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子弟 作者:细品

贾三公子其人

贾三公子其人 贾环,荣国府二老爷贾政的三子,虽说是庶出,但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少爷,荣国府家大势大,正经主子都尊贵无比,更何况是老爷的小公子。

所以,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个从小娇生惯养,众星捧月长大的人物才对。

可惜,事实并非如此,从小娇生惯养,众星捧月用来形容他那同父异母的哥哥二公子贾宝玉还差不多,贾环却并非如此长大的。

他因为亲母赵姨娘为人粗俗市侩很不靠谱,家人也对他都看不在眼里,从小疏于管教,所以他自己身上总带着那么一股子猥琐的小家子气。加之上面自小还有一个好似仙童一般的哥哥贾宝玉万分鲜明地比衬着,贾环就更不招人喜欢了。

荣府中最大的掌权人贾母本是贾环的亲祖母,应该是最疼爱他的人才对,可是贾母经常会想不起来他,也就是逢年过节时把他叫过来看两眼,平时是不大理会他的,只把宝玉养在身边心肝肉一般宝贝着,既然贾母都是这样,那其它人就有样学样,不多去搭理他。

贾环的父亲贾政,倚仗祖荫,在朝中领了个员外郎的职务,为人刻板严谨,不通俗物,每日只是和些清客门人读书清谈,不理家中琐事,见了儿子就是声严色厉地教训一顿,要他们努力读书,旁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两个儿子见了他都像避猫鼠一样,能躲则躲,所以在教育儿子方面此人也没甚作用。

其母赵姨娘倒是想全心教导他的 ,可是限于自己的水平有限,除了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尖酸计较的姨娘行径,其它什么也传授不了,于是贾三公子就长成了这么一副上不得席面的样子。

好在他自己懵懵懂懂地不是很明白,所以没有自艾自怜之请,只是知道众人全部偏心,统统捧着宝玉,却不把他当回事。

对此不公平待遇,贾环将之归结为,因为宝玉是大太太生的,长得漂亮,嘴又甜,所以家里自老太太往下全都把他当宝贝,而把姨娘生的自己当草。

妒忌是十分之妒忌的,但是没有用,再妒忌自己也变不成贾宝玉第二,没有资格与兄长一较长短,所以贾三公子自幼和兄长不亲,自去和那些不入流的几个家学里的族兄弟厮混,只要是贾政别抓着他查功课,他和那几人追鸡打狗的,日子也还算热热闹闹过得去。

醉仙阁

醉仙阁 贾家的义学,离荣国府一里之遥,系始祖所立,恐族中子弟有贫穷不能请师者,即可入此义学。

可惜这义学中虽说都是些本族人丁和亲戚子弟,但日子久了难免鱼龙混杂,很有些顽劣粗俗的下流人物,学中风气颇为不正。

这正适合了贾环的口味,经常混在一起的几个狐朋狗友是金荣,贾菌,贾蓝等人。

这一日,春风得意,众少年准备冶游,按理说读书的少年郎春日出游多是去山明水秀之处,踏青赏景,吟诗联句,不失为风雅乐事。

这几位不同,专去城中声色犬马的热闹所在,白天不去,硬等到傍晚时分才出门,目标明确,是都中最有名的醉仙阁。

醉仙阁位于红砖巷,红砖巷听名字粗陋,却是都中最有名的烟花柳巷,锦香院,玉芜楼,天香福地,一间间香艳妓馆都位于此巷中,倚红揽翠,纸醉金迷的所在数不胜数,醉仙阁是其中最厉害的一家,若非王孙巨富,等闲难得一入。贾环,金荣等人久已心向往之。

正好这日学中有两个多情小学生,别名叫做‘香怜’‘玉爱’的,因生得妩媚风流,颇入薛蟠薛大爷的眼,已然被他用些银钱吃穿哄骗上手,这两日打得火热,就愿做东带二人去见见市面

玉爱与金荣有些交情,既然有人做东,就想卖个顺水人情,叫上了金荣几人同去。

情理上说,贾环和这些人跟着去沾薛蟠的光,此举很不做脸,他是贾家正少爷,与薛蟠算是姨表兄弟,正该和薛蟠身份相当才对。

可惜也从来没人高看过他,加之家里管得严,他手上除了几个月例银子就没有余钱使,又不像宝玉那样众星捧月,被大家供着,所以要想去玩乐见市面的话,就只能跟在这起子纨绔淘气的人后面混。

薛蟠并不介意,他向来仗着家底深厚手头稀松散漫,平日又在学里横行霸道,就是要借此机会给这些人点好处,才能镇得住众人,哄得几个温柔多情的对他服帖。见贾环也跟着,少不得笑话几句,再嘱咐他不得将此事向姨丈泄漏,贾环自然满口答应。

于是薛蟠得意洋洋地带着众人先去了锦香院,去会他那老相好云儿姑娘,云儿姑娘知道这薛大爷有钱,哄高兴了颇有好处,连忙唤出了相好的几个姐妹,陪着诸位公子,小公子行酒作乐。

薛蟠是久经此道的,不以为意,这次主要就是带着这学里的几个人来见见市面,放开了饮酒笑闹。那几人还真是没见过市面的,一齐痴醉沉迷,逮着诸位姑娘瞎占便宜。

闹到晚上,云儿姑娘忽然笑道,“今天醉仙阁一定热闹,听说有大人物出了大手笔,今晚包了那里的整个二楼,宴请远方贵客,据说醉仙阁里稍有名气的姐儿,小倌儿全都被包下了,今晚不得接客,全部都要去伺候这些人的。说不得,肯定是准备了不少有情趣的歌舞,酒令助兴。”

众人闻言都大感兴趣,他们本就是想去那里的,久闻醉仙阁美女如云,在城中首屈一指,只是花费也首屈一指,据说常客都是那些王侯显贵们,不是一般的奢华。薛蟠去享受过,所以还无所谓,其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听着云儿姑娘这么一说就坐不住了。

薛大爷于是大方到底,许了云儿姑娘下次再来看她,定把今天没亲热够的地方补回来,然后就带着几人转战醉仙阁。

云儿姑娘不知他们本就要去醉仙阁的,还以为是自己一时多嘴,放跑了生意,不过悔之晚矣,只好连怨带嗔地将众人送了出来。

醉仙阁果然不凡,一派金碧辉煌,衣香鬓影,此时正是热闹,几位贵客大概是坐在二楼正堂里的,垂了八宝湘妃细竹篾帘子隔开,楼下大厅正在歌舞,余下的散客今日不得上楼,只好一齐聚在楼下看热闹,歌舞精彩,人群中一阵阵的叫好声不绝,伴着周围的娇声燕语,暖香酒气,众人熏熏,一派靡靡之象。

薛蟠在锦香院能充老大,到了这里却是不行,两个得力的小厮去交涉了半天才弄到大厅里位置一般处的一张桌子,好在众人就是要来看个热闹,所以有地方坐就好,谁也不嫌,随便点了两个小姑娘儿陪着,一哄入座。

这日的贵客应该是位非常贵客,醉仙阁拿出了看家本领招待。只见那歌舞越来越香艳,艳而不俗,舞到后来,几个舞娘已经是只剩轻纱裹身,不过裹得严严实实,并不流于低俗,欲隐欲现的更是引人入胜,举手投足间勾魂摄魄,引来一阵阵采声。

薛蟠几人都是喝得半醉的,这时借着酒兴真是看得群情激奋,早就忘记斯文为何物,全都瞪大眼睛伸长脖子,就快流口水了。

贾环在这几人中年纪最小,是个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的典型,不过总算是荣国府出来的,有些见识,家里的姐姐妹妹姑表姨亲都不是俗品,个个堪比神仙妃子,一个赛一个的美貌动人,就连宝玉身边的那群丫头都是上品,所以他算是有些眼界的,没有太失态,倒是对二楼的情形更加好奇些。

寻思着大厅都热闹成这样了,二楼那帘子后头只怕更有一番别开生面的诱人场景才是。

抓住金荣悄悄地道,“咱们溜上去看看吧,上面说不定有什么更精彩的节目不当众演呢。”

金荣全神贯注在场中那几个扭动的曼妙身影上,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只是敷衍地嗯了几声就不再理他了。

贾环撇撇嘴,四顾一圈,自己悄悄起身,往楼上晃了上去,竟是一路顺利,没人拦他,连守在楼梯口的几个家将侍从都跟没看见他似的,贾环暗喜,一路溜达了进去。

他可不知道,他能这么轻易混进去是有原因的,里面的几位贵客除了点了醉仙楼最红的几位姑娘外,还点了小倌儿的。

而他贾三公子的打扮虽说没有什么过于华贵的地方,但是也是锦衣玉带,衣饰精美,长相随他母亲赵姨娘,美则美矣,俗气得很,十几岁的稚嫩年纪,还有点轻浮油滑劲,实在是很容易让人把他和那些风月场的小相公们混在一起。

‘假冒’小相公进了挂着帘子的地方一看,大失所望,这可实在是没有楼下热闹,陪酒的女子虽说看容貌是高出一个档次,但是一个个都很斯文,几个正主分坐的房中,居中一位面如美玉,目似明星,是个好秀丽的人物,看年纪还未及弱冠,气度闲雅,谈笑风生,看样子应该是宴客的正主。

客座上是一位十分威武的人物,年纪大概三十余岁,鹰目虎须,十分放松惬意,正搂着两个美人一边喝酒一边和主位上那人说着话,很能让人联想起一只悠闲的豹子。余下几个应该都是陪客,不过个个看着也都不俗。

贾环看了半天,见那些人除了喝酒笑谈就再没有什么其它节目了,扫兴之余正准备转身走人,忽听那请客的正主笑道,“柏兄难得回来一次,今日也该好好乐乐才行,咱们总这么喝酒也没什么意思,不若行个酒令。”

那位被称为柏兄的人笑道,“薄菡这就太客气见外了,咱们兄弟向来亲厚,何必非要讲这些虚面上的东西,哪里没意思了,这里的诸位姑娘可都是极品啊!酒令就算了吧,愚兄可没这个才情。”说罢就去捏身旁陪着的那女子的粉颊,那女子娇嗔不依。

薄菡大概是确实和他亲厚得很,说话也十分随意,指着他嗤笑道,“郦柏,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武夫,总是这么粗鲁直白有什么意趣,偏你就连稍有些文雅风流的玩意儿都受不了?不行,今天偏不惯着你,定要你听些风雅的东西才行。”

想了一下,回头对身后的侍从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侍从应声而去,不一时手里托着个铺了层厚厚丝绒的盘子回来,盘子上放了颗鸽卵般大小的明珠,温润莹泽,滴溜滚圆,便是在这满室烛火通明的房中也发出淡淡的光芒,实为不可多得的极品。在座诸人都是识货的,一片低声赞叹。

郦柏被他直斥粗鲁也不着恼,笑微微地一边对身边的美女上下其手一边看他到底有什么花头。

薄菡笑道,“这是真真国进贡来的深海明珠,千金难求的,今儿就拿它做个彩头。”看看那个一身慵懒,动作露骨的柏兄,无奈摇头“你先把人放开吧,别一副粗俗样子,醉仙阁这几位姑娘都是兄弟让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均是文采不凡,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妙人,你这可是轻慢她们了。”

四顾一圈,“照顾柏兄,咱们也不出太复杂的题目,如今正是菊花满城之际,估计大家伙都已赏了数日了,今晚就以菊为题,诸位姑娘每人做首诗来,我们一齐品评,夺魁首者得此明珠还有柏兄,如何啊?”

他这话说得含蓄,意思就是哪个姑娘诗做得最好就把明珠赏她,然后还选定此人今晚陪这位柏兄,大家听了齐声赞成,一叠声地让人赶紧准备纸笔,分发给诸女子,几个小相公不依,于是也每人发了一份,让他们一齐做来凑趣。

贾环没太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是知道那请客的美貌公子让大家以菊花为题做诗,做得最好的人能得那颗明珠。

他是很有些好小利贪便宜的坏毛病的,平时在家里,年节空暇时和小丫头们赌牌,输了几个钱都要混赖,搞得姑娘们的丫鬟个个不喜和他玩,这时看到竟然平白能得偌大一颗珠子,不由眼红心动。

其实贾环也是可怜,别看他是荣国府三少爷,他还真是没有什么特别好的东西,家中虽然富贵,可是大家谁也不想着他,大太太王夫人的好东西自然是留给亲儿子宝玉的,他也不必去多想,老太太的好东西也是先尽着宝玉挑,然后还有林姑娘,薛姑娘,迎,探,惜三个孙女,史姑娘,等轮到他这儿根本就没什么了。

几位贵客带来的侍从以为他是醉仙阁的小相公,醉仙阁的人以为他是几位贵客谁带来的小相好,因此蒙混着,贾环也得了纸笔,可以做诗夺珠。

以贾三公子的文采,做两首打油诗都要搜肠刮肚,费无穷的功夫,本是无望夺魁。

可偏巧,前些日他的亲姐姐三小姐探春在家中一时兴起,招揽众姐妹起了个诗社,就是咏菊来着,家中的姐妹们个个才思敏捷,写出来的都是佳作,他前些天去看姐姐探春,就见到探春在整理品味,言道林姑娘那首《咏菊》最是精品,他也跟着看了两遍,这时还记在心里,暗道我借来试试,说不定还能评上呢。

薄菡又命人点起一支细细短短的香,说道以此香燃尽为限,大家快写吧。

贾环看看摆在中间桌上的那颗大大圆圆的珠子,心痒难耐,大笔一挥就将一首《咏菊》写了出来: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

毫端蕴秀临霜与,口角噙香对月吟,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一从陶令评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写完之后又细细看了两遍,确定没有写错的地方后,就交了上去。

醉仙阁的姑娘们确是出众,都是自小被精心教导出来的,很有几个文采不错之人,纷纷交上诗稿来,一时香尽,只有两人未能做出,怏怏退出争夺。

薄菡笑吟吟地让一个随来的宾客,估计是他府上的清客来一首首读出来,大家一齐品评。

读到贾环那首《咏菊》时,大家均拍手赞妙,齐问是哪位姑娘的兰心妙笔?贾环站出来后尽皆诧异,没想到是个小相公。

最后一首读完,果然是贾环夺魁,薄菡指着郦柏哈哈大笑,“柏兄,这可不好意思了,都说醉仙阁的姑娘最是出众,没想到…我看这位小相公长得也不错,你就换换口味吧。”

郦柏这可不干了,他是从边关回来的,许久没见过个齐整的女人,已经寡淡得看见母猪都能多看两眼了,这回好不容易回来休整休整,可不想委屈自己,力逼着选第二名出来,贾环这时方才听明白,原来诗作得最好的人不但得明珠,还要负责陪这位贵客。

要他是醉仙阁的姑娘,这当然是个大好处,陪好了此贵客定有重赏,可他是路过的,顿时红了脸,低下头去就想溜走,可又舍不得就要到手的珠子。

薄菡知道郦柏不好此道,因此调笑了他几句就放过了他,果然又去评了第二名出来,这回果然是个美貌娇柔的姑娘,郦柏方才不闹了。

至于那个彩头明珠的归属却成了问题,众人想了半天,最后还算公正,一致决定这珠子应该给贾环才是。

贾环已经蹭到门口,还在竖着耳朵听大家争辩,最后听到珠子还是自己的,顿时大喜,连忙三步并两步地过去,一把拿起了那颗贵重珠子,勉强对着薄菡和那威武的郦柏行个礼,含糊道,“谢…赏赐。”

捏着珠子又往门口蹭,准备这就开溜,忽听薄菡道,“你往门口躲什么,过来些,文采倒是不错,怎么这么没规矩?”

贾环这下跑不掉了,只好往里站站,心里惴惴,顿时颇为后悔,不该因为贪图人家东西混进来的,这下可麻烦了。

还好大家见他低着头隐隐还能看到小白脸上透着红意,都以为他是才出来做生意不久,还不习惯,到底还是姑娘们更吸引人,大家看他没什么意思也不会劝酒凑趣,就不去多理他。

还是薄菡惜才,觉得夺得魁首之人不该受此冷落,命他陪在自己边上斟酒。贾环没办法,硬着头皮捧了酒壶站在一旁,暗想自己一会儿一定要借口解手开溜。

酒过三巡,大家都已尽兴,郦柏也不和老友客气,拥着那位娇柔美人起身道,“愚兄的酒够了,这就后面去歇歇,薄菡你自便吧。”

看看贾环一直泥雕木塑一样杵在那里,暗道附庸风雅酸气十足有什么好,看你们费半天功夫就给我挑出来这么根木头,亏得自己有眼光,坚持没要。

起了揶揄心思,指着贾环道,“这小相公确实不错,长得白白净净的,可惜我是粗人,不讲究挑个陪睡的还要先考做诗这一套,既然是费了半天劲挑出来的,你可千万别浪费了啊。”

薄菡转头看看贾环,见他也正抬头看来,脸上竟是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粉白的小脸,挑眉凤目长得还真不丑,心中一动,便笑道,“柏兄不必担心,自然是浪费不了的。”

郦柏见他竟然对根木头也有兴趣,无话可说,在心里翻个白眼,转身扬长而去,薄菡犹还冲着他的背影道,“柏兄好生快活快活,明天没事,我让他们都不许来打扰你,后日再到我府中一叙啊。”

再一转头,发现贾环又已经溜到了门口,低着头正准备钻出去,连忙叫道,“快拦住他!”

立时就有两个孔武有力的侍从旁一边一个夹住贾环,把他推了回来,有薄菡的随从上前斥道,“怎么这么没眼色,爷还没说话呢,你倒先走了?醉仙阁的妈妈是怎么教你的,再敢这样就叫她来,领你去结实赏一顿鞭子!”

贾环吓得脸都白了,想说我不是醉仙阁的小相公,可又不敢,只怕这姓薄的是有些来历的人物,到时细细盘问出自己的底细,把此事捅到贾政那里,回去少不得要狠狠吃一顿板子,那可是和在此处吃一顿鞭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是要屁股开花的。

薄菡倒是温和,不似他那家仆盛气凌人,只道,“罢了,看他这小可怜样子只怕是生手,干干净净的,倒也好,王兴你也别难为了他,直接送到我房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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侥幸 贾环在一间有着香帐锦被,红烛宝镜的房间里团团乱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门外守着薄菡的侍从,他也不敢硬走。

茫无头绪地原地转到第九圈的时候,房门一响,薄菡进来了,看到他那紧张样就是一笑,“你叫什么名字,是第一次做生意么,醉仙阁里的妈妈都没教教你该干什么?怎么就怕成这个样子了?”

“我,我,我,这个,我不,我是…”

薄菡是个温柔人,见他这样也不急躁,近身牵了贾环的手,拉着他一齐坐到床边,“别怕,你要是紧张,我们就先说说话好了,你那诗做得很不错,是跟着这里的教习师傅学的吗?可见你天资很高,比她们学得都好,就是脸皮薄得很,咦,这怎么又脸红了?”说着就在贾环脸上结结实实摸了一把,觉得细细滑滑,手感还不错。

贾环被摸得寒毛都竖起来了,不敢再支吾结巴,“薄公子,对,对不住啊,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是上来看个热闹的…”

薄菡一愣,“薄公子?你不知道我是谁?你不是醉仙阁的人!”

贾环赶紧点头,“是啊是啊,真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我上楼看热闹也没人拦我,本想看看就走的,可是那颗大珠子太漂亮了,我一喜欢就…”脸上更红了,低下头去,“我,我把珠子还给你,你放我走吧。”

薄菡放开手,皱眉上下看他,“那你是什么人?”

“我,我叫金荣,在荣国府和宁国府贾家的家学里读书,今天是跟着几个同窗来的。薄公子…”

薄菡挥手止住他,“我不姓薄,薄菡是我的字,”沉吟一下,“听你这么说,倒是我失礼了,不过你也有错在先,没事干和那些姑娘小倌儿争什么彩头啊?”

贾环也知道自己这个行径有些丢人,头都快垂到胸口了,“我,我是一时糊涂,你大人大量放我走吧。”

薄菡被他扫了兴致,很有点不高兴,就不想这么容易放过贾环,“就这么让你走了,那我怎么办?这会儿再去叫个姑娘进来可怎么解释,难道直说我把良家公子给错拉进房来了,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贾环急得都要给他磕头了,“唉,求你了,这么晚,我,我再不回去,我爹就要被惊动了,要是被他知道了我来这里,他可是会打死我的。”

薄菡看他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一张小白脸涨得连耳根都红红的,很有点让人见了就想要使劲欺负欺负的倒霉样儿,“让你走也不是不行,不过嘛…”

“不过怎样?”

“你来讨好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你要是伺候得本…我高兴,就放你走,那颗珠子也送你就是。”

贾环愕然,“怎么讨好?我夸夸你,公子你真是生得漂亮,好似宋玉,远超潘安,看你这个气派,身份肯定高,是个大大的有钱人…”

“行了行了,”薄菡赶紧止住他,心想这人诗做得不错,怎么说起话来这么粗陋,“谁让你瞎拍马屁了,这些话我还听得还少吗?这样吧,你给我敲敲腿,坐了这么久,腰腿都不得劲。”

贾环无奈,愁眉苦脸地给他脱了靴子,让他倚在床上,自己学着家里小丫头的样子,侧坐着床边的脚凳,给他敲腿,敲一敲,捏一捏。

别说,这位不知道姓什么,反正是已知不姓薄的富贵公子这双腿长得还真不错,纤长笔直,瘦而不弱,摸着就觉得结结实实的很有力道。

贾环因为一时贪心,落得了这么个被人当丫头使唤的下场,实在是无话可说,一边按摩着一边默想这时候家中会不会有人多嘴把自己还未回去的事情报给父亲大人知道,大太太那里肯定是已经知道了,只盼她也像以前一样,对自己的事情不多搭理才好。

一走神,手下就不知不觉,顺着肉多好捏的地方,往上摸去。

薄菡被他捏得哭笑不得,一把捏住贾环的下巴,将脸抬向自己笑道,“你真不是醉仙阁的人?撒谎的吧,你看看你这挑人火的功夫可还真不错,比落雨,红翠那几个姑娘都强嘛。”

贾环急忙把闯祸的手收回来,哭丧着脸道,“你就饶了我吧,我跟你磕头还不成吗?”

薄菡切了一声,“谁稀罕这个!给我磕头的人多着呢,罢了,看你一脸可怜样,放过你了,你走吧。”

让门外的人领他出去了,贾环出来后就听身后薄菡吩咐另一个侍从,“去把落雨姑娘叫来伺候吧。”

垂头丧气地来到一楼大厅,歌舞早就已经结束了,那几人正在四处找他,金荣远远地见他过去,连忙上前一把揪住,埋怨道,“我的祖宗,你跑哪儿去了,让我们好找,要是把你丢在这儿,你家老爷回去还不得扒了我们的皮,薛大爷都不耐烦先走了。”

贾环自然不能说他干什么去了,胡编了个借口,随着几人匆匆离去。

回去后发现运气不错,他爹贾政根本就没问起他,自然就不知道他大晚上的在外游荡未归。大太太王夫人只是淡淡问了几句,他回说是在薛大哥哥那里待得晚了些,王夫人也就不再理论,只命他赶紧收拾收拾去睡吧。

躺在床上又哪里睡得着,将那颗大珠子拿在手中把玩,一时觉得侥幸,平白得了这么一个好东西,一时又觉得不该,自己家里又不是穷得没见识过,何至于为了颗珠子被人拿捏得服低做小,颜面无存。

想那不姓薄的薄公子虽然行径有些恶劣,可也算是没有使劲难为他,否则要是一力让醉仙阁将他扣下,命家里去领人,他回来再没脸见人不说,贾政还得打断他的腿。

听得外间守夜的小丫头呼吸沉沉,已经是睡熟了,自己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不满,叫道,“绢儿,绢儿,快进来。”

绢儿好梦正香,硬被叫醒,揉着眼睛转进来问道,“三爷可是要吃茶?”

“不要,我腿忽然抽得痛,你来给我敲敲。”

绢儿暗呼倒霉,这环三爷惯会磨人,这大晚上的又想起来让人给敲腿了,只得坐到床边,闭着眼睛半梦半醒地帮他敲,想到日间听人说起宝二爷向来怜香惜玉,他房里的几个大丫头也被宠得上天,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娇贵,暗叹同人不同命,自己这是没有摊上好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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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露 夜里劳烦了小丫鬟一通,又好好睡了个觉,第二天贾环恢复正常,把那颗费了许多气力才得来的大珠子交给他的亲母赵姨娘,让好生帮他存着,然后就上学去了。

学堂里最近很是热闹,原来是宝玉恋着宁府里蓉大奶奶的兄弟,姓秦名钟的一个少年,想要和他多在一处,因此禀明了贾母,让秦钟入了自家家学,和他一齐来读书。

那秦钟论辈分应该算是宝玉的侄儿,不过宝玉一味随心所欲,此时看秦钟好,就发了痴性,硬要两人以兄弟朋友相论,他唤秦钟的表字‘鲸卿’,秦钟便唤他名字‘宝玉’,秦钟拗不过他,只得混叫,自此二人越发亲近。

宝,秦二人都生得花朵儿一般模样,秦钟又腼腆温柔,羞羞怯怯,未语面先红,有些女儿之风。这两人来后便和香怜,玉爱看上了眼,互有羡慕之意,只是碍于香,玉二人是薛蟠的相知,不好招惹,一时虽互有情意却并未发迹。只是各自在座位上,日日八目勾留,遥以心照。

金荣多事,一直便在一旁和贾环唧唧歪歪说这四人的闲话,猜测何时才能勾搭上,贾环对宝玉没有什么兄弟之情,因此每日里就当笑话听了,恣以一乐。

不想金荣这次多事得过了火,惹出了麻烦。

最近薛蟠另有了消遣处,许久不来学里,一日秦钟和香怜终于找到机会,借口一齐出小恭,躲到后院无人处说体己话,被金荣悄悄跟上,着实挖苦取笑了几句,还要见者有份他也抽个头儿,香怜恼羞成怒,不觉闹将起来,越搞越大,变吵为打,连宝玉的几个小厮也冲进来帮忙打架,众顽童也有不少趁势跟着打太平拳助乐的,金荣抓了根毛竹大板乱舞,一不小心蹭了秦钟的头,打起一层油皮。

这回宝玉不干了,用衣襟帮秦钟捂住,让金荣磕头赔罪,不然就嚷嚷着拉马回家,要去回太爷,他们在学里被人欺负了。

贾环是想要帮金荣的,可是宝玉是他哥哥,贾府向来的规矩是弟弟惧怕兄长,因此没他说话的份,正在抓耳挠腮的急着,忽见门外闯进两个人来,看打扮倒像是官差,张口就找督学。

学里的老先生贾代儒今日有事家去了,命他儿子贾瑞暂时管着,贾瑞正在劝架劝不利索,这时连忙挤过来问有何事。

那二人问道,“金荣公子是哪一位,我们爷想要请他去坐坐,说说话,这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金荣惊疑不定,直问是哪位大人要见他,那两人也不说,只道你跟我们去了就知道,不用惊吓,去了自然有好处的。

金荣这时正是被人抓住了硬让磕头,骑虎难下,这个头要是磕下去,以后在学里可还怎么混,面子里子全丢光了,既然天上掉下来这么个借口,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两人就走,先把眼前的麻烦躲过再说。

贾环也松口气,金荣要是硬被他哥哥贾宝玉压着当众磕头赔礼,那他以后和金荣就不好相处了,再怎样都会生出罅隙。却不知金荣在哪里认识了个贵人,架子倒挺大,这样叫人去见面说话的。不过来得正是时候,正好给金荣解了围。

和贾菌,贾蓝等人议论了半天,也没猜出来找金荣的会是哪个。

转过天来,金荣一进学堂就被几人抓住问,金荣表情很是古怪,也不肯多说,一口咬定是那家认错人,去看一眼发现找错人就打发他回家了。

众人扫兴,嗤笑他几句,一哄而散。

金荣却悄悄把贾环拉至一旁,“好你小子,老实招来,是不是你拿本大爷的名字出去招摇撞骗了?”

“没有啊,”贾环一把甩开他,“臭美吧你,也不找个镜子照照,本公子可是贾府三少爷,至于假冒你名号吗?”

金荣瞪眼,“你发个誓来,就是那晚在醉仙阁,你小子跑得没影儿,是上哪儿招惹了个了不得的角色,偏还敢做不敢当,把我的名字报出去了!”

贾环大惊,“你怎么知道的?昨天到底谁找你啊?”

金荣从昨天惊疑到现在可算是找到祸首了,“你个黑了心的小子,害谁不好,哥哥我昨天差点被吓掉半条命!”

贾环想到那个薄菡一副貌似斯文其实霸道的样子,不由上下看金荣,特意在身后处多看两眼,“你吃了亏,被人家那个啦?”

金荣气得推他一把,“你才被人家那个呢,好啊,我就想着是你,我不管,人家限我两天把人交出去,不然就要收拾我老子娘,你自己赶紧去一趟吧。”

贾环急道,“我才不去,叫你老子娘先躲躲。”

“怎么躲?昨儿我被那两人带出城去了,马车往西走两里多有个绿柳山庄,好家伙,那庄子修得跟仙境似的,有个好俊俏的公子哥,带着几个清客在水边饮酒说笑呢,结果一见我去就变脸了,咬牙说竟敢骗他,想一想觉得能报我的名字肯定是我的熟人,就敲打我要把人给他找出来,我一听,他是那晚在醉仙阁识得一个很会做诗的小公子,自称是贾府义学里的金荣。那天晚上就你自己溜开了半天,除了很会做诗这一点,其它都贴切得很,肯定是你了。”

贾环怒道,“你就把我供出去了?”

“那怎么办?我们家哪惹得起那些人,虽不知他到底是谁,可看那气派只怕比你们贾府还厉害呢!人家收拾我老子娘还不跟踩蚂蚁一样。要我说你就去一趟,我看他也不一定要干什么,说不定就是想邀你去凑个兴,吟诗联句什么的。”上下看看贾环,“你小子什么时候还会做诗了?抄袭的吧!”

“我不去,那人是个好男风的,你贾三爷我可是堂堂正正的贾府三公子,还不至于要去给人凑这个趣!”

金荣拍他一巴掌,“少在这儿跟我充贾家少爷了,昨天冲着我不依不饶,非叫磕头的那位才是呢,你算哪根葱啊?小心人家来硬的,到时候再不小心闹到你老子那里,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吧。府里的诸位姑娘,太太,还有老太太更要看不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