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因见皇上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便有些不自在,轻声笑道:“皇上身子不适,不如略躺一躺,稍作歇息,臣妾去瞧瞧早饭。”

“不用了,朕躺着头更晕,你这里有什么书没有?拿一本来给朕。”皇上听黛玉如此说,知道是自己老看她的缘故,忙转了目光,掩饰着说道。

“不知皇上要看哪一类的书?”

“那些正统的书就罢了,看了朕更加脑子痛,劳烦王妃寻一本宋词来,朕瞧瞧解闷也就罢了。”

“是。”黛玉便回身,告诉小丫头,叫她出去把书架上左边第一个格子里中间那一格的几本书都拿过来。小丫头应声出去,便拿了五六本线装古本书籍,捧到皇上面前。

“恩,这是宋朝的影印本,真迹啊!”皇上拿起一本书,左右把玩了几遍,再看看小丫头手中的其他几本,原跟这本是一套,便更加爱不释手。

“皇上喜欢,一会儿回宫的时候,臣妾叫人包了,给皇上带进宫里去吧。”黛玉轻笑,暗道原来皇上也喜欢这些古本。

“不可,朕怎么能夺人所爱呢。”皇上笑笑,便把书拿过来,放在一边的炕桌上,只取其中一本信手翻开,瞧了几页,又觉得眼睛有些模糊,许是这几日劳累,昨夜又没睡好的缘故。

黛玉见他这般,便劝道:“皇上还是闭目养神的好,这书以后瞧,也不迟。”

“林王妃。”皇上点点头,往后仰去,把头靠在软绵绵的引枕上,闭上眼睛,声音带着十分的落寞,叫了黛玉一声,不等她回答,又继续说道:“你,可不可以给朕读读这些诗词?这屋子里太静了,朕反倒睡不着。”

“皇上莫睡,再有一刻钟早饭该得了。皇上累了,只请闭目养神,臣妾给皇上弹首曲子,如何?”黛玉无法,却想那些诗词里风花雪月的句子自己读来给皇上听,又觉得不合适,便想出用琴来敷衍一时,待皇上用了早饭和发汗的汤剂,便可让他去睡了。

“好,如此甚好。”皇上自然喜欢。黛玉便叫人把瑶琴拿来,放在外间屋子里,自慢慢起身,焚香净手毕,端坐琴边,轻轻抚来,却是一首《凤还巢》。

这首曲子黛玉原来还是在元春省亲的时候听过,当时觉得曲子倒是一首好曲子,只是他们演绎的太过华丽,很有些堆砌的感觉,而今天黛玉因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颂圣的曲子,便随便弹了这首。然原本是一首华丽的曲子,却被黛玉的一张瑶琴弹奏的空灵绝美起来。

曲子一开始,琴声寂寥,简短而清新的勾画出了雨后黄昏,晚霞满天,阡陌浸润,炊烟袅绕的感觉,跟宫廷乐师演奏的大不相同。便把皇上的心思一下子拉的好远。继而琴声转向低沉,但却带着一种磅礴的气势,正是白鸟振翅欲飞前的宁静,蓄势待发的蓬勃。忽然琴声婉转华丽起来,叮叮淙淙如百鸟齐鸣,欢乐悦耳,莺歌燕舞。须臾又归于寂静,似百鸟等待鸟王的回归。

接着便是一声清亮高昂的嘶鸣之声,霸气凛然,震撼人心,磅礴的气势是瑶琴很难表达的一种意境,然抚琴者若有磅礴的心胸,然琴声则不可同日而语。

皇上的心情立刻高昂起来,似乎想起了自己登基那日,身着明黄色的龙袍慢慢的踏过刻着九龙戏珠的石板,一步步走向龙座,然后凛然转身,听着文武百官齐呼万岁时的心情。

鸟王还巢,千鸟朝凤,祥瑞来临,万众欢呼,震撼千古,万物惊叹!

琴声在华丽到极致之时,悠然空灵,音乐中带着寂寞之声,仿佛轻声诉说着王者的孤寂。然后琴声渐低,慢慢停止。屋子里尚有绕梁余音,让人如痴如醉。

黛玉抬头见宁嬷嬷已经站在门口,便慢慢起身,扶着丫头们的手离开琴架,对宁嬷嬷说道:“摆饭吧。”

皇上回神,看见一溜儿丫头捧着食盒进来,暖炕上的小炕桌已经换下,换成了一个大些的长条桌案。黛玉亲自上前,把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端出来,摆在桌案上,又拿过了乌木镶银的筷子摆在皇上的面前,然后是一大盅清炖的鸡汤,上面只飘着些许葱花儿,一滴油也没有,只闻得见香味,亦不见肌肉。于是皇上笑道:“只是这鸡汤有趣儿,怎么连一丝肉也舍不得给朕吃?”

“皇上说笑了,受了风寒,饮食应以清淡为主,多进点青菜,清粥等好克化的东西,那些鸡鸭鱼肉,等好了再用吧。为了皇上能好得快些,少不得臣妾要担一担这刻薄的名声了。”

“王妃刻薄?”皇上轻笑,看看黛玉如花的笑靥,一时间忘了所有的烦恼,那种身为帝王的自豪,和作为男人的宽容之心,又高涨起来。于是拿起筷子,就近夹了一块鸡蛋饼放入口中,奇道:“竟然是香椿炒鸡蛋!”

“是。”黛玉轻笑,心想就知道你在宫里吃不到这个,所以才特地叫人做了这个给你。

“大腊月的天儿,哪儿来的香椿?”皇上边细细的品尝,又夹了一块仔细的看,果然是香椿芽,还嫩绿嫩绿的,十分新鲜。

“这原是春天里采下来,用油纸包裹严密了,放在冰窖里冷藏下来的。不过是吃个鲜儿,春夏季节,这种东西倒是常见的,也没什么稀罕,多了也不值钱。”

“嗯!物以稀为贵啊!这大冬天的能吃到这个,怕是千金难买了。”

“这有什么千金难买的?冰窖京城总有好几处,宫里和大户人家夏日都用冰的,那冰窖里也是一年四季都有冰。只不过人们想不起这样的法子罢了。”黛玉轻笑,心想明年春季,只怕这香椿芽也要涨钱了。

“是是,东西有限,冰也是寻常的,只是这法子倒巧。”

“也是试验了好多次,才最终可以了,原来找不到好的油纸,包的不严密,没多少日子,就烂了的也有。”黛玉笑笑,又叫丫头给皇上盛汤。

皇上尝了那鸡汤,果然清香无比又没有寻常的油腻,于是泡着香米饭吃了半碗,又吃了些鸡蛋,又吃了一点凉拌的白菜心儿,便说饱了。黛玉又劝着皇上把菜根儿汤喝了一碗。叫人把饭菜都撤下去,婧玥和婧瑶便奉太妃之命过来伺候,黛玉叫婧玥给皇上读宋词,自己告退,下去用饭。

皇上歪在热炕上,听着婧玥朗朗的读书声,渐渐的睡着。

水溶进宫后,直奔含章殿请见容皇后。容皇后初听时有些惊慌,后见了皇上密旨,方让水溶进殿,水溶和耿延锋进殿,行君臣之礼了,皇后又问了皇上的身体状况,知道皇上安然无恙在北王府休息,便放下心来,又叫人把子詹和子律以及小公主和有身孕的两个妃嫔秘密的接到含章殿。

水溶令耿延锋去开宫门,把耿延锋手下两千精兵悄然放入皇宫之中,先把各处闲置宫殿和皇上勤政殿,太和殿,御书房当值的太监和侍卫换下来。搜查出三名假太监是在太后的万寿宫当差的,还有两名本是太监的穿着侍卫服色,正在穿堂里疾走,像是要跟谁报信儿的,当场抓住,悄悄地关了起来。然后含章殿总管太监便带着两个可靠的手下,领着耿延锋和几百名兵勇,分头散开,把太监休息的西北角一片房舍给包围起来,突袭搜查,又查出了二十多名有那种双面料衣服的太监。

天亮了,便到了各宫妃嫔给皇后请安的时刻,水溶带着耿延锋和兵勇们分散开来,等各宫的主子都进了含章殿,皇后便当场宣布了皇上的密旨,把诸位妃嫔留在含章殿,命水溶和耿延锋彻查后宫。

中午时分,水溶和耿延锋带着人把后宫彻查一遍,一共发现可疑人共一百多名,牵连着六名后宫妃嫔,其中自然少不了静嫔萧尔雅,宝贵人宝琴,还有四个新选上来的美人。

别人倒还罢了,因萧尔雅是二皇子的亲生母亲,皇后碍于二皇子不便严惩萧尔雅,于是便下了一道懿旨,把这六名妃嫔以不守妇德之名,关进了宫监,听候皇上处置,而搜出来的可疑太监和侍卫,一律当场诛杀,尸体用大车运出宫去送到西郊化人厂直接烧掉。

肃清后宫,一共用了不到七个时辰,其速度之快,手段之狠,乃天朝史上罕见。水溶和耿延锋也因此而被后世史书记载说:北静王为天朝第一冷面王,神武将军亦是一个心狠手辣雷厉风行之将才。

皇上正是因为有了这一王一将的忠心辅佐,皇帝的政权集中制更加稳固,为‘定安盛世’奠定了基础。

容皇后把善后事宜处理妥当,命人把皇上的勤政殿,太和殿,御书房和平日进膳用的养心殿全都重新收拾摆设,从里到外焕然一新。申时皇后亲自乘坐凤銮出宫,到北静王府恭迎皇上回宫。

皇上因按照黛玉的方法,喝了三次菜根儿汤,把体内的热毒充分的发了出来,又因美餐两顿,休息的极好,原本一场不小的风寒,就这样过去。下午皇上离开北静王府,和皇后共乘凤銮回宫的时候,已经是神清气爽的样子。

临走时,黛玉自然没忘了让人用放了冰块的木箱子把自家府上存储的香椿芽都给皇上带进宫去。容皇后便拉着黛玉的手,再三嘱咐好好休养,千万莫劳累了身子等话。

众人在北静王府恭送帝后离开,水溶方匆忙转身,先请太妃上了车子回房,又叫人抬了软轿来把黛玉扶上去,亲自跟着回静雅堂。

“玉儿,累坏了吧?”静雅堂院门口,水溶抱着黛玉下轿,直接回卧室把她放在床上,方才起身叫了丫头进来换衣服,婧玥婧瑶和水琛水琨四个孩子一起进来给水溶请安。水溶瞧着两双儿女站在面前,再看看床上歪着的黛玉,一时间身上的疲惫尽数消散,对着婧玥和婧瑶点点,微笑道:“你们两个孩子,听你母幻说你们做的不错。很该嘉奖才是。说吧,过年想要什么好玩的东西,只要父王有的,只管开口。”

婧玥微笑着上前福身,轻声回道:“女儿们孝敬父王母幻,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敢跟父王讨赏?父王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是好的,父王赏赐女儿,是女儿的福气,又怎敢挑三拣四?”

“哎!我的玥儿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水溶微笑着把婧玥拉到身边,又端详着她清丽的容颜,轻声叹道:“不知将来谁有福气,求了我的玥儿去,必定得益一生,福泽后代。”

“父王…”婧玥听水溶如此夸奖自己,立刻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黛玉便笑道:“王爷话原说的不错,只是叫人家听见你做父亲的竟然这样夸赞自己的女儿,又该说咱们护犊子了。”

“我的玥儿原就应该好好地护着,又怕谁说闲话不成?”水溶笑着摸摸婧玥的头,婧玥便急忙躲开去。水溶又拉过婧瑶,看着她依然有些稚气且甜美可爱的圆脸,笑问:“瑶儿呢?怎么嘟着小嘴?”

“定是瑶儿平时不乖,父王不喜欢瑶儿。瑶儿一定跟姐姐学,长大了跟姐姐一样,做父王喜欢的女儿。”婧瑶认真的说道。

“嗯!父王这就很喜欢你,你就做你自己好了,你姐姐有你姐姐的好,瑶儿又有瑶儿的好,你们都是乖乖的听你母妃的教导,做好自己就行了,姐姐乖巧,瑶儿率真,正是你们两姐妹的优点呢。”水溶拍拍婧瑶胖嘟嘟的脸蛋儿,开心的长出了一口气,对两个女儿道:“好了,父王累了,你们带着两个弟弟下去玩儿吧,父王要好好地歇一歇,不然晚饭也不吃不下了。”

“是。父王母妃多保重身体。”婧玥和婧瑶对着水溶和黛玉福 了福身,一人一个牵着水琛和水琨的手,转出卧室,外边小子们好生眼着,众人去了太妃处,陪太妃用晚饭。

“王爷这就要睡一会儿?”

“歪着歇一歇,哪里就能睡呢,好些话要跟玉儿说呢。”水溶说着,转身去关好房门,又回到床上来,挨着黛玉歪着,轻声问道:“这几天家中可有异动?”

“还说呢,你怎么给婧瑛换了那样一个教引嬷嬷?怎么瞧都不是个稳妥的人,怎么教婧瑛针线规矩?”黛玉一听这话,便嗔怪水溶给婧瑛换了嬷嬷。

“此人是不是有异常?”

“我瞧她心术不正的样子,原来婧瑛只是跟着太妃,在凝瑞轩住着,倒也平静。自从她做了教引嬷嬷,每日必带着婧瑛来我跟前请安。来了之后又总不走,总靠在厢房里跟琛儿和琨儿说笑。好好地四姑娘她不管,到紧着跟两个小爷儿混闹,你说这种人怎么能重用?一看就是个吃里爬外的。”黛玉生气的说道。

“恩,这就对了!她定然是当日害玉儿的人,只是咱们没有证据,当时众人都吓坏了,再去回顾那情景,一个个都想不起来。若是随便找个理由打发几个人,自然是极容易的,可又怕那些背后的人继续捣鬼。玉儿只细心留意府外的那些人,尤其是和组长亲密往来的人就是了。为夫这几日亦不用上朝,眼看着就过年了,趁这个机会,把族里的败类清除出去,免得将来儿孙受他们带累。”水溶揽着黛玉,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黛玉心中一惊,原来水溶已经考虑到如此深远,族中之争也竟然如此激烈。一时间夫妇二人便相对卧在帐子里,细细的计较一些平日的琐事,直到天色暗下来,丫头们进来掌灯方住了嘴。

耿延锋在北静王府护皇上上了銮驾,亲自带着人护送帝后进宫后,又等新上任的大内侍卫总管在勤政殿谢过对恩,重新部署了皇宫的戒备,方从宫里出来,上马疾驰,直奔将军府。

秋茉尚不知耿延锋今日能够回来,还只当是要等到明日下午或者后日一早,正在叹息着大过年的,一家子也不能好好地团聚团聚,便听耿延锋在门口笑道:“夫人,为夫这不是回来了吗?”

秋茉忙抬起头来,恰见耿延锋一身片尘怀中抱着头盔站在门口,正望着自己傻傻的笑,于是便放下手中儿子的新衣服,便跑了两步扑到他怀里,“好歹赶在大年三十之前回来了。”

哪儿就大年三十了?今儿不才是二十八吗?”耿延锋抱着她,低头吻着她浓密的睫毛,又笑道:“你可是想为夫想的,把日子都记糊涂了?”

蝶梦翩跹 第14章 辞旧迎新贺新年

皇上突然回宫,惊动了朝中大臣,老迈的忠顺王更是大惊失色。据报,皇上这会儿还在回京的路上,传来消息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如何又错了?

然的确错了。此时的萧昇正在京城外六十里的荒郊,和容昭熙争执,萧昇说什么也要面圣,理由是皇上龙体违和,容昭熙不能一手遮天,把皇上封闭在御辇内不让臣子觐见,并口口声声指责容昭熙挟持天子,图谋不轨。

容昭熙不屑跟他争辩,手中有五千精兵,任凭萧昇说什么,他只是淡淡的撂下一句话:“皇上有旨,谁敢胆大妄为,私闯龙辇,便是谋逆大罪,容昭熙可就地诛杀,以正君威。”

萧昇便更加大了胆子,连同东平郡王和神武将军,非要在此地面圣。容昭熙的手下把剑怒张,正待容昭熙一声令下,便擒贼平叛,云轻庐便从御辇中走出,淡淡的问了一句:“你们要做什么?皇上不过是偶然风寒,怕吹风受冷,你们就在这里吵闹喧哗,可有谁把皇上放在眼里?”

众人一听,便有些心虚,唯有容昭熙凛然而立,怒视着众人,一言不发。

“还不散了?”云轻庐的声音淡淡的,如天际流云一般飘渺,叫人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云太医!你是皇上的近身御医,皇上龙体如何,请太医明示!”萧昇猛然间跪倒在地,一副忠肝义胆大义凛然的样子。

“皇上无事!御驾继续前行,在要大年三十一早赶回京城,皇上还要赶去天坛祭天呢!”云轻庐看了萧昇一眼,见他依然不领旨起身,便轻笑道:“怎么?难道萧世子希望皇上有事?”

“微臣不敢。”萧昇立刻低下头去。

“那还等什么?延误了祭天大事,你们所有人的脑袋加赶来,恐怕也不够砍的。”云轻庐说完,转身进入御辇,萧昇急忙抬头,在明黄色绣五彩飞龙的帘子缝隙中,依稀看见有人身上盖着明黄色的锦被侧卧在御辇之中,似乎是背对着龙辇,却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萧昇心中一紧,暗道莫不是皇上果然病得不轻,不敢见人了不成?

“起驾进京!”容昭熙手中长剑一挥,朗声说道。

“遵命!”手下五千儿郎一声震喝,把萧昇吓得一个激灵,慌忙起身,让开道路。容昭熙翻身上马,护佑在御辇一边紧紧跟随,大军便全力前进。把萧昇几人甩出了几十丈远。

“世子,走吧,你再这样闹下去,恐怕到了京城皇上一怒之下,问你个诋毁君主之罪,可就满门抄斩了。”东平郡王淡淡一笑,翻身上马,不再看萧昇和神武将军二人。

大军行至京城西郊,果然是大年三十早上辰时。北静王水溶带着一千禁卫军在西城门外等候多时,因见容昭熙一身戎装,雄姿英发大步上前,在水溶三尺之外行礼相见。水溶微微一笑,把手中所圣旨徐徐展开,朗声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容昭熙赐三品忠义将军衔,封武英殿大学士,即刻起任京营节度使一职,旨到时即刻上任,不得有误。钦此!”

容昭熙先是一愣,皇上这到底是升还是降啊?听前面的封号,三品将军,武英殿大学士,这乃是升了,可这京营节度使不过是五品之吏,为何让一个三品将军上任?

水溶见容昭熙发愣,便淡淡一笑,对容昭熙说:“国舅难道还不明白?皇上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了。”

容昭熙闻此言便如五雷轰顶,忙磕头谢恩,朗声说道:“臣领旨谢恩,定不负皇上重托!”

“容将军请起。”水溶把手中圣旨交给容昭熙,又往不远处看看那一架御辇和守卫在御辇旁的众位将士,待容昭熙起身,方道德“皇后懿旨,本王带禁卫军迎皇上御辇进宫,将军留下,安置好城防部署之后,再进宫谢恩。”

“是。”容昭熙忙俯身领旨,回身摆手,内待监便赶着御马拉着御辇缓缓前行,把东平郡王等人和容昭熙的军队都留在后面。禁卫军上前,护佑着御辇进城,容昭熙立刻回军队之中安排城门换防之事。东平郡王,萧昇和冯唐三人则面面相觑,面带不解之色催马进城,在城门内萧昇遇见自己的下人,听其诉说之后方知道皇上已经在两日前进京,后宫肃清,皇后抵押了六名妃嫔,近百名内待监莫名其妙的消失。

萧昇只觉得北风突然猛烈起来,浑身凉透,额角上却冒出了冷汗。

皇宫里依然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好像那日的流血事件从没有发生,被皇后关在内待监里的六名妃嫔也在皇上回宫后的第二天夜里消失,据传言说是暴病身亡,但消息传出来已经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至于这半年的时间她们都去了哪里经历过什么,在传出消息之时已经无人过问,因为这半年来发生了很多比消失六名妃嫔更大的事情。后宫女子自来便是悲惨的命运,多这样几个人和少这几个人并不能改写一个国家的历史。

大年初一一早起来,水氏一族在族长的带领下打开祠堂,爷们儿在正厅,女人们在内厅,黛玉和太妃把一盘盘供品慢慢的摆在香案上,然后拈香祷告毕,男先女后,给祖宗磕头。

黛玉此时已经是五个多月的身子,虽然有些笨重,但却比上次怀那哥俩的时候好了很多,在丫头们的搀扶下,磕完头慢慢的起身,虽然有些喘息,但无大碍。

太妃知道她身子弱,便也不多耽搁,拜祭完了祖宗,便邀请族长及族长夫人等家族中有头有脸的几个人到府上奉茶。众人倒也不怎么客气,男男女女十几口子人便随着太妃进了北静王府的静韵堂。太妃上座,黛玉坐在她身边,水溶虽然在族中辈分不高,但却是亲王爵位,在族中爷们儿里面,自然要坐在上位。众人不过吃了一盏茶,闲话了几句,各人告辞回家,自己过自己的年。

太妃房里,早就准备好丰盛的筵席,婧玥婧瑶婧瑛水琛水琨五个孩子在各自的丫头婆子侍奉下,整整齐齐的站在那里,等太妃和水溶黛玉回来,安坐毕,方上前给三人磕头拜年,口中说着吉祥如意万福万寿的话儿。太妃便乐呵呵的笑道:“快赏!”

丫头们便端了五个托盘出来,婧玥姐妹三人是一色的礼物,上用荷包,南洋珠花,累丝金凤朝阳钗,翡翠镯子,金镙子若干。水琛和水琨则是一样的,上用文房四宝一套,端砚,徽墨,锦帛宣纸,湖州紫毫。另有各色小金镙子若干,撒在托盘里,闪闪金光,十分的耀眼。

众人谢了太妃的赏赐,水溶和黛玉亦有赏赐下来,算是给孩子们压岁。

然后水安和水安家的带着一众家人给主子们磕头拜年,太妃早就叫人预备了新钱一千吊,金银镙子几百个,按照等级份例依次赏下去,等忙完了这些,也到了午宴的时候。

凝瑞轩的院子里早就搭好了戏台,太妃只吩咐一声:开宴。立刻管弦丝竹华丽的奏起《闹春宵》,院子里便喧喧嚷嚷,热闹起来。水琛和水琨便要闹着出去放炮仗,太妃不准,只怕吓着他们,只准在屋里瞧着,让小厮们在外边放。水琛哪里肯依,素来他是兄弟姐妹几个里最大胆儿的,且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一听太妃不准,便钻进太妃的怀里一阵撒娇,惹得太妃笑不住,只好吩咐奶妈子好生抱着站到廊檐下,瞧着小厮们放,又嘱咐多几个丫头婆子围着,生恐吓着。

婧玥则微笑着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婧瑶便搀着黛玉,说自己也要出去瞧。黛玉笑道:“你再不跟你姐姐学,只跟着琛儿和琨儿两个顽皮小子学。”

婧瑶听了不依,依然靠在黛玉怀里撒娇。婧玥便拉过她劝道:“你也不小了,过了年又长了一岁,如何还比不上四妹妹?你瞧她就安安稳稳的在那里玩,偏你又去闹母妃。”

婧瑶听了此话,便看了一眼边上坐在奶娘怀里的婧瑛,但见她正专心的对付着那碟子蜜枣儿,于是笑道:“再没见过这样的爱吃鬼,整天就知道吃那些甜东西,都胖成这样还吃。”

婧瑛四岁多,已经能分辨出好坏话儿来,听见婧瑶这样说她,立刻撅起了嘴,把手中啃了一口的蜜枣儿往桌子上一扔,低着头不说话。

太妃原是一心瞧着外边抱着两个孙子的奶妈子,生恐小厮们放鞭炮吓着他们,却没听见这边她们小姐妹的话,所以没有出声。婧瑛扔了蜜枣,见无人理她,索性越发生气起来,伸手把蜜枣儿的盘子掀起来,往地上一扔,‘啪’的一声,青花瓷碟摔得粉碎,一盘子蜜枣也咕噜噜滚到地上,因枣上有一层蜂蜜,便沾了很多灰尘,滚到各处角落里。

众人一惊,一致回首,婧瑛却率先哭了起来。

太妃便问:“怎么了这是?好好地哭什么?”

黛玉便忙道:“四姑娘莫哭,不过是个盘子而已,俗话说岁岁平安,太妃也别生气。”

太妃听了‘岁岁平安’四字之后,便把心中的不快散了,只对婧瑛的奶娘说:“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们都不知道好好服侍,眼见着我平日里纵了你们。还不抱着她下去逛逛,哄高兴了再来。”

奶妈子吓了一跳,生怕今日里得了不是,便急忙答应着,抱了婧瑛去了偏房,因婧瑛这一闹,害的她得了不是,便瞅着没人的时候,下死手的拧了她两把。婧瑛又嚎啕大哭,却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给压住,正房厅里无人能够听见。

黛玉原没怎么在意,想不过是小孩子失手,打个杯盘碟碗也没什么稀奇之处。后听太妃不高兴,训斥了奶妈子两句,那奶妈子便面色不快抱着婧瑛下去,暗想不好,婧瑛这孩子定是要受虐待,便悄悄地看了宁嬷嬷一眼,宁嬷嬷点点头,趁着众人不备,悄然下去,寻着那奶妈子和婧瑛去了偏房。

偏房里没有人,下人们都在廊檐下听戏的听戏,放鞭炮的放鞭炮,都随着主子们去取乐,姚嬷嬷因是婧瑛的教引嬷嬷,便不得不跟进来,和奶妈子一起守着这小姑娘,婧瑛被奶妈子暗暗地拧了几下,正在歇斯底里的嚎哭,姚嬷嬷在宁嬷嬷之前进门,便对着奶妈子和婧瑛不满的说道:“这大过年的,也不叫人消停,偏偏这四姑娘磨人,好好地戏文听不得,要我们来听你在这儿哭丧。你父亲还没死呢,如今在大牢里过得逍遥着呢,你说你嚎什么丧呢?!”

婧瑛跟着太妃过了这两年,来的时候不知世事,原不过是个小孩儿,只是今年才略懂些事,瞧着水琛水琨二人每每在水溶黛玉怀里撒娇,那份 父 子母子亲情溢于言表,就是婧玥和婧瑶二人,也时常偎依在王妃身边,那种亲密也不差于亲生母女,惟独自己整日只有婆子丫头相伴,就算是在太妃跟前与两个姐姐和两个弟弟没什么区别,但也仅限于吃穿用度金银器皿上,小孩子敏感的心情一天天的沉重起来,再加上平日里下人们悄悄地议论水泫和周太姨娘的事儿,她听见一句半句的,已经积攒了好些恩怨在心里。今日又听姚嬷嬷说这样的话,便控制不住,对着二人吼起来:

“我就是没有爹娘的孩子,我没人管,你们却又跟来做什么?你们玩你们的,我死我的,由于你们什么相干?一般你们也是怕太妃寻你们的不是,才有跟了来!依我说,你们乐你们的去是正经!我哭我的,我嚎我的丧,横竖与你们不相干…”

奶妈子和姚嬷嬷立刻一愣,想不到四岁多的孩子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因平日里太妃待她亦如亲孙女一般无二,她们也不敢十分的放肆,但今日被这小丫头如此呵斥,又觉得几十年的老脸挂不住,一时思来想去,那姚嬷嬷便陪着笑脸上前说道:“四姑娘何必动气,奴才也原不过说两句实话,您瞧这这一大家子听戏吃酒,合家欢乐赛过神仙,哪里知道你父亲在牢里受得什么罪呢?奴才也不过是心怀不平而已,四姑娘何必多心,以后奴才们不说就是了。”

“你又来充好人,每日里你见了琛儿和琨儿两个,便拔不动脚,时刻想着去巴结,当我不知道吗?你给我滚出去,别叫我看着你恶心!”婧瑛索性发作起来,那股执拗的脾气上来,也顾不得许多,只想趁此机会把胸中的恶气发泄个干净,全然不计后果。

宁嬷嬷在门外听着这话,心中一惊,暗道都说没了爹妈的孩子早熟,原以为不过是贫穷人家,谁知这位四姑娘平日里穿金戴银的,竟然比那穷人家的孩子还早熟。亏她倒也不算糊涂,能看出姚婆子对她不好,只图踩着她往上巴结。

而此时姚氏已经被婧瑛说的心虚,便恨不得上前去给婧瑛几个嘴巴子,再骂着她不过是奴才秧子里长出了的一根主子草,也在这里瞎充金枝玉叶,摆什么正牌姑娘的谱儿。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想着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此时不得与这孩子一般计较,万一叫人听了去,岂不自讨麻烦?于是强把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上前来抱住立在炕上的婧瑛,陪着笑脸哄道:“好四姑娘,都是奴才们的不是,奴才给您赔不是了,您要打要罚请随意,只别冲撞了太妃和王爷王妃,自讨了没趣儿去,以后的日子越发的艰难了。”

婧瑛原就心中委屈,只觉得在这屋里跟其他的姐姐弟弟比矮了一截儿,这会儿又听姚嬷嬷说这样的话,便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宁嬷嬷暗道,这贱人好厉害的嘴,三言两语便把关系挑拨透了,婧瑛身边时常有这么个人,好好地性子也给教坏了。再看里面姚嬷嬷已经哄得婧瑛不再哭泣,自己便不好再出面,只得悄悄地回来,给黛玉点了点头,黛玉会意,便对太妃笑道:“大过年的,一家子原是要团聚在一起的,四姑娘小孩子,做错点儿事儿大人教导她也就罢了。太妃何必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倒是只得多。”

太妃便笑道:“罢了,我也老糊涂了,当祖母的跟小孙女置什么气?快把你们四姑娘抱了来,这银耳莲子羹她最爱吃的,她不在这里,我们好些东西都吃着没滋味。”

丫头们笑着又去寻了婧瑛来,把她抱到太妃身边坐下,婧瑛哭得两只眼睛通红,因坐在太妃身边,亦不敢再哭,只乖乖的坐在那里,太妃又命丫头喂她吃东西,自己又转过头去看戏。

席间黛玉借口出去透透气,便带着宁嬷嬷去了内间,趁着无人,悄声问她:“她们可是苛待那孩子?”

“应该是呢,原来奴才听着四姑娘不哭了,但不知为何又猛然间大哭起来,可不是她们或打或掐的,弄疼了她?这个倒也好验证,主子只叫太妃跟前的人给婧瑛换衣服的时候,稍加注意也就知道了。还有那姚嬷嬷果然不是个省事的…”宁嬷嬷便把自己听到的话给黛玉学了一遍。

黛玉叹道:“她原就是怀着不好的目的凑上来的,如今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挑拨着四姑娘疏远我们,以图将来好为她们所用而已。瞧瞧婧琪那孩子如今的地步,我真的很害怕婧瑛将来跟她一样,害不了别人,反而害了自己。要知道婧瑛也算是老王爷的孙女,那些人要对王府下手,一定也会连带上她的。只是她一个小孩子家,又哪里知道这里面的深浅?”

“哟,那咱们可不要小心了?这姚嬷嬷也该打发出去才是,不然总这样,到头来就算一事无成也会害了四姑娘。”

“你这话明白,你且暗中多注意些,等过了这几日,便想办法处理了这个祸害。”黛玉皱着眉头,冷冷的说道。

宁嬷嬷答应着,扶着黛玉又回席间去陪太妃听戏。

闹了一日,太妃晚上说要守岁,然黛玉已经支撑不住,晚饭时便强打精神相陪,水溶进来几次,见她都恹恹的,知道身上定然劳乏,便劝着她早些回房歇息去了。太妃自然不勉强她,只留着婧玥几个孩子们在跟前乐和,直到四更时分方胡乱睡下,第二日开始,各府上请吃年酒,黛玉身怀有孕不能多走动,今年依然是太妃出面,跟各府的诰命夫人们说笑吃酒听戏。黛玉只在房里歇息,初三这日,林家众人一总来给黛玉请安,又说园子里预备了宴席,要请王妃回去玩乐一日,权当是回一趟娘家。黛玉心中高兴,便换了衣裳要去。水溶在外边听见这话,立刻辞了当日的酒席,进内室来,说要陪着黛玉同去。

黛玉笑道:“你跟着去他们脸上自然光彩,只是有让人家不得受用,都要到你这王爷跟前来立规矩,岂不无趣?”

水溶便笑道:“人家做女婿的,每年都有岳父家可走动,这年酒也是老岳家的酒最重要,玉儿不可怜为夫成婚这几年没这个机会?如今沐晖兄乃是玉儿的义兄,全当去大舅子家迟一日的年酒又何妨?”

“你这话也就在这里跟我说说罢了,若要说出去,必然又叫那些人诋毁你不分尊卑。”黛玉笑着,叫丫头们拿了衣服来给水溶换上。

水溶又笑道:“这尊卑之前,总要有个亲情伦常之礼,既然你们是义兄妹,你又把林园当做自己的娘家,那我便是林园的女婿,谁敢诋毁?谁诋毁谁以后就没有老岳家。”

这话一说,又引得黛玉笑了一会儿,嗔怪他说话越来越刻薄。

彼时水琛和水琨听说父王母妃要出府去吃酒,二人一起跑进来,非要跟着去。水溶张口便应了,黛玉道:“你们两个跟去做什么呢?怪冷的,不如在家里跟太妃玩儿。”

“我们要去舅舅家玩儿!”水琛高声说道。

“嗯,我们要去舅舅家!”水琨应和。

黛玉无语,只得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既然跟着去,见过舅舅之后,可要听他的话,不然舅舅打你们,母妃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