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嘴硬心里可确实紧张,“那怎么办?”

金荣很怕他不去,人家又会来找自己麻烦,使劲劝,“你悄悄去一趟又不值什么,应该没什么事,我看那人是个讲情趣的,就你这文采风度,比香怜,玉爱都差得远,估计两下子人家就倒胃口了,你也别得罪人,就老老实实客客气气的,故意做些不能入目的粗鲁样子出来,等他烦了自然就会让你走。”

干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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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都行 贾环发现自己被金荣出卖得很彻底,第二天就有人来家学里找他,还是那句话,我们爷要见你,跟我们去一趟吧。

贾环是很不想去的,可是想想金荣说得也很有道理,自己去一趟也不值什么,那人估计就是对自己抄袭的林姑娘的那篇诗作更感兴趣,实在不行自己就再丢个人,承认那诗是别人写的就完了。

否则的话,要是驳了人家面子,那人不依不饶,天天派人来找,闹得大了,被自己的老爹贾政知道,可又是一桩大祸事。

因此大着胆子,带了自己的奶兄钱槐,并两个日常跟着他的小厮名唤来福和喜宝的,跟着那两人一齐去了。

两个小厮都只十一,二岁年纪,贾环说什么便是什么。钱槐却已十九,是专门派给贾环,跟着照应的。

见贾环不问清楚是去哪家,就想跟着人家走顿时急了,“环哥儿,这不好吧,咱们也不知是哪位大人物要见你,就这么横眉愣眼地去了,万一有什么不妥误会可怎么办,要我说还是先婉拒了他,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回去禀明了老爷,老爷同意了咱再去。”

贾环心说,就是不想让老爷知道才去的,要是能让老爷知道我就不去了,也不理会他,只说我去看看又没什么,你跟上就是了。

确实如金荣所言,出城往西,走不上两里多路,就有一座绿柳山庄,里面奇石异树,小桥流水,掩映着亭台楼阁,果然仙境一般。

一进去,就见那日在醉仙阁训斥过贾环的王兴迎了过来,“贾公子,那日不知,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贾环不太会应酬的,诺诺道,“没事,没事,误会嘛,咱们就别当回事了。”

王兴和他那主子一样,气派也很足,听贾环这么说也就笑笑,命人将他的两个小厮并钱槐带去吃茶歇息,自己引着贾环去见薄菡,钱槐虽不放心,但是看着这家的气势也不敢多说话,只盼环哥能懂得些进退,别惹事才好。

王兴引着贾环沿着碎卵石铺就的小径一路往里走,贾环忍不住问道,“王管事,我这个,上次碰到你家主子纯属误会,这可还不知道他是哪位大人呢?”

王兴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我家主子是北静郡王。”

贾环唬了一跳,“啊!北静王爷?”

素闻当朝四王,东平,南安,西宁,北静,当年惟北静王功高,及今子孙犹袭王爵,现今的北静王水溶年未弱冠,生得形容秀美,性情谦和,不想薄菡竟然就是北静王。

只怪当日他和那位郦柏在醉仙阁中都以兄弟表字相称,自己听不明白,要是知道是北静王在宴客的话,自己说什么也是不敢去凑那个热闹的。不过此时悔之晚矣,只好战战兢兢地跟着王兴进了王爷的书房。

进了书房,北静王水溶也就是薄菡,正穿了身素白雅致的家常衣服在倚窗看书,王兴低声道,“主子,贾公子来了。”

薄菡闻声抬头,贾环抢上参见,“小人前日不知是王爷,多有冒犯,请王爷赎罪!”

薄菡上下看看他,“你原来是荣国府贾家的儿子,那日怎么骗本王,说了个假名,害本王找错了人,昨儿我和几个名士论诗来着,忽然想起你的文采不错,本想叫你来一起谈谈,谁知他们竟是接了另一个小子来,你这可是害本王第二次丢面子了!”

贾环有苦难言,心说我那时哪敢告诉你真姓名啊,只得赔罪,“小人实在不知是王爷,要是知道,那肯定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还请王爷大人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

薄菡哼了一声,总觉得此人说话粗俗了些,道,“你起来吧,随本王去芳淀亭,昨天大家就在那里消遣来着,你补做两首诗,做得好了,本王就不和你计较。否则定要去和你家的政公说说理。”

贾环使劲擦汗,“王爷您饶了我吧,我,我实在不会做诗啊,打油诗还差不多,上次那首咏菊是我家一个姐姐做的,我,我当时一时糊涂,就借来用了。”

薄菡这个扫兴,他是很有些好男风的,素喜那些俊雅人物,颇有几个当代名伶是他的入幕之宾。对这些世家的清俊公子也乐意交往,本以为发现了一个文采风流的人物,虽说小了点,但也不妨碍其人的俊俏出色,谁知竟是个招摇撞骗之徒,真是恨不得直接把他赶了出去。

瞪了贾环半天方道,“好你个贾三公子,偷自家姐妹的诗作出来卖弄,当真是行止不端,有辱斯文!本王定要将此事告知政公,让他好生管教才行。”

“王爷,别呀,我家老爷要是知道了这事儿,我就没命了!要不,要不我再给您敲敲腿,揉揉肩,让我干什么都行。”贾环大急,拼命想要求情,可惜他自己一无长处,拿不出什么能打动人家的东西。

“你省省吧,本王不缺使唤丫头。”水溶白他一眼,又一转念,走上两步,托起他的下颚,细细打量,“让你干什么都行?”

贾环隐隐觉得不妙,忽然想起金荣说的,此人讲究情趣,让他故意做些粗鲁举止来对方自然就烦了的话,连忙呲牙咧嘴,谄媚道,“都行都行,只要王爷您吩咐,小人给您敲腿揉肩,打水洗脸,赶车端饭,什么都行。”

贾环干别的没有本事,扮猥琐相那是手到擒来,一扮就像,“呸!”薄菡被彻底倒了胃口,一把搡开他,自己掸掸袍子又坐了回去,想想气不愤,无缘无故地连着被这人扫了两次兴,要是就这么放走,可也太便宜他了。

扬声道,“王兴,进来。”

王兴正在门外候着,这就连忙进来,“主子有什么吩咐?”

“这庄子里最近有什么粗重活儿缺人干?”

王兴莫名其妙,心说咱们家还能缺了干粗活儿的人?不过王爷既然这么问,他总得找出一两样来,“回王爷,后面的荷花池里淤泥要清一清,还没找着人干呢。”

薄菡点点头,微微一笑,指着贾环,“正好贾三公子想给本王出点力,又不知道干什么好,那就让他去吧。”又对贾环道,“你给本王把荷花池清理干净,咱们就两清,本王就不和你计较其它了。”

贾环就要哭娘了,“这个池子没有个十天半月的肯定清理不好,王爷,我,我还得回去家学里读书呢。”

薄菡淡淡看他一眼,“你每天下了学来干两个时辰再回去,给你一个月时间,要是敢再推三阻四的…”

贾环苦也,“知道了王爷,我去干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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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鱼 清理荷花池里的淤泥,这是个什么样的活计呢?

贾环支腮坐在绿柳山庄的荷池边,一边想,一边抓起身边的小石子扔进池塘里,看那涟漪一圈圈地漾开解闷玩。

他身边放着一只扁担,两个铺了毡子的柳条大箩筐,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的那一头捆着一把大铁抓样子的东西,都是那日王兴给他清理池子的工具。

时值深秋,池子里只有几片残荷,一片萧索样子。

再过了一会儿,远处来了一个高高瘦瘦,看着很是干净利落的人,是这庄子中的管事,后面带了两个短打扮的乡下汉子。

贾环连忙站起身来迎上去,赔笑道,“丁大哥,多谢你啦。”顺手就将一小包碎银塞了过去。

丁管事将那银子收进怀里,回头吩咐带来的那两人把池子里的淤泥清理了,那两人是惯干此类活计的,当下挽起裤脚袖子,拿了一旁的工具干了起来。

贾环和丁管事退到一边看着,贾环又谢,“这次多亏丁大哥仗义,等王总管和王爷问起时还要依仗丁大哥多多帮我遮掩一二。”

丁管事收了他银子自然要帮他办事,笑道,“贾公子客气了,我看王爷派你做这事是玩笑的意味居多,并不是真的恼了你,所以这才斗胆找人帮你来做,贾公子到底身娇体贵的,万一冻着累着,我家王爷到时怕也要自悔玩笑开过了。只是有一样,这事我虽是一片好心,但却是自作主张的,你可不要说漏了,被王总管和王爷知道了不好。”

贾环忙道,“这个自然,兄弟理会的,绝不能让丁大哥担了干系去。”

丁管事又道,“活儿虽说是有人帮你做了,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装装,这个月十五王爷还会来庄子上住两天,到时贾公子你也来,我让他们留一小块淤泥,筐子扁担也放一边,你做做样子,把那一点清了,再顺势去和王爷讲一声,他派给你的这个活你已干好,这事就可以这么结了。”

贾环点头答应了,约好本月十五再来,又谢了丁管事一遍,这才带了来福,喜宝两个小厮并奶兄钱槐回家去。

钱槐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是大约知道这绿柳山庄是北静郡王的产业,环哥跟着学堂里那几个不学好的小子在外淘气,不知怎么着就得罪了这位大人物,被人拘着天天来这里请罪。

前儿还把所有的私房银子都拿了出来,连他和来福,喜宝这个月的月钱都被硬借去,说是要送给里面那位管事的通通关系。事情闹到这一步,钱槐也不敢去和老爷说了,只怕老爷知道了第一个就要拿他们这些跟着的人开刀。

忧心忡忡地出了庄子,问道,“三爷,到底怎么样了,这还要紧吗,你这可真是会闯祸,竟然惹到这里来,我这几天愁得觉都睡不着了。”

贾环损失了这大半年存下的私房银子还欠了外债,也正在没好气,怒道,“不就用了你一个月的月钱吗,有什么好叫的,你看看来福,喜宝都没吭声,我可是所有的家当都陪进去了,他妈的,还没完,十五还得再来一次,向那王爷交差!”

钱槐哭丧脸,“我一年也就十二个月钱,无缘无故少了一份还不兴肉疼一下,人家跟着主子都吃香喝辣,我们跟着三爷担惊受怕还贴银子…”

还没抱怨完就被贾环用马鞭子柄捅了一下,“行了,看你那丧气样,我还能克扣你们月钱?这不是救急吗,等下个月就还你们。只是你们回去嘴都严着点,要是被老爷知道,哼,那钱就别再想了。”

钱槐和两个小厮均道,不用你这么威胁,就是借我们个胆子,我们也不能把这事泄漏出去,只盼三爷你能把这事赶紧解决了,他们就要烧高香。

贾环听到烧高香一说,也觉得自己需要去拜拜菩萨,回去后找到赵姨娘,让她托人给水月庵的姑子送几百香油钱,替自己念两卷保平安的经文。赵姨娘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肯说,恨得赵姨娘直骂黑心的小崽子,没事就在亲娘这里打秋风,骂过后没法,还是急急地托人送钱去了水月庵。

再去亲姐姐探春处,想要哭哭穷,看能不能弄点钱出来应应急,不然现在手上一个钱也没有,要是碰上出门打赏,添置纸笔之类的事情岂不尴尬。

三小姐探春素来要强,聪明灵秀,家中谁也不敢小看了她,偏生摊上这样的亲娘,兄弟,实在也无奈得很,只好从自己用度里尽量省出一点来贴补兄弟,说不得又好生劝导了一番,贾环恩恩啊啊的应了。

前些日子隔壁宁府里的小蓉大奶奶没了,家里乱糟糟地忙乱,准备后事,贾环暗自庆幸,亏得这一通忙乱,无人顾得来理他,这才没被人发现他近日的异常之处。

待到十五那日,贾环咬牙又去绿柳山庄,只盼把最后这关熬过了,日后就能把这桩大心事放下。

到了地方一看,丁管事果然还给他留了一小点活儿做样子,贾环没奈何,只得学着上会看到的干法,用那带铁抓头的长竹竿把泥捞上来,铲进柳条框,准备一会儿搬走。

他这人资质平平,干什么都一般般没甚灵性,读书就没什么建树,干活也是那个水平,不过经常会兴致不错,这挖淤泥的事以前从没干过,每件工具都看着挺新鲜,上次就想试活一下了,碍于那丁管事在场,一口一个贾公子的,他就没好意思动手,这时总算可以名正言顺的玩玩。

挽起袖子裤脚大干了半天,溅了一身泥水,挖好了淤泥后又看上池子里一尾金红的大鲤鱼,手欠的小毛病发作,就用那带铁抓的长竹竿去捞。

正玩得高兴,忽听身后清咳一声,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只见薄菡带着簪缨银翅王帽,穿着五爪坐龙白蟒袍,身后跟着王兴,两人一齐瞪眼看自己。

“看来贾三公子很适合干这些活计嘛,这都干出乐子来了!本王池子里这几尾金鱼又碍着你什么事了?要拿铁抓子去戳它,划伤了鱼鳞,它们怕就不好过冬了。”

贾环这回不用装就一脸倒霉相了,刚才挥汗如雨的干活没人看见,这才刚淘气了一下就被主人抓住,“唉,见过王爷,我这是刚干完,看那鱼可爱就顺手了,王爷您别见怪啊!”

王兴忍不住道,“这还能顺手?这鱼可是珍惜品种,有银子都没地儿买的!”

贾环听得就是肉一紧,他现在囊中羞涩,全靠姐姐接济,可是赔不起东西的,连忙把长竹竿从池塘里拎出来,赔笑,“我就是逗逗它们,碰都没碰着,绝对不会划伤鳞片的。”

薄菡看他穿着家常衣服,眼睛亮晶晶的,脸上白里透着粉红,显是干活热了,袖子裤脚都高高挽起,露出白皙的小腿和胳膊,样子虽然不雅,但也勉强能算是天然去雕饰的朴素俊秀,遂挥手止住王兴的说道。

“罢了,几尾鱼也不值什么,他既不是有意的,王兴你也别要逮住不放,倒显得我们王府小家子气了。”

贾环听他大度不追究了,十分高兴,点头哈腰,“多谢王爷!”又道,“王爷,这清理荷花池子的活儿我今天正好干完了,您看…”言下之意是您看我可以走了吧?

薄菡这时心情正好,看了他那裸/露出来的小腿胳膊,又起了点旁的心思,就道,“你说干完了可不成,王兴,找两个人来查查,看他到底搞好没有,可别只是做些表面功夫来敷衍本王。”

这活是贾环花钱请人干的,自然不怕他查,“王爷说得是,那我就等王总管派人查看好了再走。”

薄菡微笑,“看你湿成这个样子,还有一身泥,先去洗洗,再换换衣裳吧,别要这个狼狈样子回去,被人看到还以为本王欺负了你,政公知道了只怕也要怪本王。”

贾环认为他就是仗势欺负了自己,不过敢怒不敢言,看看自己这身泥水回去了也确实没法交代,便随着庄子里的丫头去洗漱更衣了。

又一颗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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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颗珠子 王府别庄里的小丫头也与别处的不同,十分的规矩有礼,一句闲话都不多说,贾环觉着比自己家里的下人调/教得还好。

自家的丫鬟们虽也个个平头正脸,端丽秀气,颇有几个举止大方拿得出手的,但也不可能在细小处这么规矩。

在客房里洗了个热水澡后发现里衣还是干净的,外袍上却沾满了泥水没法再穿了。

那小丫头很是伶俐,看这情形就出主意道,“贾公子,你先穿上里衣在客房里歇歇,屋里暖和,不冷的,我这就去给你把外袍洗洗,再烧几块红红的木炭,用那滚热的烫斗给你把袍子烫干了再穿,费不了多少功夫的。”

贾环自然同意,忙着道谢,说道这可劳烦姐姐了,那丫鬟微笑着就去了。

左右无事,穿着里衣满地走又很奇怪,贾环干脆到里间床上去睡一觉,心想着正好刚才干活干得累了,先歇歇再说吧,又思量着伺候自己的这个丫头十分的秀气伶俐,不知叫什么名字,等会儿要记得问一下才行。

可惜自己身无长物,没什么好赏她的,不像宝玉身边随便一个扇坠子香囊都是好东西,拉下来就可以赏人,却不想想那是因为自己小气,有好东西都交给了赵姨娘,让锁在箱子里好生保管,所以出来时总看着寒酸,配饰香囊无一件拿得出手。

迷迷糊糊的正要睡去,忽觉身边床上一沉,似是有人坐了上来,闭着眼睛便道,“好姐姐,你这么快啊,衣服这就已经洗好烫干了不成?”

“啧啧,看来你不光是对本王那池子里的几尾鱼有兴趣,对这庄子里的丫头也挺有兴趣,哈,这连好姐姐都叫上了。”不是意料中的俏丫头,却是薄菡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也不客气,直接就坐在了床边上。

贾环立时清醒过来,急忙坐起身来,“王爷!你怎么来了,我这个,这个可没有别的意思,这里的丫鬟自然也比别处的尊贵些,别说对丫鬟了,对小厮我也不敢无礼啊。”

薄菡一直记挂着刚才看到的白皙臂膀和小腿,微微一笑,移到他身边坐了,拉过一只手来,在小臂上轻轻抚摸,“这是本王自己家里,难道还进来不得吗?看你说话粗俗得很,这会儿对着个丫鬟倒想起来有礼了。”

贾环呲牙咧嘴,头发直竖,想把手抽回来,却又不敢,“王爷说得是,只是我这个样子对着王爷实在是不太好看,王爷能不能容我穿上衣服再去拜见啊?”

薄菡觉出他在挣扎,不过不以为意,对待这么个粗鄙的小子是不用太客气的,手上使劲,把贾环揽过来细细打量一番,失望道,“前几日,宁国府的儿媳妇出殡,本王念着祖上的交情,也曾探丧上祭,还设了路奠,发丧的当日亲自去了一趟,专门请你那位衔玉而诞的兄长上来见面一叙。”微笑摇头,这时说起来都颇为神往,“你那兄长果然名不虚传,一表人才,面若春花,目如点漆,当真是如宝似玉,谈吐不俗,本王当时就约他常去我王府中坐坐。”

再回过头来看看贾环,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嫌恶之色,“你可是比宝玉差远了,一点都不像,竟然还能是亲兄弟?”

比宝玉差远了的说法,贾环在家中就已经听过了无数次,耳朵都起茧了,北静王这说得还算比较客气,只是直白陈述了一下,贾环还在人背后听到过‘连提鞋都不配’之类更不堪的议论,反正他脸皮厚,听多了也就是那么回事,暗道既看不上我,那你干嘛还在这里抓着我不放,摸得人隔夜饭都快要呕出来了!

因为实在对那位蓉大奶奶没什么兴趣,也无交情,所以发丧那日他装病没去,不过宝玉回来后倒是在探春处说起过路遇北静王的事情,对北静王水溶的样貌人品,谈吐行止大为赞叹,很有相见恨晚之意。

那日贾环也在探春房里,听得直皱眉头,一点不觉得北静王是他说的那个样子,心想那都是他做出来唬人的假象,其实此人很是恶劣,不过他因‘没见过’北静王,所以也没有立场反驳,只能腹贬一通罢了。

听薄菡说他们兄弟长得不像,便应道,“宝玉哥哥是长得俊秀,我长得像我娘,所以和他没有什么大相似的地方。”

薄菡一愣,随即恍然,宝玉是贾政的嫡子,那这贾环怕是小妾生的,怪不得一身小家子气的做派,很不上席面,心里有一丝蔑意,不过也不影响他动手动脚的兴致,将手伸到被子里在人大腿上狠狠摸了一把,嘴里也不客气,“怪到差这么远呢,你也就这身细皮嫩肉还能看看了。”

贾环受不住了,使劲往床里躲,求道,“王爷,王爷,您放过我吧,小人这么不入您的眼,您何必在小人身上浪费这个时间功夫。”

薄菡在他面前很是随意,觉得对着这么个人实在没必要端着一副谦和儒雅架子,于是原形毕露,欺身上前,“放过你?你惯会坑蒙拐骗的,还想让本王放你?你老实说,那荷花池是不是你自己清的?”

贾环闻言叫苦,心说这点小事你至于这么认真吗,那虽不是我亲手干的,可也是我花钱找人干的啊!实在说不出别的了,只好苦求,“王爷,我错了,您饶了我吧!”

薄菡惫懒笑,勾勾手,“过来,乖乖听话就不和你认真了。”

贾环愁眉苦脸,“要怎么听话啊?王爷,我这还不够听话吗?”

“自然不够听话,你使劲躲什么,本王又不吃人。”

贾环认为这可说不准,以薄菡一贯的刻薄行径来看,他真吃人也说不定,不过也不敢再躲下去,怕薄菡要恼羞成怒,再兴起个挖鱼池子的主意,自己可就别活了。咬牙闭眼凑了过去,这青天白日的,希望他就是占占便宜,可别真把自己给怎么样了。

薄菡看他苦大仇深凑过来的模样,顿时被逗笑,使劲在他脸上拧了两把,“你可真会倒人胃口,每回都要摆一副难看样子出来,明明人长得不丑嘛,算了,算了,不难为你了,你自己过来亲亲本王,要认真点,别再怪模怪样的,亲过就放你走。”

“真的?”贾环睁开眼来,看薄菡对着他一挑眉就不敢再多问了,暗道这个条件还能接受,反正亲一亲也不会少块肉,就当在学里和哪个清秀的同窗胡闹了,不过这要认真却是怎么个认真法呢?

又再闭上眼睛,在心里仔细把彩云的样子勾画出来。

彩云是王夫人房里的大丫头,王夫人房里的丫头全都看不上他,独彩云真心和他好,贾环虽粗俗顽劣,但是谁对他好他还是知道的,因此心里也很喜欢彩云,这时就想借她来刺激自己一下,以便能‘认真’完成薄菡要他做的事情。

硬把眼前那刻薄王爷的脸想成彩云那张温柔清秀的面孔,凑过去在唇上轻轻一啄,那唇竟是又软又香的,脑子里轻轻‘嗡’了一声,忍不住又凑过去细细品啄起来。

彩云为人稳妥自重,对他是不错,可也从不让他动手动脚的,越是不许,贾环就越是心痒,这时迷迷糊糊的,只想着自己这是在和彩云亲热,不由十分动情,直到有一只手伸进衣襟,在肩头胸前一阵摩挲这才警觉,睁大眼睛翻到床里去,大声指责,“你,你,王爷你说就是亲一下的!”

薄菡抚唇一笑,“我是说亲一下的,可是你这个厉害啊,亲得人气都喘不上来了,这能怪本王么?”

贾环脸上大红,嗫嚅,“还不是你说要认真点…”

薄菡看他脸上红得要冒烟,知道这人还是和自己平时玩的那些小戏子不一样,不再逗他,站起身来,从袖管中掏出一颗大大的明珠扔在贾环怀里,“我记得你很喜欢漂亮珠子的,正好昨天他们孝敬了几个好的,我留了一颗给你,你拿去玩吧。”说罢转身就出去了。

贾环隐隐听他边走边吩咐,“王兴,琪官还在咱们府里吗,去把他给我找来。”

看看手中那颗明珠,果然漂亮,能让北静王说好的,那就是真好了。不想薄菡还记得他喜欢珠子,还能专门记得给他带一颗来,除了赵姨娘,从来没人会记得他喜欢什么的,更别说给他留一份了,心中一暖,隐隐觉得这讨厌王爷也没那么刻薄了。

漱漱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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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漱口吧 等到薄菡的脚步声远去,贾环忽然回过味儿来,哎呀一声就从床上跳了起来,自己竟然和个大男人有滋有味地亲了这么半天,顿时浑身发麻,两眼发直,满地团团乱转,等到那给他洗衣服的小丫头捧着衣服回来时就急忙迎了上去。

“好姐姐,多谢你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不好称呼呢。”

小丫头微笑,“贾公子叫我小翠就是了,别姐姐,姐姐地混叫,我可不敢当。”

“那就是小翠姐姐了,麻烦你啊,能不能给我壶香茶,我这睡了一觉,口干得很。”

小翠点头,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果然捧了一壶热茶进来,贾环接过茶来,自己斟出一大杯,可着劲儿地漱口,直到满口茶香,这才停住。

小翠在一边看着他一路地笑,“贾公子这哪里是口干,明明是要漱口嘛,怎不早说,我连擦牙的青盐一并帮你拿来了。”

贾环摇摇手,神秘道,“我这就是口干了要喝茶,我在家中时就是有这个古怪的习惯,睡醒了喝头杯茶要在嘴里过一圈再吐出来,第二杯方是吃到肚子里的,你可千万别和人说我睡醒了漱口来着,我这就是在喝茶。”说完怕她不信,赶紧又倒了一杯,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去。

小翠没见过这么举止不讲究的公子,对他实在尊重不起来,掩口而笑,“知道了,不就是漱个口吗,你还这么遮遮掩掩的,我不和别人说就是。

贾环不放心,这要是被薄菡知道贾环和他亲了之后还要去漱口,还不定会气成什么样,非得下狠手收拾他不可,因此千叮万嘱,“小翠姐姐,你可千万别和人说啊,你要是说出去,我可就没命了,因为这么点小事把命送掉,那你可是造了孽啊。”

小翠只当他在胡言乱语,“知道了,贾公子只管放心,我肯定不说出去。”

贾环这才去穿上衣服,又谢了小翠一遍,想一想,又把系腰带的玉环扣拉下来送给小翠,“小翠姐姐,劳烦你照顾了我半天,我今儿出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玉扣给你吧。”

小翠不接,低头道,“王总管吩咐我伺候公子,我自然要尽心尽力,怎么敢劳公子破费呢。”

贾环本是不想破费的,可是现在有求于人,只怕她会不小心把自己漱口的事情说出去,一定得让她拿自己点好处才能安心,因此硬把玉扣塞在小翠手里,“小翠姐姐你人这么和气,我看着喜欢,自然要谢你,况且这也不值什么,你就拿着吧。”

腰带没有了东西扣,只得凑合挽个结系住,好在他人细瘦,腰带富裕很多,这么系一下也不怎么显眼,想着钱槐和两个小厮肯定等得急得很了,于是加快脚步,匆匆往出走。

走着走着,忽见前面有个身子英挺高大的人身后跟着两个随从迎面过来,贾环心想在这里见到了谁都是一桩麻烦,人家不理他就算了,万一搭起话来,难道他要说自己是北静王爷找来清理荷花池子的?于是连忙往旁边一躲。

对面走来那人眼睛很尖,刚又吃了闭门羹,正没有好气,见有人躲他就喝到,“前面那是谁啊,鬼鬼祟祟的,赶紧给爷滚出来!”

贾环听他出言不逊,不好再躲,从假山后面转出来,走进一看,还是熟人,就是那晚在醉仙阁见过的郦柏。知道这人和北静王的交情不一般,他也得罪不起,之好忍气吞声的立在一边,想让他先过去。

郦柏记性很好,看了贾环两眼忽然呀了一声,“你不是醉仙阁那小相公吗,薄菡这可是越来越不像话,刚才去找他,大白天的竟然就在和小戏子鬼混,没想到原来还有更离谱的,怎么什么人都往回带!”

贾环忍气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醉仙楼的小相公。”

郦柏身后跟着的那两人,一个是他自己的随从,一个是绿柳庄里的人,最近贾环经常来,此人倒是认得他的,这时就上前一步道,“郦将军,这位是荣国府贾家的三公子,最近我们王爷有事找他,经常来的。”

“不会吧,我可从来不会记错人的,那天那个小相公明明是你!”郦柏疑惑。

贾环不得已,虽然实在不想提起上次那件丢脸的事,但还得解释一下,“上次是个误会,这位郦将军您就别记在心上了。”

“误会?怎么个误会?这可真是奇了,明明那天你还跟着他们一起…”

贾环看他当着两个下人的面就要揭自己的丑事,顿时大急,上前一步,搀住郦柏的胳膊,“此事说起来别有缘由,请借一步说话,我细细告诉你。”

郦柏是来找薄菡的,谁知道他竟然大白天的带着那个琪官进房厮混,不见客的,郦柏也不好进去把他揪出来,左右无事,就随着贾环走到他刚藏身的假山旁,倒要看看他怎么解释,身后跟着的那两人都很有眼色,远远地站定了,并不跟过来。

“说吧,是怎么个误会啊,真是奇闻,贾府的公子竟然还能被误会成醉仙阁的小倌儿了。”

贾环连连拱手,“上次那真是个误会,我一时犯傻,凑过去玩的,拜托你别说出来了,在下这里给你作揖了!”

郦柏摸摸下巴,“一时犯傻?没事干要去假冒小倌儿?的确是够傻的!我说,你不会是因为仰慕薄菡长得漂亮所以才想出来了这么个主意吧,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胆子倒大,好好的侯府公子,这样倒贴的事也敢做,哦,怪不得他把你带回来了,定然是动心了,那家伙就喜欢这样白白嫩嫩的…”

贾环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不是这样,我真的是因为那晚不知他就是北静王,这才会误闯的。”

郦柏奇怪,“不知道他是北静王,你还真行啊,连人是谁都不知道,就准备去勾搭了?还是说…那天本是给本将军选人的…你不会是仰慕本将军吧!”一把拨开贾环抓着他的手,“这你就不要想了,本将军不好这个。”

贾环听他自称将军,刚才好像听那绿柳庄的侍从也称呼他将军来着,猛然想起,“郦将军?镇国将军啊!不是说在镇守边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