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闻言,立刻起身出去端参汤。晴雯也忙起身,把床上黛玉叠好的衣物用一个包袱包起来,转身出去。

“玉儿?”水溶愠怒的看着怀中之人,生气又心疼,“你真傻,这些事情让丫头们去做就好了,何须亲自动手?你累坏了身子,可不是要了为夫的命?”

“妾身要王爷平平安安的,哪里是想要王爷的命呢。”黛玉靠在水溶的怀里,轻声叹息。

“嗯,我知道,我知道的。”水溶紧紧地搂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仰着头,强忍着眼睛里的某种东西流下来,“皇上已经下旨,明天一早我就离京。你又不能跟我一起去,一个人在家里,要多多保重身体,知道吗?”

“我在家里,一大堆人伺候着,王爷还不放心吗?倒是王爷一走,身边连个可靠地人也没有,衣食住行,总要自己操心。可怎么是好呢?”

“我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娇贵?”水溶又笑,可笑中带着深深地不舍,“我不在家,母妃和三个女儿都要让你操心,想想这些为夫便觉得对不住你。”

“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孝敬公婆,教养子女,是为人妻的职责,只怕黛玉才疏学浅,难以堪当重任,所以王爷不放心?”黛玉心知水溶担心何事,但此时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你这个小东西,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却总是故意扭曲。”水溶越发无奈,他的小妻子不愿让他陡然伤感,他也只好领情,不再唠叨那些没用的话。知道对方都珍惜彼此,便一定会为重逢积蓄力量。

“明儿王爷出门,今日中午我们就到太妃屋里一起用饭吧,把婧玥和婧瑶都叫上。怎么样?”

“好啊。好主意。我们好久没在一起用饭了。”水溶赞同。

一场难得的家宴,厨房里的人知道王爷要远行,做的饭菜也异常的美味,只是看上去便叫人食欲大增。只是黛玉虽然早饭也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看着这些饭菜,更是没什么胃口。

太妃却没那么期期艾艾的样子。毕竟是皇室出身的公主,总把建功立业看的重要一些,在她看来,儿子去督办治水工程虽然苦了些,但总比带兵打仗要好。

想那个南安郡王带兵征讨南蛮,一不小心吃了败仗,虽然朝廷没有谴责他,但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南安王府在南疆的兵权已经名存实亡,镇南大将军被皇上换了人选。南安郡王成了空头王爷,致使祖宗蒙羞。

如今水溶短短几日内筹集了治水银两,龙颜大悦,又奉旨南下督办治水工程,若是成功了,那是水家无上的荣耀,即便是没什么成就,水家也没什么损失,毕竟黛玉拿出了银子交给朝廷治水。治水不成,那空许的土地成了泡影,皇上总还会有些愧疚的。

别的事情太妃一直不满意黛玉,说到这件事,太妃还是十分的满意的。这才是水家的儿媳妇,关键时刻能够站出来,为丈夫着想,立足家族荣耀,这很难得。

而意外惊喜就是,这个娇娇弱弱的儿媳妇,竟然还私自存了这么多的嫁妆,看来她也不是那种娇滴滴没脑子的女人家。再想想她进府后把府中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太妃看黛玉的眼光又柔和了许多。

家宴上,只要太妃不寻黛玉的麻烦,众人便都能够开怀畅饮。婧玥和婧瑶二人显然对黛玉已经有了不错的感情。席间二人总是时不时的给黛玉添菜,劝着黛玉尝尝这个。尤其是婧瑶,言语娇憨,惹人怜爱,黛玉若是不吃她夹来的菜,她便撅起小嘴儿,说母妃不疼她。黛玉无奈,只好勉强多吃些。

水溶坐在太妃身边,一边给太妃夹菜,一边对着黛玉微笑,暗想着婧瑶倒是更像是黛玉的女儿。由此,水溶便想起了婧琪。

暗暗沉思之后,水溶便轻声开口:“母妃,今儿儿子上朝回来,遇见了云轻庐。他说婧琪的病情总是反复,不可忽视。而这段时间太后凤体违和,他又忙了许多。不能经常来我们府上给婧琪诊断脉息,不如我们把婧琪送到轻庐的府上,这样他每天都可以给婧琪诊脉煎药,待儿子回来,婧琪便可痊愈了。”

“怎么?我们偌大的王府,竟然没有琪儿的容身之所了吗?”太妃一听此话,立刻沉下脸来。

“母妃,话不能这么说,现在是咱们求着云轻庐看病。怎么是容不下琪儿呢?难道母妃不希望琪儿的病赶快好起来?”

太妃被水溶问的无话可说,谁都知道云轻庐是皇上的专属御医,那是要随传随到的。每天等他应付完了皇上和太后,再往北静王府里跑,实在是为难人家。再说,云轻庐府上的下人也都是熟知医理的,有那些人服侍婧琪,对婧琪的病有百利而无一害。如果对婧琪不放心,多遣几个尽心服侍的下人,多封几两银子过去也就是了。

在婧琪的康复和留府这两件事上,太妃选择了婧琪康复。虽然不情愿,但婧琪毕竟是她从小抱到大的亲孙女。

见太妃答应此事,水溶的心也放下一半,毕竟婧琪如今疯疯傻傻,在家中既不能好好养病,又会让黛玉多操很多心。

太妃的不愉快也没坚持了多久,婧玥早就趁机给太妃夹了她爱吃的菜品,又用笑话岔开,太妃原本就很喜欢婧玥,因为她是李碧荷生的孩子,李碧荷又是李嬷嬷的女儿,李嬷嬷同太妃的感情那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李嬷嬷原是太妃最贴身的宫女,也是太妃幼年乳母之女,情比姐妹,若不是秦氏先有了婧琪,这大妾的名分也不会落到秦氏的头上。

黛玉看一向恬淡的婧玥竟然在此时讨好太妃,知道她原是为了自己的一片好心,于是从心里更加亲近婧玥,以至于以后婧玥受黛玉影响最多,长成之后便是一副外柔内刚,极有主意之人。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饭后太妃午睡,婧玥和婧瑶也一起回房。水溶便悄声对黛玉说:“玉儿,我们两个不急着回去。你陪为夫去园子走走吧。”

黛玉点头,又吩咐紫鹃和晴雯去收拾水溶的衣物,再传来雪雁,让她去内书房吩咐水祥把王爷平时看的书都收进箱子里,列个清单来过目。

丫头们应声而去,黛玉方和水溶一起慢慢踱步往园中走去。

三月下旬,桃花杏花皆已凋零,碧叶繁茂的枝头已经有了青涩的果实。微风过处,枝叶沙沙作响,仿佛是在为即将离别的情侣吟唱浓情蜜意的曲子。

“玉儿,你看,这桃花已经结了桃子。”水溶抬手,摘下一颗小小的手指肚大小的桃子,捻在手中,细细的把玩。

“是啊,桃花落了,自然就有桃子。开花结果,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就如人生一般。”水溶爱怜的看着怀中的人儿,“玉儿,你愿意为我生儿育女吗?”

“如今我说不愿意,还行吗?”黛玉羞涩一笑,转身离开水溶的怀抱。

“不行。今生今世,乃至生生世世,你只能是我的。”水溶跟上去,霸道的再次把她拥在怀里。

“好霸道,今生今世也就罢了,我也没打算改嫁,可来生的事情还不好说哦。”黛玉轻笑,点了一下水溶的鼻子。

“你说什么?还改嫁?你试试看!”水溶霸道的吻住她的红唇,用力一吻,然后放开,“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溶,不要…”

水溶原本想狠狠的吻她,但听见这一声“溶”之后,心腹之中尽被柔情充满,于是轻轻地扳过她,长出一口气,把她完完整整的拥进怀里。只有柔情,没有欲望的拥抱,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好像一个闪电那么短。

整个下午,二人都在花园里徘徊。走的累了,二人便找个地方坐下,坐的累了,便起来散步,实在累了,就寻个水亭或者水榭进去在栏杆处的长椅上靠一靠。

“好了,我把我小时候的事情都说了,你也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说说,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淘气?是不是总是喜欢跟丫头们打闹,喜不喜欢吃她们嘴上的胭脂?”黛玉在芷兰榭的长椅上半躺,身子倚在水溶的怀里,手臂搭在他的腿上,像个孩子一样,开心的问道。

“说我淘气倒也罢了,为什么非要跟丫头们打闹?为什么要吃她们嘴上的胭脂?胭脂有什么好吃的?”水溶不乐意了,吃人嘴上的胭脂,在他的心中可不仅仅是淘气,那多少有些放浪形骸的意思了吧?

“呃?”黛玉一愣,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竟把宝玉平时的行径拿出来比水溶,可这种话又不能过多的解释,解释多了反而会让水溶生气。但又不能不说,于是只好叹气道:“我又没有哥哥弟弟一起长大,哪里知道你们男人小时候都喜欢玩什么?我只知道,你一定不是个书呆子就是了。”

“玉儿…”水溶却没有笑,反而有些深沉的叫了她一声。黛玉已经说了,自己六岁进京,在外祖母家生活,宝玉从小在闺中厮混长大,二人虽然是表兄妹,小的时候确如亲兄妹一样都跟着贾母住。宝玉便是黛玉生命中出现时间最久,接触最多的男子。那样的日子里,宝玉便是黛玉生命之中唯一的一点阳光吧?

水溶虽然对宝玉和黛玉的感情有些介怀,但当他听说宝玉时时刻刻都在关心黛玉的饮食起居时,他又恨不起来。是啊,曾经有一个人,对她那么无微不至,在她最难过的时候给她送去温暖和关怀。而那时自己又不曾出现在她的生命中,那么又有什么资格去怪他们呢?

“怎么了?想说什么,为什么不说了?”黛玉感觉到水溶的沉默有些不同寻常,于是抬起头来,扭过脸去看他的表情。

“玉儿,为夫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许生气。”

“这么在乎妾身的感受?既然怕妾身生气,那王爷还是别问了。”黛玉坏笑,转过脸去,继续靠在他的怀中,把他当做带温度的靠枕。

“呃,你这个小东西。”水溶无语,想了想,还是把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抛开好了。此时什么都不重要,两个人相依相偎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们之间连说句话都要想一想对方会不会生气,是不是太累了?”沉默了一会儿,听不到水溶说话,黛玉方悠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惆怅。

“是啊,我们夫妻之间,原不该有这么多猜忌。是为夫错了,玉儿莫怪。”水溶点头,会心的微笑,“为夫在见到你之前,便总是能听见有关你的故事。早年间你写的那些诗句,每一篇为夫都倒背如流。玉儿不信,只管去书房中找找,为夫闲来无事,总是把你的诗词写来欣赏。每晚对着你写的诗句,就好像是面对着一个等了一辈子的女孩。”

“都是宝玉惹的祸。不知他还跟谁说起过这些。”黛玉皱眉,想不到自己待字闺中就被人这样惦记,这还了得?一世清名不在啊。

“嗯,玉儿此话很是,为夫也在别处见过你的诗句,不过不多,都是一句半句的,并不完整。”

“真的吗?还有谁?”黛玉吃惊,从水溶怀中挣扎着坐起来。

“是谁不重要,如今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那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好不好?”水溶微笑,俯身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只是为夫有一事一直放在心中,有那么一点点耿耿于怀的意思。”

“可是宝玉?”黛玉苦笑,想水溶这样的男人,一定对自己的事情有所了解。凭宝玉那张嘴,也一定同他说过什么。

“呃…”原本不好问出口的话,被对方说了出来,水溶总有那么一点点心虚的感觉。

“瞧王爷这点小心眼儿,妾身一嫁给王爷,王爷就有三房妾室,一个通房丫头,还有一个已故的人永远存在你的心中。妾室不敢有任何不满,倒也罢了。这会儿王爷却为了妾身的表兄而耿耿于怀。这件事情王爷想了很久了吧?一直不好意思问,是怕妾身生气呢,还是怕妾身的答案和您心中所想合到一块去,王爷很没面子?”黛玉这会儿有点咄咄逼人的样子,不过她一直笑着问,那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小模样又把水溶给恨得牙根儿痒痒。

于是水溶也不答话,直接把她扳过来,狠狠地吻她,吻到窒息依然不止不休。

黛玉情急之下,用力咬住他的舌头,直到唇齿之间有了一丝腥甜的味道。水溶终于放松,而黛玉也终于可以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坏蛋!你要把我闷死啊?”黛玉气愤的骂道。

“以后除了我,不许想别人,知道吗?”水溶是真的害怕了,他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她随时都会被抢走。从前有个宝玉,那是他无能为力,可以后呢?

这晚水溶和黛玉就睡在水云居。那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欢爱的屋子。洞房花烛不算数,那只是一场不得已而已。

第二日清晨,水溶醒来时黛玉已经不在床上。卧室外有悠扬的琴声,叮叮咚咚如雪下清泉一样,沁人心脾。水溶享受的闭上眼睛,听着琴声中黛玉的依依惜别,享受着临别时这珍贵的宁静。仿佛天长地久也不过如此,海枯石烂已经触手可得。

无比隆重的家宴,是北静王府十多年来头一次奢华的早饭。这是太妃为她的儿子亲自准备的送行宴,这顿饭之中寄托着她一个母亲的殷切希望。

黛玉和水溶手牵手走进凝瑞轩的院子,迎面却看见紫鹃红肿着眼睛站在门口等候自己。于是心中一愣,拉过她到一边去,轻声问道:“你怎么了?这会子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主子,奴婢有罪。奴婢该死。”紫鹃说着,便哭着跪下去给黛玉磕头。

黛玉急的跺脚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跟我说实话,快说!到底什么事?”

“主子,太妃她…她…”

“哎呀,你要急死我是不是?”

蝶舞长空 第09章 拒母命孑然南去

“主子,紫鹃该死,太妃昨晚亲到静雅堂,告诉紫鹃,王爷远行,身边没有可靠的人照顾起居,所以太妃要紫鹃今日随王爷一起去。”紫鹃说完,便以头抵地,呜咽着不起来。

“哦…”黛玉只感到一阵无力,仿佛身体内的血液凝固,而她的灵魂也不复存在一般。

“主子,主子,您说句话,奴婢就是死在这里,也是心甘情愿的。”

“傻瓜,哪儿那么容易就死了?”黛玉苦笑,太妃的话很对呢。水溶一个少年王爷,在家里被人伺候惯了,若是就这样离京,一去数月,怎么受得了?

“主子,奴婢不去,奴婢死也不去。”

“你可以不去,但王府里有上百个丫头,个个儿都盼着跟王爷去呢。”黛玉笑得苍白无力,这就是女人的悲哀了吧?

“别人谁爱去,奴婢不管,如果主子不能救奴婢,奴婢…奴婢就死在这凝瑞轩,也不离开主子身边半步!”紫鹃说完此话,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凉,因见黛玉还陷在沉思中不言不语,便陡然起身,朝着边上扶手游廊的柱子碰去。

“不要!”黛玉猛然惊醒,大惊失色,伸出去的手只拉住了紫鹃的一角衣衫。

绸缎衣衫太滑,在黛玉的手中一滞而落。

“咚”的一声,紫鹃的头撞到柱子上,因为剧烈的撞击而昏迷,整个人瘫软下来,倒在地上。额角上的鲜血顺着脸颊慢慢的淌下来。

“紫鹃——”黛玉失声痛哭,上前搂住紫鹃,哭的喘不过起来,几近昏厥。

“紫娟姐姐!”晴雯和几个丫头们闻声赶来,看见紫鹃这副模样也都吓得没了主意。

“快去请王太医来!”秋茉疾声喊道,“青儿你扶好王妃,莲籽带着人把紫鹃扶回屋里去!”

凝瑞轩的院子里乱作一团,王爷临行在即,家中见了血光,这乃是不吉之兆。太妃和水溶闻讯赶来时,紫娟已经被抬走。只是那游廊下柱子上的鲜红血迹依然那样触目惊心。

太妃因为惊讶,也因为气愤,而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水溶则紧紧地抱着黛玉,连声安慰她道:“玉儿不怕,没事的。王太医就在家里住着,紫鹃不会有事。别怕,为夫不走了!”

“这…这个丫头!哎!”太妃此时也有些后悔,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有些过了。原本看着一个柔顺的丫头,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烈性子。早知道这样,又何必非要逼她去随着水溶去?

“徐嬷嬷,扶母妃回房歇息。”水溶的脸色也苍白着,弯腰抱起黛玉转身进了厢房,又对晴雯吩咐道:“让人去云轻庐府上等他!”

黛玉被水溶抱着进了厢房,靠着水溶坐在炕上,地上的丫头们拿了热水绞了帕子来,给黛玉擦拭着额角上的细汗。

“玉儿,别担心。紫鹃不会有事,只是你若是有个好歹,让为夫可怎么办?”水溶轻轻地拍着黛玉的面颊,在她耳边一遍遍的安慰她。

太妃自然也没回房,而是跟进了厢房,黛玉这般模样,她做婆母的总归也不放心。

不多时一个小丫头来回,说:“紫鹃姐姐已经醒来,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王太医已经开了药方,水总管安排人去抓药了。紫鹃姐姐醒来便叫人来给王妃回一声,说她没事。请王妃不要为她担心。”

黛玉听了此话,方长出一口气,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打湿了胸前的大片衣襟。

“玉儿,哭出来就好了,只是别太伤心了。”水溶拿过帕子给黛玉拭泪,又轻声劝她。

“媳妇啊,这件事情真是怪母妃我,是母妃我心急了些。我是应该先同你商量一下再说,可是昨晚我去静雅堂,都没见到你们两个,问丫头们,都是一问三不知的。我老婆子想着,今儿溶儿就要离京了,他从小被人服侍惯了,身边没个人,我做母亲的哪里放心的下?就是媳妇你,定然也是不放心的吧?紫鹃这孩子,自打一进这门,我就喜欢上她了,况且她同媳妇你的感情也好,果然把她收了房,你将来也有个膀臂不是?况且做北静王府的姨娘,岂不是比做那些贫民百姓家的正房妻室还要体面?哎!想不到竟是我老婆子错了。”太妃说着,又连连哀叹,一副十分不解,十分可惜的样子。

黛玉心中冷笑,嘴上却不好说的太过,只是强挣扎着身子,从水溶的怀里坐起来,对着太妃低了低头,轻声说道:“太妃原也是疼她,只是这丫头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不是南边跟我来的,却比我南边带来的还要亲近。她这女儿家的心思,媳妇也说不准。她不愿意,我们又岂能牛不喝水强按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总不能因为咱们是主子,便可以把她们牲口一样,想配给谁就配给谁吧?”

“哎,你这是什么话?好好地人,怎么会是牲口?”太妃被黛玉的话给噎住,一时瞪着眼睛干生气。

“母妃,儿子出门是为了报效朝廷,又不是游山玩水,还带个女人,岂不叫人家笑话?这事母妃不要再提。儿子同玉儿情投意合,已经没了纳妾的心思。况且秦氏和陈氏的教训,咱们还不该好好的想想吗?”水溶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母妃竟然连招呼也不打,便去强迫紫鹃,真是有些左兴了。笑的是黛玉这个小东西,竟然暗骂自己的丈夫是牲口,这笔账得记着,回头跟她好好算。

“可是,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又是一个人,你从小没离开过家门,母妃又怎么放心的下?”太妃说着,便又哭起来。

“这也不难。”黛玉知道这次太妃是铁定了心要派个人跟着这个王爷出门了,索性也不再阻拦,“既然紫鹃不愿去,那就请太妃另择人选。”

“哎,论理呢,府上的丫头也不少,且个个儿都是我千挑万选来的。只是溶儿一个也瞧不上,弄个他不喜欢的人跟着去,两个人不对眼,不是照顾他,倒是去气他。”

“母妃!”水溶实在忍不住了,从炕上站起来气呼呼的说道:“您到底想做什么?”

“我…我…”太妃显然是没有什么心理准备,这个向来听话的好儿子,今儿却如此激烈的跟自己唱反调,还当着儿媳妇的面!她觉得自己颜面扫地、从来没有过的失望难过,一时间悲从中生,眼泪也哗哗的落下来,嘴唇哆哆嗦嗦,却哭起老王爷来!

她一哭老王爷,水溶也有些难过,只是别的倒还罢了,这纳妾收房的,水溶真的不能再依着母妃,除非他想把心爱的人推出去。可是他和她昨晚刚刚约好了生生世世。

“母妃,是儿媳不好。”黛玉见太妃这般模样,知道不叫水溶带个人走是不行了,因此劝道:“不知母妃觉得,潘姨娘如何?”

“潘姨娘?”太妃闻言立刻停住了哭声,是啊,怎么忘了她?她可是名正言顺的姨娘啊。虽然平时不太爱说话,但也是正经人家选出来的女儿。且又为水溶生过孩子。她若是跟着去,倒也十分合适。

“玉儿?”水溶皱着眉头,看着黛玉,心中猜测她这是要做什么?她不是说,她的东西不许别人再用吗?难道母妃哭一场,她就放弃了?果然她如此容易就放弃,那自己的坚持又算什么?

“王爷不带个贴心的人随身伺候,妾身也不放心。潘姨娘向来沉稳,有她在身边服侍王爷,妾身也可高枕无忧了。”黛玉嘴上带着微笑,眼睛里带着落寞,因水溶目光炙热,她不敢与他对视,只好别过头,看向别处。

懂了!玉儿想怎样就怎样吧,水溶纵然违背母亲的意愿,也不会违背黛玉。水溶暗暗地咬了咬牙,无奈的笑笑,对着太妃一躬身子,“儿子听凭母妃安排。”

一锤定音。太妃不再哭闹,高高兴兴的扭头吩咐吩咐下人:“去春雪的屋子里说一声,叫她赶快的收拾一下,准备跟王爷出门。”

潘姨娘原是在太妃院子里伺候的。王爷出门,她如何敢躲在屋子里偷懒?所以太妃身边的人没出院子,便把话传到了。

“姨奶奶在这儿呢?快回去收拾一下吧,太妃的话,让姨奶奶随着王爷出门呢。”

“啊?”潘姨娘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是说让紫鹃姑娘跟着吗?”

“瞧姨奶奶说的,那紫鹃姑娘不是伤着了吗?您是这府上的姨奶奶,这好事不是您又是谁呢?您跟王爷出门,可是天大的荣耀,回来时,记得给奴婢们带点儿南边的土仪玩意儿也就罢了。”

潘姨娘苦笑不已,这是好事吗?恐怕未必见得。

只是太妃和王妃都发了话,若是不服从,恐怕也是没什么好果子吃,自己又不能装刚烈的,学着紫鹃去碰头寻死,自己明明就是王爷的妾室,听从驱使,也是应当应分的。于是潘姨娘自回房去收拾。这边云轻庐也随着王府的婆子进了凝瑞轩,来给黛玉诊脉。

虽然下人们不敢多说,但云轻庐察言观色,也知道黛玉又跟太妃闹了别扭,确切说是太妃又给黛玉小鞋穿了。可是这不过是小事,自己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诊脉,开药,倒看着水溶带着随行属官,四个家人和一个妾室。浩浩荡荡的离了北静王府,云轻庐才轻叹一声。准备离开。

“云大人请留步。”水安见云轻庐要走,忙上前躬身行礼,将他拦住。

“嗯?大总管还有事?”云轻庐淡淡一笑。

“我家王妃还有事麻烦大人,请大人到静韵堂略坐。”

“哦,好。”王妃有话要说,这可不是小事,云轻庐转身随着水安又回去。

黛玉身子虽然十分的不舒服,这会儿只想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可是不行,水溶临走时一再嘱咐,一定要把婧琪送到云轻庐的医馆去住,因为医馆里所有的人都懂医术,且有不少是云轻庐手把手带大的徒弟,婧琪住到那里,跟云轻庐救济来的那些贫苦孩子在一起,让懂医术的人时刻照顾着她,或许很快就会好起来。

所以黛玉即便是要休息,也要先把这件事办好再说。

静韵堂里,黛玉无力的靠在太师椅上,脸色苍白,憔悴的让人不忍多看。云轻庐进门后,唯一的心思便是,她需要多多休息,且不能再劳碌操心了。

“云大人请坐。”黛玉看云轻庐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些许的悲悯,只当是大夫看病人的正常心情。淡淡一笑,抬手指了指下手的椅子。

“谢王妃赐座。”云轻庐对着黛玉倾身一躬,然后起身,坐在黛玉所指的椅子上。

“请大人回来,还是为了我们家大姑娘的事情。”黛玉也想过,让婧琪这样身份的人住到云轻庐的医馆里,有些难为人家,可是水溶坚持要这样,她也只好照办。于是简单的说了自己的意思,便等云轻庐回话。

云轻庐自然明白水溶如此安排的意思,因为他也一直在怀疑婧琪的病是不是有什么蹊跷,凭自己多年的行医经验,这婧琪原该是大好了才对,不知为何她还是反复无常。于是云轻庐对着黛玉颔首笑道:“王妃客气了。既然大姑娘是下官的病人,下官便有责任把她医好。王妃和王爷信任下官,是下官的荣耀,又怎敢言辛苦二字。”

“既然这样,本宫就安排人把大姑娘和她的随从一起送过去吧。”黛玉感激云轻庐的帮忙,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就像夜风中摇曳的白色蔷薇,让人心痛不已。

“这些事情下官和大总管二人去办就好了。王妃身体不好,还要多休息才是。切不可因为这些事情糟蹋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