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去吃你的饭,我只略坐坐就走。”宝玉同紫鹃向来是随意惯了的,被紫鹃如此抢白倒也不生气。

“这可不敢,这若是让太太知道了,我还不得挨一顿好板子?”紫鹃原本想说,我也要得了女儿痨被撵出去了,可是总是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出来。

“你还在这儿没大没小的?还不去倒茶来?”黛玉端坐在软榻上,轻声嗔怪紫鹃。

“是,奴婢这就去。”紫鹃忙敛了笑容,转身出去倒茶。

“妹妹,咱们也用得着这么客气?”宝玉一边说着一边看黛玉的脸色,又低声问道:“听说南安太妃今儿来了,点名儿要见你,可有此事?”

“嗯,有此事。”黛玉点头,今天宝玉又没在家,估计又是去北静王府上吃酒去了。

“今儿我原是在家的,却因珍大哥哥说清虚观来了个道士,便去寻他讨个偏方,所以竟回来晚了。妹妹…”宝玉说着说着,便犹豫了起来,他一回府便听说了南安太妃要认黛玉为干女儿的事情。置于南安太妃为何要认女儿,宝玉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他吓疯了一样辞了贾母来不及回怡红院便往潇湘馆来,可他真的看到黛玉时,又不敢问了。他很怕万一黛玉知道南安太妃认干女儿是为了去换回南安郡王,便心如刀割不知如何是好。

“二哥哥放心,南安太妃并没有认我做女儿。我还是我,不过是一个孤女罢了。”黛玉知道宝玉的心思,只是此时她自己的心已经归于平静,心无旁骛自然表情也平静的很。若是换做原来,她早就哭成一个泪人儿了。

“你不是孤女,你不是!老太太和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宝玉听了黛玉的话,心中更加着急,一时间忘了情,便伸手把黛玉的手拉起,握在手中贴在心口上。

“你这是做什么?”黛玉慌忙把手夺回来,然后起身离开宝玉几步。

“妹妹!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宝玉心中着忙,便起身跟了过去。

“天晚了,我不留二哥哥了。二哥哥请回吧。”黛玉说着,便转身进了卧室。

“妹妹,你果然不放心,我明儿就去求老太太!”宝玉怔怔的看着黛玉的背影,迟疑了一会儿方转身离开。出门时正好碰见紫鹃端着茶进来。

“二爷要走了?”紫鹃见宝玉要走,忙转身相送。

“嗯,好好服侍妹妹。明儿我再来看她。”宝玉不舍的看了看黛玉的卧室门口,转身离去。潇湘馆门口,袭人早就叫婆子丫头们提着灯笼接了来。众人见宝玉出来,便簇拥着他回去了。

黛玉见宝玉走了,心中烦闷更甚。这些年来,宝玉在自己面前总是陪着小心,用宝玉的话说,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只要自己喜欢,他都会想方设法给自己弄来,哄自己开心。但这一切,也只是建立在贾母和王夫人不理论的情况下罢了。

荣国府里所有的奴才都知道,老太太是十分的疼爱黛玉的,但王夫人却一点也不喜黛玉。所以宝玉和黛玉二人原本看着很好的一段姻缘,至今都没有定下来。

这件事情越是往后拖,众人便觉得王夫人的胜算越大,毕竟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这个家里,早晚都是王夫人说了算的。

贾府的奴才们都晓得的道理,贾母和王夫人如何不晓得?所以王夫人可以等。但贾母如今也等,其中因由可就不好说了。而黛玉原就是七窍玲珑心之人,这么简单的道理如何不懂?所以宝玉今晚的话,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别说宝玉明天见着贾母未必能开得了口,即便是开了口,恐怕也只会被驳了回来。贾母纵然再有心思让这两个玉儿结成一对儿,经过了今天南安太妃的事情,她也没了那个心思。

黛玉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然也就是今夜,黛玉的乳母王嬷嬷也走到了她生命的尽头。当日她从贾府搬出来的时候,原想着和儿子团聚几日便回去陪伴黛玉的,谁知那一次中风之后,便瘫倒在床上。经过太医院的院士亲自问诊,最终的诊断是王嬷嬷已经心力衰竭,到了油尽灯枯之时。无需用药,太医只是嘱咐王沐晖尽心伺候老人,想吃什么便给她吃什么,想怎样便怎样了。王沐晖听了母亲的话,怕黛玉担心,所以一直报喜不报忧。所以王嬷嬷临走的这晚,终究是没见到黛玉一面。

王沐晖守在母亲的灵床前,默默地想着母亲的话。

王沐晖九岁的时候被林如海施恩,脱了奴籍,可以跟正常人家的孩子一样读书上学。可谓是如出笼之鸟。再加上林如海对他一直很喜爱,原来在林府当差的时候,便在书房伺候差事,早就把那四书五经背熟在肚子里,所以他去私塾上学的时候,也深得老夫子的喜爱。王沐晖一家人受林如海的恩泽很深。王沐晖和父亲出林府之后一直得林如海的照应,才能安然度日。以至林如海去世的时候,也留了一笔财富给王沐晖,目的就是要他好好读书,可以不被世俗之事滋扰。

王沐晖的父亲临死之前一再嘱咐他,如论如何不能忘了林家的恩惠。而这一夜,王嬷嬷临死前更是握着王沐晖的手,要他答应,无论如何,都要护得黛玉周全。王沐晖跪在灵床前,看着上面躺着的母亲那已经冰凉僵硬的身体,刚刚发生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晖儿,你的父亲原来是个沿街乞讨之人,母亲我呢,原是罪臣之后,被官卖到绣房里做工的。是老爷和夫人救我们出了苦海,虽然为奴为俾,但从没受到过苛待。便是小主子,她的为人你也看见了,绝不是那种薄情寡恩之人。所以你要答应我,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想办法护得姑娘的安全。荣华富贵不重要,功名利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要有一份平静的生活。你懂不懂?林姑娘原就是我们的主子,但也是你的妹妹。你原就有个妹妹,你是知道的,可是她福小命薄,只生下来不到一个月便死了。若是没有姑娘,为娘恐怕也早就随着你那苦命的妹妹去了。所以以后的日子里,你待林姑娘不单要有为奴的忠诚,还要有为兄的关爱。记住了?”

“娘,儿子记住了。以后待林姑娘,不单要有为奴的忠诚,还要有为兄的关爱。”王沐晖看着奄奄一息的母亲,泪流满面。原来想着,自己功不成名不就,没脸接母亲出来,可如今自己不过是个六品小官,依然名不成功不就的时候,母亲又要离自己而去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

王沐晖今夜岂会不伤心?

对待林姑娘,不单要有为奴的忠诚,还要有为兄的关爱。

王沐晖喃喃的念叨着这句话,跪在灵床前。一身雪白的孝衣在一支支白烛下越发的耀眼。

黛玉对王嬷嬷去世的消息却一点也不知道。因为潇湘馆里多了四个婆子看守,外边很多事情都无法传进来,紫鹃也不敢轻举妄动。黛玉原想着别叫奶娘为自己担心,于是只是静守其变。

而王夫人也正好趁此机会,把宝玉和宝钗的婚事定下了。贾母已经无力反对,只一句:儿女之事,还是你们做父母的操心罢了,我是隔了一辈子的人,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王夫人等的就是这句话,当时便把凤姐儿叫了来,暗暗地商议好了,趁着晚间贾政在自己屋里歇着,便把这是同贾政说了。贾政原本也是个墨守成规的人。宝钗的性格自然也很符合他的脾性。再说了,内宅女人家的事情他向来很少关心。定了姨太太家的女儿反倒比外边的更好些,最起码人品性格儿是早就熟悉的了。

薛姨妈那边自然是高高兴兴,她们娘们儿死皮赖脸的熬在这里这么多年,外边自家的房子产业都不去住,图的不就是这一天吗?自己的女儿能进荣国府当少奶奶,且宝玉又是个凤凰似的人物,便是王夫人这样的婆婆,也是极难得的。所以薛姨妈一时兴高采烈,便把宝钗子内间叫出来,好好地商议。

谁知宝钗却不以为然,只淡淡的说一句单凭母亲做主,便退下去。

薛姨妈一时又摸不着头脑,一边差人给王夫人去回话,一边自己进了宝钗的屋子,细细的问起宝钗的心意。

破茧成蝶 第16章 恩威难测太后心

宝玉和宝钗的婚事如此就算是定下了。但是王夫人听了袭人一句话,为了不让宝玉生事,便没有对他说明,只是由袭人说,定的是咱们家的亲戚,原来也在园子里住着的,大家和和气气的过了这几年,老爷和太太早就看中了。如今都到了寻婚问嫁的岁数,索性便定下来了。宝玉听说自然是欢喜的紧,自己前儿刚跟老太太提起要永远把林妹妹留在府上,今儿便定下了婚事,那么此人舍林妹妹其谁?

袭人见宝玉沾沾自喜,便知道自己的计谋成功,便暗暗的回了王夫人。王夫人便把如此情形回了贾母,贾母听说宝玉这样,心中便暗暗的埋怨黛玉不该做出这样没道理的事情来,失了大家闺秀的规矩,因此便对黛玉的疼爱又减了几分。

然这里王夫人正在同贾母说些家常话儿,却突然停外边管家禀告:“太后懿旨到!”接着便是太监护卫们的脚步声,众人一叠声的喊道:“请原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林黛玉出来结旨。”

贾母和王夫人吓了一跳,原来也曾接过圣旨,但却没见过此等阵势,这些太监公公和护卫们竟然一点脸面也不留,便直接闯入内室来!

不过慌乱归慌乱,贾母和王夫人还是整理仪容,吩咐下人摆香案准备结旨。

这里贾母和王夫人等有诰命的妇女们都匆忙大妆了出来时,太后宫中的总管太监张公公已经踏进了荣庆堂的院子。

“臣妇贾门史氏(王氏)恭迎太后懿旨。”贾母和王夫人带着李纨凤姐儿跪在院子里,准备接旨,而张公公却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淡淡的问了一句:“林姑娘呢?”

贾母一听张公公的口气,便知道太后定然是对黛玉心存感激的,于是忙恭敬的回道:“臣妇的外孙女早就奉娘娘的口谕,住在省亲别墅里。臣妇已经使人去请,想必她立刻就到。”贾母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横了一眼王夫人,刚刚她们娘们儿还在议论着黛玉私藏太后玉佩这么多年,会给贾府带了多大的祸事等语,不想事情出现了这样的转机,早知如此,还不如把黛玉和宝玉的亲事拟定了。如今看来,又要费一番脑筋了。

王夫人何等精明,一听贾母的话便悄悄地看了一眼凤姐儿,凤姐儿更是拉了一下身后的平儿。平儿便悄悄起身,准备去潇湘馆传黛玉来,顺便再嘱咐她几句话,让她多说几句贾府的好处。

谁料张公公虽然年纪一大把了,头发也已经全白,眼神却很好,一看原本跪在地上的一个丫头模样的人悄悄起身,于是冷声问道:“这是什么人?怎么竟敢在太后娘娘懿旨跟前如此放肆?”

平儿一听此话,便吓得一个哆嗦又跪在地上,然后匍匐在地,一句话也不敢说。平儿也不是个糊涂人,她是知道如今这场合,是没有她一个通房丫头说话的份儿的。

“回公公,那是小妇人的丫头。不懂规矩,冲撞了太后,请公公恕罪。”凤姐儿忙磕头请罪。

“既然是丫头,不懂规矩也没什么,只要你们这些做主子的懂规矩便罢了。既然林姑娘不在这里,那你们谁头前带路,洒家还要办正事呢。”张公公又扫了跪在地上的几个诰命服色的妇人,冷淡的问道。

“臣妇为公公带路。”贾母磕了个头便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此时此刻,她不说话,剩下的那些人谁敢说话?贾母可是这里面诰命最高的人。太后有懿旨下来,自然是她侍候着了。

张公公带着几十个小太监和护卫等人跟着贾母一路出了荣庆堂后院的门,太监护卫后面跟着的是贾赦贾政贾珍贾琏等贾府的老少爷们。原来张公公一进大门起,便用同样的方法,把贾府的众人都圈在自己身边,不让一个离开。他正是奉了太后的懿旨,来看看林姑娘在这儿过的如何,可有人欺负怠慢。

潇湘馆里的周瑞家的此时正在院子里发挥着半个主子的威仪,指点着小丫头打扫院子,浇花喂鸟等闲杂事物,但她原本就尖锐的嗓门再加上偶尔骂骂咧咧的口气,早就把黛玉气了个半死。紫鹃和雪雁二人正在屋里面一边做针线一边劝黛玉宽心,回头找机会再收拾这个恶奴。

张公公走到潇湘馆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护卫,护卫立刻会意,把手中的长枪一横,拦住了贾府一众人的去路:“众位太太夫人们且在此等候。太后慈训,张公公宣旨给林姑娘,不许闲杂人等打扰。”

贾母心中咯噔一下,太后这是搞什么花样呢?难道是怕自己这些人会替黛玉遮掩?但听那公公的口气,又像是极尊敬黛玉的。既然极尊敬黛玉,那么便应该对贾府的人客客气气的。如此行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贾母等人沉思之际,张公公已经带着四个小太监抬脚进门,潇湘馆里的婆子们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早就吓得瘫倒在地上,大气儿不敢喘一声。

“你!你!还在哪儿站着做什么?没看见这儿还有枯枝败叶的?这么没眼色,怎么在主子跟前伺候?还有你!傻了吧唧的跪在那儿做什么?难道有什么天王老子下凡了不成?”周瑞家的背对着门口,只顾发着她管家***威风,根本没看见门口进来的张公公。而那些小丫头们却早就吓得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众人一眼。

“你是什么人哪?”张公公立在院子里的青石甬路上,倒背着手,不屑的问了一句。

“我是什么人你都不认识?莫不是你瞎了眼?或者…”周瑞家的听见背后一个尖尖的声音,原想着是哪个管家娘子在同自己开玩笑,于是一边骂着一边回头,却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得发呆,连跪都忘了跪下。

“嗯,瞎了眼?这话倒是说得有趣。来人,把政公请进来,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瞎了眼。”张公公不疾不徐,淡淡的说完这话之后,便静静地立在那里。

周瑞家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大叫着“饶命。”一边磕头不止。

“这声音太难听了,把她的嘴给我封上,惊扰了林姑娘,倒是我的罪过了。”张公公话音一落,便有小太监拿了一个麻核桃塞入周瑞家的口中,那难听的嚎叫立刻止住了,只剩下“呜呜呜”的声音。

贾政早就在外边听见了周瑞家的话,只是此时再埋怨王夫人平日管教不严也来不及了,只好战战兢兢的进院子,给张公公赔罪。

“政公啊,我也不过是个奴才,而你确是国公之后,朝廷大员,我原本受不得你的礼。只是太后懿旨在我这儿,你家的奴才便如此无礼谩骂,你们府上真是毫无一点规矩可讲,连老奴我都看不下去了,这哪里还像个诗礼之族的样子?这不是给宫里的贤德娘娘脸上抹黑吗?这事若是传扬到太后娘娘的耳朵里,莫说你头上的乌纱帽不保,便是你们家的娘娘,恐怕也不好过了。若是你无力管教奴仆,洒家倒是可以为你代劳。”张公公说着一摆手,那小太监也不等贾政说话,便上来拉着周瑞家的出去。

周瑞家的是一定要打的,但不能再林姑娘的院子里打,惊扰了林姑娘,太后娘娘怪罪下来那还了得?

张公公见院子里已经清静下来,便对着屋子里高声宣道:“宣原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林氏黛玉接太后懿旨。”

黛玉原本在屋子里生气,后又听见外边吵了起来,还以为不过是贾府的奴才们变着法的过来辱骂作践,只是自己又牵扯着太后玉佩的事件而被软禁,无法出去,所以只好暗暗流泪之时,却听见外边有人高喊让她出去结旨,不由得愣住了。

“姑娘,宣您接旨呢,一定是太后娘娘见到了玉佩,要封赏姑娘呢。”雪雁听了这话,高兴地不得了,紫鹃不知那玉佩是怎么来的,雪雁却是知道的。当初还是妃子的太后带着二皇子从运河上遭人劫杀,落难之时恰逢黛玉的船只路过,因见她们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二皇子一身单薄衣衫在冷风中瑟缩,而他的母亲身上唯一的外衣早已经披在他的身上。母子两个相依偎着立在江边,仿佛要寻短见的样子。黛玉便不顾贾琏的阻拦,命家人把船只驶到江边,把这母子二人接上船来,既送衣服又送银两,还让她们母子饱饱的吃了一顿饭。待保护他们的侍卫追杀贼人回来之后,方看着她们被接走。

太后当年十分感激,无可回报,便把身上唯一的一枚玉佩送给了黛玉。

雪雁想着,当初的落难妇人如今成了万人之上的太后,今天又降了懿旨来,想必是自家主子的苦日子熬到头了。所以便十分的高兴。

“雪雁,朝廷之事风云变幻高深莫测,你不要高兴地太早了。”黛玉的脸上却无笑容,今日太后传懿旨来,未必就是报恩的,说不定要杀人灭口,想把哪一段不堪的往事深深掩埋也说不定呢。

“啊?姑娘,这…”雪雁见黛玉面色深沉,忙收了笑容,迟疑的看着黛玉。

“更衣,准备出去接旨吧。”黛玉反倒一脸的平静。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过,还不如出去面对。

破茧成蝶 第17章 太后宫里见天颜

黛玉片刻之间换好了衣裳出门,在紫鹃和雪雁两个丫头的搀扶下,袅袅婷婷走下门口的台阶,到了院子里站定身形,正要盈盈下拜。边上便有小太监忙铺了锦垫在地上。

黛玉心中一暖,看来太后还是感念当日的恩情的。于是心中的警惕戒备也放开了些,慢慢跪在地上,轻声说道:“民女林黛玉接旨。”

“林家姑娘黛玉乃是本宫的患难之交,因为这几年本宫身体不好,和林姑娘疏于联络,今儿特特的请林姑娘进宫,与本宫叙旧,以解本宫寂寥思念之情。”

张公公端端正正的面南而立,一字一句的把太后的原话说的清清楚楚。黛玉忙磕头谢恩,然后扶着丫头们的手缓缓站起来。

“林姑娘,车马太后都叫奴才准备好了,咱们这就走吧。太后可是等急了呢。”张公公在贾母众人面前自称洒家,而在黛玉面前却自称奴才。这在边上贾政的耳朵里,听得真真切切。贾政心中暗道:这个外甥女和原来不一样了!

黛玉也来不及同贾政多说什么,便回头叫紫鹃收拾一下,跟着张公公出了潇湘馆。

只是紫鹃担心,自己跟着黛玉走后,放在偏房里的十来箱子东西会不会被那些人翻动,所以有些不放心于是站在黛玉身后焦急的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公公是皇宫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宫人,紫鹃那点小心思岂能瞒得过他?于是张公公笑问紫鹃道:“这位姑娘可还有不放心之事?”

“啊?”紫鹃一惊,想不到这位公公竟然会如此和蔼的对自己说话,“公公恕罪,只是奴婢想着,奴婢服侍姑娘进宫去,这院子又交给谁呢?”

“嗯,这个不难,洒家派四个侍卫守在这里就是了。不知林姑娘可放心?”张公公说着,又对着黛玉躬下身子,等候黛玉的话。

“公公看着怎么好就怎么办吧,我原也不懂这个。平时这些事情都是奶娘打点,如今奶娘出去了,便是紫鹃打点。”黛玉淡淡一笑,暗暗的称赞了紫鹃一声,好个丫头,果然不负我平日的真心相待。

张公公一笑,果然留下四个侍卫替黛玉看守院子,除了原本伺候在潇湘馆的奴才之外,任何人不许进入潇湘馆。

贾母和王夫人等再次瞠目结舌。想不到张公公却是如此戒备而来,连替黛玉看屋子的人都带了。尤其是王夫人,此时正在暗暗思索,莫不是黛玉这几年都在暗中同太后联系?不过瞧上去也不像啊!

黛玉出了潇湘馆,在大观园的角门上上了太后派下来的朱轮翠盖车,张公公上了马,太监们打着依仗,侍卫前后拥护,一路直接进了皇宫。

而此时的太后,正坐在慈宁宫西偏殿的暖阁里,一边看着宫女在地上拨弄铜鼎里的炭火,一边捏着手中的‘鹣鲽情深’的玉佩,一边念叨着:“怎么张德禧这老东西还没回来呢?”

“回禀太后——”太后话音刚落,张公公便弓着身子一路小跑进来,在太后做的矮炕前打了个千儿,笑嘻嘻的回道:“老奴才回来了。林姑娘在殿外候着,太后娘娘…”

“快给我请进来哪!”太后听着忙催促道,“你这该死的奴才,素来都是个伶俐的,今儿怎么又迟钝起来。”

“遵命。”张公公高高兴兴的一溜儿小跑出了殿门,对着黛玉躬身说道:“林姑娘快请,太后她老人家已经等急了呢。”

黛玉轻轻一笑,如此殷切之情,在皇室之家想必十分的罕见。于是便对张公公福了一福,轻声说道:“有劳公公带路。”

“得,姑娘请跟我来。”张公公忙答应一声,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儿,引着黛玉往东暖阁里来。

黛玉慢慢的走到太后跟前,在早已经准备好的明黄色锦垫上磕头请安毕,太后便一叠声的叫张公公看座,“快些给林姑娘看座呀,越来越没规矩,越发的迟钝起来。”

张公公忙转身接过宫女搬过来的绣凳放在太后身边,然后转身请黛玉入座,一边笑道:“林姑娘快请坐吧,迟了,老奴这条老命就保不住了呢。”

“张德喜你快去看看我叫人炖的银耳血燕粥怎么样了?你们这些人都下去!让本宫和林姑娘好好说句话。”太后一挥手,屋子里伺候的**个大丫头都躬身行礼,慢慢退出去,连张德禧张公公也答应一声,退出了暖阁。

“林姑娘,果然是你。”太后此时方才放下了太后的架子,徐徐转过身来,仔细端详着黛玉。经过这么多年,黛玉的确长大了,当年那个惹人怜爱的小女孩儿已经长成了袅袅婷婷的大姑娘。不过长大是长大了,她的眸子里闪烁的,还是当年那一种纯净的一尘不染的目光。

“太后娘娘,黛玉惶恐。”黛玉忙欠身,想要站起来给太后回话,不过太后的手一直握着她的,黛玉想站起来却没有成功。

“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别这样说话。哀家觉得,还是当年在你的船上,咱们更加亲密一些。当初若不是幸亏有你,哪里还有哀家和皇上的性命?那时哀家万念俱灰,真的想投江自尽了事。如今哀家虽然做了太后,但却从没忘过那个夜晚。当初皇上即位之后,哀家便下令悬赏寻着玉佩,怎么你都没听见消息吗?”

“回太后娘娘的话,黛玉一直住在荣国府深宅之内,对外边的事情并不知晓。”黛玉忙低头回话。

“是了,是了。你们这些小姑娘家,哪里会知道外边这些事,也是我老糊涂了。没想到这个。你在荣国府住着?荣国府是你家吗?”

“不是,荣国府是黛玉的外祖父家。”黛玉慢慢的低头,此时的她,多么希望自己依然有个家。

“哦,那么荣国府的员外郎贾政是你的娘舅呢?”

“是。”

“嗯,那我就知道了。原来你是元妃的表妹!你在舅父府中住的怎么样?还开心吗?”太后微笑着,拉着黛玉的手叙起了家常。

黛玉也只是谨慎回话,不敢多说一句。

太后正说得高兴的时候,却听见外边的太监高声喊了一句:“皇上驾到!”

黛玉听了,慌忙起身,立在太后身边。

皇上笑意盈盈的进门来,他先给太后请了安,然后看着一边的黛玉笑问:“母后,这是谁家的女儿,长得这么伶俐?”

“黛玉参见皇上。”黛玉转身给皇上跪下,因为此时她终于此刻有时间可以给皇上见礼了。

“起来吧,母后能和你聊天聊得这么高兴,也是我的造化。母后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呢!”皇上歪着头仔细打量着黛玉,然后连连点头,又对太后笑道:“母后到底是从哪里寻来的这么标致的姑娘?朕可没见过慈宁宫有这么好看的宫女。”

“她怎么会是宫女呢?皇上怎么会不记得她了呢?再好好想想,想想咱们从哪里见过她。”太后含笑看着黛玉。

“咱们?咱们??”皇上听了太后的话十分的奇怪,太后既然说咱们,那就是自己和她母子二人。皇上的思绪便由此延伸到多年前自己和母后被流放的日子。

沉思良久,皇上终于想到了那天春寒料峭的江边,自己躲在母后的怀里冷的发抖,后来被人请到船上的事情。

“你是那个小姑娘?”皇上此时已经坐在太后对面,黛玉站在太后身侧,微微低着头,皇上一抬眼正好能看见她的容颜,“不大像啊!”

“皇上,你真是的,难道你忘了,那可是七年前的事情了,难道人家小女孩儿不能长大的吗?就是皇上你,当初不也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太后微笑着看皇上,眼睛里面似乎是别有深意。

黛玉见皇上一再的看自己,便有些不自在,于是轻轻侧身,把脸转向一边。

“皇上啊,难得你今天清闲,不如就陪哀家用午膳吧,正好也替哀家好好谢谢林姑娘呢。”太后煞有其事的看着皇上问道。

“呃,午膳嘛,朕刚刚还说把水溶叫到宫里来一起用,顺便问他些事情呢。”皇上若有所思的说道。

“水溶?既然叫他进宫来,那就一起用膳好了,先皇在时,也极喜爱这个外甥的。北静王太妃可是先皇唯一的妹妹呢。”太后呵呵笑着,又转头看看黛玉,对皇上说:“一会儿午膳,我和林姑娘在里间,你便和水溶在外边好了。这样既方便,又热闹,是不是呢?”

“是,那就依母后之言。”皇上忙点头答应。

原本他和北静王水溶之间也无非是要劝说水溶担任实职,出来为自己分忧解难。早些时候,水溶这家伙说什么也不肯出来做事以替朝廷分忧,只知道自己在家享清闲。

前儿北静王太妃进宫给太后请安遇见皇上,便求皇上多多开导开导水溶,北静太妃的恳求正好合了皇上的心意,于是想叫水溶进来再好好说说他。恰好今天太后设宴,也正是个好机会。多个人帮自己劝说水溶,总比自己一个人对那个混小子讲道理好。

破茧成蝶 第18章 趁人之美姻缘起

养心殿里摆了满满的两桌子宴席,桌案之上无不是珍馐佳肴琼浆玉液。两桌宴席之间设一道苏绣的渔樵耕读四幅的屏风。屏风之内是太后和黛玉二人,屏风之外呢,则是皇上和北静王水溶。

屋子里几十个奴才全都屏息而立,每一个敢大声喘气。

“太后您慢点。”张公公搀扶着太后一步步走来,身后跟着一身宫装的黛玉,而黛玉身上的宫装,却是太后特地从织造司进贡的衣服里挑选出来的。月白色绣折枝芙蓉花锦缎面,白狐皮为里的对襟褙子,桃红色的百褶裙,看上去娇艳欲滴,楚楚动人。

而水溶也应皇上之诏准时入宫,太后一入座,他便进来,给太后请安。

“水溶啊,几日不见,怎么看上去你好像是瘦了许多啊。”太后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水溶。

水溶的确是瘦了几分,这全都是因为对黛玉的相思之故。自从见过黛玉之后他总是夜不能寐,知道自己要求来黛玉为妃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别说自己身为郡王,婚姻大事向来不是自己做主,即便是太后娘娘不给自己指婚,那也要母妃为自己选一门亲事求太后娘娘指婚。林姑娘那里——恐怕是不好办的。

婚姻大事向来不能由自己做主,此事对水溶来说,便是最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