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姑娘给黛玉见礼后,被太妃叫到跟前,挨个儿打量了一遍,然后牵着大姑娘婧琪的手笑道:“忙了一天了,你们的父王想必也饿坏了,咱们先去吃饭。”

“太妃最疼父王了。”婧琪高兴地拉着太妃的手,娇痴的笑道。

“这个自然,你们祖母我这辈子就养了你们父亲这一个孩子,不疼他疼谁呢?”太妃拍着婧琪的手慢慢起身,往外就走。黛玉忙行至太妃跟前,抬手搀扶太妃的胳膊,太妃总算没有再甩脸子,任由黛玉搀扶着往花厅里去用饭。

晚饭到没什么不愉快,黛玉原本是依照荣国府的规矩,要立在太妃身边服侍的,不过太妃却一摆手:“一家子总共没几个人,我们家不兴这个,坐着吃你的饭吧,伺候的事有丫头们就行了。”

黛玉倒觉得有些意外,不过她来不及细想,只好去下首座位上坐下,水溶坐在太妃的身边,大姑娘婧琪坐在太妃的另一边,然后依次是婧玥,婧瑶,六个人团团围坐,席间倒也不寂寞。

一顿饭吃了将近半个时辰,黛玉打起精神应付着在座的每个人用餐,而她自己却只喝了几口汤,基本什么东西都没吃。

水溶第一个吃饱,不过他一放筷子,三个姑娘也都跟着不吃了。太妃又喝了半碗汤也说饱了。丫头们上来伺候诸位主子们漱口,黛玉便吩咐下人把饭菜收拾下去,再换了吃的茶来。

“母妃,这时候也不早了,您略坐坐消化消化就早些歇着吧,劳累了一天想必也乏透了。让丫头们好生捶着腿。”水溶扶着太妃离了饭桌,一边轻声劝说。

“哎!我知道,明儿你们要回门,所以急着回房去收拾。不过还有事没办完呢,急也不急在这一时。梅香,请姨娘们来给王妃敬茶。”太妃一边拄着拐杖做到上位上,一边淡淡的吩咐一声。梅香不等水溶说什么,便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黛玉原站在外间看着丫头们收拾碗筷,但太妃的话她也听得清清楚楚。姨娘们,黛玉早就听说过了,原来在荣国府住着的时候,就经常听宝玉说‘北静王的姬妾’怎么样怎么样。如今终于可以见见了。想到这个,黛玉不禁淡淡一笑,她倒是想看看,这个北静王水溶,到底有多少个姬妾。

“母妃,这会子天晚了,还让您老人家操心这些事,儿子心里过意不去,不如等明天玉儿回门之后再说也不迟啊。”

“溶儿啊,不是我说你。媳妇刚过门,正是给咱们这一家子立规矩的时候,你张口闭口就‘玉儿,玉儿’的,这叫下人听见了是什么意思?媳妇是你的正妃,又不是哪个姬妾,你这样称呼,岂不是叫人笑话咱们北静王府上的王妃不尊重?今天一早本就该让姨娘们给王妃敬茶,却因太后和皇上来了,又用早膳又有说话的,过了时间。若是明儿你们回门,人家娘家人听说这王妃连姨娘们的面都没见呢,岂不是叫人笑话我们家做主母的都太轻狂?”

“太妃说的极是,一切都凭太妃做主。”黛玉听着水溶说话的时候便进屋里来,所以太妃说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黛玉更知道,就算是自己不同意,不这样说,太妃依然会让那些姬妾们够过来见自己,所以她还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幸好黛玉下午洗过澡,也休息了一会儿,不然这会儿可真的支撑不住了。原来在荣国府的时候虽然也很不自在,但却没这么劳累过,如今进了这北静王府的大门两天的时间了,还没好好地吃一顿饭,睡一会儿觉呢。怪不得原来贾母一直说,姑娘们在家的日子是最较贵的日子。

好在这些姬妾们没让黛玉久等,不多会儿的功夫,梅香便进来回道:“回太妃,姨奶奶们都来了。”

“叫她们都进来吧。”太妃微微一笑,依然半闭着眼睛,一副十分悠闲,老神在在的样子。

三个妇人打扮的女子依次鱼贯而入,后面还跟着一个姑娘打扮的女子,虽然还没开脸,但看衣着打扮便与府上寻常的丫头不同,黛玉知道,这个一定是通房丫头,这府上老太妃的规矩也算是严格的了,论理,通房丫头在没有怀孕生子之前,依然还是丫头,是不能和姨娘们相提并论的。而这一个通房丫头能跟姨娘们一起过来给自己见礼,可见是十分有脸的了。

打头的女子二十四五岁左右的年纪,打扮倒比其它三人要富贵些,眉眼间也自透出一份精明厉害;婧琪的样貌与她仿佛,看来便是她所出了。

观她走路与神色及同太妃的言谈,倒是沉稳大方的很,看来是在太妃的屋里常走动的人,并且像有些经历担当的人儿;门里门外的丫头婆子们对她的笑容中,有着三分巴结的意思——这对一个姬妾来说是十分不对劲儿的。

黛玉转了转心思:难不成这几年王府中没有主母,是这位姬妾协助太妃打理王府的吗?不然太妃跟前的丫头婆子哪里会看得上一个姬妾?如果真得是她帮助太妃打理府中的事情,那么此人与太妃应该有些瓜葛才对,否则太妃绝不会对一个姬妾另眼相看的。

黛玉打量完了她,倒放下了多半儿的心事儿:这样厉害形于外的人并不是最可怕的,就像是荣国府里的凤姐儿,手段是有些,并且也很厉害,但她始终也不是荣国府里说了算的人,始终只是活在太太的手底下,如论如何也翻不出去。

后面的两个妇人黛玉还没有来得及细看,她们四个人已经同太妃和水溶见完了礼,对着黛玉又福了下去:“贱妾见过王妃。”

黛玉抬手虚虚一扶:“罢了,起身吧。”

四个姬妾起身后并没有退下去,一旁有丫头托了茶水过来。打头的姬妾上前一步对着黛玉拜了下去,叩了三个头后,跪在地上抬头转身自一旁丫头托着的盘中取了茶来,然后她把茶举起,头也没有低下,只是她却没有拿眼睛看黛玉,垂着目光盯着地下道:“贱妾秦氏梅蕊敬王妃茶。”她一连串儿的动作极为自然,似乎这样做是很应当的,但是却已经不合礼法多处了。

秦氏梅蕊的话说得又急又快,偏偏又脆生生的让人听得清清楚楚,想来也不是性子平稳的人儿。她虽然口称贱妾,但是语气中对黛玉并无一丝敬意。在秦氏的眼中,这一碗茶她只是不得不敬,但是黛玉十几岁的一个小姑娘,又如此娇娇弱弱,哪里会让她生出敬畏之心。

她的茶本来应该高举过头,但是她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举了一举便算了。她连看黛玉神色如何都懒得看,这么一个小丫头,如果安安生生的做她的正室王妃也就罢了,如果想压过她去,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黛玉听到此人的名字是梅蕊,心下便多了一分注意,老太太身边的最得宠的丫头梅香跟她什么关系呢?不过黛玉面儿上神色一丝不动的接过了茶来,她稍稍抿了一口儿算是吃过了,便把茶放在了一旁丫头托着的木盘儿上:“起来吧,赏。”

黛玉倒不是托大,也不是故意要给秦姨娘难看,她实在是有些倦了,话也就懒得多说——后面还等着三位呢,她一人多说几句,那这几个姬妾要几时才能打发完?黛玉一心想速速完事,也好回房去安歇。

这话听到秦姨娘的耳朵中便有些不满了:她在太妃跟前也是极有体面的,这个新来的王妃倒还真真想给自己个下马威不成?尤其是当着其它三个妾的面儿,让秦姨娘更是感觉跌了面子。

只是秦姨娘有再多的不满,也不能说出来,她只能满腹委屈的接过了丫头递给她的红包后,又叩了一个头起来立到了一旁。

谁让她只是妾呢?她的女儿能坐着,她每次只有立着的份儿。

秦姨娘的所为当然也落在了太妃与水溶的眼中,太妃的嘴角弯了一弯,而水溶看着秦姨娘眉头却皱了起来:这个梅蕊是要敲打敲打了,真真把自己当做正室王妃来待了?

第二个妾室上前跪倒在地上,先老老实实的叩完了三个头,然后接过丫头递给她的茶,低下头把茶高高举起说道:“贱妾潘氏春雪敬王妃茶。”

黛玉看她样貌便知道她是婧瑶的娘,看她言谈举止倒有着一分娴静,观她样貌神色也知道这是一个一等一的老实人儿。黛玉一样打发了她到一旁立着。只是黛玉不解,为什么婧玥的娘不在呢?

第三个妾室看到潘姨娘立到了一旁,便上前对着黛玉行礼如仪,未开言便有三分笑意:“贱妾陈氏露儿敬王妃茶。”黛玉接过了茶来,陈氏还轻轻道:“王妃小心茶烫手。”黛玉微微一笑:“不妨事儿,多谢你提醒。来人啊,赏。”

陈氏一笑:“谢夫人赏赐。”然后没有再多话起身立在一旁。而秦姨娘却不免多看了陈姨娘一眼:每次总是这个狐媚子多事儿!这才多早晚,她一个小丫头还没有坐稳王妃的位子,这个狐媚子居然就已经热热的脸贴了上去!

第四个应该说是个通房丫头上前照样跪下:“奴婢孙氏淑言敬夫人茶。”她是四个姬妾中最为年青的一位,长得也极为俏丽,只是看那双有神的眼睛,她也决不似个安份的人儿。她不卑不亢的说着话,做得事儿也极为得体合礼,让人挑不什么错来。只是,黛玉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不过是个通房丫头而已,如何能跟那三个姨娘一起过来给自己敬茶呢?

“淑言原是二姨娘李氏的贴身丫头,可惜李氏已经去世了,我便做主让你们王爷把她收在身边。因为你跟王爷的婚事来的突然,所以她这儿还没来得及请客摆酒,索性你进门了,这件事便交给你了。我这也是替你着想。她是李氏娘家带来的丫头,照顾玥儿也尽心些。”太妃似乎看懂了黛玉的心事,一边拉着二姑娘婧玥,一边叹息。

黛玉心中了然,所谓替自己着想,就是提点自己,别有嫉妒之心,要帮着自己夫君纳妾,不然可是犯了七出之条。想明白了太妃的话,黛玉便含笑点头,对着孙氏轻声说了一句:“你起来吧,看赏。”

水溶不如宝玉干净?谁说宝玉只有一个袭人?碧痕跟他洗澡算怎么回事?

还有,宝玉根本就还小,比北静王小了差不多**岁,谁能保证在他以后的**年里,不会有其他的丫头?袭人没过明路是另有原因,这也不能说明宝玉比水溶干净吧?

破茧成蝶 第40章 新王妃不愿回门

黛玉借着这次敬茶,把水溶的三个妾氏一个通房丫头认识了一遍。

这四个人,陈姨娘是水溶最小的姨娘,看样子刚被水溶收了不久,但她却不是最受宠的一个。这最受宠的,应该是这个通房丫头淑言。

不过大姨娘秦氏梅蕊似乎是太妃的心腹,虽然年纪大了,水溶似乎也不再怎么宠她,只是她一直贴着太妃,攥住了权利,也就保住了地位,况且她的女儿也是这北静王府上的长女,虽然是庶女,比不得正妃生的孩子一出生就是郡主,但是这王府之中没有嫡女只有庶女,这就占尽了风头。——因为北静王水溶至今无子。

黛玉六岁进荣国府,虽然有贾母宠爱,但却不敢恃宠而骄,她从小察言观色,如履薄冰的走到今天,这几个姬妾的事情,经过这一番敬茶她也看了个七七八八。

屋子里终于平静下来,水溶早就不耐烦了,他见太妃没什么话,便起身对着太妃笑道:“母妃,天色不早了,请母妃早些休息,剩下的琐事明日再说吧。”

“嗯,以后媳妇进门了,这些琐事也用不着我来操心了。等明儿你们回门回来之后,我们这个家里的琐事就要交给你的王妃来打理了。我呢,也该像太后说的那样,享享清福了。行了,你们王妃也劳累了一天了,今晚上一定要好好地休息,,让你再伏侍你们王爷睡下,就太劳累你了,你也需要好好睡一觉儿才是。淑言,今晚就由你服侍你们王爷休息吧。你们都回房去吧。我也该睡了。”太妃一摆手,便从榻上起身,扶着梅香的手往内室去了。

黛玉心头一声冷笑,原来太妃今晚又是女儿,又是姬妾的演戏演了这么久,最后这几句话才是最重的一锤,这才是太妃给自己的那个下马威吧?新婚第二天,便要水溶去通房丫头的房里去睡,她也真想得出来。

不过黛玉只是冷笑一声,如今水溶在她的眼睛里,不过就是一个赖以生存的男子。没有这个男子,黛玉就要去依附别人生活,就要寄人篱下。有了这个所谓的丈夫,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所谓的自己的家里生活,等自己一切都准备好了,甚至可以离开他,独自生活。这就是黛玉离开荣国府之前就想好的事情。所以水溶在哪个姬妾的房里睡觉,她才懒得管,懒得理会。

黛玉见太妃已经回了卧室,于是走至水溶跟前,轻轻的一福,浅笑道:“王爷,妾身先回房了。”说完便扶着紫鹃的手,抬脚就走,她的脚步不疾不徐,款款的离去。

秦氏几个人立在远处,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按照常理,黛玉是要等着水溶离开之后才离开的,而这几个姬妾也要和黛玉一起送水溶离开然后再送黛玉回房,服侍黛玉睡下之后才能自行回房歇息的。黛玉抬脚就走,到让她们有点手足无措了。

这个小王妃脾气还真是不小,秦氏梅蕊看了看门口晃动的帘子,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不过她心中着实不痛快,太妃什么意思?这个时候竟然让淑言这个小蹄子侍候王爷!看来梅香这丫头那里,还是要提点一下才行。

水溶原本以为黛玉无论如何也会生气的,最最起码,她应该一脸的不高兴才是。可是令人失望的是,黛玉好像没事人一般就这样离去,甚至都没多看自己一眼。好像自己根本就是空气一般。

从来没有过的失望从心底油然而生,让水溶的心底涩涩的。

论理,黛玉如此识大体,这应该说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做丈夫的应该高兴,应该庆幸自己的妻子宽容大度才对。可此时此刻水溶宁可黛玉妒忌,妒忌的大哭大闹一顿,最起码那样能证明她是在乎自己的。此时的水溶,甚至忘了,什么是七出之条。

而淑言此时心中十分的得意,她自然也很该得意,正妃又怎样?妾氏又怎样?有太妃撑腰,她一个丫头也可以理所当然的骑到正妃的头上去。

“王爷,时候也不早了,请王爷移步到言谨院吧。”淑言上前几步,对着发呆的水溶施礼。

“嗯,走吧。”水溶那从小到大被宠坏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打击,听到淑言的声音,仿佛是赌气似的呼的一声站起来,便大踏步的往外走。

剩下的几个姬妾和三位姑娘看着水溶和淑言出了屋子,方对视一眼,陆续回房。

黛玉回房后,吃了半杯茶,方觉得肚子里有些饿,于是问紫鹃道:“紫鹃,我们带来的点心呢?拿出点来给我,我有些饿了。”

“王妃,刚才在太妃屋里用饭的时候,王爷见王妃没怎么用,便叫奴婢吩咐厨房,另熬了碧粳米的粥,还准备了几个小咸菜。如今夜深了,王妃用点心恐怕不好克化,还是喝点粥吧。”秋茉忙劝道。

“难为你想的周到。”黛玉听了此话,心中便有些感激,又想起秋茉替自己打点给姑娘和姨娘们的礼物一事,又对她笑道:“今儿这事多亏了你,我可是一点准备也没有。”

“奴婢不敢当王妃的话,这些事情都是王爷交代好的。奴婢只不过是依着主子的吩咐照办罢了。”秋茉说着一笑,便转身下去。

黛玉听了此话,心中原有的感激之情顷刻间一丝也没有了。王爷让准备的?王爷可真是周到。

不多时秋茉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是粥和小菜。黛玉忙了一天,还真是有些饿了。原来在荣国府的时候,整日听那些杂七杂八的闲话,到底也只是生闷气,还真是没有像今天这样敲锣打鼓的面对面动心机过。不过经过这一番折腾,原本很少吃饭的黛玉,今晚倒是吃了满满的一碗碧粳米粥。

吃饱之后,黛玉方感觉十分的疲惫,反正水溶也不在房里,把紫鹃一个人留下,其他的丫头都打发出去之后,所有的戒备全都放下来。黛玉便催紫鹃道:“快点收拾一下睡了,累了一天,这会儿眼睛都睁不开了。”一边说着,黛玉自己上床,便已经哈欠连连,睡眼朦胧。

紫鹃也换了衣服,睡在黛玉的身外,替她盖好被子,看着黛玉已经熟睡的脸,忍不住一叹:姑娘原来何曾这样劳累过?今儿才过门后第一天便累成这样,将来还不定怎样呢。不过也好,今儿姑娘吃饭倒是吃的很香,这觉也睡得安稳,她这病根儿就是吃饭不好睡觉不香。若是这两样都去了,只怕这身子骨很快就好起来了。

紫鹃如此一想,心中也放宽了很多,把心中原本因为水溶去姨娘那里歇息的事情而生气的不满也放到了一边。不多时也进入了梦乡。

夜半三更之时,紫鹃便被两声门响给惊醒,看看黛玉依然熟睡在侧,紫鹃忙把帐子轻轻的掀起,却看见水溶翘着脑袋站在门口,正往里张望,那样子好像是个偷东西的小贼一样,于是紫鹃偷偷一笑,便披衣服下床,去把门打开,悄声笑道:“王爷早安。我们王妃这会儿还睡着呢。王爷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啊,你下去吧。我也没睡够,还要再躺躺。”水溶说着,闪身进门便往床上走。

“哎,王爷…”紫鹃见水溶披着貂皮大氅,裤脚还散着,绑腿也被绑,靴子也没穿,只趿拉着鞋子便进来了,便猜到他里面定是衣衫不整。所以深恐黛玉生气,忙轻声的阻止。

“怎么了?”水溶纳闷,转身看紫鹃一脸焦急,不解的问道。

“王妃睡觉轻,她好不容易睡着了,王爷又闹她起来,回头又头疼了。王爷不如在榻上略躺躺,这天也就要亮了。”紫鹃说着,指了指黛玉白日歇息用的软榻。

水溶听说黛玉被吵之后头疼,便点点头,听话的歪倒在榻上。

紫鹃从心里暗暗的念佛,心道这位王爷倒是个怜香惜玉的,不然的话,他果然硬要过去,自己一个丫头又哪敢说什么?于是忙过去服侍水溶脱下大氅,果然见他里面只穿着中衣,于是忙拿了锦被来给他盖好,自己方悄悄地退了出去。

水溶躺在榻上,其实一丝睡意也没有。紫鹃的心思他也能猜到几分,只是昨夜的事情只有他自己心中有数。

新婚第二晚,他一个新郎官怎么可能去睡姬妾的床?所以水溶到了言谨院的正房里,只说了一句累了,便上床躺下,又吩咐今夜要好好地歇息,不许任何人打扰,淑言哪敢多问,她就是有再多的心眼儿也不敢跟水溶较劲,所以只好乖乖的去自己的厢房睡下。

原来大户人家的规矩,姨娘们都有自己的小院,但小院里的正房却不是给姨娘预备的。姨娘们平时只能住在东厢房,而正房里的卧室,只有王爷来的时候才能睡,而姨娘们也不能在王爷的身边过夜。等房事过后,姨娘依然要回自己房里去睡觉,这便是大户人家的妻房和妾氏的根本区别了。至于这个淑言,连东厢房也不敢睡,因为那是李氏的房间,此时她虽然比别的丫头有脸面,但水溶终究还没碰她,而她也不过是沾着二姑娘的光儿,得了太妃那句话罢了。

黛玉不知此事,荣国府的这种事情黛玉根本无心去问,再说,贾家的男人个个都是好色之徒也根本就没有依这样的规矩行事。

水溶只在黛玉房里的榻上躺了一会儿,黛玉便醒了。黛玉起床后看见水溶睡在自己房里的榻上,也没多问,自己起身后唤了丫头们进来,让秋茉去去给水溶找了一身衣裳出来,又叫紫鹃服侍自己更衣。

水溶知道今天该去荣国府回门,但他却奇怪的发现黛玉今天穿的不是大红衣衫,而是淡淡的鹅黄,于是奇怪的问道:“玉儿,今儿回门,你怎么穿这个颜色的衣服?”

“回门?回哪儿?”黛玉不看水溶,只是看着菱花镜里紫鹃刚绾好的简单发髻。

“荣国府啊。”水溶更加奇怪。

“那里不是我的家,我父母双亡,若说回门,应该是去我父母坟前拜祭一番。”黛玉冷笑,眼睛里带着淡淡的哀伤。

“你说什么?去你父母坟前拜祭?你家在姑苏,我们…”

“王爷放心,黛玉不会做此等要求,只不过是想出城,去城外的水仙庵上香,遥祭一下南边的父母,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成家了。”黛玉说着,慢慢的转头,淡淡的看着身后的水溶。

“好,好…”水溶点点头,沉思片刻,想到黛玉是在荣国府出嫁时被人下毒陷害,陷害之人自然跟荣国府的人脱不了干系,所以不回去也算是件好事。于是说道,“那就去水仙庵吧,太妃那里我去说。一会儿我们去给太妃请安,就说是我的主意。”

“嗯,好。”黛玉点头,他说比自己说好。既然他乐得去做这件事,那就成全他好了。

水溶自然有办法哄太妃开心,毕竟他是太妃的心头肉,这个府里,太妃无论对谁好对谁不好,那都是为了水溶好。所以黛玉不回荣国府的事情,太妃也没有多问。只要出这个家门去回一下门就好,至于回哪里,她也懒得管了。

破茧成蝶 第41章 南安太妃心思重

黛玉和水溶上了车,带着丫头婆子家人一种随从出了北静王府的大门,路上黛玉看着车里闷闷不乐的水溶,说道:“王爷,妾身还有一事相求。”

“玉儿,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夫君。”水溶看着黛玉,心中一再纳闷,为何洞房花烛之夜的那一份柔情一丝一毫也没有了呢?

“派个家人去贾府说一声吧。别让她们等太久了。”

“嗯,是这样,无论如何他们还是你的亲戚,撕破了脸对你名声也不好。”水溶点点头,转身掀开车上的窗帘,对外边的随从吩咐了几句话,那随从答应着便掉转了方向,往荣国府去了。

黛玉和水溶的马车则马不停蹄的出西城门,往水仙庵的方向驶去。

水仙庵不过是个破旧败落的庵堂,里面只有三四个尼姑在那里供奉,平时也没什么香火,庵堂里十分的凄凉。黛玉来此不过是借这个地方祭拜自己的父母而已,顺便看看停放在这里的奶娘的棺木而已。除此之外别无他意,所以也不在乎这座庵堂的香火旺不旺。

这水仙庵里的主持尼姑听说北静王爷和王妃到了,差点没吓得昏过去,好歹被手下的两个徒弟搀扶着,方勉勉强强的出来磕头行礼。

水溶便看了随行的婆子一眼,那婆子上前,吩咐了尼姑几句话,又给她们些许银两,那尼姑便去准备祭拜的东西。

供品蔬果都是黛玉自己准备的,也不过是用这庵里的烛火纸香而已。不多时婆子过来回说准备好了。水溶方和黛玉转到后院。后院倒也平整干净,院子里摆好了香案烛火。黛玉亲自拈香,对天祷告了一番,从心里默默的祈祷着,告诉父母自己已经成家,过的很好,请父母不必挂念之类的话。

黛玉祭拜完毕,正要转身离开,却被水溶拦住:“玉儿,稍等片刻,让为夫也拜祭一下岳父岳母。”

黛玉一愣,觉得水溶大可不必如此,因为他不单单是林家的女婿,还是朝廷的郡王,毕竟他的身上也有皇室血统,如何能屈尊降价,来祭拜自己的父母?

“玉儿,为夫只有几句话,用不了多久。”水溶说着,也拈了香,走到香案前,拜了几拜,又对着上天默默地祷告了几句,方把香插到香炉里,转身往黛玉这边来。

“我还要去看看奶娘。”黛玉看看水溶,转身又往水仙庵的一个偏院走去。

水溶一愣,显然是想不到黛玉跟自己的奶娘感情如此深厚,但既然来了,看看也好,省的回去之后又十分的惦念。

黛玉进了王嬷嬷停放棺木的院子,并没急着进去,而是站在院门口静静的看了两眼,院子里有两株杏树,此时天气转暖,杏花已经要开了,粉嫩嫩的花苞在枝头迎风摇摆,空气中似乎有淡淡的花香。

“玉儿,怎么不进去?”水溶走近黛玉身边,看着黛玉沉思的脸。

“没什么,只是举得这两株杏花开的真好。”黛玉没有回头看水溶,依然是一种很淡然的神情。

“林姑娘!”一个粗布衣衫的丫头正好从里面出来,看见黛玉站在门口,疾走几步走到黛玉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晴…”紫鹃站在黛玉身后,情急之下喊了出来,但话到嘴边又忙止住。

“青儿给姑娘请安。”晴雯还是激灵的,在紫鹃及时闭嘴之后,稳稳地给黛玉磕了个头。

“起来吧,你怎么会在这里?”黛玉微微一笑,看了看边上的紫鹃,紫鹃忙上前把晴雯扶起来。

“老爷放了外任,姨奶奶也跟着去了。家里只留了几个家人看房子,老爷临行前让奴婢常来这里看看。”晴雯一脸的高兴,她自从那日被紫鹃的哥哥救出来之后,便一直被王沐晖收留,王沐晖外放,晴雯惦记着黛玉,所以没跟着去,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

“好吧,先随我进去拜祭一下。这里也不是你久留之地,你这就跟着我走吧。”黛玉也没多说,王沐晖临走时曾给自己说起过此事,黛玉认为,晴雯如果非要跟在自己身边,还是更名换姓去王府好些,若是让荣国府的人知道她还活着,一定会再生事端。

却说贾府中贾母王夫人等,甚至连贾赦贾政等人也都在等着黛玉回门,谁知众人准备了好久,等来的只是一个北静王府上的家人,这家人进门后也没坐多久,只说王爷陪着王妃出城去了,其他什么话也没说。贾赦拿了二十两银子悄悄的塞到那家人的手中,才换出一句话:王妃说要祭奠父母。

贾赦和贾政等人都傻了眼。众人都想借此机会,和北静王好好地攀攀关系,谁知黛玉一离开荣国府,便再也不想再回来,包括回门,都宁可去城外的庵堂。

黛玉和水溶回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众人也没有在庵堂用饭,而是在京城找了一家酒楼。家人先进去,把酒楼最高的第三层先包下来,黛玉在水溶和众丫头的簇拥下进了酒楼。此时她已经嫁人,虽然平日仍然要深居简出,但却不像做姑娘时那般,只能养在深闺。

黛玉这是头一次在酒楼里吃饭,虽然整层楼都被水溶给清理了,但她依然感觉很新鲜。坐在临窗的座位上,透过窗纱看着外边热闹的大街,呼吸着新鲜的带着花香的空气,心情也好了很多。

所以回府的路上,黛玉的心情是很好的,她的心中,更加坚定了好好活下去的信念。因为她终于知道,原来生活还有如此美好的一面,可以闻着好闻的花香,可以吃着地道的淮扬菜,甚至可以替母亲完成未完的遗愿。

水溶和黛玉的车在北静王府的二门上停下,二人先后下了马车,黛玉又上了小厮们拉的轻车回自己院子。而水溶却被太妃身边的一个丫头给拦下,理由是,太妃房中来了客人,请王爷过去陪客人说话。

水溶听太妃只叫自己过去而不叫黛玉,还以为来的人是男客,黛玉不方便见,于是叮嘱了秋茉两声便跟着那小丫头去凝瑞轩。而黛玉则带着紫鹃秋茉还有刚跟着回府的晴雯回了水溶和黛玉成婚的新房静雅堂。

至于来什么客人,黛玉可没心思管,此时她劳累了一天,先是舒舒服服的靠在软榻上,背后被紫鹃填了一个大大的引枕靠着,秋茉立刻端了点心果子来放在黛玉跟前的小高几上,而雪雁则拉着晴雯去自己的屋子里,给晴雯重新梳洗了,又换了一身衣服才过来重新给黛玉请安。

黛玉在自己房里跟晴雯说了几句家常话,然后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到了该给太妃请安伺候晚饭的时候,方带着丫头们去凝瑞轩。

凝瑞轩里有客人,但却不是男客。

此时的太妃正在陪着南安太妃和她的女儿柔嘉郡主吃茶,而水溶也被留在太妃屋里陪坐。黛玉一进门便被这种场景给搞懵了,南安太妃和郡主到访,北静太妃不让北静王府上的王妃陪客,却拉了王爷来陪坐说话,真是莫名其妙。

北静太妃见是黛玉来了,因她自己心中有鬼,所以脸上不好再为难黛玉,只好笑着说道:“想着你今儿必是累了,所以叫你在房里歇息,南安太妃和柔嘉也不是外人。”

黛玉忙上前给南安太妃见礼。南安太妃却不似原来在荣国府上相见时那么热情,只是淡淡一笑,对北静太妃说:“太妃果然疼爱儿媳,林姑娘好福气了。”

黛玉心中一愣,这南安太妃不称自己王妃,却叫自己林姑娘,只怕这并不是什么口误吧?再看看柔嘉端庄的坐在那里,眼神的余光却不时的看看边上的水溶,黛玉的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黛玉自问自己不是邢夫人那样的女人,水溶原有的那几个姬妾倒也罢了。从自己嫁给水溶的那一刻起,到离开这北静王府为止,她是不打算让水溶再纳一个姬妾的,更别说侧妃。主意已定黛玉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对着两位太妃微微一笑:“太妃说的很是,黛玉自幼丧母,如今终于盼来一个母亲疼爱黛玉了。”

“瞧你说的,怪可怜见儿的。今儿回门,不知贾老太君身体如何?”南安太妃一心要把女儿送进北静王府上来,此时自然把黛玉看做眼中钉。

“外祖母身体很好,多谢太妃挂念,只是老太太时常牵挂远方的孙女,每晚不能安睡,倒是憔悴了许多。”黛玉原本也没想管这些闲事,毕竟南安太妃认女之事并没敢张扬,再说这也不是张扬的事情。若是传到南边去,叫人家知道这郡主是假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南安太妃这会儿欺人太甚,明明在人家府上做客,却连一口‘王妃’都不叫,还叫人家‘姑娘’。黛玉这口气怎么忍也忍不下去。

南安太妃原本还有些气势凌人,但听到此话后,便有些惴惴不安。

“哎,这话也别这么说,她如今不是贾府的姑娘,而是南安王府的郡主,她南去和亲,是为国尽忠,别说跟贾家没什么干系,就是有,贾家也只能是感到光荣。如今贾府上出了个贵妃,又多了个藩王的王妃,也是媳妇你脸上有光。”北静太妃见南安太妃有些尴尬,忙开口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