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好离镇安路不远。镇安路是一条步行街,街尾连着一个大广场,许多专卖店都设在了这条街上,格外的繁华热闹。街口立了一个巨大的牌坊,出租车乘降点就在牌坊下头。许微言下了车,只见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正准备掏手机给邵一墨打个电话,突然一抬头就看见街的对面,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朝自己走过来。

他一步步走的极快,仿佛是怕来不及。

46冰雹

果然是有尝试就有惊喜,这家店的东西还真没让人失望,光看那正红色的辣椒就让人胃口大开,食欲顿增。也许是邵一墨本来就喜欢吃辣,也许是他为了照顾许微言的口味,总言而之一顿饭吃下来,勉强算的上是宾主尽欢。

许微言其实心里头有事儿,虽然表面上吆五喝二的跟邵一墨胡扯,还叫嚣着应该来两瓶啤酒下菜,仿佛平静如常,可她眉目间偶尔一闪而过的阴霾还是全数都落进了邵一墨的眼里。最后快要吃完的时候,他终于淡淡的开口试探:“今天,有人去调查中天了?”

许微言捏可乐瓶子的手一顿,可也并没有停滞多久,很快就接着仰头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可乐,擦了擦嘴,胡乱地“嗯”了一声。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站了起来:“走吧。”

正是午后一点,太阳炙烤,整个街道仿佛都已经是燃烧起来一般的闷,热浪一股一股的扑面而来。饭店里冷气吹的太足,现在一出门就显得更热,再加上两人吃的东西都是多麻多辣的菜,顿时从内到外,整个儿都开始烦躁起来。

两人沿着街道,挑建筑物下的荫凉处慢慢朝外走,只觉得哪怕稍微快那么一丁点儿,身上就会渗出密实的汗来。邵一墨浓眉紧皱,抬头看了看天,说:“下场雨就好了。”

许微言边伸手朝脸上扇风,边顺着他的目光朝天边看了看,说:“别说,我出门的时候正好是早间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哎夏天的雷阵雨不都在中午吗,这怎么还不下?”

话才说完,天边就轰隆隆的打起了雷。

她一哆嗦:“不是吧,这也太玄幻了。”

邵一墨轻轻笑了起来,瞟她一眼,说:“你还真准。”

就在说话的当口,雨点已经噼里啪啦的打了下来。明明太阳还在当头明晃晃的照着,整个天空仿佛也没什么云,可雨点却像是大颗大颗的黑豆,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更大的黑色影子,一两分钟就漫透了整个地面。再接着,汤圆儿般大小的冰雹就砸了下来,瓢泼一般地,在地上蹦跳翻滚。

两人只听见四周都是“丁零当啷”的声响,还有行人被砸痛的“哎呦”声,街边小摊的顶棚被砸到的闷响声,响成一片。就近两侧正好都不是临街店面,而是中心一个公园的外墙,邵一墨下意识的一手挡在许微言额头前,顺势拉起她的手就朝前跑。

不远处就是一个大型商场,商场门口聚集了许多人,都想挤进门里躲冰雹。可是人多就乱,一乱就杂,门口闹哄哄的聚了一大批人,纷纷朝里冲。原本宽敞的商场门口顿时显得狭窄了许多,人们推推搡搡,夹杂着“让让”、“快点儿”、“哎呀”等各种声音,反倒是把门口给堵了个严严实实,只见门口的人们围了个扇型,却怎么都不见人少。

邵一墨一见这势头,和许微言对视一眼,一把把她搂到怀里,用自己的肩膀和身体给她挡着冰雹,护着她朝更前方的一家商场门口跑去。

许微言躲在他怀里,扑鼻而来全是他身上干净的洗衣液的气息,还带着奔跑起来的温热和潮湿,是和耿嘉城截然不通的怀抱和味道。可是虽然怀抱不一样,暄暖的感觉却仿佛都是相通的。

另一家商场门口,也和上一家的情况一样。步行街上本来就全都是行人,又没有车,大家只能选择就近躲避。好在这一家外头有个硕大的屋檐,能暂时帮大家阻挡一下冰雹,所以一时半会儿挤不进去的人倒也不像开始那么着急,反倒是不在拥挤向前,更有人开始悠闲的欣赏起这罕见的冰雹来了。

邵一墨松开了怀抱,可手还是紧紧握着许微言的手,拉着她站到一个相对而言人比较少的角落里,另一只手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肩膀。许微言扭回头去看他,只见他双目直视前方,好像是在看街道上活蹦乱跳的冰雹,可是他的手指却紧紧扣在她的肩头,纹丝不动。

她微微缩了缩肩膀。

他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略微俯下身来,目光还是停留在前方,声音简洁而有力:“人太多,你别乱动。”

许微言故意轻松的晃着双手,带得他的手也跟着晃起来。她边晃边朝他皱着鼻子嘟囔:“哎哎哎,不至于吧又不是个纸娃娃,哪就能那么容易……”

话没说完,许微言身侧突然有人猛地朝她撞过来,好像正好踩到了她的鞋,她本能地朝邵一墨方向躲,可是脚上却跟不及,一个趔趄就要朝前跌倒。

邵一墨眼疾手快,一把把她的手往回一揽,一只手扶着她的手,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揽住了她。谁知道撞到许微言的好像并不只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儿前头就有人被挤的摔到了,人群就像多米诺骨牌似的朝许微言的方向退过来,夹杂着许多摔倒的人,没等邵一墨把她扶好,就有人跌倒压在了她的脚腕上。

“呀!”许微言脚上吃了痛,低低地叫了出来。她扶着邵一墨的手上也使了劲儿,回身就去扶跌倒在自己身上的人。

人太多,大家又都不想被冰雹砸中,一时间商场门口混乱喧杂,还有小孩子大声的哭喊起来。

许微言的脚被好几个人交错压在了最地下,拔也拔不出来,只能半蹲着,整个身体重量全部都压在了邵一墨身上。脚上越来越痛,她紧咬着牙抽冷气,抬头就看见邵一墨紧皱的眉间,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沾染了外头的冰雹,带了丝丝冷意。

紧接着,邵一墨的手就粗鲁而反常地推向了压倒在许微言脚上的人。他的手动作极快,力气也大,连胳膊上的青筋都仿佛能看的清楚明晰,只是胡乱地推开人群,却并不管那些人会不会再一次因为外力而摔倒成其他的姿势。

“哎!邵一墨!”许微言伸着唯一能动弹的手去拽他的胳膊,“你干什么!”

被他推开的那些人也纷纷扭头,还有人怒叱:“别推!”

可最后还是推开了。邵一墨把许微言略微扶得更靠外了些,让她站了起来,一只手依旧捉着她的手,自己却蹲了下去,另一只手探到了她的脚踝处。

她下意识地一缩,喊了起来:“哎你干什么!”

邵一墨抬起头来,星眸闪烁。可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又低下头去,一点一点捏着她的脚腕,然后又抬头问:“疼不疼?我看看伤没伤着筋骨。这样的压着很容易受伤的。”

“没有没有,你赶紧起来。”许微言边拉他边说,然后自己踮起脚尖转了转脚腕,“你看,我还好。”

说话间,一颗小小的冰雹轻轻地“咣”一声,砸在了靠近她脚边的地上,然后反弹了一次,打在她的鞋面上,然后又在地上蹦了两蹦才停歇。许微言一抬眼,原来已经靠的这么边沿了。

邵一墨的大半个肩膀几乎就在房檐外头,肩头已经全湿了,脚下就是零散的小颗冰雹和冰雹化了之后的雨水。好在夏日的冰雹来的快去的也快,最急最大最密的时段已经过去了,就连小冰雹也夹在雨点中微不可见,打在他肩头的都是雨点。

她一把把他拉了回来,语气中不免含了点嗔意:“你怎么也不注意自己,瞧这肩膀!”

说着,许微言正好看到了他肩头有一颗小小的冰雹,已经化了一大半儿,粘在衣服上没有掉下去。她几乎是很自然地伸出手去,在他肩头拂了拂:“有冰雹。”

邵一墨的手还拉着许微言的手,两人贴的也近,这样的姿势看起来分明就是一对情侣之间自然而然的亲昵。他还没来得及松开,旁边刚才被他推开的人中有个大叔,此时正好扭头过来,语气不善:“小伙子,刚才你怎么能那样?”

听见有人说话,许微言略微挣了挣,就要挣脱他的手。谁知道他的掌心扣的极紧,竟是丝毫不肯松开,反倒是直视着说话的那位大叔,语气里含了抱歉:“对不起,我看见她被压在下头,我心急。真不好意思。”

边说,他还边把许微言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许微言碍着刚才他是为了自己,于是也只能靠在他怀里,把被压着的那只脚轻轻踮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地朝那位大叔龇了龇牙:“对不起啊,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那位大叔见了许微言踮着脚,反倒是给她赔礼道歉:“真不好意思,刚才我也是被前头的人推到了。小姑娘,你腿还好吧?”

“没事儿没事儿。”许微言心虚,慌忙点头,“没事儿。”

大叔又转头对邵一墨严肃地说:“见女朋友伤着心里着急能理解,可你刚才做的可不对,怎么能为了自己女朋友不顾别人呢?小伙子,这我得批评你。”

“是是是,是我心急了。”邵一墨承认错误承认的格外痛快,“真不好意思,是我心急了。”

等那位大叔转过头去之后,邵一墨轻轻松开了许微言的手。他低头盯着她的脸瞅了半晌,突然冒出一句:“嗯,还是撒谎撒的面不改色。”

“哎……你这人!”许微言气结。

他双眉一挑,嘴角一弯:“不是吗?不是的话,刚才你干嘛往我怀里靠?”

“说话要凭良心的!”许微言瞪他,“要不是看在你刚才英勇救美了一下,我才懒得管你是不是被人骂。再说了,我那叫往你怀里靠吗?哎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啊嘴巴又毒真是没天理我早该让大叔骂死你都不帮你才对……”

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惹的邵一墨轻轻笑了起来,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像是赞同般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的确是英勇救美来着。我最多只是英勇,你才是美人。”

一句话,说的许微言想要抓狂,绕是她再脸皮厚再淡定,此时也仿佛觉得下过雨后的空气再一次地闷热起来了。

这次倒是邵一墨嗤地一声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目光里带了明显的戏谑:“脸红了,脸红了脸红了……许微言你近来破功了嘛,原本不是脸皮又厚又自恋,把自己吹上天都不带眨眼的吗,现在怎么我表扬一下你就扛不住了。”

许微言恨恨地用脚背踢他一脚:“我乐意。有钱难买我乐意!”

他哈哈大笑,眉目间俱是疏朗洒脱:“那不表扬了,下次改批评。”

“不行!”许微言决定要扳回一局,“谁同意你批评了?表扬,接着表扬,可劲儿表扬。哎就一定要让别人听了顿时认为我的形象高大无比,这才是终极目标。”

“唔。”他点了点头,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脸上的笑若隐若现,“脸皮又厚了。”

“哎你干嘛!”许微言指着自己刚才被他捏过的脸,“这脸是你想捏就捏的吗?啊?你当这是你家的毛绒玩具啊?”

邵一墨突然俯身仔细盯着她的脸。他的目光太过探究,盯的她有些发毛,忍不住狐疑地问:“干嘛,你看什么?”

他直起身,嘴角噙了一丝坏笑,眉间似挑非挑,平添倜傥模样。然后许微言听到他说:“难道还是付费的?那许微言同学,我要是想把你整个儿扛回家去,得花多少银子才行?”

47磐石

许微言仰脸去看他。

夏天的天气真是诡异,刚才还是万里晴空转眼就风云突变,噼里啪啦下了十几分钟大冰雹,然后又成了晴空如洗。日头暴晒依旧,唯独地面上还留着水渍,夹杂着已经几乎都要化掉的冰雹颗粒,染湿了地面。不知道从哪家店里飘出歌声,简单而干净的女声,仿佛呓语般地歌唱:“明明还映在我眼中,怎么转眼旧了……”

邵一墨逆着光,光线正好被他挡住,只在耳边散出晕亮的金线,晃的她睁不开眼。刺眼的晕眩中,许微言突然有些迷惘的想,明明刚才还是一阵大雨倾城,怎么突然就仿佛是蒸发了一般,恢复了原样呢?那刚才砸的人生疼的冰雹、他宽厚温热的掌心、保护姿态的拥抱,到底只是自己的幻想,还是真的存在过呢?

甚至……曾经听到过林婉怡的话,看到过耿嘉城被带走的场景,是不是就只是自己的一个幻想,只存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明明一切都很好,明明都还存在回忆之中,怎么转眼就变了。

“许微言?”邵一墨略微含了疑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走神,“你在想什么?”

她顿时回过神来:“啊没有,没想什么。雨停了,走吧。”

邵一墨有些诧异,可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率先朝外走出去。许微言盯着他的背影,挺拔又清瘦,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十年前的耿嘉城。彼时的耿嘉城也是这般的瘦削,走路的时候肩头平整,目光直抵人心。

她蹙着眉揉了揉额角,抬脚跟了上去,边走边问:“你找我有事儿么?”

“没事儿。”邵一墨转头看了看她,仿佛在考虑如何措辞,“听说中天出了点小动静,所以……”

许微言嗤笑一声打断了他:“安慰我?”

他没有吭声。

许微言仰脸看着邵一墨,目光坚定,脸上一反平日的嬉皮笑脸,是罕见的专注:“我相信他。空穴来风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我就不信他没错,还会硬给他扣个帽子。不过话说回来,邵一墨,腾越的某些手段真的让人觉得不齿,你别怨我说话太直。”

他原本清亮的眼眸慢慢变得沉黯,长而黑的睫毛也垂了下去,顿了顿才深深吸了口气,答非所问地说:“那不适合我。她是她,我是我。”

许微言轻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好啦,跟你妈妈怄什么气,你都幸福到天上去了还不知足。看看我,啊,看看我你就知道什么叫做无家可归了,知足吧你。自从我父母都去世之后,我就只能寄存在耿嘉城家过日子了。”

他淡淡笑了笑,心底蓦然间变得柔软起来,仿佛是柔肠百结的感慨和唏嘘,于是侧着脸看了看她,说:“你从多大开始和耿嘉城住在一起?”

“十五吧。”许微言说,“怎么?”

他揉了揉鼻尖,说:“没事儿,我在想,要是我也是那个时候遇见你……”

说了一半,他停了下来,不再吭声。

好像又转到了敏感话题处,许微言有些郁闷的想。她偷偷觑了眼邵一墨,眼珠一转,反而故意撞了上去:“那时候我和现在不一样,你要是见了的话,肯定会嫌烦。”

“嗯?”邵一墨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是吗?”

她扳着手指一条一条数给他听:“闷头不说话,动不动就爱哭,成绩不好还不爱学习,总是逃课,最重要的是还是个身体不好的死胖子。”

他轻轻笑了起来。

“笑什么?没见过咸鱼翻身吗?”许微言义正言辞地鄙视他,“真是没心没肺。”

邵一墨不说话,嘴角只是勾着一个淡淡的弧度,眼角眯出了一丁点儿细小的皱纹。如果是那个时候遇到她,两个沉默的人是会互相嫌弃还是互相吸引,谁都不知道。

可毕竟还是晚了——仿佛有羽毛轻轻拂过了他的心头,有些痒,可更多的是难言的苦涩和酸痛。他生平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女孩子,莽撞而大大咧咧,好像丝毫没有作为女孩子的矜持和骄傲,也不懂得维护她自己的形象,可偏偏却又不是从小到大都是骄纵出来的蛮横和不讲理。

她笑容下掩藏的,并不仅仅只是快乐,更多的是经过磨练后透出的坚强,以及对耿嘉城无可替代的信任。

是的,信任。如果说邵一墨从开始就透露给她关于他所掌握的中天的暗涌是为了让她有所准备,倒不如说他是想提前看到她的反应。看到她是慌乱还是怀疑,还是会像父亲曾经说过的那样——大难临头各自飞。

可他现在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做简直就是多此一举。对于许微言这样撞到南墙都不肯回头的人来说,捕风捉影的信息完全无法撼动她坚硬的心念。他突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老师曾让背过的一句古文:君当做磐石,妾当做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许微言就是那韧如丝的蒲苇,可他却不是她的那块磐石。

两人沉默着往前走,许微言突然说:“哎,你找我真没别的事儿?”

他摇了摇头,脸上有些不自然的潮红,目光也不肯和她相接。

“那身上带没带扑克,近来有什么新花样,变一个看看。我还说要跟你学学呢,结果一直也没学成。”许微言嗤地一笑,“主要是王小乐交了个男朋友,我这颗想当红娘的心也就此被扼杀了。”

“王小乐?”

她想到王小乐那个傻瓜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摆着手说:“没事儿没事儿,这种机密事件你不用知道。”

邵一墨撇了撇嘴哼了一声,伸手从裤兜里拿纸牌。

谁知道纸牌已经被打湿了,虽然没有彻底浸透,可还是潮了许多。邵一墨有些为难的看着手中已经变软的纸牌,冲着上头吹了吹气,慢慢把它们一张张分开来,托在手中晒。他正晒着,手机突然响了。

他示意许微言帮自己掏一掏手机。

许微言从他口袋里取出手机,是夏普的大翻盖。她又帮他翻开翻盖,扫眼看到是一串陌生号码,并没有显示名字,于是按了接听键,把手机递到了他的耳畔。

他只是“喂”了一声就不再说话,脸色越来越难看,然后突然把手中的纸牌一合,腾出一只手来接过电话,“砰”地一声关了手机盖。

许微言有些诧异,可也不好过问,于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脸色,指了指他手中的纸牌:“要是潮了,不如再买一副吧。”

邵一墨还没说话,一个尖锐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哟……瞧这是谁呢!这不是我们耿董事长家藏着的那位嘛,怎么,眼见现在耿董要栽了,又来贴腾越家的人,还真是情分如流水啊。邵一墨,我不过是请你喝杯咖啡而已,你怎么就挂了电话呢?”

含酸带剑的,正是丁倩。

丁倩手里拎着几个大的服装袋子,明显是正从商场里出来。许微言见了眉头一皱:“你请假出来逛街?”

“切。”丁倩白了她一眼,“我辞职了。”

邵一墨幽深的眼睛注视着丁倩,眉头微蹙:“我没空。”

“没空?”丁倩的嘴角斜斜地挑起来,目光从许微言身上打了个滚儿,重新停在邵一墨身上,“是没时间呢,还是忙着陪别人呢。”

说完,她又转头朝许微言幽幽地说:“你既然跟了耿董,又何必还这么缠着邵一墨。许微言,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些么?”

她的态度前后转变太快,让许微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扶着额头,偷偷瞟了眼邵一墨,突然转眼一笑,朝丁倩笑的甜蜜蜜:“那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宽了些么?我跟邵一墨你情我愿的,你一个外人插什么话。”

说着,她还故意朝邵一墨的方向偎了偎,手攀上了他的胳膊,勾了起来。

丁倩脸色突地凌厉起来,可是很快就缓了下去,皮笑肉不笑地朝许微言说:“我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替同学说句话而已——好歹我跟邵一墨也是一个高中毕业的,总不能看着他上当受骗。”

“哟,那一墨得谢谢你关心啊。”许微言脸朝着丁倩,眼睛却瞟向了邵一墨,“不过我替他谢谢你了,这些事儿啊外人掺和没用的。还是……丁小姐有什么……其他想说的?”

说完,她又朝丁倩一笑。

丁倩暗暗咬了牙,目光盯紧了邵一墨,一字一句地说:“我也就说一次。许微言一早就跟耿嘉城同居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说完,她转头就走。

倒是许微言和邵一墨相对无言。许微言看了眼邵一墨,耸了耸肩,说的很无辜:“三人成虎果然不是盖的,活生生的信口雌黄啊。”

邵一墨也歪了歪肩,不置可否。

“哎我跟没跟你说过,我虽然现在是耿嘉城名义上的女朋友,可我住在他家可是N久以前的事儿了……”许微言说着,自己都觉得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不许想歪啊。”

他目光清澈,反问:“想歪什么?”

许微言默。

可她也就沉默了不到一分钟,又说:“真奇怪,每次见丁倩都要唇枪舌战,她故意跟我抬杠也罢了,我居然也乐意跟她杠上。刚才不好意思啊,揩你油了。”

邵一墨哑然失笑:“不客气,尽管揩。”

“得了吧你!”许微言大叫,“顺杆子往上爬,你想的美!”

说话间就到了街口的出租车乘降点,于是许微言跟邵一墨道了别,钻进车子里走远了。倒是邵一墨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目不转睛,漫无涯际。

为什么要约她出来?其实他也不知道。早上从母亲的电话中听到些许信息之后,他就开始坐立不安,满脑子都是许微言——怕她着急难过,怕她惊慌失措,怕她无人可依靠。实际上他早就应该想到,像她这样的女孩子,面对挫折和困难的时候只会越挫越勇,只会迎头而上。

可是这般初次心动的感情和激慨,却也并非能够用理智来全然的克制。所有的提心吊胆和惴惴不安,其实不过也就是因为那个看似永远都活力无限的身影,不过是为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悄然滋生的爱。

他脸上淡淡的笑容渐渐有些模糊,心底却也免不了胡思乱想:也许真的是,得到一些东西,就会失去另外一些东西。比如许微言,失去了父母亲人,却得到了耿嘉城全心全意的爱和关怀,得到了一份坚定不移的心志和倔强;再反观自己,从小被那么多人关怀呵护,这么多年都是他们的骄傲,所以就要在这初次的懵懂上遭遇到失败和挫折,在尚未明白爱情的甜蜜之时就先品味了其中的苦涩?

也许是,也许不是。

许微言到家的时候还早。张阿姨正蹲在院子的荫凉处拨弄那几盆花,见许微言回来了,扭头问她:“中午吃饭了吗?”

她开着门,边换鞋边回答:“吃过了。阿姨,嘉城回来了吗?”

“还没呢!”张阿姨说,“小言,有几盆花都枯了,估计是救不活了,要不明天我过来的时候买两盆新的?”

“您看着办吧!”许微言回头说,“我先上楼去洗个澡啊,热死我了。”

洗完澡出来,许微言边拿毛巾揉头发边去把空调的温度再调低一些,转眼就看到了那个还没来得及拆的快递袋子。她把毛静搭在脖子边儿上,找了把剪刀来慢慢吞吞地拆。

袋子里居然还是一个袋子,白色的塑料袋,看起来又薄又脆的样子,可是揪起来却是极其顽强。她只好又用剪刀去绞,谁知道头发上的水滴到了塑料上,手一打滑,力没使对,剪刀一歪,正好戳在了手指上,殷红的血汩汩的流了出来。

俗话说十指连心,何况是在手指上割了又深又长的口子,还在最后端狠狠地戳了一下,捅的更深,疼的她眼泪都快要涌出来了。血滴在亮白的塑料袋上,很快就顺着袋子滑了下去,滴在了地毯上。许微言的整个左手、手中的塑料袋上铺了许多的血,看起来异常的妖艳。她龇牙咧嘴地倒抽着冷气,扔下袋子,边叫张阿姨边跑下楼去包扎。

张阿姨闻声进了门,一见她的手就“哎呀”一声,连忙带她去冲洗伤口,然后又去找药箱子,剪了纱布和云南白药给她止血包扎。许微言疼的直喘气,张阿姨却喋喋不休的唠叨:“你瞧瞧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注意!瞧这伤口,又深又长的,要不阿姨带你去打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