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想了想,摇头说没有。论理,各府供养的出家人不再查抄范围之内,那些人少了供养,自然会去找庵堂庙宇居住,或者另做打算。出家人早已超脱红尘之外,不问世事,所以官府是不追究这些人的。

黛玉便道:“既然这样,十有八九惜春丫头是跟着妙玉师傅去了。”

“这岂不成了拐带人口了?如此还是要下令查这个妙玉才是。”

“这我可说不好了。原来我住在那里,便瞧着那妙玉师傅不同凡人,处处都透着讲究,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因她素来孤僻,所以我也不常与她交往。如今她倒是能及时抽身,可见的确有些本事。”

“嗯。有些出家人,明着是修身养性,普度众生,其实还暗藏着另一种玄虚,比如合家犯罪,其后人便寻个庙宇剃度出家,换了个身份避祸而已。如今看来,这位惜春姑娘确是走上了这样一条路。”

“这条路也不尽好走,若是能像妙玉一般,找个大户人家供养也就罢了,若是不能,便要跟那些穷困人家一样,四处化缘为生。”黛玉轻叹一声,惜春从小儿就爱说玩笑话,总说剪了头发当姑子去,如今倒真是如了愿。

却说这位大理寺卿王怀恩,原是刑部出身,是审案子的高手,任何棘手的案子到了他的手里,那都用不了过堂两遍,便能撕扯清楚。那贾琏原就是惊弓之鸟,侵吞林家家产一事,王怀恩只用了二十板子,便全都招供了。

因事情的主谋是贾王氏所以王怀恩又提审了她。此时的王夫人已经大不是当初的菩萨模样,在狱神庙呆了两日,她形容憔悴,蓬头垢面,身上的囚服还很单薄,跪在大堂上,瑟瑟缩缩,说话都连不成句了。她倒是乖巧,不等用刑,便全招了,并说在她素日居住的屋子里,有一层暗格,暗格里有当初贾琏拿回来的林家家产的一本细账,那些银子的来龙去脉都在那里了。

王怀恩一定,不敢怠慢,急忙差人去找。果然寻了一本账册来,翻开细看时,上面明明白白记着当场贾琏从姑苏林家办完林如海丧事之后,带回来的现银和古董器皿,以及那些银两的花销去向,还有那些东西都当到哪家当铺,连当票子也都完好无损的夹在账册里。王怀恩再细琢磨,原来这些钱大部分都用到了宫中元妃娘娘的身上,只当初造那座省亲别墅,就花了几十万两银子,大部分都是挪用了这笔银两。

再加上当出去的东西,林林总总算起来,竟然不下五十万两。

王怀恩将人犯看押,把审理这桩案件的卷宗包括账本等物证全部整理清楚,交皇上过目后封存。

皇上因考虑到,荣国府查抄下来的这点儿家私,连林家家产的一个零头都不够,便有些犯难。若是别人的家产倒也罢了,追回多少算多少,可如今是黛玉的东西,皇上便十分的不甘心。

王怀恩见皇上左右为难,不过是为了不能补偿林王妃当初被霸占的家当,于是出了个主意,说那座省亲别墅倒还值些钱,不如折合成银子,转到林王妃名下,任她或卖或自用,倒也说得过去。

皇上便点头称妙,于是一道圣旨下,宁荣二府后面的大观园,便归到了黛玉名下。

贾府重犯全部流放三千里,不相干的女眷下人全都没籍为奴,交官府发卖。公文一出,便急坏了南安太妃。老太妃连夜进宫求太后保释,太后却只是无能为力地摇摇头,看着南安太妃,苦笑道:“这个时候,你让老姐姐我怎么说话?能说我早说了,还等你来求呢。皇上如今正等着我去求他,然后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安排我老婆子去给先帝爷守陵去了。左不过一个女孩儿,当初这桩亲事是她死活愿意的,又能怨谁?当初若是听了我的话,嫁给水溶哪怕是做妾,也比今天的下场好。你去吧,这事儿我管不了,你自寻你的门路去吧。”

南安太妃被太后几句话打发出来,走在寒冷的北风中,自觉的没了什么主意,于是心一横,便要直接去求皇上。

皇上此时正和水溶坐在清华殿的暖阁里,一边品茶一边议事,南安太妃一进宫,他们便得到了消息。皇上说太后必然干涉此事,水溶说太后不会,相反,南安太妃有可能破釜沉舟过来求皇上恩典,请皇上想好如何打发她。

于是皇上和水溶便悄悄地打了个赌。彩头就是水溶要在过年的时候休息十天。若是皇上赢了,水溶不许休息,若是水溶赢了,便准他休息。

然皇上到底是输了。没到半个时辰,便有太监来报,说南安太妃哭哭啼啼往清华殿这边走来。

水溶便笑道:“皇上原来不一直存着一个疑问吗?今儿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问个明白。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啊。”

皇上一愣,略一沉思,便明白了水溶的意思,于是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换上了一幅冷漠阴狠的表情。

“皇上,臣先告退了。”水溶知道,事关皇上的身世之谜,自己还是少知道的好,趁着南安太妃没来,他赶紧的离开。

皇上点点头,也不多留水溶,水溶便退出暖阁,匆忙离去。

黛玉坐在熏笼旁,听完了林彤的回话,然后看着手中大观园的房契地契,无奈的笑笑,转身交给紫鹃:“收起来吧。其实我真的不想要这个园子,不如折合成银钱的好。”

“主子若是不喜欢那园子,奴才等开了春儿,便张罗着卖掉。许是能卖个四五十万两银子,虽然亏了些,可皇上只能如此,她们早就花的亏空了。如数奉还是不能了。”

“算了,还是别卖了,留着吧。沐晖兄也快回京了。你们去把那院子收拾一下,过年便都搬进去吧。平日里你们都是住在店铺里,也委屈了这些年,总该敞亮敞亮了。沐晖兄在京也没个像样的府邸,以后拿园子的嘉荫堂便给他当书房用吧。”

林彤忙起身答应着,又替众人谢主子恩典。黛玉便又问起贾府的那些家眷们将如何处置。林彤便回道:“原来的奴籍,全部重新官卖,余下几个少奶奶还有几个小爷,据说皇上开恩,放他们回祖籍耕种,终身不得入仕。”

“嗯,清清静静地过老百姓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怕她们安享惯了富贵,若是再入贫穷,会受不了。”黛玉淡笑,摇摇头,口气里带着几丝惋惜。

“那宝二爷呢?”紫鹃原是立在黛玉身后,一直在听林彤说外边的事儿,当听到这里的时候,便有些忍不住。

“那位二公子并没有入仕,所以也用那几个小爷一起回乡耕种吧?”

“只怕他那二奶奶不会安心地跟他去。”黛玉冷笑,南安太妃什么人?她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儿眼巴巴地去过庄户人家的日子。

“这可不好说了,按道理她可是正经的贾家人呢。如今贾家出了事,又不许休妻,她怎么就能逃得了?”

“瞧着罢了,后面还有热闹可瞧。”黛玉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紫鹃,见她的眼圈儿有些红,便笑道:“你哭什么?难道是舍不得谁?”

紫鹃忙擦了眼泪,不敢回话。

“你下去吧,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若是舍不得他们,明儿便叫大总管安排人带着你去送送他们。”

“奴婢不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紫鹃忙跪在地上,轻声辩解:“奴婢不过想着,既然府上那些奴才们都重新发卖,不知鸳鸯那几个丫头又被卖去哪里,奴婢想…”

“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罢了,下去吧,我也累了。”黛玉摆摆手,让紫鹃下去,自己也轻叹一声,靠在身后的引枕上。

“主子,那些人都是富贵窝里调教出来的,咱们买来也没用。”林彤生怕黛玉善心一起,要去把那些丫头们买回来,所以试探着劝道。

“这个我自然明白。只是我在他们家住了这些年,多少也蒙他们照顾一番,所谓恩怨分明,如今他们有罪的已经获罪,有怨的也已经还怨。私吞了的咱们的银子也还回来了。索性我与他们来个彻底的了断罢了。”

“主子怎么说,奴才便怎样做。”林彤听了黛玉这话说的明白,忙起身应道。

“当初宝玉待我也算是难得的了,若是他能受柔嘉的庇佑,获得个自由之身倒也罢了,若是不能,你替我拿些银子给他。虽然过往种种不能用银钱来计算,但如今咱们也只能做到这里,求情之类的话是不能许的,你可明白?”

“是,奴才明白。”

“如此,只要他少受些凄苦,我也心安些。至于将来怎样,我也是无能为力了。这就好比他当初眼睁睁看着自己定了金玉良缘也无可奈何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这便是我最大的极限了。还有大奶奶那个人,素来倒也和善,每逢闲事总会劝解我两句,虽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帮助,但她总没出过坏心算计我。你也给她些银两做盘缠,也就罢了。”黛玉说着,便慢慢的闭上眼睛。这两天心中的纷乱骤然消失,心平气和之时,才觉得自己真是累了。

“是,奴才记下了。”

“别的没有了,我也乏了,你下去吧。”

“主子好好歇息,外边的事儿尽管放心。”林彤答应一声,转身退下。出了屋门,却见廊檐下站着水溶,也是一愣,正要磕头行礼,却被水溶摆手止住。

蝶语轻歌 第28章 轻庐谈笑解心结

水溶站在门外边,把黛玉的话全都听在耳朵里。心中一时感慨万千。想黛玉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宝玉的,虽然她不说,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要关照与他。那句话怎么说的?对了——初宝玉待我也算是难得的了,若是他能受柔嘉的庇佑,获得个自由之身倒也罢了,若是不能,你替我拿些银子给他。虽然过往种种不能用银钱来计算,但如今咱们也只能做到这里.......

过往种种不能以银钱来计算?那他们的的确确是有着一段感情了?

如今也只能做到这里?是怕自己是亲王,要给自己留点体面吗?原来自己一心待她,最终也敌不过她心中的那个人.......

水溶立在廊檐下,只觉得脚步无比沉重,连怎么迈进去的自己都不知道。隐约听见耳边有人轻声问道:“王爷身上不舒服?”

“啊,没事。今儿是在是累了。”水溶醒神,看着身边黛玉关切的目光,又想当初她在大观园里,是不是也曾这样关心过宝玉?于是心中便如一根带刺的鞭子使劲的抽着一样,疼痛不已。

“快坐这边,素心?给王爷端参汤来。”

“今日虚火上升,不宜用参汤,还是给我端杯清茶来吧。”

“知道王爷这几日忙的很,妾身叫她们预备了西洋进贡的白参。”黛玉说着,接过素心手中的参汤,递到水溶的面前。

“哦。”水溶木讷的看了一下,终究不忍心拂了黛玉的好意,于是面前接过那只缠枝莲花青瓷盖碗,把参汤两口喝尽,转身把碗还给素心,“玉儿,为夫累了,先睡一会儿。晚饭不要叫我了。”水溶说着,一手扶着边上的小高几踉跄站起,转身进了卧室。倒在床上蒙头睡去。

黛玉十分纳闷的看着水溶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若说朝中之事让他为难,可之前再为难的事情都没有让他如此失神过。在黛玉的心中,水溶永远都是开心的,霸道的,说一不二,就算是被拒绝,也要想办法得到并且还让你很开心的那种人,可此时又是什么大事,让这样一个不倒翁似的男人如此失意?而且,他都不肯跟自己说一句?

跟着水溶的脚步进卧室,黛玉看他和衣躺在床上,也不盖被子,只是面向里躺着。于是便靠过去挨着他坐下,拉过锦被给他盖好,却见他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终究还是闭着眼睛。

“什么事这么不开心?”黛玉的手臂搭在水溶的肩膀上,轻声问道。

“没什么。朝中的事情,乱七八糟的,让人心烦。”水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抬手,把黛玉的手握在手心,只轻轻的握了一下,然后放开,“玉儿,让为夫安静一会儿。”

“好。”黛玉站起身来,把锦被给他盖好,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把帐子放下来,转身出门,脚步轻轻的,没有任何动静。但她一出门,水溶便转过了身子,呆呆的看着门口的大红蟒缎门帘。

织金绣花的厚棉帘子,因为本身的重量而轻轻的晃了几下便归于平静,仿佛刚才没有人来过一般。

水溶无奈的叹气,此时此刻总是觉得,原来自己一直用心爱着,用全部的心思宠着的那个小女人,竟然也有些陌生。或许自己从一开始便没有走进她的心里?是不是她在嫁给自己的那一刻起,便把内心封闭,每日面对自己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人总是这样,一根筋拧下去,不撞南墙不回头,尤其是面对自己最在乎的人,越是在乎,越是容不下半粒沙子。水溶便是这样的男人,为了黛玉他让自己尽力去完美,把所有妨碍他们相爱的绊脚石包括妾室等等全部踢开。可当自己全部付出之后却发现她的心中还有另一个人,这中悲愤郁闷又怎是用语言可以形容?

所以他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想到最后,竟然猛然转身,蒙头大睡,索性睡了个晕天黑地。

黛玉原就生性敏感,怀孕后更甚。水溶今日的反常表现自然是让她起了疑惑之心,但思来想去,却不知他为了什么跟自己闹这样的脾气。

素心见黛玉肚子一个人坐在灯影里,沉思不语,便上前来问道:“主子,该传晚饭了,王爷睡了两个时辰了,要不要叫醒他?”

“你去瞧瞧他。”黛玉略一侧头,把视线从门口的帘子上挪开。她静静的坐了两个时辰,一直在幻想着帘子一动,水溶笑吟吟的从里面走出来,叫自己一声:玉儿。然后整个人便落入他的怀抱中。

但幻想落空,直到素心过来提醒,才发现自己坐的太久,想要站起来却是那么难。

“主子,慢点起身。”慧心见黛玉想起来,忙上前搀扶她,黛玉便拉着慧心的手慢慢起来,发现腿脚酸麻,几乎站立不稳倒在地上。幸亏慧心个子高大,上前把黛玉挽住,却已经惊叫了一声:“主子小心。”

这一声便惊动了外间的紫鹃和莲籽,二人急忙进屋,见黛玉脸色苍白,弯着腰站在那里,半个身子都靠在慧心的身上,于是忙过来扶着她,连声问:“主子怎么了?”

“没事,不要大惊小怪的,不过是腿脚酸麻了,站不住。你们扶着我再坐下。”黛玉皱着眉头,总觉得双腿失去了知觉一般。艰难的迈了两步,又回到刚才坐的椅子上。

因水溶呼呼的睡着,素心不敢惊动,从西里间卧室出来,却见紫鹃和莲籽二人都忙着给黛玉揉脚,于是问道:“主子的脚怎么了?”

“酸麻的厉害。素心,你去请云太医的示下,看有没有好法子可想,主子这会儿站都不能站。”紫鹃焦急的说道。

“好,你们别忙,我这就去请他。”素心听了这话,便急忙出去,往内书房请云轻庐过来。

云轻庐随着素心进静雅堂,发现东暖阁里除了几个丫头之外,只有黛玉歪在椅子上,于是愣了一下,随口笑问:“王爷不是已经回来了么?”

“王爷忙了这些天,累了,还在睡。”黛玉淡淡一笑,又说道:“我这腿这几天总是酸麻,今儿坐的时候久了,索性便酸麻的站不住。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王妃重着身子,全身血脉经络受挤压,处于半通的状态,所以一个姿势久了,便会酸麻,甚至肿胀。王妃平时可在屋内随意走动走动,素心可在给王妃的药膳里多放些薏米,冬瓜之类利水的膳食。另外你们在给王妃捶腿的时候,也要多加注意穴道,素心,这几天我也跟你说过一些,你也可以告诉她们几个,平时不管谁在王妃身边,按摩捶打都要注意穴位,不然只是空按一气,起不到什么效果。”

“是,云大人,奴婢记下了。”素心答应着,给黛玉揉了十几下,然后和慧心二人试着搀扶黛玉起身,黛玉便觉得好了许多。

“扶王妃去那边榻上略躺一躺,我说,你做。给王妃按摩一下腿,通一通经络。”云轻庐一边说着,一边瞧这西里间卧室,暗暗纳闷水溶为何此时还在睡觉,竟然置王妃于不顾。

素心和慧心便扶着黛玉去那边十二扇紫檀雕花大屏风后面的榻上躺下,云轻庐在外边说着,素心在里面按,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黛玉便觉得酸麻冰冷的腿温暖起来。

水溶一觉睡到半夜,因口渴要吃茶翻了个身,习惯性的伸手往里,却没摸到黛玉在身边,于是心中一惊,急忙坐起来,仔细看了又看,身边果然空荡荡的没有人影,一阵心慌,他急忙下床,发现卧室的榻上也没有人。地毯上歪着一个丫头,已经抱着银针靠着墙角呼呼的睡着。屋子里灯光如豆,熏笼里的炭火也已经弱了下去,分明大冷的天,水溶却急出一身的汗来。

“来人!”水溶提上鞋子,便往外走。

小丫头猛然惊醒,忙起身爬起来,拿了鹤氅去给水溶往身上披。

“王妃呢?”水溶一把抓住小丫头的手,鹤氅落在地上,小丫头吓了一跳。

“王妃怕打扰王爷休息,已经在东暖阁睡下了,单吩咐奴婢在这里伺候王爷。”

“嗯。”水溶放开小丫头,也不顾披衣,抬脚便往东暖阁走。

黛玉也已经入睡,但睡的极不安稳,梦中似乎又看见水溶淡漠的眼神,而且他似乎在有意的疏远自己,怎么唤他,他都不理。然后自己就跟在他后面问他为什么,而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问我,我问谁?王妃的心中有谁,便去问谁好了!

黛玉心中悲恸,拉着他一边哭一边辩解,可无论如何他都像是铁了心,不听自己一句话。

紫鹃伏在床榻上,身上披着一件羽缎斗篷,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水溶进门,便看着睡梦中的黛玉脸色苍白,额角上尽是汗,躺在榻上不停的翻身,双手紧紧的抱着肚子,看样子是在做噩梦,被梦魇住了。水溶便忘了白日的所有的一切,心中悔恨万千,急忙冲上前去,推开紫鹃,把黛玉搂在怀里,一遍遍轻声唤着:“玉儿,玉儿.......快醒醒,是不是做梦了?”

紫鹃被水溶一推,便从梦中惊醒,听见水溶连声喊着黛玉的名字,再看黛玉双目紧闭,满头大汗,喉间的呼吸及不平稳,还带着哽咽之声,便也着了急,立在一侧焦急的说道:“王爷,主子梦魇了,主子!主子!快醒醒!”

“溶——”黛玉惊呼一声,终于喊出了胸中憋闷的那口气,然后猛然睁开眼睛,喘息着,看着近在咫尺的水溶的脸,那样急切的看着自己,方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的垂下眼睑。

“玉儿,做梦了?”水溶看着黛玉苍白憔悴的脸庞,心中懊悔万分,暗恨自己不该耍脾气,冷落了她,如今看着她这般模样,自己如何心痛,也替代不了她。

“没事.......”黛玉低着头,不去看水溶的脸,但觉得只要看见他,自己便会哭起来。

“主子,喝口水。”紫鹃已经倒了滚滚的水来,递到黛玉面前。

水溶接过来,放到唇边试了试温度,又吹了吹,然后才递到她跟前,轻声说:“来,喝一口吧?”

黛玉便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便摇头不要了。水溶正好口渴,便把她剩的水都喝了。把茶杯还给紫鹃,又回过头来问黛玉:“回房睡吧?你向来认床,在这里睡不好。”

“妾身还是不打扰王爷休息。请王爷回房吧。”黛玉心中觉得委屈,所以还是赌气。

“没有玉儿再身边,为夫如何睡得着?”水溶贴近黛玉的耳边,轻声说着,伸手把她裹着被子抱起来,转身回房,临走时还不忘告诉紫鹃:“再给本王倒杯水来。”

紫鹃虽然知道王爷和王妃一向恩爱,此时也忍不住羞红了脸,忙转身倒了水,跟着进了西里间的卧室,把那不知所措的小丫头打发出去,待水溶将黛玉放好,方递上手中的茶杯。

水溶两口喝尽,看了一眼紫鹃说道:“你下去吧,没你的事儿了。”

紫鹃道了一声是,便轻着脚步出去,把卧室的门帘放好,然后回自己的房里去歇息。

黛玉背对着水溶躺在床上,不言不语。水溶上床后,习惯性的把手搭在她的肚子上,轻声问道:“儿子乖不乖?”

“乖。”

“没有踢他们的母妃吗?”水溶的手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轻轻的画圈,脸也凑到了她的耳边。此时此刻,在水溶的心里,她是他今生致命的宝,在他的眼睛里,她是最美,她是最好,除了她他不愿意看任何一个女人,更不愿去碰她们。就算她不能以诚相待又如何?她的肚子里是自己的孩子,她已经在为自己生儿育女,那么今生今世,他便永远把她捧在手心里,她将永远是那个让他爱恨难舍的痴缠。

“没有。”黛玉依然背着身子,不为所动。

“玉儿,为夫今天真的累了,只怕明儿还有更心烦的事情。玉儿,莫要跟为夫斗气,咱们好好的,好吗?”水溶的声音近乎哀求,心头的刺不敢去碰,便只好装作不同,装作不知,不去想。

“王爷是不是在为荣国府的事情左右为难?”

“也没有。”

“王爷应该明白,这些年来妾身同他们的恩恩怨怨。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妾身不想再同他们有什么瓜葛,事实上,从妾身坐着王爷的大红花轿从大观园里嫁出来的时候,便同他们再无瓜葛。新婚回门,妾身便没有去那里,便是想让他们死了那条攀附北静王府的心。所以王爷不必为此事为难。妾身的前尘往事,自然由妾身自己去处理,王爷身为参政王爷,一举一动都是朝廷众臣的榜样,所以还请王爷秉公执法。不必有所顾忌。”

“好,为夫听玉儿的。为夫都听玉儿的。”水溶听了这番话,心中似乎敞亮了许多。虽然那根刺还没有拔出,但却仿佛上了麻药一般不再那么疼痛。

黛玉轻轻转过身子,抬手抚摸着水溶的面颊,审视良久,终于把自己的脸贴过去,靠近他的脖颈,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慢慢的鼻痒眼睛。

“玉儿,好好睡。”水溶把被子拉到肩膀以上,把二人紧紧的裹住,轻吻她的眉心,然后也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直阴沉沉的天又飘起的雪花,因为黛玉身上不大舒服,又总是嚷着赏雪。水溶便没有去上朝,反正大事都已经办完了,剩下的便是些许小事,王怀恩自然会同李丞相和各处的侍郎去处理,水溶便窝在家里陪黛玉。

云轻庐早饭后又来给黛玉诊了脉,说:“胎儿有些大了,又是两个,所以黛玉很辛苦,如今才不到六个月,等到要生的时候,肚子会更大,行动更加不方便。所以也会更加辛苦。”

水溶听了这个,便不由的皱着眉头看着黛玉的肚子,自从怀孕后,黛玉的饮食皆由云轻庐和几个手艺非常的淮扬菜厨子一起调理,虽然她身上并没有多少变化,但肚子却大的出奇。如今六个月,已经是别人七八个月的样子。而云轻庐说,后面孩子还会再长,且七八个月还是长得比较快的两个月份。如今瞧黛玉的样子,真是不知道肚子再大,她还能不能走路。

但是担心归担心,水溶却不敢当着黛玉的面说这些,怕是她听了之后,更加放不开。于是便寻了个借口,同云轻庐去书房。临走时还不忘吩咐紫鹃等几个丫头:“好生替王妃收拾一下,等本王回来,咱们就去园中的飞雪飘絮去赏雪。”

云轻庐在路上便问水溶:“昨天王爷跟王妃闹别扭了?”

“没有啊,这话从何说起?”

“王爷还装,昨日下午王妃身上不好,腿脚酸麻都站立不稳,王爷还在蒙头大睡,这似乎不合情理啊。自王爷成婚以来,似乎除了上朝和公差之外,都是跟王妃同宿同栖,昨日的那种情况,下官还是第一次见到。”云轻庐什么人,昨日的情景,只看看也猜到了八九分,何况黛玉原就不善伪装,一脸的委屈落寞又如何逃得过云轻庐的眼睛。

“唉,说来这的确是本王心头的一根刺。如今也只好说给你听罢了,若是传出去,只怕会坏了王妃的名声,又让本王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水溶说着,长叹一声,拉着云轻庐的手进了书房,转脸吩咐水祥:“在门外候着,任何人不许进来。”

水祥答应一声,抬手把房门关上,自己拿了个垫子放在门口的台阶上,一屁股坐在那里,替主子守门。

云轻庐见水溶神色凝重,不似一般玩笑之谈,只道他有什么重要的话说,于是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等他开口。

水溶犹豫再三,方把昨日从窗外听见的话和心中的疑虑一口气说了出来,之后又叹道:“偏偏在我的心中,是一时一刻也离不开她,昨晚见她那副模样,便把这些都抛开,怕她生气,又不敢问起。轻庐,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完了?”

“嗯,呵呵!”云轻庐轻笑两声,点头说道:“王爷真是栽了,栽到了王妃的手上。不过这也是王爷自找的。”

“你......你还笑!”

“王爷真是够痴的。这种事儿,连我云轻庐都明白过来了,王爷还身在梦中,吃那个贾府二公子的干醋,真是自作自受。”

“这怎么能叫自作自受?”水溶瞪眼。

“王爷,轻庐只问你一句话:若是将来有一天,我云轻庐获罪,将要满门抄斩,恰好郡主又能伸手援救,你说她该不该出手呢?”

“自然是应该。”

“那你说郡主万一出手救了轻庐,耿将军会不会怀疑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