完信一把?”

“你说呢?”

“您大概不愿意让许小姐知道一些事情吧,我那这些跟您做个交易怎么样?”

“哦?那要看看,你知道些什么了。”

“刹车油管接头螺丝松动,真空油泵助力刹车,当油漏光或者猛踩刹车的时候,就会因为压力消失而导致刹车突然失灵,产生悲剧。您说——够不够?”林婉怡的声音里仿佛带了幸灾乐祸的快感,冰冷的声音听起来却又有个格外妖艳的快乐。

“你的意思是,许先生夫妇和我未婚妻,都成了我对金钱和权力的垫脚石?”耿嘉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可是却清清楚楚,“林小姐,怕是你记错了,当年的车祸是意外。”

“有些时候,黑白颠倒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林婉怡轻飘飘地说,“我只是替许小姐惋惜——可惜她跟你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却不知道她信任和依赖的人,同时还有着另外一重身份。”

耿嘉城轻轻的笑了:“林小姐,你不是希望完信起死回生吗?容易的很。”

“是么?那……谢谢耿董了。”

然后是高跟鞋的嗒嗒声,像是尖锐的利刃,一刀刀刺在了许微言的心头。

他为什么不反驳!为什么!

许微言关了音响,心里全是这句为什么。剩下的那些是什么,她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去知道,

只怕再坏的消息,也不会比这个更让她揪心和难过。

心里是那么的不愿意相信,可为什么他却不曾开口反驳一句,却顺了林婉怡的意!

她不愿意想,不愿意再去想。情感和理智交错纠缠,反反复复的汹涌澎湃,却怎么都无法找出一个合适的出口,找不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那些依稀尚存的感觉分明不是错觉,那些永远不曾改变的但愿分明还在耳边,那些为彼此努力的誓言分明就是昨天,那些兜兜转转千遍万遍,怎么转眼就成了从前。

她曾在那些她最最在乎的事情上面表现的是那样的漠不在乎,奢望这样的耿嘉城便不会觉得她是特别的在乎他,也由此奢望这样他便不会任意而随便的对待她。她也曾每时每刻地期望着,在她开始想念他的时候,他能够没有丝毫困难地出现在自己身边。

也曾期盼,她爱着的他能够多爱她一点。

只不过是因为,很多时候,许微言所谓的幸福,都输于他。

这些单薄而细微的小心思,他明明是懂得的,可是如果是放在这样让人不堪回想的过去之中去懂得,就显得格外的可笑和讥讽。

再多的爱情,也抵挡不了亲情。她不能容忍,只是不能容忍,原来一切都只是错觉,误会了感觉。

也无法去容忍,他会有这样的欺骗。

所以不肯揉丝毫的沙子,哪怕玉石俱焚,也不愿这样的现世安稳。

许微言在楼上楼下一个劲儿地乱窜,怎么都定不下神儿来,就连这阵子让她着迷到极点的仙剑四都没法彻底专心。最后她折腾许久,终于偷偷溜进了耿嘉城的卧室。

这间卧室,她极少进来。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开始的时候还觉得别扭,然后一直养成了习惯。卧室里很整洁,木质的地板,不像她自己的房间那样铺了厚实的地毯,反而显得干练;整个卧室是以黑白为主色调,也没什么特别多的陈设,只是简单。

床头摆了张合照,是很久以前的他和她。照片上的许微言还很小,脸上满是稚气和倔强,头发扎成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来。算起来那个时候的耿嘉城其实也才是二十多岁,可就多了份沉着冷静,嘴角微抿上扬,淡淡的笑意不露痕迹。

那个时候的彼此,看起来都还单纯的像一片白纸。

许微言的眼眶突然闷热起来,一股强烈的酸气顿时冲进了鼻腔,呛红了她的眼睛。她慢慢走过去,伸手拿起那张合照,轻轻婆娑着。

干净,没有一丝灰尘,是耿嘉城一贯都保留着的好习惯。那天秦方宁在办公室里说过的话逐渐在许微言的耳畔回响起来:耿先生是我见过最为正直和洁身自好的男人。

正直。洁身自好。如果从这些年的相处中来看,他真的是,甚至连那一次,两个人险些都要控制不住的那一次,他都会在最后关头克制住自己的,含着歉意向她道歉:“对不起。”

许微言还记得,她抬头去看他的时候,只看到他眼底一片温柔和内疚,仿佛是悔恨自己毁坏了最为珍贵的那些东西。

所以她坦然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认为他真的只是因为爱,只是因为珍爱,所以才会这样刻意的保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哪怕这些伤害,是来自他。

她仰面躺在了床上,胡乱踢飞了拖鞋,反手搂了个松软的枕头,渐渐眯起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睡的朦朦胧胧的许微言听到门口“嗒”地一声轻响,她挣扎着睁开了眼朝窗口看,只见窗外的天正是灰蓝色,显然已经是晚了。她顿时清醒了过来,刷地一下爬了起来,推开怀中的抱枕,下了床。

谁知道拖鞋居然不知道被踢到哪里去了,幽暗中居然看不到。许微言记挂着回来的人是耿嘉城,索性连鞋都没穿,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门口正在换鞋的人,果然是耿嘉城。

他正弯腰要把换好的鞋放到鞋架上去,见许微言从自己的卧室里出来,手一顿,朝她挑了挑眉:“你怎么在家?”

许微言猛然醒悟过来,这个时候的自己,应该是在欧洲风流快活才对。她脸上浮起一丝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给他,索性眼一闭:“我没走。”

“那走的是谁?”耿嘉城放好了鞋,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她立刻敏感的反问:“你怎么知道有人走了?”

这次轮到耿嘉城说不出话来,低头一看,正好看到许微言睡裙下光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他眉又是一皱,看着她的目光就带了些责备:“出来怎么也不穿鞋?地上阴凉。”

说着,他伸手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还没有脱外套,笔挺的西服有些略微的硬。许微言勾着他的脖子,贴在他怀里,到了沙发旁都不肯下去,只是咕咕叨叨的问:“耿嘉城,你爱不爱我?”

耿嘉城一愣,英俊的脸上浮起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乐意。”许微言不依不饶地问,仿佛不问出个答案就不肯罢休,“你是喜欢我呢,还是爱我?”

他抱着她坐在了沙发上,既减轻了自己需要支撑的力量,又让她坐的更加舒适了些,然后把脸颊贴到了她的额头,声音有些轻:“我也分不清是什么。”

许微言听了,微微扯了扯嘴角:“是么?那你说,如果有一天我生病了要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你胡说什么!”耿嘉城脸色一沉。

她在他怀里蹭:“打个比方而已,你别着急。你是会难过呢,还是会觉得怀念我呢。”

他并没有回答,只是说:“小孩子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

“我不是小孩子!”许微言反驳,“我只是想,我这么逼着你,到底对还是不对?耿嘉城,我爱你,不是对叔叔的那种爱,是我爱你的那种爱。你呢?我不想接受你的怜悯,也不想接受你的安慰,如果你不爱我的话,对我最好的体贴就是直接告诉我,你不爱我。”

“我只是没有突然没有信心,想给自己再一次选择的机会。”她抬头看着耿嘉城,笑的有些勉强,“以前是我逼的太紧,我怕你只是因为害怕伤了我的心,所以才违心答应。不然的话……你为什么从来不对我说你爱我呢?耿嘉城,你现在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耿嘉城微微的笑了。他正起了身体,一只手还抱着她,另一只手帮她拂了拂鬓边的发,脸上的弧线柔和又温暖:“当然爱。”

许微言的身体,顿时怔住了。

她急切的抬头去和他对视,望进那一双深不可见底的眼眸的时候,仿佛真的就看到了幸福的翅膀和天长地久的光芒。可是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脸上渐渐笑了开来,又问:“什么样的爱?”

“嗯……让我想一想。”耿嘉城的手指停在她脸颊旁,拂的她有些痒,“不是特别明显,可是缺了的话也会觉得不习惯。也不是那种惊天动地的爱,就是觉得很平淡,不过又很幸福。挺知足的。”

“咦,你倒是会说话。”许微言嗤笑,“我对我妈我爸也是这样的。”

“我不是你叔叔么。”他微微抿起了嘴角,垂下眼帘看她,“差不多吧。”

许微言摇头:“不是,你说的那个是爱,可惜还不是我想要的爱。”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爱?”他问。

她想了想,却好像也想不出个什么更好的来,于是只能承认:“不知道。”

耿嘉城揉了揉她的头发:“整天就知道胡思乱想,起来吧。”

许微言慢慢地坐了起来,然后看着耿嘉城把外套脱了,解了领带,松了衣领。他动作有条不紊,看起来别有一份成熟的味道,英俊,却不流俗,反倒是有种别样的儒雅气质。

她突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告诉他,这些年来对于自己来说的,他的重要。

49疑问part2

耿嘉城松了衣服,大概是累极了,脸色很不好看,眼圈下仿佛还有因为睡眠不足而熬出来的淡淡青色。许微言摸了摸他的脸,问:“没睡好?”

“也不是,今天有些累。”他说。

许微言偷偷看他的脸色,心里暗想那可不是,谁要被没完没了的问一天,谁都累。她正想着,耿嘉城突然把她抱起来放到沙发上,然后他站了起来,说:“我去洗个澡。”

她一把拉住他:“哎,快点儿出来。跟你说会儿话。”

耿嘉城洗澡的时候,许微言进厨房搜刮了点儿东西出来,一小碟泡椒凤爪——是她常用来当零食啃的东西,还有一大袋牛肉干儿。两样东西就摆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然后她又去翻翻捡捡挑了瓶白酒,用家里最大号的杯子倒了两大杯一并放好。

等她折腾完,重新坐回沙发上的时候,耿嘉城也出来了。

客厅里没有开灯,耿嘉城开始只看到一个大碟子和一个大袋子放在茶几上,以为是许微言看电视时候打发时间的东西,轻轻一笑:“别老吃零食,对身体不好。”

许微言招手叫他过来:“来来来,快过来。”

走近了,耿嘉城才看到茶几上还有整整两大杯白酒。透明的杯子,是平常用来喝水的高口玻璃杯,一杯少也有小半两酒。他顿时皱了眉,看着许微言的目光就有了些责备:“两杯酒?”

许微言点头承认,笑嘻嘻地说:“过来过来。这么一杯大概还不到半两,是有点儿多了。不过没关系,喝不了就剩着,有气氛嘛。”

“你这是干什么?”耿嘉城边说,边伸手要把酒杯收起来,“好端端的喝什么酒。”

许微言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收:“你过来坐,我给你讲我和白酒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

“咦,你还有和白酒不得不说的故事?”耿嘉城嗤笑,倒也不着急收起来,反倒是坐了下来,转头看她,“你不是一直在家里说,最恨喝酒这回事儿吗。”

“我说你就信啊?”许微言丝毫没有愧疚,伸手从牛肉干的大袋子里拿出一个小袋来拆,边拆边说,“我们学校外头那些小饭店的老板没一个不认识我的,一个我去的勤,二就是我曾经特外丢人过。”

“嗯?我不在的时候你撒酒疯了?”他张口含了许微言送过来的牛肉干,说话有些不真切。

许微言咳了两声:“我酒品一向很好,就那么一次,真的,就那么一次。”

“那你还真的是一鸣惊人了是不是?”他眯起了眼,目光里带着威胁。

她哈哈大笑,给自己开脱:“没有没有,是被呆咪灌多了。正好是我们上届的同学毕业,哎你知道嘛,临近毕业这么伤感的时候,人总是比较脆弱一些。”

他抿着唇,无声地笑了笑,很快就重新板起了脸:“借口。”

许微言脸一扬,下巴抬高凑到他眼前,单手举高至耳畔,笑得甜蜜蜜:“真的,没骗你。”

说着,她原本举起的手指蜷了两蜷,可爱之极。

耿嘉城这才发现,她举起的不是三根手指,而是两根——像个兔子耳朵一样,发誓发的一点儿都不正经。他突然心底微微一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撩拨过一般,又像是有热流呼啦啦涌出来,直漫过心底。

再看许微言的时候,便仿佛觉得她比平日里更加俏皮了些,映着渐渐幽暗下来的房间颜色,连笑容中好像也都是满满的快乐。

他突然觉得,这也是一种别样的幸福。像是温吞的水从心里慢慢铺过去,一路轻描淡写地扫着全身的细胞,又像是一幅铺摊开来的画卷,熨熨帖帖。

耿嘉城伸手握住了许微言的手,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容宠。这些年啊……从她那么小的时候一直看到如今,看她会撒娇会发脾气,会吃醋闹别扭,会勇敢不退缩。而现在,这个姑娘又成了他的女朋友,虽然比较起来有些小,可是他仿佛也已经并不怎么介意这个事情。

他眯着眼睛看她娇艳如花的脸,忍不住搂住了她,轻轻在她额头吻了吻。

许微言仰着脸看他,分明看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他脸上写的清清楚楚。耿嘉城并不是感情格外外露的人,所以这样的目光便显得格外稀少和珍贵。他只是嘴角含了融融的笑,眼睛略微眯了起来,眼中满足和悠然的神色流露让许微言也有些晕眩,顺势就依在了他的怀里。

两个人都没怎么动。窗外的天已经全部暗了下去,路灯的灯光隐隐约约地映照进来,和门口的地灯交相辉映,整个房间都浮动着幽幽的夏日气息。冷气开的不是特别足,正好不冷不热,舒服至极。

许微言双手环抱着耿嘉城的腰,把脸埋在他怀中闷闷地说:“哎,我问你个事儿。”

“嗯?”他的声音低沉。

她咬了咬唇,手上紧了紧:“我爸和我妈,还有周姐姐出事的时候,是警察判定了意外事故吗?”

许微言只觉得,耿嘉城的身体顿时僵硬了起来。他的喉头微不可动的滑动了一下,手也紧了,声音仿佛含着颤抖,却又分明是镇定的:“嗯。当时正好是左转弯,谁知道对面的有一辆大卡车突然失控,闯了红灯,以极高的速度撞了过来。你爸爸应该是紧急打了方向盘,可还是没能躲开。前后都有车,只能打歪了方向朝前开,车尾和卡车头相撞,整个车被卡车都撞的调了个头,然后车头又撞到了卡车尾部。”

他说的很慢,像是在回想着当时惨不忍睹的场面:“这些都是警察后来跟我说的。当时我在宾馆等他们来,结果过了十二点很久还没等到,宾客们都开始骚乱,我打电话又打不通,只好开了车顺着路往回找。后来,那场宴席就那么散了,大家也都没喝上喜酒。”

“喜宴就那么变成了丧宴。”他苦笑着回忆,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可是许微言知道,没有真正体会过那样痛苦的人,是永远都不可能想得到,他们现在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和勇气,去提及那段往事。

血肉模糊的场面,许微言没有来得及见。彼时她直奔了医院,却被告知父母都已经送进了急救室,她等了许久,当那扇决定命运的门重新打开的时候……推出来的,只是三具冰冷的身体。

得知噩耗的那一刻,许微言真真切切的觉得胸口明显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她张口想咳却又咳不出来,嘴唇抖的连话都说不出一句,面色惨白。

那两个她最亲近的人,几乎连撑到医院的力气都没有,连再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这永远永远,都是她的遗憾和执念。

永远。

许微言推开了耿嘉城,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你等一下。”

她上了楼,把U盘中的录音拷贝到手机中,然后又下了楼。

耿嘉城还在沙发上坐着,手中捏着一个杯子,杯中的酒已经被他喝了小半。见许微言下了楼,他抬头朝她笑了笑:“去干什么了?”

他的脸色真不好,疲倦极了的模样。

许微言看着他,突然有些心酸和心疼,捏着手机的手也渐渐收紧了起来,心里面反反复复地开始斟酌,到底要不要问他,到底要不要把彼此都逼到最无路可退的地步。

如果不是,那则皆大欢喜;如果……是呢?

她要如何自处,如何面对他,如何面对自己这份单薄而冲动的爱?

许微言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犹豫的颤抖。

可她终于还是一步步走到了耿嘉城面前,打开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