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孩子身上有父母身上的东西,会保佑他平安。所以我想了这个办法。无非是一种心情而已。”黛玉笑笑,把小肚兜放到一边,接过紫鹃递上来的莲子茶吃了两口。

“主子对小世子真是无微不至,小世子有主子这样的母妃,都不知道有多幸福。”紫鹃轻笑道。

“天下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呢?”黛玉轻笑着,把缠枝莲花青瓷茶蛊放回紫鹃的手中,然后轻轻往后仰着,靠在软榻大红蟒缎引枕上歇息。

门外传来说笑声,黛玉便笑道:“定是郡主来了。”一语未了,却见秋茉披着杏黄色羽缎的斗篷,搀扶着一身福寿双全羽缎鹤麾的太妃,一路走一路笑着,迈进了静雅堂的屋门。

“哟,太妃来了。媳妇…”黛玉说着,便要下榻给太妃请安。

“你快别动!”太妃急忙摆手笑道:“紫鹃,快扶住你主子,如今她身子如此不便,还顾着这些没用的规矩做什么?快歪在哪里,你不扶我,我也能走过去。”

黛玉还是慢慢的下了榻,扶着紫鹃的手,只走了两步,太妃便赶到了她的跟前,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坐下,又嗔怪道:“孝顺也不在这上头。你这孩子素来是个伶俐的,也该知道变通,你着急下榻,万一扭了腰,岂不要紧?”

“媳妇坐了半日,正要起来走走,云太医每日问脉,媳妇这身子如今要多好有多好,太妃不用担心。”因见太妃和秋茉都穿着羽缎的衣裳,便笑问:“外边下雪了吗?”

“嗯,已经飘起了雪珠,这会儿还不算大。若是一直不停,估计明早可以赏雪了。”秋茉笑笑,坐在薰龙边上的椅子上。那椅子上有灰鼠褡裢,倒也不凉。

“赏什么雪?如今你嫂子怀着身孕,怎么能去那冰天雪地里走路?万一滑一跤,可不要了我的老命?你这丫头,别没事儿挑事儿。”太妃瞪了秋茉一眼,她正担心黛玉在屋里闷坏了,所以才来找她说笑,如今秋茉说赏雪,万一黛玉非要去,又怕拦不住。

如今这北王府里,倒是太妃样样都看黛玉的眼色起来。不知太妃听谁说起,这孩子健康与否,跟母亲的心情有莫大的关系。若是母亲不开心,那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也就不开心,不能好好地成长。所以太妃如今越发低声下气,对着黛玉,总是想尽了办法哄她开心,家里不准任何人逆着她。

刚秋茉说赏雪,若是黛玉也要赏雪,太妃是不会阻拦的,她老人家只会小心谨慎的叮嘱家里的下人们把所到之处安排妥当,还会提心吊胆直到黛玉安全回房。

这一切都是因为,云轻庐的一句话的缘故:王妃肚子里是两位小世子。

云轻庐笃定的口气让北王太妃又惊又喜,多年来盼孙子盼的头发都白了,这儿媳妇一怀就是两个,这论谁都会惊喜无比。

黛玉听了秋茉说赏雪,原心里也很高兴的,又听太妃如此说,那兴致便低了几分,只微笑道:“媳妇在京都过了这些年,倒是年年赏雪的,如今也没什么新鲜的了。年年如此,有什么好看的?”

秋茉想说,后面园子里有一处赏雪的好地方,可惜偏偏母妃不让赏雪,因此也不敢多话。毕竟黛玉的安全是第一要紧的。冰天雪地若是滑一跤,果然是要了太妃的命。

于是太妃便陪着黛玉说些闲话,东家长西家短的,扯来扯去,扯到了晴雯的婚事上,太妃因问:“原听说你们要把她许给耿将军麾下的一个副将,怎么没了下文?”

“母妃,这是咱们一厢情愿呢,人家耿将军说了,那霁云飞好歹也是朝廷五品武将,若是成亲,自然要选门当户对的。总不能咱们家的一个丫头嫁过去做将军夫人。若说那个霁云飞倒是对晴雯有些情义,说若是做妾室,必当另眼相看。”

“喝,如今寒门将士倒也如此嚣张起来,这都是朝廷有些体制还不完整。皇上收了南安郡王的兵符,却迟迟不肯收他的爵位。如今平南大将军直属皇上,他手下的副将自然也高了一头。这若是在北疆,他们断然不敢如此。”太妃听了这话,便有些不高兴。即便是副将,也不该把北静王妃的陪嫁丫头给贬的这么低。这口气虽然难咽下,但想到婚姻之事若是强求,以后还是有的缠,所以也只好作罢。

黛玉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此事再也没有提及。倒是霁云飞借着替他们将军给秋茉送东西的机会,来过王府几次,也曾悄悄地对下人打听青儿的去处,奈何黛玉吩咐下来,所有人不许乱说,霁云飞也便没什么收获,此后便多了几分相思之苦,却蒙在鼓里,终不知是何原因。

这日水溶十分的忙。天气转冷,农闲之时,河工上的工程便要更加紧进程。无奈天寒地冻的,那些农工个个儿都不愿下水,每日都出工,但却不出活。朝廷消耗甚大,却不见成果。王沐晖心怀仁慈,总不能强迫民工下水,于是上折子请皇上示下,是河工暂停,还是另想其他办法。

另外今日刑部大牢里死刑的犯人,也要在正午十分于菜市口公开问斩。此时虽然水溶不直接负责,但刑部如今由李丞相主理,皇上不放心,于是派耿延锋到场监斩。耿延锋如今因为赐婚的缘故,忠顺王党派都远着他,所以他不自觉地靠向了水溶这边。像耿延锋这样从沙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人,是不屑于朝廷流派之争的,他只是打定了主意跟随皇上而已。水溶跟皇上走得近,所以他便同水溶更加熟络,况且还是姻亲关系。所以耿水二人,如今已经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却说到处斩的人犯里,便有薛蟠在内。宝钗一大早便换了一身素服,陪着病恹恹的薛姨妈准备了饭菜酒水,坐了车来菜市口等待,希望能看薛蟠最后一眼,行刑前,给他喝一碗壮行酒。

哀莫大于心死。如今的宝钗虽然心未死,但也没了几分生机。冷玉堂如今的确把手上的部分生意都交给了她,但却也安排了红茗在她的身边,凡事宝钗都要跟红茗商议着来。宝钗原本借着生意壮大自己力量的打算便没有得逞。红茗是从小跟着冷玉堂的人,在审问元春的时候过了堂,水溶便找了个理由把她放了出去。毕竟当初她抬着金银珠宝来北静王府行贿,黛玉只是抱着揪出幕后人的心态把她送进去的,原没什么大过,申斥一顿,叫冷玉堂交了担保银子便没事了。

今日宝钗来给薛蟠送行,红茗是早就知道的,所以一大早也没难为她,只派了几个下人好生跟着。

刑场之上,冷风萧索,看热闹的人拥挤不堪。宝钗的马车好容易寻了一个靠近刑场的角落,车夫把车停下。宝钗扶着母亲下车,二人相互依帮着,身后莺儿提着一个蓝花布盖着的竹篮,紧紧跟着宝钗的身后,慢慢的挤过人群,挤到刑场的边上,远远看去,几十名人犯排着队跪在木板搭起的高台上,个个身穿囚衣,脖子上插着亡命牌,冷风吹着他们原本就乱哄哄的头发,人人都低着头,瑟缩不已。身后的刽子手手握钢刀,凶神恶煞般站在犯人身后,一动不动。

宝钗挨个儿的瞧来瞧去,却分辨不出哪个是自己的哥哥薛蟠,于是心中焦急,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妈妈,你说哥哥会不会不在这里面?”

边上薛姨妈早就哭了起来,摘了心肝儿般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真是造孽啊,我老婆子算来算去,总没算到是这么个结果…我苦命的儿啊!你到底在哪儿…”

刑场四周维护秩序的官兵便把手中的长枪一挺,对着薛姨妈嚷道:“行了行了,往后站站,别往前挤了,再挤可就按扰乱法场治罪了。”

宝钗便忍不住窝火,又暗暗地怪罪冷玉堂,知道他明明有路子,却偏偏不管这事儿,躲到了江南去,把这一摊子扔给了自己和红茗。明着说自己是正红茗是副,可红茗跟着他那么多年,手下的下人都听红茗的,没几个人听自己的。落到这个地步,真是可悲可叹。

宝钗无奈,劝着薛姨妈不要哭,然后自己却无声地流着眼泪继续慢慢的寻找。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给哥哥送行,让他喝上一口水酒上路。

母女二人在冷风中慢慢的走着,围着法场转了大半圈。只听高台上鼓声响起,行刑官高喊一声:“时辰到,行刑!”

围观的百姓们哭声和叫好声连成一片,人群顿时踊跃起来。

哭的自然是犯人的家属,有的已经找到了亲人,正在给他们喝送行酒,有的如宝钗母女二人还在焦急地寻找。再往后的百姓们看着仇家被砍头的,便纷纷叫好。

哭喊声声盖过呼啸的北风。只见刽子手接过身侧士兵手中的黑瓷碗,喝了口酒,噗的一声吐在钢刀上,然后用手试了试刀锋。

但听一声:“行刑!”的高喊声。

刀起刀落,刑场上一片血色弥漫,几十颗人头咕噜噜滚到地上。宝钗吓得惨白了脸,连连后退,却不想有一个人头咕噜噜滚到她的脚下,那人头落下,眼睛却兀自还瞪着,仿佛不甘心的样子,干裂的嘴角轻轻蠕动,竟是叫了一声:妹妹…

薛姨妈惊慌之中,认出那是儿子薛蟠的人头,惨呼一声,立刻晕死过去。宝钗一个不防身,被薛妈妈一靠,跌坐在地上,再看那颗人头,却是自己的哥哥,于是一口气上不来,晕倒在地上。

天上的雪突然大起来,一片一片,鹅毛一般,随着呼啸的北风,漫天飞舞,遮盖住了青灰色的天空,也遮盖住了京都的每一寸土地。

白雪茫茫中,刑场的血腥气也似乎凝结于此。行刑完毕,涌动的人群逐渐散去,朝廷规定不准收尸,要暴尸三日后,方准许犯人家属把尸体收回自行安葬。那些还算有钱有势有亲戚朋友后人的罪犯,早就花了银子把尸体偷偷运走。想薛蟠这等绝了后人没了势力的,只好等三日后来收尸。…

莺儿总算不错,见宝钗和薛姨妈都昏倒在地,忙上前来把二人叫醒,又宽慰了几句,让宝钗扶着薛姨妈坐在原地别动,自己又去叫了车夫来,把她们母女扶上了马车。

薛姨妈原本身体虚弱不堪,经此一事,又受了严重的风寒,回去之后便一病不起。宝钗每日煎药奉茶,辛苦无比。幸好红茗不跟她计较,冷玉堂也不缺那点银子,每日宝钗母女主仆的吃穿用度倒也少不了什么。只是薛姨妈心灰意冷,早就没了求生的欲望。整日躺在床上,除了还能喘口气外,已经与私死人无异。

也就在薛蟠问斩的这一天,宁荣不府也被下旨查抄。虽然贾珍等人早有心理准备,但也是惊心无比。来抄家的人竟然是迎春的夫婿孙绍祖。孙绍祖带着数百名官兵把宁荣二府团团围住,进门后先把贾赦、贾政、贾珍、贾琏等在朝中有官职的人锁拿到一处,又问命王夫人、凤姐儿二人,也叫人绑了。剩下的人分开男女,都锁到闲置的屋子里。府中所有家产全部登记在册,不准遗漏一项。

这里孙绍祖带着手下正乱哄哄地清点贾府的财务,看着有些珍贵且易带的,便贪心地想着据为己有。谁知这里正抢的带劲,忽听门外三声炮响,有人高声喊道:“圣旨到!”

孙绍祖忙把怀中的东西拿出来一些,整理了衣衫,训斥了手下,急匆匆赶到前厅接旨,却见身披白狐鹤麾的水溶带着王府的亲兵从从容容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有几名玄色铠甲的亲兵护卫扭着几个孙绍祖的手下,那几个手下的衣袍袖口还露着没藏好的财宝。

孙绍祖大吃一惊,正要磕头行礼,水溶冷冷一笑,一摆手对着身后的卫若兰说道:“把他的顶戴下了,搜身。”

卫若兰应了一声:“是。”便上前摘掉孙绍祖的军盔,伸手往他的怀中一探,便抓出了若干珠宝,又一串东珠串子断了线,浑圆的珠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而水溶的护卫们,个个目不斜视,笔直地站在原地,仿佛那稀有的南洋东珠如粪土一般。

蝶语轻歌 第27章 贾林两家恩义绝

水溶看着属下把宁荣二府的秩序稳住,家私财产归类分开整理好,全部缩进府的议事厅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眼看着落了三层锁,最后自己也拿了一把钥匙。转身看看天空中犹自飘落的雪花,和地上已经三寸厚的积雪,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今年的第一场雪竟然来得这么早,且下的这么大。”

户部侍郎便在一边陪笑道:“王爷,那些关押的家眷们,全锁在下人院子里。这大冷的天,咱们还是给他们送些衣物过去,别没等过堂审理,就先少一两个。您说呢?”

“嗯,你去办吧。那些需要关押的,全送到狱神庙去了吧?”

“是,贾政的妻房王氏,贾琏的妻房王氏两个女人关在狱神庙,其他在朝为官的男人们,都关进了刑部。”

“好,剩下的家人下人都看管好,把直系亲属和无关紧要的下人分开。别让他们撕扯在一起,若是出事,便不是小事。”

“是,下官这就去办,清点账目只等明天了,这里派重兵把守。王爷大可放心。”

“嗯,你去吧,我四处看看。办完了差你也回去吧,天色不早,雪又下的大。晚了你家夫人又该记挂了。”

“多谢王爷体恤。”户部侍郎已经四十多岁,但据说宝刀不老,最近又纳了一房小妾,二人浓情蜜意,正是分不开的时候。

水溶笑笑,摆摆手,转身踏入雪中。

黛玉坐在笼了地炕的静雅堂,靠在窗前软榻上,透过捅破的窗户纸,瞧着外边纷纷扬扬的大雪,等着水溶回来。

“主子,别瞧了,仔细那窗户纸洞里的冷风吹了眼睛。”紫鹃坐在地下的脚踏上,正用心给一方帕子锁着玲珑边。

“天就要黑了,怎么还不回来?”黛玉听了紫鹃的话,转过头来,靠在引枕上,轻叹一声,闭上眼睛。

“主子,你要歇一会儿?”紫鹃看黛玉闭上眼睛,便起身把她身上的貂毛毯子往上拉了拉,又给她的腰后添了一个抱枕。

“不睡,咱们说说话。”

“主子若是累了,便合上眼睛休息一会儿,王爷来了,奴婢叫您。”

“这么大的雪,不知那些奴才知道给王爷送手炉不?”

“早送过去了,中午时奴婢就听见水安家的安排人去书房跟水祥说,要赶着给王爷送鹤麾和手炉呢。”紫鹃微笑着说道,“如今主子关心好自己也就罢了,这全家上下,咱们最紧张的就是主子您了。”

“紧张我做什么?这要生也要等到过了年,二月里呢。早着呢。”黛玉说着,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又叹了口气道:“难道果然要等我到来年三月里,才能出来走动?原来太妃还说,等过了五六个月,要多出去走走呢。如今倒是盯得紧,一步也不让多走。”

“这不是下雪呢嘛!宁嬷嬷也说了,这雨雪天不比平时,若是这天儿好,她们还是愿意让主子出去走动走动的。”

“嗯,明儿叫上子詹和玥儿瑶儿赏雪去。回头你告诉水安家的,明儿早起把园子的路打扫好,飞雪飘絮那一处的雪都给我好好留着,不许动一点儿。”

“哎呦,主子,这刚说了不能走动,您咋又要去赏雪呢?”

“这屋子里实在是闷死了。再闷下去,你家主子我都成了傻瓜了。”黛玉瞪了紫鹃一眼,“你就去吩咐,只说是我的话,让她们好生准备就是了。”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吩咐。”紫鹃知道黛玉的性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于是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先点了灯,又叫了慧心和素心进来服侍着黛玉,自己去找郡主说话。

水溶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北静王府各处都点了灯,映着皑皑白雪,倒也明亮。丫头们见他进门,忙忙地上前打帘子,水溶带着一身寒气进门,莲籽忙上前接过水溶的白狐鹤麾,抖着上面的雪花。黛玉便扶着紫鹃的手从卧室里出来,看着水溶额角的发上还留着雪沫,黛玉便拿着帕子给他擦拭掉,嗔怪地笑道:“瞧瞧,这么大的雪,这么晚才回来。”

“原是要早些回来的,临时有事,给耽搁了。”水溶握着她的手,歉意地笑笑。其实若不是听说孙绍祖奉刑部命令去查抄贾府,也不必赶着过去盯着。早知道孙绍祖为人贪婪,刑部分明是要趁机打劫,所以才派了这么个人去。水溶不放心,立刻进宫请旨,总算不晚,及时保住了荣国府的家私财产,不至于让黛玉的那份被贾家贪污的财产化为乌有。

“什么事这么要紧?原也从没见王爷回来这么晚过。”黛玉的手被水溶握住,但觉他的手有些凉意,便把自己的手炉塞到他的怀里,“瞧你冷的这样,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我一个大男人,没事总抱着个手炉,也不像个样子。”水溶笑笑,一手抱着手炉,一手拉着黛玉,进东暖阁去。

“颜面要紧还是身子要紧?这种帐算不过来还当王爷呢。”黛玉一边嗔怪着,一边把他推到软榻上坐下。这屋里暖和如春,水溶一进来被热气一冲,先打了两个喷嚏。

“快端姜汤来给王爷去去寒气。”黛玉忙道。

素心应声而入,端来早就准备好的姜汤,水溶趁热喝了一碗,全身方暖和过来,笑道:“这才十月里的天,竟然下这么大的雪。”

“说是瑞雪兆丰年,可见明年是个好光景。”

“这话有理。晚饭得了没?为夫可是有些饿了。”水溶伸手,把黛玉肩上滑到一半的白狐披肩拉上去,顺手摸摸她已经圆滚滚的肚子,“儿子乖不乖?”

“还行,比前些日子乖了些。”黛玉幸福地笑笑。

“许是他们也怕冷,这会儿正睡觉呢。”水溶轻轻地拍了拍,宠溺地笑着。

丫头们摆上饭来。因为下雪,所以静玥姐妹和子詹都在自己房里用饭,黛玉吩咐众人都不必走来走去的,省的受了寒气,回头闹病。

水溶瞧着黛玉吃了一碗饭,吃了几口外边送来的鲑鱼,还吃了两口虾仁,便高兴地说道:“嗯,玉儿今儿才算有了几分吃饭的样子。”

“瞧王爷说的,难道早时妾身不是用饭的样子?”

“早时啊,就跟喂雀儿一样。”水溶坏笑着。

“王爷变着法地骂人?”黛玉瞪眼。

“呃,不是,为夫是说玉儿原来用饭极少,打个比方嘛,不要生气。”

“呸,骂了人还不让人家生气。”黛玉如今已经习惯了他说笑话,索性不理他,低头喝汤。

水溶原是想着饭后跟黛玉说贾府被抄的事情,但又怕她刚用了饭,听了这话心里不痛快,索性忍下了。

饭后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因黛玉说明儿要赏雪,水溶便说:“明儿怕不行,还有事儿没办完呢,恐怕还要出门。”

“皇上不是准王爷隔天上一次朝吗?如何今儿回来这么晚,明儿还出门?”

“回来的晚也没把事情办完,明儿一早还要去呢。玉儿听话,为夫不在家,想来你一个人赏雪也没意思。不如等下一场雪吧。如今才十月里,瞧这天气,今冬恐怕有好几场大雪呢。”

“到底什么事儿,这么重要?”

“不过就是朝中那些事儿,玉儿不问也罢。”水溶笑笑,揽过黛玉的双肩,又低声说道:“睡吧?”

“王爷如今越来越远着妾身了,睡吧睡吧。”黛玉见水溶不说,便有些扫兴。其实她倒是没多想 ,只是这阵子总被太妃关在房里,实在闷得很,原想着听水溶说说外边的事情解解闷儿,偏他又故作神秘的不说。于是便恹恹地上了床。

水溶见她没了精神,便换了衣裳靠到床上来,捡着有趣的事情逗她开心。夫妇二人说话到二更天,黛玉方沉沉睡去。水溶看着她已经有些圆润的面容,心中被幸福的感觉弥漫着。

第二日清早,水溶依然一早便上朝去。黛玉因头一天晚上睡得好,所以醒来的也早。打发水溶走了之后,黛玉沉思片刻,便叫紫鹃出去,传了水安进来,说立刻要见林彤。

水安听王妃说话语气坚定,料想必是大声,于是匆忙出去派人去传人。林彤因头一天晚上得了水溶饿消息,让他把当年林如海去世时林家的家产去向做详细的账目报上来,说是有用。所以正在和几个管事商议此事,忽见王府上差人来传,说王妃即刻要见林总管有重要的事儿。林彤便猜着了几分,于是急忙整理衣衫坐了车往北静王府来。

进府后直奔静雅堂,见了黛玉行礼请安毕。黛玉赐坐,便开门见山地问:“外边发生了什么大事,要你们王爷瞒着我?”

“回主子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儿宁荣二府被查抄。奴才听说,奉旨抄家的,是荣国府赦老的乘龙快婿孙绍祖。这位孙家的大爷向来是个贪财的,进府后那简直就是抢劫一般。幸好王爷及时赶到,才保了两府家眷的安全,和府上现有家私财产的完整。王爷昨晚通知奴才,要把咱们家当时的帐理一理,瞧那意思,王爷是想要他们把当年不清不白收了的咱们的家业给吐出来。”

“嗯,财产倒也罢了。如今老太太没了,元妃也赐死牢中,可不就轮到抄家了吗?”黛玉淡淡一笑,摇摇头,心中暗想:宝玉倒也罢了,有南安王府在,料想他受不了多少苦。只是可怜了惜春那丫头,只怕要被官卖了。

“主子,您可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既然王爷要替我们追回家产,那就交给他去办吧。如今我这个样子也出不了门,不过是白问问,不做个糊涂虫也就罢了。”黛玉淡淡一笑,又看着林彤道:“你们只照实汇报,我们林家可不许弄那些落井下石的事情。”

“奴才记下了。”林彤忙答应着,暗想还是主子眼光远。其实那些财务能要回来,不过是天意罢了,若是想借此发横财,只怕不过是春梦而已。

黛玉又问些外边生意上的事情,林彤便捡着重要的都回了。如今商行里已经选出了会长,各种物品的价格大家都是商议着来,谁也不哄抬行市,大家都有的赚,所以倒也平静。

说了会儿话,只听外边秋茉说话的声音,黛玉便叫林彤回去,有事再传。林彤出门,秋茉和太妃便已经进门。

还是老规矩,太妃每日来都要问一番她孙子的状况,和秋茉一起跟黛玉说笑一回,全当解闷,二人在这里看着黛玉用了午饭才回,每日这都成了定例。

水溶散朝后,跟皇上说了说昨日的事情,孙绍祖原就前科累累,只是皇上没工夫收拾他,今儿正好趁此机会把他一并问罪,倒也利索。因皇上想着荣国府乃是黛玉的外祖家,便有些担心黛玉知道此事,会不会伤心,于是问起水溶。水溶虽然不愿多说,但皇上问起,他还是照实回了。

“你说王妃还不知此事?”皇上有些惊讶,想水溶跟王妃向来都是无话不说,这件事独独瞒着她,恐怕真是怕她伤心。

“这会儿只怕已经知道了。她素来敏感,昨晚臣回去的迟,她问了几遍臣都没告诉她,想必今儿一早便会叫了林家的下人过去回话。”

“看在林王妃的面上,贾家那些不相干的人,便给他们一条生路。只把首当其冲的几个人问罪倒也罢了。”皇上到底有几分顾虑。

“请皇上不必如此,想来她也不希望皇上因为她的缘故而改变初衷。”水溶忙道。

“也不全是为了她,朕想着,年关快到了,到时总要大赦天下。今年年景很好,那些妇孺老幼倒也不必赶尽杀绝。”

“皇上圣明。”水溶听了这话,心中才松了口气,暗想若是皇上因为黛玉而从轻处置贾府的让你,恐怕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你去吧,办好了这件差事,歇息不了两天,王沐晖也该回来了。到时候还有你忙的。”

“臣遵旨。”水溶答应一声出御书房,骑马直奔宁荣二府。

户部和刑部的人已经守在那里,只等水溶来了,开最后一把锁,开始盘点财务,登记在册。

水溶下马,官员们见礼请安毕,水溶把钥匙拿出来交给身边的护卫,护卫上前将最后一道锁打开,众人开始做事。水溶便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等着处理一些应急之事。

这里刚坐下椅子还没暖过来,便有人慌慌张张地来报,说:“少了一个女眷,是这府上的四姑娘,名叫惜春的。”

“如何会少?!”水溶眉头一皱,紧紧地握住太师椅的扶手,人犯在逃可不是小事,略一沉思又问:“她一个姑娘家,一个人能跑到哪里去?给我搜,把这府上所有的院落都搜个遍!看还少谁!把跟这位姑娘的丫头婆子都传上来,本王要亲自审问。”

下人得令下去,不多时把跟惜春的一个婆子拉了来。那婆子颤颤巍巍给水溶磕了头。不待水溶问她,便急急忙忙地说道:“青天大老爷,我们四姑娘出门好几天了,一直没回来。原来说是城外的一三山庵去还愿,一去便没了消息,跟着姑娘去的两个丫头也没回来。咱们的确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出门几天了?”水溶皱眉,原来不是昨晚逃走的,这倒也巧。偏她先走了,不知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还是天意如此。水溶细想,觉得此事应该是巧合,如果他们事先得到消息,放走的应该是宝玉贾琏贾珍之辈,如今贾府的男丁,连未成年的贾环贾兰都已经被收押起来,只单单少了一个姑娘,岂不是巧事?

“是,总有五天了。”

“派人去三山庵找。”水溶转头跟卫若兰说道。

卫若兰答应一声,带了十几个人骑马出城,直奔三山庵。把三山庵搜了一遍,也没找到惜春,且三山庵的主持说,庵中已经有半年没有收新出家的尼姑了。所以惜春也没有可能在三山庵落发。

卫若兰找不到人,只好回城跟水溶汇报实情。水溶只吩咐将此事记档,细细查访,所不过她一个小姑娘家,除非被人拐卖,总不能做起什么风浪来。

水溶忙了一天,终于瞧着幕府官员们把东西都登记在册,又命人用车装了,直接送往国库封存。然后叫人找出荣国府多年来累积的账本,说要带回去细细的查。

与此同时,林彤协同其他林家的管事,以借机私吞亲戚家产为由,一纸状书把贾琏告上去。

因为事情牵涉到北静王妃的娘家,刑部官员不敢怠慢,便将此事在朝会上提出。皇上便将此事交给王怀恩,责令他务必查清此事,若是当初贾家真的吞没了林家的家产,便用荣国府查抄来的家产予以补偿。

水溶回府,见着黛玉,瞧着黛玉的情形,便知她已经尽知此事,于是便把惜春的事情说出来与她商量。

黛玉想了想,突然问道:“你们看押的妇孺家人里,有没有一个叫妙玉的出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