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的手不再那么僵硬,紫鹃也暗暗的出了一口气,放开了她。只是紫鹃此时的心中并不好受。因为她看到了水溶那一脸淡淡的笑意,紫鹃不明白,王爷这是做什么呢?凭这几日王爷的表现,他应该是极爱姑娘的,可他为什么如此折磨姑娘,为什么不再一开始的时候替姑娘把这一切都挡下来?他让姑娘如此费神于心何安?他果然是个负心人,姑娘可怎么办呢?紫鹃低着头,默默的祈祷着,王大人,你快些回来吧!

水安跪在地上不敢乱开口,但是心下忐忑不安,难道减得太多了?

黛玉忽然以指叩了一下太师椅的扶手,把周围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就连水溶也惊了一惊。黛玉轻轻地道:“减十鞭还是少了些,我看水总管今儿也不是有意为之,但有错却不能不罚,否则何以服众呢?水总管日后不好教训其他人不是?恩——那就领三十鞭吧,水总管认为如何?”

水安叩头谢过了黛玉,多一句话他也不敢说了。他生怕再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他这辈子都会记着,记者以后再也不能生出欺主之心了。此时黛玉没有说让他起身,他都不敢起来,还在地上老老实实的跪着。

秦家媳妇听到水安只领了三十鞭,度量着自己也不会从重处罚了吧?她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下,想着黛玉总还会顾忌一下太妃的面子,身子也就不都得那么厉害了。

黛玉处置完水安,便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直打哆嗦的秦家媳妇,不过她没理她,只是抬起手来,重新接过了秋茶递过来的热茶,轻轻地抿了一口,方道:“水总管,你起来吧。”

水安忙磕头谢恩,然后从地上爬起来,方感觉到自己的中衣都被汗水湿透了,此刻站在院子里,被春风一吹,浑身都冷飕飕的。

黛玉不说话,院子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水安在一边站着,心中纳闷,怎么小王妃不处置秦家媳妇?于是他又悄悄地看了一眼黛玉。而黛玉正在悠闲地吃茶,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意思。

水安再看向跪在地上的秦家媳妇,想到秦家媳妇原是梅蕊的嫂子,太妃房里浆洗上的头儿,再想想梅香,想想太妃对王妃的态度,他的心里便明白了几分。于是水安又侧跨两步,站到黛玉的跟前,躬身打千儿,赔笑问道:“王妃可还有什么事情吩咐小人去做的吗?”

“没有了。”黛玉依然端着茶蛊,口中说没事,但却不让大家散去。水安更加明白了黛玉的心思。

“王妃,秦氏媳妇的事情原不该闹到王妃的面前的,此等琐事让王妃操心实在是奴才的失职,请王妃把她交给奴才,奴才一定按我们府中的规矩管教于她。王妃若没有别的事情,就请王妃先回房歇息,并且王爷和王妃也劳累了许久,此时天色不早,王爷和王妃也该用午膳了。”

黛玉微微一笑,把手中的茶盏交给边上的丫头,方开口说道:“嗯,好。水总管不愧是府上的老人,做事儿就是稳当,想的也很周全。那就依你的意思办吧,我和王爷就先回房去歇息一会儿,一会儿还要去太妃房里伺候午膳。好了,你们下去吧。”

一院子的奴才都在水安的摆手下各自散开去。唯有泰安媳妇依然跪在地上,看着水溶和黛玉并肩而去的身影再一次傻了。——小王妃根本就没处置自己,而是把自己交给了水安?她这是什么意思呢?自己如此做,这小王妃就一点也不生气吗?她不应该对自己恨之入骨狠狠地打自己一顿出出气吗?为什么这个小王妃想事做事就这么不一样呢?

众人弓着身子送水溶和黛玉离开议事厅的院子,回了静雅堂。院子里的人便是对秦家媳妇投去鄙夷的目光,还有脾气烈的,要暗暗地淬她几口,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差点连累自己收责罚。

“来人,把秦家的带到议事厅门口的青石板,好好的跪着。明儿再听候处置。”水安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虽然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但是对于秦家媳妇,他是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的。打了她,那是太便宜了她。既然这事王爷都看见了,太妃那里想必也没什么事了,水安要好好的教导一番这个可恶的女人才行。

结果秦家的便从中午一直跪倒第二天早晨,这期间北静王府上同秦家的要好的婆子也偷偷地过来看过她,但水安安排了人在一边看着,他们也没多说什么,不过是几句平常话罢了。

梅蕊没有来。梅香也没有来。这个时候这两个人定然是不敢来的,水安安排的人不是吃素的。

秦家的在半夜三更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的时候,心里恨得要死——这两个死蹄子,果然是过河拆桥落井下石的贱货!明明知道自己在这里受苦,竟然不去太妃跟前提个醒儿。但秦家的并没有诅咒太久,便被水安带走了,走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晨,她连太妃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水安打发到北静王府最偏远的庄子上做事去了。

不过是个浆洗上的管事,犯了错自然有总管处理,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再让太妃心烦,那水安脖子上的家伙可真是要搬家了。

再说黛玉扶着紫鹃的手,一步步走回自己住的静雅堂,一路上不说一句话,不看水溶一眼。进屋后,慢慢的靠在软榻上,紫鹃忙问:“王妃,要不要热茶?”

“不用了,我腿有些酸,你帮我捶捶。”黛玉听见水溶进门的脚步声,依然闭上眼睛。此时此刻,黛玉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累。身子的疲惫是其次的,主要是心里很疲惫,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不知道多久才能结束。天知道她真的不想这样做,可她又不得不这样做。

黛玉其实是不怨恨水溶的,因为她根本就不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所以也无所谓怨恨。

富贵之家有富贵之家的烦恼,贫穷之家有贫穷之家的烦恼。富贵之家为了功名利禄而争,贫穷之家为了生活的资本去争。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大家时时刻刻都在争着,不惜头破血流。

黛玉轻叹一声,真的很疲倦,却又无可奈何。为了能够回到姑苏去,为了去父母的坟前进一下做女儿的孝道。哪怕是看一眼父母坟上的枯草,黛玉又不得不打着精神跟这些人周旋。

水融进来得晚是因为刚才有婆子来回,说是云太医上午进了宫,下午才能来给王妃诊脉。水溶耽搁了两句话的功夫,是以在黛玉之后进屋,一进门便听见黛玉的一声叹息。心中便有些隐隐作痛。

看着这个小女子清瘦决然的身影,知道她在生气,只是碍于下人在侧,她一直隐忍着,没有发作出来。于是水溶对着紫鹃摆手,“紫鹃,你下去吧。”

紫鹃为难的看了一眼水溶,又看着黛玉,不敢立刻离开。

黛玉摆摆手,示意紫鹃先下去,紫鹃方踌躇着立着身子,慢慢的出了屋门。

“玉儿,生气了?”水溶坐在黛玉身边,抬手拉过她的手臂,意欲再次把她拉进怀里。

“有什么可生气的?我可犯不着这么大的气性,只是我乏了,王爷请别处歇歇再来。”黛玉把手从水溶的手中抽出来,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水溶。她实在是倦了,只好对水溶无礼了。

其实黛玉此时自己也没有看清自己的心,事实上她根本就不再水溶面前伪装自己。喜怒哀乐在面对水溶的时候,都是自然表现的。她甚至忘了,她的这个夫君是王爷,论理,她是应该看一看他的脸色的。可是她没有,而他也没有生气。

夫妻之间似乎有一种隐隐的东西在涌动,只是两个人之间似乎还没那么和谐。

“玉儿,为夫一片苦心,你难道不能体谅吗?”水溶叹了口气,看着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黛玉,无奈的说道:“用不了十日,皇上便会有旨意下来,到时不知会是个什么差事。这府中人多事杂,到时要劳烦玉儿多多费心了。不过玉儿的兰心蕙质,满腹才华,这些小事自然不会难倒玉儿,只是玉儿心性高洁,让你为这些琐事操劳,实在是为夫的不是。”

“王爷此话太过客气了。黛玉既然已经嫁入王府,自然有责任帮王爷打理府中之事,只是黛玉人微言轻,若遇到大事,自然还要劳烦王爷出面调停…”黛玉说这些话的时候依然躺在榻上。

“玉儿”水溶不等黛玉说完,变俯过身子,“水溶得玉儿为妻,今生别无所求,玉儿是溶今生的至宝。”

“王爷言重了。”黛玉睁开眼睛,看着水溶近在咫尺的俊颜,淡淡一笑,抬手将他推开一段距离,似不经意的问道:“王爷今天陪着妾身去理事儿,却只管坐在那里吃茶看热闹,一句话也不说,不是想看妾身的笑话吗?不知这一场闹剧王爷看的可还满意?”

水溶见黛玉终于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说话,便忍不住含笑上前扳起黛玉的肩膀,有些霸道的把她拥在怀里,然后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在她的耳边说道:“我的好王妃,你不要生气嘛,听为夫的好好同你说。府中的这些事情,有些我可以带你出面,但有些事情必须要你亲自做才是最好的。比如刚刚的事情,如果是我来处理当然很利索,也不会有什么人不服,但是这起子奴才一定会因此而小瞧了你,认为你只是依仗着我罢了,他们不会自信中服你——他们心中服的人依旧只是我。如此一来,若是我以后不常在家,那玉儿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黛玉听了此话。似恼非恼的笑了笑,然后推开水溶,依然转过身去:“妾身怎会不知道王爷的心思?如此妾身还是要多谢王爷了。”

“玉儿?”水溶被黛玉推开,不得不苦笑一声,这小丫头的脾气还真是不小。于是忍不住又拉起了黛玉的手,黛玉的薄怒轻嗔让他的心中乐开了花,和黛玉结为夫妇三日多,让水溶更深一层的了解了这个女子。这不仅仅是一个可以对着落花流泪叹息的姑娘,也不仅仅是为了情爱处处敏感的女人,“玉儿,我知道,你向来是最讨厌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玉儿生气的对不对?是为夫不好,不然,明天我还是进宫去,跟皇上说一声,暂时——我还是不要跟那些大臣们一起去上朝了。以后我天天在家陪着你,反正我做闲散王爷惯了…”

“王爷!”黛玉心中一惊,便坐起身来,不料她起的急了,额头一下子碰到了水溶的鼻子。

水溶鼻子一酸,眼睛里几乎掉下泪来,一是苦笑着捂着鼻子,看着黛玉:“玉儿,为辅好痛啊!”

黛玉看着水溶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笑归笑,但黛玉心中依然暗暗地叹息,他想要做什么?这不是要坏自己的计划吗?

天知道黛玉此时还正在盘算着,等水溶每日都上朝议事在朝廷里领了差事之后,便没有这么多空闲时间呆家家里,而自己也可以借着理家的有头多出去走动走动,为自己的将来铺好路呢,他一句话就不出门了,那岂不是要天天黏着自己?这样的话,那些离开的计划有怎们能够实施呢?

破茧成蝶 第49章 感往事心意已决

“怎么了,玉儿?”水溶见黛玉着急的样子,心中纳闷起来,为什么她这么怕自己留在家里陪她?她应该不是那种追名逐利的人不是吗?她原来不是从不劝宝玉沽名钓誉的吗?

“‘红颜祸水’四个字,足足可以把妾身压死。所以妾身求王爷不要为了所谓的‘怜香惜玉’而放弃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情。”黛玉再次想起往事,荣国府一家子一直把宝玉的不思上进算在自己头上,‘狐狸精’三个字便是如此得来的。想到这些,黛玉的心中便忍不住一阵阵发酸。她不是傻瓜,水溶待自己的心她也看的清楚了几分,只是这份感情太昂贵了,她要不起,她只是一个孤女而已,贾府尚且不能容她,何况北静王府?尽管此时她尽力的挣扎,也不过是等到有一刻可以逃避开这一切而已。

“嗯,既然玉儿这样说,那为夫就听你的。不过你放心,不管有多大的事儿,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为夫替你顶着,所以不用怕。这个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水溶拍拍黛玉的手,又体贴的说道:“你刚才说腿酸的紧,不如这会儿没人,让为夫给你捏一捏吧?”

“不敢有劳王爷。”黛玉一看水溶的手又伸向自己的小腿,于是忙转身坐起来,把一双腿盘起来,藏在裙子底下。

“怎么了?不是说酸痛的很吗?”水溶有些失望的看着黛玉,黛玉的脸上那一丝惊慌还未隐去,水溶看着她惊慌的神色,心中的沉重更加重了一层——她还是要跟自己保持距离吗?

成婚三日,两个人也只有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温存过一次,那晚水溶怜惜黛玉身子弱,又刚中了毒,所以一腔激情没有得到充分的释放,原想着这几日在跟她好好地亲近亲近,谁知一直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羁绊住了,就算是昨晚,她那样沉沉的睡在榻上,蜷缩在水溶的怀里,水溶愣是忍了一夜,也不敢惊扰她的好眠,而此时,她依然把自己层层包被起来,难道还是对自己不信任吗?

“没,已经没那么酸痛了,王爷也累了半日了,请那边歇息一会儿吧。”黛玉还想说,黛玉福浅命薄,不敢劳动王爷,但又觉得此话有些撒娇的意思,所以忍住没说。

不待水溶再说什么,黛玉便从软榻上起身,她不能再跟他耗在一张榻上了,那样让她觉得有些危险,于是黛玉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唤丫头进来说道:“去瞧瞧午饭得了没,若是得了,就传进来吧。”

“玉儿,你还是在生我的气吗?”水溶不被黛玉的冷漠所退,而是起身又到了她的身边,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让她独自面对这些事情,水溶自然也于心不忍。但话又说回来,若是自己不在家,黛玉果然被那些才狐狸们算计了,自己岂不是要悔断了肠子?

水溶真的很想时时刻刻都陪在这个小女子的身边,呵护她,照顾她,陪她一起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可是身为男人,水溶又不得不去做另一个选择,水溶自然明白,如今的这一份荣华富贵不过是祖荫而已,为了让她能够抬起头好好地话着,男人还有男人该做的事情。于是水溶走到黛玉跟前,对着黛玉轻声陪着笑脸:“王妃莫要生气了,为夫给你陪个不是可好?”

水溶的声音极轻,口气里带着顽皮的调笑,黛玉被他这种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只得一甩手笑道:“王爷真会逗乐子,妾身哪里生气了?妾身根本就没有生气,王爷只一味的这样,倒像是妾身真的生气了似的。”

“王妃真的没生气?”水溶看着黛玉忽然间一脸轻松的笑容,心中的那股莫名其妙的不安又暗暗的涌起来——她明明是在生气,却不透漏一点,难道这玉儿果然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难道她的心里,依然有着好的表兄宝玉?

黛玉瞥了水溶一眼,淡淡的说道:“生气?嗯——还是有那么一点的。不过已经过去了,生气也好,不生气也好,还有那么重要吗?”

水溶被黛玉白了一眼儿,不但不以为忤,心里却像吃了蜜糖一样甜丝丝的:“王妃,我不是说过了嘛,你要常理王爷,这些事情还要你自己来做才可以服众啊。”

黛玉去就是不放过他:“谁知道你说得是不是真呢?我才不要听呢。”黛玉没有注意到自己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丝撒娇的意思,但是水溶却听出来了,他美滋滋的笑看着黛玉,暗暗的发誓,今生今世,一定要让她过得开心,快乐,平平安安。

紫鹃进来回说午饭已经传来,问王爷和王妃是在花厅里用还是摆到卧室来。

“摆到卧室来吧,这儿还是暖和的,你们王妃的身子弱,禁不起一点儿冷风,对了,你叫秋茉出去告诉外书房的人,午饭后云大人若是来了,直接请到静雅堂来给王妃把脉。”水溶吩咐道。

紫鹃忙答应着下去,不多时晴雯和莲籽二人抬着一个不炕桌进来,摆在卧室外矮炕上。水溶和黛玉相对而坐,夫妻二人一同用午饭。

紫鹃,晴雯,秋茉,莲籽丫头们屏息凝视,规规矩矩的立在屋里,伺候着水溶和黛玉用午饭,水溶乃是一壮年男子,平时又练习武功骑射,所以饭量比一般男子要大一些,而黛玉从小说吃不了多少饭,长到十五岁,也只是指望着参汤和药养着。如此二人相对而坐,一起吃饭,水溶和黛玉二人的惊异程度可想而知。

水溶这儿刚开始吃了半碗饭,黛玉便放下筷子说饱了。水溶再三追问,黛玉只说饱了。事实上黛玉的确是饱了,她平时都很少吃饭,今天是因为水溶在,她不想做无谓的解释,所以才坚持吃了小半碗碧粳米饭,吃了几口汤。

水溶将信将疑,又吃了一碗饭,把饭桌上的门道菜吃了一半多,方推开饭碗说饱了。黛玉自小到大,还没见过有谁吃饭吃的这么香甜,于是暗想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用过午饭之后,水溶又陪着黛玉说了些闲话,无非是家中的事情。

其实大户人家很多事情,尤其是内宅的事情,男人都不好过问太多的,所以这几年来内宅的事情大事都是太妃打理,小事都是秦氏打理。而外边的事情水溶都是了如指掌的,所以水溶的意思,只要黛玉把内宅的事情理顺了,上下的事情就不会很麻烦。

再者,今天黛玉轻轻松松的收服了水安,那么外边的事情也不会费什么力了,水溶说,水安这个老东西,滑是滑了些,但忠心还是有的。不然的话,水溶也不会让他做王府的总管,让她媳妇做王府内宅仆妇的总管媳妇。

黛玉听了这些只是点头,水溶的话不无道理,北静王府是显赫门第,水安夫妇二人能够做总管位置并且做了不短的时间,说他们没有本事,没有见识那是不可能的。

“好了,这会儿没什么事,王爷不要小睡一会儿吗?”黛玉看水溶不再说话,只是那样愣愣的看着自己,便转身下了矮炕,准备进里间卧室的床上。

“你要睡,我就陪你。”水溶心中一阵窃喜,立刻下炕跟进来。

“我昨晚没睡好,你睡床还是睡榻?”黛玉站在床和榻之间,左右看看,让水溶做出选择,总之就是,我不让你陪。

“玉儿…”水溶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为何她还是不能接受自己?

“我真的不习惯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人。”黛玉的话说的很违心,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不敢面对着水溶,而是慢慢的转过身去。

“好,我还是睡榻。”水溶说着,拉了一条被子躺在榻上。

黛玉无言,慢慢的上床,然后轻轻的放下帐子,安静的躺下。

紫鹃等四个丫头见两个主子都已经午睡,便悄悄地退出去用午饭。

“你今天干嘛那么死劲的抓着我,瞧我的手都被你抓肿了。”晴雯一边看着自己的红肿的手指,一边叹息着把手中的筷子放到一边。

“我若不死劲的抓着你,你这会还能在这儿坐着吃饭吗?”紫鹃把一个汤匙塞到晴雯的左手中,恨恨的说道:“你这火爆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我都被气死了,我拼着被赶出去或者被打死的份上,都要替我们姑娘出这口气,那个老不死的脏婆子竟然敢…”晴雯气咻咻的话说到一半,便被紫鹃掩住了口,因为秋茉刚端着一碗汤进来。

晴雯看见秋茉,也立刻住了口,秋茉是北静王府上的人,不能给黛玉惹麻烦,这一点晴雯还是明白的。

“你们在干吗?来,这是我特地在厨房要的汤。”秋茉把汤碗放在桌子中间,然后拿过汤匙来给紫鹃和晴雯盛上汤,又接着说道:“莲籽有事,我们先吃吧。”

“啊,好。”紫鹃悄悄地踢了晴雯一脚,然后用筷子夹过一块春卷给她。

“青儿,下午云太医会来给王妃请脉,一会儿吃了饭,记得把王妃要换的衣服拿出来。”秋茉看看表情极不为自然的晴雯,一边说着,一边给她夹了菜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然后淡淡的笑了一下。

上午晴雯站在王妃身后那一副拔剑怒张的样子秋茉看的清清楚楚,通过这两日的观察,她也知道紫鹃和这个青儿是对这位新王妃十分的忠心。

秋茉是水溶从外边带回来的二丫头,一直在水溶的书房里当差,在北静王府上无亲无故,只和不久前来书房的莲籽二人还算合得来。她对水溶忠心耿耿,因为水溶对她有救命之恩。水溶对她也很放心,所以把她和莲籽挑出来放在自己跟黛玉住的静雅堂伺候,给黛玉做贴身的大丫头。

——是给王妃做丫头,不是给王爷做丫头!这句话是水溶重了又重的话,秋茉就是忘了自己叫什么,也不敢忘记这句话。

“知道了。”晴雯闷闷地回了一声,埋头吃饭。

“青儿,你是不是在为上午的事情生气?”秋茉看看晴雯气得发红的眼睛,轻轻一笑。

“我想凡是有良知的人都会生气,我活了这十几年,自问也在大宅院里做过两年丫头,还没见过这么很规矩的下人!当着主子的面骂人,这就是王爷的规矩?”晴雯气性大,还是忍不住发泄了出来,索性把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赌气不吃饭。

“那你等会儿去议事厅的门前看看,我保证你回来就能吃下饭去了。”秋茉笑笑,不再跟晴雯争辩。

“怎么了?”晴雯不解的看着秋茉。

“那个秦家的此刻正跪在咱们的规矩板上反省呢,大掌管怕她不老实,还专门派两个人看着。听说要跪到明天再说呢。”

“跪到明天?还在说?”晴雯一听这话来了精神,更加顾不上吃饭,拉着秋茉兴奋的问道:“太妃不会知道吗?她不是太妃的人吗?”

“什么叫太妃的人?你这话她糊涂,都是这夜里的奴才,坏了规矩,自然由总管管教,左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总不能因为她是太妃屋里浆洗的人,便由着她把这府上的主人都气坏了吧?”秋茉拿着筷子点了点晴雯的鼻子,接着笑道,“你还不吃饭,站了一个上午,难道你还不饿?”

“哦,吃饭。”听到这个消息,晴雯连手上的疼都忘了,忙拿起筷子来扒饭。

“紫鹃姐姐,你吃这个。”秋茉又给紫鹃夹菜,然后自己也吃了口饭,又接着说:“以后我们这屋里,有紫鹃姐姐忙的时候呢。”

“你也别这么说,我初来乍到的,连府上的路都记不清呢,我们王妃以后还需多倚重妹妹才是。”紫鹃听秋茉的话,心中一动,自从自己跟着主子进了这道王府的门的那一刻,便认识了秋茉,短短三日的功夫,紫鹃察言观色,从心里觉得这个秋茉是个妥善的人,只是今天她话里有话,不知是为了什么?

“外边的事情呢,自然不用姐姐操心,王爷早有吩咐,莲籽和我从王妃进门的那一天起,就不是王爷的丫头了,我们只是王妃的丫头,王妃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连王爷都不用回,可以直接揭了我们的皮呢,所以秋茉和莲籽以后的性命可都在紫鹃姐姐手里篡着呢。”秋茉说着话便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王妃可不是那种厉害人,你把话说得这么惨烈做什么?”晴雯听了秋茉这些话心思一下子紧了起来,凭她的感觉,这个秋茉的原本是王爷的丫头,既然是王爷的丫头,就难保清白,所以晴雯听了她的话,又起了戒备之心。

“我笑我们王妃进了门,王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原来王爷看谁都是冷冰冰的,这府上几百个奴才个个都怕见到他,可如今他却脸上带着微笑,尤其是看王妃的时候,不但陪着笑脸,还陪着小心。”秋茉的话把晴雯和紫鹃都吓了一跳,像秋茉这样随随便便在背后议论主子,可是犯了大忌。

“你们不用害怕,我不信你们两个回去主子面前告我,既然你们二人不会告我,主子又怎么知道?”秋茉说完,又轻笑着给二人夹菜。

“我们自然不敢告你,你可是王爷的心腹。你们告你,说不定会被王爷判个诬告呢。”晴雯瞥了一眼秋茉淡淡的说道。

“妹妹这么说,我也不生气,谁叫我不是王妃带进来的丫头?”秋茉说着叹了口气,把手中的饭碗放在桌子上,继续说道:“你们处处防着我,我是知道的,索性今儿我跟姐姐和青妹妹说句套心窝子的话吧,在王妃进门的那一刻起,我便不是王爷的丫头了。我只是王妃的丫头,只听王妃一个人的话。王妃若是有什么事,我也不用活了。”

“幸亏你是王爷的丫头,不然我们这几晶可不要被那些下人给挤兑出去了?”晴雯瞥了秋茉一眼,心里冷哼了一句,怪不得刚才还替王爷叫屈呢,说的好听,既然做过王爷的丫头,那一定也是个一心攀高枝的主儿,还在这儿装什么可怜。

“是,我和莲籽都是王爷书房里的使唤丫头不假。”秋茉点点头,看着晴雯有些愤愤的目光平静的说道:“你们或许以为,我和太妃身边的那些丫头一样,时刻都想爬上王爷的床去做王爷的姨娘吧?我今儿索性也不怕羞耻一回,说句套心窝子的话,若是去做姨娘,还不如去死。”

“你说什么?”晴雯和紫鹃被秋茉决绝的目光和坚决的口气震惊,这无疑又是一个鸳鸯吧?

“我说什么无所谓,关键是看我做什么吧,紫鹃姐姐和青儿妹妹,吃饭吧,过一会儿云太医了,还要给王妃诊脉。”秋茉不再多话,而是专心的吃起饭来。

紫鹃和晴雯默默地对视一眼,看来这个秋茉是跟别的丫头不同的,紫鹃打定主意,一定要得空儿跟主子说一声才好。

黛玉一觉睡醒,才想起外边榻上睡着的水溶,她心中有些懊恼,刚躺下的时候还时刻告诫自己不要睡得太沉,因为屋里还躺着一个男人,可谁知头一沾枕头,便倦意浓浓,没多时就睡着了。

黛玉轻轻的披上衣服慢慢的下床。看见软榻上睡得正香的水溶的背景,宽宽的肩膀随着修长的呼吸一起一伏,身上的被子又落到了腰间,可是这次黛玉想了又想还是没有上前给他拉被角。

套上软底的绣鞋,黛玉悄声出了卧室,绣鞋踩在地毯上一点声音也没有,水溶依然沉睡,看来昨晚他真的没睡好。

破茧成蝶 第五十章 诊旧疾初见轻庐

“主子。”晴雯恰好守在卧室门外,因为秋茉说了,一会儿云太医要来给黛玉请脉,所以要黛玉换下家常衣裳。如今黛玉的衣裳首饰都归了晴雯管,饮食药饵都是紫鹃过一遍,秋茉和莲籽都没沾到黛玉的边儿,不过是打外围的事情,而雪雁则负责看管黛玉带过来的那些书籍字画等物,因为雪雁从小儿跟着黛玉读书,是这几个丫头里识字最多的一个。

“嗯,口渴,去倒杯茶来。”黛玉在外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晴雯刚刚放下的针线。

“好,主子稍等。”晴雯去倒了茶来,服侍着黛玉吃了两口,又把一身新衣裳拿出来要给黛玉换下。

“做什么又换衣裳?”黛玉不解的问道。

“秋茉说下午云太医要来给主子请脉,还是换了衣裳吧。”晴雯小声说道。

“请脉也不过是隔着帘子,又看不到。不用换了。”黛玉有些懒懒的,依然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

“好主子,奴婢特地打听了,据说这位云太医与别的太医不同呢,他看病讲究个什么‘望闻问切’。不像那些老迂腐,只知道诊脉,这云太医可是专门给太后和皇上请脉的,主子的病让他瞧一瞧,保不准就去了根儿,这些年主子在那边一年到头的吃药,受了那么多罪,还不是为了把身子养好?有了好身体,才能有力气去收拾那些不知好歹的东西不是?”晴雯小声在黛玉耳边嘚啵嘚啵的说完,看着黛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于是忙扶着她起来,到东暖阁去换衣裳。

水溶在黛玉和晴雯说来的时候就醒了,只是听她们主仆说话便没起身,此时听不到动静,知道黛玉被这丫头说动了心,定是去换衣裳去了,所以他也躺不下去了。转身起来,轻轻地咳嗽一声,便有丫头进来服侍。

“王妃呢?”水溶明知故问,看着挑帘子进来的莲籽。

“回王爷话,王妃在东暖阁换衣裳,这就好了。”

“嗯,这个云轻庐怎么还不来。”水溶看着莲籽给自己穿上鞋子,便从榻上起身,秋茉刚好端着两杯参茶进来,之间水溶一个,忙上前去奉茶。

“奴婢去书房瞧瞧?”莲籽察言观色,没见水溶有什么不高兴,于是轻身询问道。

水溶点点头,摆手让莲籽出去,放接过秋茉手中的参茶,沉吟一声小声吩咐道:“去告诉水安,太妃房里那个秦氏以后不能留在府上了,以后别让我再看见她。”

“是。”秋茉答应一声,也转身下去。

秋茉是服侍在水溶身边时间最长的一个丫头,因为她平时很少说话,她容貌并不出众,再加上原本就是个孤儿,在这府上无亲无故,不过是个书房里伺候的小丫头,水溶平时也并不怎么跟她说话。

所以大家都忽视了她,只有在使唤她的时候才能想起这个人来,但众人都忘了一件很关键的事情,那就是在水溶身边伺候的丫头,没有超过半年的,除了这个秋茉。

这件事全北静王府上的人都可以忽略,唯独水安不能忽视,因为他是这府上的大总管。

至于秋茉为什么会在水溶呆了四年之久,恐怕只有水溶和秋茉二人心里最清楚。

水安却也十分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秋茉从来传送水溶的话,不多一个字,也不少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