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守边关怎么了,难不成就不能回来休整一下?”郦柏应道,“你小子胃口不小,主意竟然打到本将军身上来了,薄菡还把你带到这里来,哼,该不会是存着戏弄本将军的心思吧!”

郦柏说完之后,自己再想想,觉得很有这个可能,薄菡和他亲如兄弟,随意惯了,经常要互相戏弄,开个玩笑,有了这么个送上门来的人岂能不利用一下?

一把拎住贾环的衣领,“老实说,你都和他商量了些什么?”

郦柏身材高大魁伟,猿臂一伸,捉着贾环就跟老鹰捉小鸡一般,贾环大叫冤枉,“郦将军,郦将军,你这可是想得多了,就是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打你的主意啊!”

郦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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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将军 贾环被郦柏揪着脖领子晃得头晕脑胀,完全的不是对手,只好老实交代,从自己眼界浅,当时是‘见珠起意’,才会混在醉仙阁众姑娘小倌儿里一同做诗争夺彩头起,一直说到被罚给薄菡挖荷花池里的淤泥,今天这是才挖完。

郦柏听得哈哈大笑,今天来吃了闭门羹的怨气一扫而空,指着贾环道,“竟有你这样的侯府公子?连给楼子里姑娘们的彩头都要抢,结果却害薄菡空欢喜一场,还以为找到个什么色艺双全的俊雅人物,我就说他第二天早上怎么看着不是很高兴呢,问他小相公滋味怎么样,也不肯说,却原来是错把你这假小倌儿拉进房去了,这可笑死我了!”

泥人也是有三分土性的,况且贾环还不是泥人,他也是惯会在家仗势欺负丫头,在学里聚众追鸡打狗,气得老先生胡须直颤的主儿,今天先被薄菡狠狠地欺负了一通,现在又被郦柏指着鼻子笑话,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头脑发热,上前使劲推了一把,大声怒道,“这有什么可笑的,你是大将军么,没事笑话我耍着玩,好有威风啊!你当然了,什么宝贝没见过,自然不会觉得那彩头有什么好。若换你也是姨娘生的,家里就是有钱也只看得见摸不着,所有的好东西都是尽着大太太的儿子用,你最多只能看两眼,出门还动辄要被人笑话小家子穷酸气,你也会看见好东西就动心的!”

郦柏稳若磐石,被推了一下也纹丝不动,不过倒不笑了,看着贾环若有所思。

贾环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暗自后悔不该乱冲撞人,一个北静王就是绝对惹不起的人物了,这位郦将军也绝不会比北静王好拿捏。

郦柏本是世袭的三品威武将军,但是其人与一般的世家纨绔不同,颇有几分真才实学,骁勇善战,是正儿八经能上沙场的,十余年间累积军功无数,现在已经受封为一品镇国将军,在朝中威名赫赫,据说当今圣上对他是十分的倚重,常说郦将军虽因世袭得爵,但却强过其他那些王公世家的子弟百倍,实是我朝的栋梁之才。

这么个人物他贾环如何得罪得起,使劲在大腿上拧了一把,又变回刚才那副低眉顺眼样,小心赔笑道,“郦将军,您可千万别生气啊,我刚才那是一时糊涂,胡说八道的,您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别和我一般见识。”

郦柏挑眉一笑,逗他,“你小子还挺有意思,看着畏畏缩缩的,怎么忽然就有了血性,我刚想夸你一下吧,你可却又变回这副窝囊样子了。本来就没想和你一般见识,不过你这个敢做立刻就不敢当的没出息样,本将军看着不痛快,因此还是要和你计较计较。”

贾环脸色变幻来去,实在拿不准该不该再‘有血性’一下,“将军这话是,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还要我再高声喊几嗓子?”

郦柏仍是拎着他的脖领子,“呸,再敢冲着本将军嚷嚷就割了你的舌头,走走走,不逗你了,陪本将军喝酒去。”也不理贾环愿不愿意,硬拉着他就走,一边走一边道,“你说对了,我还真的也是姨娘生的,不过我比你命好,兄长体弱多病,没法袭爵,所以才能便宜了我,我记得那时大夫人也是百般刁难的,叔伯亲戚们也都一起阻挠。”

贾环一愣,“可是你这么厉害,自然不必理他们。”

郦柏大笑,“我也不是生来就厉害的,时事所迫,事在人为,慢慢就历练出来了。你这小子没出息得很,还十分市侩,只怕以后没什么大出息,不过我看着还算顺眼,便宜你了,本将军屈尊和你喝两杯,给你讲讲道理,省得你总是一副怨天尤人的惫懒样子。”

“我惫懒?”贾环对自己是什么个样子没有一点概念,因为没人会告诉他。

“不错,就是惫懒,还粗陋市侩,让人看了就想踢一脚,快走吧。”郦柏也不知怎么了,看到这个有点猥琐气的少年红着眼睛大叫‘若你也是姨娘生的…’就忽然觉得好像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那时满心的愤懑不平,只觉得因自己是姨娘生的,就人人看不起他,对他不公。也正是那一股愤懑之情才促使他咬牙在沙场上拼搏厮杀,誓要证明自己不依靠祖荫也能有一番的作为,不比那个太太生的病秧子差。

到如今,时过境迁,他已经是名震天下的镇国大将军,当年的委屈不平已经许久都不再能想起,而静下来想想,那太太生的病秧子其实也一直对他挺好,没有了心中的那股偏执情绪,他和大哥倒能和平相处了,大哥每年犯旧疾时他还要跟着着急担心一下。

镇国将军愿意屈尊和他喝酒,贾环自然只有受宠若惊的份,加之听他说了那几句话,无形中亲近了不少,这下自然就羞涩斯文起来,“那我就恭敬,恭敬不如从命了,能得郦将军指教,必能胜过读十年书的。”

郦柏嗤笑,拍他一巴掌,“你这什么话,怨不得不会做诗,还要抄袭别人的,这话连我听着都不通。”

郦将军行军打仗可以,说教育人的本事就一般了,并不能滔滔不绝,引经据典地让别人茅塞顿开,励志奋发,不过他也自有一套办法。

绿柳山庄和北静王府中都给他留有专门的住处,这时就命人在自己房中置办出精致酒菜来和贾环边吃边说,将自己少年时,不想被人看低,因此日日勤学苦练,熟读兵书,后来袭了官位,才能在疆场上一展所长的事迹慢慢道来。

说道自己当年在家人和族兄弟眼中都是异类,经常会有人言语刻薄讽刺于他,不刻苦读书时是懒散溜滑,刻苦攻读时是争名夺利,连自己爹也看不上他得很,不过又怎样呢,等自己功成名就的时候,那些昔日看不起他的人不是照样要将当年的那些轻慢十倍地还回来,见了他无不卑躬屈膝,谄媚逢迎。

贾环听得神往羡慕之极,不过还算有些自知之明,“我可没大将军你这么厉害,就算我去勤学苦练,估计也学不出什么名堂来。我们家里还好,要是有人刻苦读书,那还是会被长辈夸奖,可惜我没那个天份,小时候,宝玉哥哥读一遍就能背的书,我读七八趟也还背不出来,”一转念,“要不我跟着将军你习武吧?”

郦柏上下看看他,摇头道,“你这筋骨资质不适合练武,就算能咬牙苦练也不一定有成就。”

贾环颓然,“郦将军,多谢你屈尊和我说了这半天的话,不过看来我不是那块能成材的料啊!还是家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日后不论多寡总会有我一份家业,饿不死的。”

郦柏一瞪眼,“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要是那份家业不够你用度怎么办?还要天天去找兄嫂看眼色打秋风不成?”

“我也不想啊,那郦将军你有什么高见?”

郦柏觉得这贾环文不成武不就的也确实是个难题,不过自己既然一时起意,把人都领回来教育了,那总得说出个一二三四来,不然前面那半天岂不是白费了口舌,正摸着下巴思量着,就见贾环手里摩挲着一颗大珠子把玩。

“咦,这就是上次你在醉仙阁骗来的彩头,这么喜欢,还随身带着呢?”

“没有没有,这是才刚北静王爷给我的,难得他一个王爷竟然还能记着我喜欢漂亮珠子这么件小事。”

郦柏一皱眉头,“你以后尽量少和那人打交道,你对你没安什么好心。这东西也最好别要,没的拿人手短。须知男儿汉大丈夫,生于世间,不论穷富贵贱,最重要的是自强自重,你若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惯要沾光受惠的,那怎么能有出息!”

这话贾环听来无比新鲜,他家里所有的人向来是趋利附炎,对高于自己的人阿谀奉迎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做得好了就有大好处。

凤姐奉承好了王夫人,老太太就有管家大权,私下不知中饱私囊了多少;丫鬟媳妇奉承好了自己的主子就能干轻松活,拿高月银;外面那些各房的叔伯兄弟奉承好了贾政,贾琏一干人就能派给各类活计,那好处油头都是大大的;或是直接有了赏赐,也是很大一笔收入。

贾环常常就能听赵姨娘说起谁家的侄子又讨到了去家庙添香火或是园子里种苗木的差事,得了多大好处;又或是哪家媳妇嘴甜在老太太那里哄得老人家开心,顺手就被赏了什么好东西之类的话。

所以在贾环看来,巴结得好得了赏赐,那是好事,不想竟还有自重自强,拿人手短一说,就很有些理解不能。

郦柏看他一脸的不明白,就知道他这是在贾家那种深宅大院里待得久了,一身大家族中的坏毛病,糜烂气,只怕一时之间是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的,要让他自己慢慢明白才行。

叹口气,“好人做到底,本将军今天干脆就好好管管你。那,我给你指条路。看你文武都不行,那就干脆去做些生意吧,不拘大小,在外面多混混,经历过了,就自然能明白道理,若是你做得好,挣了银子,那更是好事一桩。若是有了难处,可以来找我。”

贾环为难,“士农工商,读书方是正经事,我家老爷怎么可能让我去做生意,他要是知道我去干这种事还不得打断我的腿。”

郦柏道,“迂腐,就知道宁荣二府教不出什么像样的人才。你们那姻亲薛家不就是商人,还是皇商,哪个敢看不起,据说他们家的薛公子四处横行霸道,厉害着呢。”

贾环笑道,“皇商自然不同,不是人人都做得的。”

郦柏能对他说了这一车的话,已经是仁至义尽,拍拍贾环道,“本将军言尽于此,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做什么不要紧,要得是你自己不可看轻了自己才行。”

贾环也知道自己见识浅,这些话他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起身谢道,“多谢将军指教,我回去一定好好想想。”时间不早,不能再待下去,郑重告辞,领着钱槐和两个小厮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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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意 钱槐这些日子,头发都愁白了好几根,想着自己以十九岁妙龄竟然都有了白头发,他实在是恨不得大哭一场,好在貌似环哥儿得罪北静王的事情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他们不必再隔三岔五地去绿柳山庄转悠了。

钱槐决定好好吃点黑豆芝麻,把自己的头发补回来。

吃了几天黑豆芝麻后,头发不知补没补回来,精神反正是好了不少,心情甚好,只等环哥儿再把欠自己的月钱还回来,就万事无忧了。

一高兴就容易多嘴,一多嘴就容易生事。

话说钱槐见贾环最近一反以前追鸡打狗,无事生非的样子,反而会经常沉思,好像有什么大心事,钱槐看得久了,看不过眼,就去慰问一下。

贾环没精打采,“钱槐,你说我去做点小生意可好,现在天天闹穷,竟然还欠着你们银子,我这个主子做得可也够丢人的,想法子去挣点银子大家吃香喝辣的,想玩什么就玩什么,那多好。”

钱槐没有万般皆下品,做生意不上席面的思想,听贾环说想要找个财路,他倒是挺赞成的。只有主子活络,生财之道多了,他们这些跟着的下人才有好处拿。

不过,看看贾环的小脸,说实话,这人年纪也太小了点,“三爷,你就没其它什么生财之道了?你这小模样出去做生意啊,我看不行!还不如有空去老太太,太太跟前讨讨好,她二位一高兴,随便赏点什么,就够咱花销一阵的了。”

贾环白他一眼,认为他那说的都是废话,第一是自己天生不讨喜,这么多年也没见老太太,太太多看自己一眼,这要是凑上去讨好,搞不好弄巧成拙,那两位得更嫌弃自己;第二是前些天郦将军才教训过,为人要自立自强,不可总是去仰仗别人鼻息过日子。

贾环活了这十几年,没有人指点过他这些人生大事,因此对郦柏说的话就很是看重,冥思苦想了数日,觉得去做小生意虽说和自己以前受到的教导很不相宜,但是郦大将军那么个能人,连皇上都器重的,见识自然有过人之处,既然人家都愿意屈尊降贵指点自己了,那不受教似乎说不过去。

他不怕做买卖降了身份,他是没有本钱,既然钱槐倒霉,自己撞了上来,贾环就不客气了,“靠老太太,太太赏?亏你想得出,她们最多赏件衣服,荷包什么的,能当银子花吗?你不要看宝玉出手阔绰就以为扒着那两位就有甜头,宝玉那是老太太,太太用私房银子贴补着的,咱们再转世投胎也不会有这个待遇,你死心吧。”

钱槐想想也是,“那怎么办,咱就省着点呗,环哥儿你每月有二两月钱,来读书每年还能得八两零用,一年统共就是三十二两,过年还有长辈们的赏赐,这都顶平民人家一年的嚼用了,省着点用也尽够。”

贾环一脚踢在他小腿上,“省!省!省!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没事的时候是可以省,万一有事呢,远的不说,就说上次得罪了北静王,他那庄子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得送钱疏通,三爷我连腰带扣都送出去了,回去被姨娘唠叨好几天。”

“那三爷你想怎么办啊?”

“还是得自己想法子找点生财的门路才行,三爷我现在缺本钱,你如今存了多少私房了?拿出来凑个份子吧。”

钱槐苦着脸,“我哪有什么私房啊,月钱领回去就给我娘搜走了,说是给存着娶媳妇的,存到现在,媳妇还没影呢,就上个月月钱没拿回去,被老娘见一次骂一次,我也不敢把三爷你供出去。”

别看贾环在钻营挣钱上还真有点灵性,想了这几天就有了点眉目,摇头晃脑地道,“大姐姐才被封了贤德妃,圣上恩准省亲,现在那省亲的园子正修得风风火火,我前儿听说园子里所有的帐幔帘子都被姨娘的兄弟包了去,这肯定是他苦求姨娘,姨娘才在老爷跟前下苦功夫求来的,哼,黑了心的,就知道有事无事地来劳烦我们娘儿,都不知姨娘在太太跟前的辛苦,那日还为这事被太太教训了一顿,说是油脂糊了心的,不就是个小妾,竟还如此不守本份,有事没事地就往娘家拉好处,挑唆着老爷用官中的差事贴补他们,不过是几个奴才胚子…”

贾环越说越气,偏了题,钱槐赶紧劝他,“三爷可别为了这些人烦心了,他们不懂事,你不要去理,只管劝劝姨娘别揽这起子闲事不就完了。”

贾环道,“差事求都求来了,不能让那赵国栋独得了好处,我琢磨着自己找两个稳妥的人弄点本钱起个铺子,就去南边收些湘妃竹帘子,金丝漆红漆竹帘子,黑漆竹帘子,还有那五彩盘花帘子回来,让姨娘去和她兄弟说,到咱们的铺子里采买,给他挣个二手就好,哼,他要是敢不应就让他来找我。这个巧宗稳赚个几百两不成问题。”

钱槐没想到他还真找出个挣银子的门道,顿时眼红心热,赔笑道,“有这好事,环哥儿你怎么不早说,我就是去借也得借几十两银子来凑份子啊!”

贾环看他这么热心,顿时又有了不少底气,觉着自己的想法不错,“那你就出五十两,这事得悄悄着来,谁也不能说,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大家就等着被揭皮吧。你上次说有个远方兄弟,叫什么来着,乡里遭了灾,带家小来投奔你家的,看看他人够不够稳当,让他去起铺子,我这边也再去想想,看还能筹来点本钱不能。”

钱槐眉开眼笑,“他叫钱保儿,三爷你就放心吧,我去找他说,他最近正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找活计营生,有了这活儿还不得来给你磕头。”

贾环这下更没心思在书本上了,细细打算一番,本钱还是不够,只得忍痛将历年来存在赵姨娘处的好东西要出来,命钱槐去找个稳妥的当铺当了,凑了百十两银子,这方才运转开来。

这时就发现,不受待见也有好处,他若是像宝玉一样,行动就有人问长问短,干这些私事就没如此方便了。

这一日正在学里和钱槐计算湘妃竹帘子,金丝漆红漆竹帘子,黑漆竹帘子各二百挂共需多少银两,忽有两人来找,说是王爷有事要见他,请贾环跟着去趟北静王府。

贾环差点要跳脚骂娘,心说这怎么还没完了,想要推脱不去,那两人也不废话,说道王爷说了,要是贾三公子自己做不得主,那就直接去问贾家政公的意思,看能不能让他的三公子过府一叙。

贾环自然没那个胆子让他们去找贾政,否则被问起缘由,他都没法解释。只好跟着去,一路念佛,只盼那王爷别又起歪心思才好。

没法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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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法比 薄菡这些天经常要回味一下贾三公子的味道,准确些说,是被贾三公子亲的味道。

那人看着粗陋,可这亲人的技术是真好,那天被他亲得筋酥骨软,差点当场就没把持住,好在琪官正好在庄子里,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既是这么个趣人就别浪费了,这天得空,就想把贾环找来逗弄逗弄,怕他找借口不肯来,还对派去的人如此这般地嘱咐了一番。

果然,没过多久,贾三公子就一脸晦气相,乖乖地跟来了。

贾环这是第一次来北静王府,进来一看,果然威严气派,比起他家的荣国府另有一番不同,更加的大气奢华,怨不得宝玉经常会夸北静王府的亭台楼阁极尽能工巧匠之妙思,修缮得气派俨然又不失灵巧怡人,实是都中不可多得的去处。

只是这家的主人让贾环很不敢恭维,牢记着金荣说的此人讲究情趣,一定要摆出一副粗俗样,他自然就会对自己胃口不大了。

不想北静王最近改变口味,大概是清雅斯文公子看多了,觉得贾环这样的也别有风味,因此见他低眉耷眼地就笑道,“这是怎么了?本王的王府这么不入环儿的眼吗?怎么一脸不喜欢的样子?”

贾环被他那句‘环儿’叫得一阵肉紧,只得抢上去行礼,“见过王爷,王爷这里富丽堂皇,好比,好比人间仙境一般,我这是看花眼了,所以有点呆愣,可绝不是不喜欢。”

薄菡被他说得哈哈大笑,上下打量了他半天才道,“你起身吧,今日看着气色不错,这些天都在忙些什么啊?”

贾环一个千打下去,过了这许久才让起来,差点腰腿抽筋,悄悄揉揉腿根,缓缓站直,“回王爷的话,我就是每日在家学里读书,没做其它的事情。”

“那你最近都读了些什么书啊?”

贾环瞠目不知所对,这怎么和他老爹问的话差不多,他可是一点都没准备啊,他每天人虽在学里,但心思都在各色竹帘子多少钱一副上面,委实不知先生讲了些什么。

嗫嚅了一会儿才道,“就是‘四书’中的内容,我,我学得不怎么好。”

薄菡实在是喜欢通文墨的风雅人物,虽然明知贾环就是烂泥一滩,自己也是觉得他这个粗俗样子别有趣味,可还是忍不住就想改造一下,吩咐人道,“去拿一部《诗经》来。”

看贾环瞪大眼睛看自己就道,“你不用怕,本王知道你的斤两,这次不考教你的学问,既是你的老师在教你‘四书’,那咱们就另外讲讲《诗经》好了。”

贾环没听明白,“王爷给我讲《诗经》?这就不敢…”想说《诗经》我从小就有背的,不劳烦你再来讲解了,可是知道自己背的那几篇实在是少得可怜,解得也不大通畅,要是薄菡当场考他两篇,立时就得露怯,于是就把后半句话咽回肚中。

薄菡弯唇一笑,声调微扬,“怎么,本王亲自给你讲讲你还看不上不成?”

贾环眨巴眨巴眼睛,“我当然不敢,只是王爷身居高位,事务繁忙,实在不敢劳王爷为我费神,你要是觉得我学识浅薄,我以后就仔细着,绝不来王爷跟前碍眼。”

王府的侍从都伶俐得很,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捧了一本《诗经》过来,薄菡朝贾环勾勾手指,“你老实点过来吧,别在那儿有的没的说一大堆废话,本王耐心有限,你若是不过来读诗咱们就换点别的更有意思的事情做做。”

贾环从来都不是硬气的人,听他这么一说,立时乖乖过去,只怕薄菡嫌自己不听话,再换一样其它事来折腾,这位口里说的更有意思的事情可是挺吓人的。

硬着头皮被教了半天,直到有王府的人来回禀事务,薄菡才放他走,期间贾环被吃豆腐无数,气得不行,却不敢多抱怨,窝窝囊囊地自己安慰自己,被摸两下也死不了人,尽量别逆着这位,他也不会真把自己这个贾家的儿子怎么样,哄他一会儿自然就放自己回去。

自此后,贾环无形间多出了一个不需束脩的先生,隔三岔五地叫他去教导诗书,顺便被轻薄一下,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被人摸两把,亲一下,也能处之泰然,就当是被猫儿抓了。

薄菡并不多难为他,知道贾环再怎么样没出息,那也是贾府的公子,自己若是做得太过了,被人传出去,面上须不好看,只有等他自己愿意的时候,两厢合拍,悄悄地才行。现在既不愿意,那就时常抓来欺负一下,薄菡自己平时温文谦和的样子做得多了,在贾环面前原形毕露,当回恶人,也是满开心的。

转眼就到了元妃省亲的日子,贾环那笔帘子买卖终于是没有大闪失,稳赚了一笔,自己得了几百两的好处,钱槐也跟着赚了一百两,这点钱在荣府来看那是九牛一毛,不过对于月银只有二两的贾三公子来说,确是一笔不小的进帐了。

他在银两上天生的精明,知道赵姨娘在贾府中,连人都是人家的,大宗说不清来历的银钱放在她那里殊不保险,于是自己找了家银庄将钱存了进去,又留了印信,只有本人方能取得出。

再无师自通地留下了那间铺子,就交给钱槐的兄弟打理,反正南下收购各种帐幔竹帘的路子他们已经走过一次,那就还接着卖这些东西,这边都中的豪门富家有的是,这些东西各家各户都用得上,要是用大宗的可以自己去南方采买,要是平时只需要一件两件的,那还是在本地铺子里买方便。

钱槐那远方兄弟钱保儿是个实在人,因老家遭灾才投奔至此,以前的家私一毫也没有带出来,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千恩万谢地领了差事,认真做事,并不多想其它。每月或多或少总能挣些钱。

贾环有了来进项的地方,自觉底气足了不少,说话做事也不似从前那般猥琐了,大赞郦将军果然说得有理,人是要自立自强才行,他现在虽然离自立还差得远,但是也不会再为了几个钱的小输赢和丫头们斤斤计较,或是没事就去亲姐姐处打秋风刮好处。

元妃归省的那日,贾环正好病了,没能凑上热闹,只好寻僻静处自去修养。元妃是他同父的亲姐姐,可惜离家的早,与他没什么深厚情谊,知道他病了没能见面也不多感叹,只是照着各叔伯兄弟的份额派了赏赐下来,比宝玉和众姐妹的差了一截。

贾环心中不平,可也不敢当众多说,只在赵姨娘屋里挑没人的时候唠叨了几句,赵姨娘比他还气,于是娘儿两个一拍即合,压低了嗓子使劲抱怨了一通才算完。

这阵子热闹过去后,贾环想起许久没去北静王府,薄菡虽没派人来叫他,但他也该过去问候一声才是,不然回头薄菡计较起来,又得给他派不是,于是打起精神抽空跑了趟北静王府。

贾环经常出入,王府看门的认识他,知道是王爷经常要见的小公子,任他随意出入。进去碰到王兴一打听,才知道今日北静王聚了一众名士高人在谈笑,宝玉也来了,和他是前后脚地都是刚才到。

王兴忙得很,又很清楚贾环在王爷那儿算是最近经常被找来逗乐的人物,所以让他自便,“王爷和众位先生还有两家的公子都在后面赏芳轩坐着,贾公子你自去吧,王爷好些天没见你,昨儿还念叨呢。”

贾环应了一声,绕小径慢吞吞往赏芳轩走,今天王府这么多人,还都是些名士,等一下定会吟诗作乐,以文会友,他有心不去献这个丑,可又怕回头王兴和薄菡说起自己来过,怎么没露面又溜了,那可实在丢人得很。

转个弯,绕过繁枝掩映的一座花亭就到了赏芳轩,果见薄菡穿了件蛋青色的织锦团祥云袍子,下登厚底朝靴,外面批了件雪白的狐裘,更衬得人物秀雅,面如美玉,正在和众人说笑着。

忽有一个小厮小跑进来报,“禀王爷,贾二公子到了!”话音没落,那边宝玉已经随着个引路的丫头快步走进轩内,对着薄菡作势欲行礼,薄菡忙伸手搀住,“宝玉无需多礼,我想着你家里前些日定是忙的,所以也没派人去接你,这几天算着该清静了,正好光珠和柳世兄今日也在,就想叫你也来凑个热闹…”

宝玉一笑,团团作揖道,“有劳诸位久候,我在路上上耽误了一会子,到得晚了,等下一定自罚一杯请罪。”

众人齐道客气了,有两个初见面的,知道北静王喜欢他,跟着凑趣,对着宝玉一通夸奖,果然资质毓秀,谈吐不凡,才貌若仙啊!

贾环见此情景,便决心不出去了,趁着没人看见他,悄没声一个转身,原路退了回来,心里涩涩的颇不舒服,薄菡每次见了他虽说会动手动脚地玩笑,可是架子大得很,礼数一丝不能缺,都是他行下礼去过一会儿才会让起来的,原来对着宝玉时却是这个亲热宽厚样子,看来不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外面,他都是比宝玉差得远,大概人人都觉得他还顶不上宝玉的一个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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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裘 贾环一直知道自己比不得宝玉,先是亲娘的身份就差着一大截,人家是嫡自己是庶;再就是人才相貌,自己更是快马加鞭都赶不上。

宝玉虽说是天天在脂粉堆里混,但是天资聪颖,虽说对正经功课不感兴趣,但是吟诗做对样样来得,前一阵子随着众姐妹搬进了大观园,心满意足之余做了几首四时记事诗,流传了出去,就有人爱他那风骚妖艳之句,拿去题在扇头墙上,因此竟渐渐有人登门寻诗觅字,倩画求题的。

这般聪明劲儿贾环是万万比不上的,他也很有自知之明地早就不打算费力去攀比了,可到底是亲兄弟,被人区别对待至此,心底难免不平,一时气恼众人不公,对兄弟两个的态度会差这么多;一时又自怨才智样貌样样不如兄长,活该被人看不上。

正烦恼郁闷地闷头走着,迎面又撞上了王兴急急火火地从前面回来又要往后面去,“唉,贾三公子,你怎么还在这儿乱晃,不去见王爷?”

“我刚从家骑马过来,吹了风,这会儿子有点头疼,王爷他们那边一群人说笑逗乐,兴致正高,我想着就别去打扰了,下回再来给王爷请安吧。”

王兴看看他,明白他是有些上不得席面的,这大概是想藏拙,不愿往人多处凑,便道,“你若不愿过去就罢了,只是先别走着,好歹等王爷空了看见你了再走,省得明儿他还得专门派人去接你,你要再跑一趟。”

他这么说也是好心,贾环答应了,决定自己且在无人处转转,等薄菡那边散了再过去,他若问起了就实话实说,反正自己是什么样子北静王爷他早就心中有数的。

北静王府贾环最近是经常来,不过都匆匆忙忙的,没有仔细赏玩过,这时就挑僻静的地方细细走了两处,他也说不出个具体的好坏来,就是觉得到处都细雅精致得很,怎么看怎么舒服顺眼。

走了半晌,又转回到刚才走过的花亭,觉得有些倦了,就倚在里面的长雕花木凳上,准备歇一会儿,能睡着的话,稍许眯一会儿也无妨。

果然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正梦见钱保儿来向自己报喜,说铺子里这个月生意大好,就听有人使劲叫,“环儿,环儿!”一边叫一边推他。

一睁眼,就见宝玉站在身前,一脸惊疑,北静王站在他身后稍远处,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

宝玉看他醒来,便问道,“环儿你怎么在这里,我和王爷本是要说两句话才进这亭子的,没想到一进来就见你睡在凳上,也不怕凉着。”

贾环刚睡醒,有些糊涂,微张着嘴不知该怎么说。

薄菡看他呆头愣脑地不吭声,就过来对宝玉笑道,“我忘了和你说,环儿最近经常来我这里的,我是听一个门客说他很懂鉴别东珠,所以前些天私下找了他来问问,想着是小事一桩,就没有大动干戈地去和政公打招呼。”

宝玉看看他再看看贾环,“环儿还懂得鉴别东珠?我竟不知你还有此等本事。”

贾环这会儿彻底清醒了,连忙站起身来道,“也是学里一个朋友教的,平时没事说着顽,不知怎么着就被金荣那个多嘴的小子传出来了,倒唬得北静王爷信了,专门派人来找我,其实我懂什么啊,也都是一知半解的瞎说罢了。”

宝玉哦了一声,想想觉得不妥,“那你也不应该不声不响地就自己来北静王府,起码和老爷太太知会一声才是,王爷这是大度不计较我们失礼,你自己却不能这般不知进退。”

贾环低头,“宝玉哥哥教训的是,弟弟知道了。”

宝玉还要说他两句,薄菡那边就有点不耐烦,“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必次次都惊动你家政公,倒显得本王轻浮,今儿既然宝玉见到了,也就算是你家里知道了,回头要是有人问就麻烦宝玉代说一声吧。”

对贾环道,“环儿先回去吧,我这里还要和宝玉说几句话,过几日等有空了本王再派人去找你。”

贾环听他这么说,气得起身就走,心道他这也太凉薄了些,我就算是个小玩意,也有这些时日的交情了,怎么竟是在人前连留都不留我一下,我便这么见不得人?

薄菡就是把他当小玩意的,没事时在人后逗弄调戏一下是可以,说到交友论交,贾环是实在不够格,因此有客的时候就很不愿他出来见人,隐隐的也是有点类似于自己有件不大雅的嗜好,对着外人时需要遮掩一下的感觉。

倒是宝玉经常跟在姐妹们身边混的,比较细心,叫道,“茗烟在王府门口,环儿你去找他要我外面穿的大衣裳,披上再回去,这刚睡起来就骑马出门别着了风。”

贾环应了一声,出去找茗烟,茗烟果然正在侧角门处和另几个客人带来的小厮们一起闲话说笑,因贾环的小厮也在一处,茗烟倒是知道三爷也来北静王府了,见他过去就懒懒散散躬个身,一手推了来福一把,“快去吧,你主子出来了。”

贾环看他这样子,干脆也不要宝玉的衣裳了,一般宝玉出门带的东西都比较齐全,那全是太太,老太太经常要亲自关照的,只怕他冻着累着。

自己这会子问茗烟要那件原是给宝玉预备着的外衣,只怕茗烟未必答应,要顾虑晚上宝玉出来没得穿,自己还是别找不自在了,就这样走吧,反正也不是太冷。

回去找来钱槐又对了对近日铺子里的账目,发现生意竟是好了不少。

原来钱槐脑子活,想着那铺子里也有他的份子,赚了钱自己也有好处,遂绞尽脑汁,将与贾府经常有来往的十余家大户都列了出来,这些大户人家里的正经主子他们是高攀不上,但是各家的管事随从私下里也都会有些交情。

侯门大户里的管事,在外面那也是殷实的小富之家,钱槐遂命他那兄弟钱保儿有空就去和这些能说得上话的各府里的管事家仆打打交道,时间久了,便开始有人来光顾他的铺子,或是他们自家要用,或是主家府中有一二件要置换,钱保儿得了钱槐的指点,知道大户人家采买的内幕,很会做人,从他手里买东西都有好处拿,来过一次的下回就更愿意来了。

有银子赚可是好事,贾环顿时就不郁闷了,揪着钱槐开始算分红,末了,为了奖励他勤勉肯干,又多与了他一份,连日常跟着跑腿的两个小厮来福和喜宝都有好处,主仆四人其乐融融。

过了两日,贾环便在赵姨娘处听她酸溜溜地说起,老爷太太最近都很是高兴,因宝玉如今很入北静王爷的眼,前些天去北静王府做客,回来时竟披了件十分稀罕的白色狐裘,那是极北苦寒之地进上的贡品,毛色极纯不说,其轻厚暖滑也不是一般的狐裘可比的,连老太太都说好。

贾环不语,任赵姨娘又嫉又羡地唠叨,估计宝玉能得那狐裘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定是那日薄菡听见宝玉让自己把他的大衣裳穿走了所以担心宝玉晚上回家时冻着,这才把自己身上穿的那件给了他的。

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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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怀心思 贾环的大姐姐元春归家省亲的园子被赐名大观园,元妃回宫后又想起大观园内景致绝妙,自己幸过之后,贾政必然使人锁了起来,岂不辜负了此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