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臣妾叫人去传她回来伺候太后。”

“哎呦,什么伺候不伺候的?难道你们堂堂北静王府没有下人?哀家跟皇上赶了个早过来,想必贤妹和溶儿玉儿都没用早膳吧?我们原是一家子,大家一起就座用膳好了,至于伺候,就交给下人们吧。”太后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宫女的手下了罗汉床,走至用膳的花厅之内时,又对边上的一个宫女道:“你去瞧瞧,这北静王妃怎么还没来?”

那小宫女答应着出门,却正好和进门的黛玉撞了个正着,小宫女忙行礼道:“王妃可来了,太后正念叨着王妃呢,快请吧。”

黛玉来不及说什么,便被那宫女给一路搀扶着送到太后跟前。

“哀家来这里用早膳,倒是累玉儿辛苦了。”太后看黛玉的脸色比刚进门是好了些,知道她出去这一会儿定是歇息过了。于是暗暗点头,看来这太妃的确太霸道了些,定是借着昨日之事给黛玉脸色看了。她还是那脾气,也不细想想,一个新媳妇能在轿子里昏睡,定是被人陷害。而她这个做长辈的,不想着如何去弄清真相,只知道乱发脾气。

太后太妃姑嫂二人,向来都是貌合神离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因为先皇在时,很宠爱当年的太后,而北静太妃又跟皇上兄妹情深,便多嫌太后夺走了她兄长的爱护。因此二人鸡毛蒜皮的,总是有些小争斗而已。

如今先皇已不在人世,这姑嫂二人多年没有摩擦过了,今儿竟然为了黛玉,又暗暗的动起了心思。

“太后和皇上能屈尊下架来王府用早膳,是我们的福气,是对王府的恩宠,我们正求之不得,不敢当‘辛苦’二字。”黛玉忙福了一福,婉转而言。

“瞧这孩子,多会说话。你母妃身边有你侍奉,真是一大乐事。哀家好生后悔,当初不该下旨把你指给水溶,倒是应该让你入宫做皇上的妃子,这样哀家可就不寂寞了!”太妃一边说笑着,拉黛玉的手入席,黛玉哪敢就座,只能站在太后身侧,安筋置箸。

“贤妹,溶儿,你们呀都坐下吧!瞧这一桌子饭菜,我跟皇上两个人可用不了,还是一家子一起吃饭更热闹些,哀家在宫里冷清清一个人,难道来了亲戚家也冷清清一个人吃饭哪?都坐下,坐下,玉儿坐在这里,替我捡菜。”太后一挥手,便把黛玉拉在自己身边坐下。

黛玉当然不敢坐,但太后手上力道不小,黛玉原就怯弱,被太后一拉便坐到凳子上,待要再起身时,太妃已经含笑开口:“你就坐下吧,坐在太后娘娘身边,小心伺候着。太后体恤我们,准许我们一同用膳,是我们一家子的荣耀呢。皇上,臣妾就放肆一回。”太妃说着,便坐在太后的对面。而水溶也只好告罪,坐在皇上的另一侧。

“好,这才像一家人嘛,来,哀家都饿了,瞧着这个小花卷很好看,不知味道如何?”

“太后,这是用椰蓉和鲜奶做的,您尝尝。”黛玉忙顺着太后的手夹了一个奶油卷放到太后的面前。太后尝了一口,连声夸赞,又叫大家都吃。

这一顿早饭,足足吃了半个时辰。

黛玉一路服侍下来,并没动多少手,倒是被太后劝着吃了不少东西。

而相反的,太妃这顿饭却没用多少,她一门心思在想,这太后到底什么意思,她对黛玉也实在太好了,都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既然如此喜欢黛玉,为何不把她给皇上做妃子,反倒给了水溶?而且太后从来也不是这样爱管别人家务事的人啊!

饭后大家又回到暖阁,重新落座后,太后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老神在在的坐在上位,微笑着看水溶和黛玉。

“太后,请用茶。”黛玉捧了茶来,先给太后,又给太妃。皇上那里的茶,自然由水溶捧上。

“哎,对了,贤妹这媳妇茶吃了没有?别是哀家和皇上一脚闯进来,给搅了吧?”太后像是猛然间想起这话似的,突然说出来,倒把太妃给唬了一跳,心道这屋里一定有太后安插的内奸,否则太后怎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可不还没呢嘛!”太妃既然想到自己这屋子里有太后的奸细,自然不敢说瞎话。

“玉儿,还不给你婆婆敬茶?”太后面带微笑看着黛玉。

黛玉忙应了一声“是”走到太妃面前,丫头忙拿过锦垫铺在地上,黛玉慢慢跪下去,对着太妃拜了三拜,然后接过丫头手中的茶,高高举起,递到太妃面前:“太妃请饮媳妇茶,媳妇祝太妃福寿双全。”

太妃微微一笑,接过茶来却并不急着喝,只是端在手中一边吹着茶沫,一边说道:“你们林家祖上是诗礼世家,你算是的小姐,这大家子的规矩想来是极明白的,我也不用多说了。你起来吧,忙了一大早晨,也够你累的了。”

“多谢太妃疼爱,黛玉不累。”黛玉见太妃只叫自己起来,却并不吃那茶,心中又一沉,不得已又对着太妃磕了个头。

“梅香!”太妃侧目,叫了一声。一个翠色衣衫的丫头忙上前两步。

“奴婢在。”

“把东西拿来。”太妃说完,又看了黛玉一眼,方喝了一口手中的茶。

水溶见太妃喝了茶,暗暗地长出一口气。

梅香托着一个小小的黑漆托盘出来,托盘上搭着一方大红丝绒帕子,上面放着一本书,一对碧绿的玉簪,一对紫金钗,一对金丝虾须镯子。

“这是给你的。以后好好地相夫教子,给我们水家开枝散叶。”太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我听说你的父亲也曾给你请过先生,教过你读书写字,你的才情也好,这琴棋书画也是样样都好。这些我都知道。可我们女人家,总比不得那些男人,我们女人就要守女人的本分。你懂吗?”

“谢母妃教诲。”黛玉又磕了个头,然后说道:“长者赐,不敢辞。黛玉谢太妃的赏。”黛玉伸手接过小托盘,慢慢起身,却在看清那本书封面上的两个字时,脸色苍白了几分。

“皇上,咱们今儿果然匆忙了,竟然连给新媳妇的见面礼都被准备,这回让新媳妇笑话了。”太后自然也看见了那本书,那是一本《女戒》。

北静太妃的意思很明白,她依然怪罪昨日黛玉的失仪,只是有碍于太后和皇上的面子,不好跟黛玉计较罢了。

“是啊,母后,只是这礼又不能少。朕身上也没带什么像样的东西,这个扳指就赏了你们吧,愿你们同心同德,白头偕老。”皇上说着,率先把自己拇指上的一个翡翠扳指摘下来,给了水溶。

水溶忙起身行礼谢恩,然后恭敬的接过扳指,转身放在黛玉手中的托盘之上。

“水溶啊,如今你已经成家了,是大男人了,俗话说成家立业,你既然已经成家,那从今以后,也是你建功立业的时候了,你说是不是啊?”

“嗯,是啊!这北静王府上的琐事以后有玉儿替你操持,你母妃面前也有玉儿尽孝。你再这样游荡下去,可实在说不过去了呀!”皇上不待水溶开口,也跟上一句。

“水溶本是皇上臣子,食君俸禄,与君分忧。皇上但有驱使,水溶必全力以赴。”此时此刻,水溶又能说什么?原来那些推辞搪塞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单看太后和皇上如此待黛玉的份上,水溶便把平日的玩心全都收起来了。

“好!朕等你这句话,等了很久了。还是你这新王妃有本事,这刚一成婚,便叫你转了性子!如今你新婚燕尔,自然不好立刻上任,朕给你十日的时间。十日后,朕自有旨意给你。”皇上呵呵大笑,亲自把水溶自扶起。

破茧成蝶 第37章 为人妻需识大体

北静王太妃看着眼前这出乎意料的一幕,一时间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这个儿子,从小玩世不恭,只喜欢诗词曲赋,风花雪月。原来太妃想着,老王爷死的早,只留下这个一个独苗,便有些骄纵溺爱了,谁知水溶长大后一直不愿为官,不愿入朝,一心只当闲散王爷,凭着父亲的功劳簿混日子。

太妃是皇室出身,自然知道水溶如此下去,水家就完了,所以她只要进宫便在太后面前唠叨,说儿子大了,也该在朝廷另一份差事了等话,太后和皇上自然是满口答应。

可无论太妃如何苦劝,再加上皇上威逼利诱,水溶一律听不进去,不是说自己才疏学浅,就是说自己不喜欢官场,总之,他也经常见皇上,陪皇上品茶聊天,下棋画画,但就是不肯应差事。谁承想昨日一成亲,今日便转了性。这让太妃如何不吃惊?

如今看来,水溶的心思都被黛玉给收走了!这在北静太妃的心中,已成铁一般的事实。

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转眼间心就成了别人的,一向自信的北静太妃此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心底的哀伤逐渐膨胀,到最后竟然无语落泪起来。

“哎呦,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溶儿愿意为朝廷效力,这是天大的喜事,你这些年不也盼着他建功立业吗?怎么这会儿反倒舍不得起来?难道皇上还会不顾及他们表兄弟的情谊,把溶儿派到边疆去打仗不成?”太后见北静太妃落泪,忙在一边劝道。

“臣妾失仪了,请太后恕罪。臣妾不是那个意思。”北静太妃忙拿了帕子拭泪,一边解释着,但却发现此时无论自己说什么,也说不出心底的那份忧伤。于是更加委屈,眼泪越擦越多。

“母后,想必姑母是喜极而泣吧?母后和朕一大早便来给表兄和表嫂贺喜,却忘了还有一大堆折子没看,母后,咱们也该回了。姑母累了这些天,也很该好好歇歇才是。”皇上见北静王太妃一味的哭泣,心中有些不快。这个姑母是怎么了?这新娶了儿媳妇是多大的喜事,她反倒哭哭啼啼起来。

太后的心思自然也和皇上差不多,见太妃这样,也没什么兴致再坐下去,于是也说要走,身边的宫女忙上前搀扶。北静王太妃还没擦干眼泪的功夫,太后和皇上已经离座。

“太后…”北静王太妃见太后恼了,连忙起身跟上。谁料太后只顾扶着黛玉的手出门。

送走了皇上和太后,北静太妃闷闷不乐的回房,水溶和黛玉不敢就走,只好跟着太妃回来。

“你们下去歇着吧。我闹了一个早晨,也乏了要再躺一躺,午饭你们别过来伺候了。”北静太妃摆摆手,只扶着梅香的手进了卧室。

黛玉知道,自己已经不讨太妃的喜欢了,也隐约的感觉到了太妃不喜欢自己的另一个理由——绝不是婚礼上失仪这么简单。于是黛玉不言不语,慢慢转身离开。

水溶也深感无奈,母妃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当着太后和皇上的面如此为难黛玉不说,还无缘无故的哭起来,惹得太后和皇上都不高兴。

水溶和黛玉二人默默回房,紫鹃等丫头服侍着二人换了衣裳,水溶摆摆手,叫丫头们下去,自己走到黛玉跟前,轻声问道:“玉儿,站了这半日,脚都酸了吧?”

“谢王爷关心,妾身还好。”黛玉对着水溶微微颔首,十分礼貌的回道。

“玉儿,我们是夫妻,何须如此客气?”水溶见黛玉面色平静,一点也没有早起的娇柔之情,便知道母亲的话和那本《女戒》触动了黛玉的伤心。于是他抬手想拥佳人入怀,黛玉却一转身躲开。

“玉儿,你怎么了?”水溶一愣之后,又换了笑脸,伸手把黛玉的手拉住。

“王爷也站了半日,想必也累了,妾身去给王爷倒茶来。”黛玉用力,把自己的手从水溶手中抽出,转身出去了。

水溶的心此时有些慌了。因为他从黛玉的眼神中只看到了尊敬,只有尊敬,那种‘相敬如宾不相睹’的尊敬。昨晚的柔情,今早的蜜意,一瞬间变得无影无踪。这让水溶如何不慌?

黛玉又回到屋子里时,身后跟着紫鹃。紫鹃的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中两盏茶。

水溶见如此,慌乱的心便镇定了几分。毕竟黛玉还是自己的妻子,这一点就足够了。水溶有足够的耐心去暖化她心中的这个疙瘩。

“王爷,请用茶。”黛玉让紫鹃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自己却进了内室,慢慢的靠在软榻上。黛玉此时没有心思去多想水溶心中如何想,她这会儿才知道,这新房里的茶具杯盘,一应桌布椅垫,靠枕引枕,锦被帐幔等所有应该是娘家准备的妆奁之物,都是王沐晖准备的。

而贾家的妆奁不过是几十套衣服和一些不入流的装饰摆设而已。其实贾家如何准备,黛玉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反正那些银子他们早就用了,若说还那本跟就是不可能。因为贾家如今根本无力偿还,除非抄家变卖家产。而王沐晖做的这些,却很是让黛玉吃惊。

黛玉靠在舒适的引枕上,默默地想心事,水溶却端着茶盏慢慢的踱步过来,坐在黛玉的身边,轻声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没什么。”黛玉的思绪被打断,又见水溶和自己坐的如此亲近,便忙支起身子,坐端正了。

“玉儿,为夫知道刚刚让你受了委屈。不过,母妃也不是有意的,老人家总是规矩重一些,你不要往心里去;而为夫我对你昨日之事,心中是有数的。你绝不是那种轻浮之人,只是被人陷害而已。昨日若是不是云太医的药,你还不知要睡多久呢。来,云太医的药丸还有一粒,只是我们新婚,说吃药不好,这是参汤,那药丸自然也化到了里面,你快些喝了,把你体内的余毒解掉。至于母亲那里,老人家嘛,已经辛苦了一辈子,所以只能委屈玉儿你多忍让一二了。日子久了,母妃自然会把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忘掉。”水溶说着,把手中的茶盏递到黛玉面前,要亲自喂她吃茶。

“王爷。”黛玉忙往后闪了闪身子,抬手接过茶盏,却焦急的看着水溶问道:“昨日我真的是中毒了?”

“嗯,昨日匆忙,云太医走的时候虽然没说什么,但从他的神情上我可以确定,你的确是被人陷害,中了毒。不过所幸这种毒不会取人性命,只是让你昏睡而已。”

昏睡就足够了!黛玉弯眉紧蹙,暗暗地思索昨日发生的一点一滴。

水溶见黛玉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轻笑着劝道:“你在母亲那里虽然受了委屈,但是我们做儿孙的,不好顶撞父母,再说母妃那人原是极好的,只是因为昨日之事,所以才对你有些子误会。日后母妃知晓了你的为人,必会好好疼你的——母妃是个极会疼爱人的人,日久你自知。不过,近日在她面前,还请玉儿多担待一二。”

黛玉听到水溶的话后,心中无奈的苦笑:水溶果然是个极孝顺的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啊。至于水溶说太妃是极会疼爱人的人,黛玉也只能心下叹息:她是极疼爱她的子女,但这里面绝不包括自己在内。

黛玉轻轻说道:“王爷,妾身明白夫君的意思了,并且妾身原也没有什么,被夫君一说倒好似妾身有什么意思似的。”黛玉说着,便轻轻一笑,抬头把杯中的参汤喝下去,她此时可不敢不喝,这里面可是有解毒的药丸。

水溶见黛玉把参汤喝掉,便放下心来,趁黛玉抬手放茶盅的机会握住了黛玉的小手儿:“玉儿没有什么意思?”

黛玉的脸上一红,用力挣了挣也没有挣脱出手来,小手反而被赵一鸣握得更紧,黛玉脸红得更是厉害:“王爷,一会儿…一会儿被人看到了不好。”

水溶笑道:“有什么不好?我们是夫妻,亲密些本是应该。再说了,就算被哪个丫头婆子看去了,哪个敢乱说话?有敢乱嚼舌头的看我怎么收拾她!”

黛玉轻轻的道:“王爷的意思妾身明白,王爷放心,太妃那里妾身自会小心侍奉,有什么事情妾身也会问太妃拿主意,妾身没有什么可以顶撞母妃的,也不会做什么让王爷为难。”

“玉儿,以后没人的时候,不要自称妾身,我不喜欢。我喜欢你的名字,所以我叫你玉儿,你自己也称玉儿,好不好?”水溶听了黛玉的话,心中十分的满意,看来自己眼光果然不错,黛玉不但模样才情极好,性情更好,是个极好的妻子,也会是个合格的儿媳。果然应了太后和皇上的话,王府里的事情交给她,自己可以放心了。

可黛玉却不这样认为,今日太妃突然落泪哭泣,别人都不明白其中就里,而黛玉似乎猜透了几分。如今水溶越是对自己好,恐怕太妃便越发不喜欢自己。而自己将来要在这王府之中生存,也更加步步维艰。

“王爷,妾身…黛玉有句话要劝王爷。”黛玉看水溶依然腻在自己身边,忍不住劝道,“太妃今日心情不好,王爷应该多去陪伴劝解才是。切莫让太妃抑郁太过而伤了身子。只是…黛玉想,太妃若是见了我,自然会不开心,所以,这会儿黛玉便不去招太妃烦恼了。请王爷自去,好不好?”

水溶听黛玉言语委婉,模样可人,便轻声笑道:“好,我略歇歇,一会儿过去伺候母妃用午饭。你在房里多休息一会儿。晚上再去给母妃请安。”

破茧成蝶 第38章 做人母更要心慈

黛玉起身,欲送水溶出门,水溶反倒止住了她,又拿过一条厚厚的毯子盖在她身上,笑道:“昨晚上你没怎么睡好,这会儿就别动了。好好地睡一觉,中午让丫头们好生伺候用饭,想吃什么只管跟秋茉和莲籽说,她们两个原来是我书房里的丫头,这府上的事情都熟悉,你吩咐她们,叫她们去调停,省的你再操心。”

黛玉点点头,方知道原来秋茉是水溶使唤出来的丫头,怪不得厨房里的人和水安娘子见了她都礼让三分。不过黛玉有此想到宝玉身边的袭人,心中刚刚升起来的好感又顿时消失,不知者秋茉还有莲籽又是何等人。

水溶见黛玉点头不语,便放心的离开。黛玉躺在榻上,虽然很累,但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姑娘,你身上乏,奴婢给你捏捏脚吧?”紫鹃悄悄地进来,在黛玉身边悄声问道。

“算了,你只坐在这儿,咱们说说话吧。”黛玉指了指身旁的凳子轻声说道。

“那奴婢给您锤锤腿吧。”紫鹃还是坐在黛玉身边,轻轻的垂着她的小腿。

黛玉此时,一直在思索着自己中毒的事情,所以和紫鹃悄声说话,无非是出嫁之前在潇湘馆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但二人计较了半天始终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何处出了差错,让黛玉中了毒。

时近中午,秋茉进来请黛玉用饭,因躺了半日,黛玉的发髻松散了些,紫鹃便去拿篦子来给黛玉抿头发,黛玉方奇怪的问道:“紫鹃,你可知道昨儿姨太太给我梳头时用的什么头油?怎么我总觉得那味道跟咱们平日用的不同?直到这会子我还能闻到那股怪味。”

“头油?”紫鹃的心头一颤,此时才想起自己也曾怀疑这头油的味道,只是从昨儿到现在,一直有事,她竟没机会说起,如今黛玉一问,倒是触动了她的某种心思。

“正是呢,早起奴婢给王妃通发,也想问这个来呢。姐姐快说这是什么头油?”秋茉也在一边奇怪的问。

“这个…姨太太好像说是‘百子桂花油’。”

“百子桂花油奴婢见过,可奴婢记得不是这个味道呀。”秋茉更加奇怪。

“不是这个味道?”黛玉心中似乎隐隐的感觉到了什么,怪不得薛姨妈如此好心来给自己梳头,原来是另有图谋。只是想到这个,黛玉心中隐忍了很久的怒气便慢慢的涌上来。

“姑娘。”紫鹃看着黛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蜡黄,忙走到黛玉跟前,小声的叫了她一下,又抬手扶住了黛玉的胳膊,“姑娘,不过是头油罢了,回头让秋茉找些来姑娘瞧瞧不就是了。饭都传来了,再不吃要冷了呢。”

黛玉蓦然惊醒,是的,此时不是发作的时候。自己初来乍到,这屋子里除了紫鹃雪雁两个陪嫁过来的丫头,没有一个是自己的人,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太妃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这件事情还是暂时忍下再说。

于是黛玉便不动声色,任由紫鹃扶着出了卧室,洗了手,做到饭桌前。拿起筷子想要吃饭,但总觉得心里别扭的很,于是对秋茉说道:“你去叫人准备热水,一会儿我要沐浴。”

“是。”秋茉答应一声转身下去了。

黛玉终究没吃多少东西,素来她就吃不了多少,况且今日心中有事。饭后略歇了歇,秋茉进来回热水准备好了,请王妃移步去沐浴室。

水溶在太妃面前伺候完了中午饭,又陪着太妃说笑了一阵子,等太妃歇了中觉方回自己房里,他回来时黛玉正在沐浴尚未回来,而外边的婆子正好回说云大人到访,于是水溶便急匆匆的去书房去见云轻庐。

云轻庐在书房和水溶说了半天的话,黄昏时方才告辞。水溶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无疑,黛玉的确是中毒了,云轻庐在给黛玉诊脉的时候,便闻到了纱帐里面浮出来的那股极淡的曼陀罗香。

不是致命的毒药,却比致命更阴毒。下毒之人分明就是要黛玉在婚礼上失仪,轻则被王府的人厌弃小看,重则被一纸休书拒之门外。这两种可能,都比让黛玉死了更让她难堪。

水溶暗暗的庆幸,庆幸自己当时的果断抉择,庆幸没有一时冲动,把黛玉拒之门外。如今看来,虽然太妃已经因此不喜黛玉,但总看在太后和皇上的面子上吃了那碗媳妇茶。至于王府的下人们,如果哪个敢胡言乱语,水溶绝不会轻饶了他!黛玉已经是自己的妻子,而且永远都是!

水溶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一定要问问黛玉出嫁前到底吃了什么,吃的东西都由谁过手,有谁靠近过她等等细节。

黛玉洗了澡,重新梳妆换了衣裳,一切收拾利索之后天也不早了。看看渐渐暗下来的窗纱,黛玉知道,该去太妃面前伺候晚饭了,只是为何此时水溶还没回来?

“秋茉。”黛玉对着门外叫了一声。

“王妃,奴婢在。”秋茉忙从外间进来,几步走到黛玉跟前。

“王爷还在书房吗?”

“是,云太医来了,王爷跟他说话呢。王妃有事,奴婢使人去看看。”

“算了,不要去了。你告诉小丫头,王爷回来就说我先去太妃那里了。”黛玉说着,便要往门外走。

“玉儿,我回来了。咱们一同过去。”水溶进门正好听见黛玉这句话,知道黛玉要按时去给太妃请晚安侍奉晚饭,心中对黛玉更加怜爱了几分。水溶携着黛玉的手出门,依然不忘看了身后的秋茉一眼。

黛玉对水溶给秋茉的眼色看的一清二楚,不过她只装作看不见而已。

黛玉已经是今非昔比,绝不再是昔日那个跟宝玉任性耍小脾气的黛玉了。而如今的黛玉已经懂得保护自己,决不再把信任放在任何一个陌生人身上,包括水溶。

水溶和黛玉二人再回太妃住的凝瑞轩时,凝瑞轩的屋子里已经掌上了灯。

进屋后先给太妃请安,太妃的气色虽然说不上好,见了黛玉也并不喜欢。但较之早晨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这在黛玉看来,一定是中午的时候水溶陪在她身边用饭,把自己晾在房中的缘故。不过黛玉依然十分的谨慎,请安毕,便随着水溶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的坐着,不多说一句话。

“早晨太后和皇上来,忙了半日,中午我也乏,也没叫姑娘们到跟前来闹。晚上这顿饭可错不得了,姑娘们还没拜见她们的母亲呢。”太妃坐在暖阁的软榻上,半歪半躺,眼神看过黛玉的时候,依然带着几分的不喜,在说到‘母亲’二字的时候,语气加重了些,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请姑娘们来!给她们的母亲请安吧。”

黛玉坐在椅子上,心中一阵发慌,此时她才知道,原来水溶竟然已经有了女儿,并且听上去,还不止一个,‘姑娘们’!至少是两个吧?可自己一点准备也没有,一会儿人家来了,可怎么办呢?黛玉心中着忙,便悄悄地回头看紫鹃,希望紫鹃能够知道内情,替自己准备点什么。不过黛玉回头没瞧见紫鹃,却看见秋茉站在那里,冲着自己微笑点头,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眼神。

太妃的话音刚落,外面便被奶娘、丫头们拥着进来了三个姑娘。

前面一个姑娘看来年纪比黛玉也小不了多少,大概十来岁的样子,面容艳丽,丹凤眼瞄过黛玉时似有一丝寒光闪过,快得让黛玉几乎要怀疑自己刚刚是眼花看错了。

紧跟着的一个长得一般模样,七八岁的样子,非常秀气,只是面色沉静,一看便知道不是爱说话的人,倒是脸上那一对大大的眼睛让黛玉看到了几分灵气。

再后面的那个姑娘年纪倒更小些,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容貌俏丽,神色间有着孩童的一点儿稚气。

三个姑娘的穿戴打扮相差不多,不同的只是花色罢了;她们进来后先给太妃请了安,又给她们的父亲水溶请了安。

水溶待她们请安毕,方指着黛玉对三个女孩子说:“琪儿,玥儿,瑶儿。这是你们的母亲,日后你们要好好侍奉母亲,听她的教导,要侍你们的母亲如侍我,记下了?”

“女儿记下了。”三个孩子齐声回答,声音清脆悦耳,十分的好听,但黛玉却丝毫高兴不起来,黛玉明白水溶这话是说给孩子们听得,又何尝不是说给字句听得?水溶让孩子们待黛玉如自己,那就是让黛玉待孩子们如己出。

“你们都是好孩子,快给母亲奉茶见礼。”

三个女孩儿便工工整整的站到黛玉跟前,丫头在她们三人面前各放了一个锦垫,姑娘们齐刷刷的跪下去,对着黛玉磕了一个头,齐声说道:“女儿见过母妃,母妃安好。”三个女孩儿都是水溶的妾氏所出,从大到小依次是婧琪,婧玥,婧瑶。

丫头们把茶递过来,婧琪为先,婧瑶在最后,三人依次向黛玉敬茶。

黛玉只得依次接过她们的茶,各饮了一口之后,把茶杯分别放回丫头手中的托盘里,另一个小丫头托着一个托盘上前,里面分别是三对玉镯,三对金钗,三只戒指,三个红包。东西准备的很周全,丝毫不失礼,黛玉从心里十分的感谢秋茉的周到,想着回头要好好地谢谢她。

黛玉把东西依次放入她们的手中,只说了一句:“你们,起来吧。”便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一下子有了三个女儿,最大的竟比自己小不了五六岁,这让黛玉如何面对?她没有再次失仪,已经是万幸了。

破茧成蝶 第39章 众姬妾拜见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