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能算呢,况且琛儿背的是七言,七言原就跟五言不同,这后面两个字,头一个是虚字,如何用得?兄长还是应从我这里对起方好。”黛玉忙替王沐晖开脱,又不满的看了水溶一眼。

水溶偷笑,依然得意的看看两个儿子,小子们表现不错,没给父亲丢脸。

王沐晖也不跟水溶计较,他原是想把今日的联诗留下来,回头好教给两个孩子学习,学古人的东西对孩子来说太遥远,不如先就学身边这些,让他们感到亲切,方能引发学习的兴趣。于是接着黛玉的两个字,往后联:

“春潮含芳意,盛世荡清风。

一畦春韭绿,十里梅花红。”

黛玉暗笑,原来他却是抄了我的。只是那原是多年前元妃省亲时的旧作,想来王沐晖也不会知道,不过是巧合而已,所以并不多言。王沐晖接下去原是林彤,林彤将近六十岁,虽然这些年一直跑生意,但原本也是读过书的,于是笑道:“老奴才多年不弄这些风雅的东西了,乍然还有些生疏,只有四句,主子听了别笑话。”

“快些说出来吧,偏您老又这么多规矩起来。”黛玉笑着催促。

“花红新年喜,龙腾大地春。

神州臻百福,盛世集千祥。”林彤年老,少不得做这样的吉祥话。

“倒是您老人家,一家子玩乐也不忘了颂圣的话。”黛玉又笑着,催促下边的,林家的几个管事也都联了四句,有不能接的,王沐晖便叫他们吃一杯酒另起头重做。如此倒也没有一个人落下,全都勉勉强强的跟上去了。最后是林少顷,到得他的时候,黛玉便笑道:“你却不能依令,只把一首好诗做来给我瞧瞧倒也罢了。只联四句,倒是叫你屈了才。”

林少顷忙站起来,谦虚的笑道:“王爷王妃都是我天朝旷世奇才,少顷哪敢放肆?”

“说不得,今儿偏要你放肆一回,怎么林家诸人个个儿都信心百倍,偏到了你这才子跟前,便这样拘谨起来?”水溶亦喜欢林少顷年轻多才,大有读书人的样子。索性也跟着黛玉起哄。

林少顷不敢多说,少不得依着黛玉水溶,其实他原本也是个恃才傲物之人,只是仰慕自家主子和姑爷的才华,所以不敢造次。如今黛玉偏要他作一首五言律诗来,便沉思片刻,自去执了笔,一挥而就。

雪雁与他新婚燕尔,原是恩爱的一对儿,此时少不得替他念出来:

天寒梅傲骨,风暖草香心。

燕剪芳菲锦,溪流翡翠川。

桃红含甘露,柳绿带春烟。

春来千枝秀,冬去万木欣。

水溶听罢,拍手赞道:“好诗,我最喜欢你最后这句,春来千枝秀,冬去万木欣。你们王妃姓林,你们便也都跟着姓了林。万木欣三个字是个极好的兆头。来,为了这句,本王要敬你一杯才是。”

林少顷忙躬身上前,先给水溶端起了酒杯,连声道:不敢。等水溶把杯中酒饮完之后,他方跟着满饮一杯。众人都为这句感到高兴,所以王沐晖也带着大家敬黛玉和水溶一杯。一时众人又作兴起来,玩到三更天方罢。

黛玉依然坐了软轿,被众人送至潇湘馆,和水溶一起歇下。水琛和水琨两个给父母道过晚安之后,跟着王沐晖往秋爽斋来。众人送他们到园门口,王沐晖便吩咐众人都各自散去。自己携着两个孩子的手进了卧室。王沐晖这里,并没有什么丫头婆子们服侍,院子外边也不过是几个十二三岁的小厮伺候王沐晖梳洗而已。此时水琛和水琨跟着他进来,回头看看跟着自己的婆子丫头们都留在门外,便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自己把衣服脱了,到床上去睡下,舅舅便睡在最外边,可好?”

“啊?”水琛从小到大还没有自己脱过衣服,哪回不是丫头们服侍着,直到睡着了方罢?此时王沐晖叫他们自己脱衣服,实在是为难。

“喏,这样。”王沐晖蹲下身子,把水琛衣衫上的小金扣子一粒粒解开,然后脱掉外衣,又把他里面的小长袍脱下来,最后只留着中衣,“记住了?舅舅只教一次,下次便自己脱。”

“记住了。”水琛点头答应着,边上小厮把他抱到床上,拉过棉被盖上。后面王沐晖又教了一遍水琨。也是依言嘱咐。水琨却比哥哥更加心细。听王沐晖说完,方点头应了一句:“舅舅放心,琨儿已经记住了。”

当晚王沐晖不敢熟睡,只是时刻注意两个孩子别贪睡蹬了被子。但看着两个小家伙呼呼地睡着,他便觉得心中有一万分的宽慰。无论怎么说,这两个孩子身上有林家的血脉,尽管他们姓水,但走到哪里也是林家的外甥。就因为这个,堂堂四品总督给孩子当保姆,也值了。

然事情却不是王沐晖想的那么简单。正当他得意的靠在床上,看着里侧两个并头熟睡的孩子时,突然间觉得身子底下一阵湿热,于是一惊,忙起身掀开被子看时,却是靠在自己身边的水琨尿床了。

其实这两个孩子如今晚上睡觉尿尿的时候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叫人了。却因为今日玩的实在太累,这一倒下便呼呼地睡了。若是奶妈子服侍,自然是知道的,就算他们不醒,也会定时把他们抱起来把尿。但王沐晖却不知道这个,所以此时却被水琨一泡尿给冲了。

王沐晖翻身下床,轻叹一声,便把熏笼里的火加了几块红罗炭,火旺了起来,屋子里暖哄哄的。他先把水琛往里翻了翻,躲开尿湿的褥子。又把水琨抱起来,放到床头上,再把他的小裤子也扒下来,另拿了毛巾擦干了他的小屁股。回过身来看着床上的大片地图。无奈的叹了口气,另拿了一个坐垫来铺在上面,自己便胡乱躺下去。

这一番折腾,王沐晖也累了。闭上眼睛不多时睡着。直到天亮还没睡醒。

水琛先醒了,看看身边没有婆子丫头,心中十分高兴,便死活推醒了水琨,指着熟睡的王沐晖,悄声一笑,水琨便明白了哥哥的意思。于是也顾不得光着小屁股,只悄悄地溜下床,爬到椅子上,拿过一只紫毫笔,复又慢慢的溜下椅子,来到床前,把毛笔交给哥哥。水琛便用毛笔轻轻地抚着王沐晖的鼻孔。

王沐晖忍不住,终于张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只觉得头昏脑胀,睁开朦胧的睡眼,却看见一个大大的笑脸近在咫尺,弯弯的大眼睛笑成了两道缝儿,小嘴咧着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不是水琛是谁?

于是王沐晖抬手给了水琛一巴掌,笑骂道:“你个小调皮鬼,竟敢拿毛笔戳舅舅的鼻孔,看我不把你的小屁股打成两瓣!”

“啊—阿嚏!”水琨此刻光着屁股站在床下,看着水琛挨打也笑得不亦乐乎,却忽略了自己只穿着白绫小袄光着屁股。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嗯?你怎么跑地上去了?”王沐晖忙回身,把水琨抱进怀里,拉过被子把他裹住。因刚才的揉搓,原本垫在身子底下的坐垫被搓到了一边,王沐晖突然觉得屁股底下冰凉一片,方想起原是半夜里这小东西尿了床还没收拾,便忍不住哀叹一声:“真受不了你们!昨晚谁尿床了?!还不快招?”

水琛原就是憋尿憋醒的,却因贪玩又忘了尿,这会子被王沐晖一提醒,简直憋不住了,便一咧嘴,顾不得脱裤子,索性又在床上尿了起来。

待跟水琛和水琨的婆子丫头们进来服侍的时候,王沐晖已经被整的有了七八分服气。但看着婆子们把尿湿的被褥往外边拿的时候,又一横心,叫过丫头过来吩咐道:“教给小世子穿衣服,只教一遍,明儿起,他们便自己穿衣脱衣,若是穿不上或者脱不下来,那就没办法了。只好穿着衣服睡,或者光着身子读书!”

黛玉因头一天也劳乏了,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时水溶已经起身,外边笑语连连,正是水溶在听人说着什么,于是问了一句:“什么事儿大清早的这么乐呵?”

水溶便回头笑道:“还不是琛儿和琨儿两个小家伙。”

紫鹃等人听见黛玉醒来,便忙进来服侍,水溶也跟进来,一边笑一边把王沐晖的惨遇说了一遍,把黛玉也逗得笑弯了腰,连声说道:“这两个调皮的东西,琨儿半夜尿床倒也情有可原,原是兄长不知道料理小孩子,疏忽了。可恨琛儿明明醒了,却只顾着玩闹,竟然也尿在了床上,真真该打。”

“嗯,这个不用咱们操心了,既然已经聘了西席,那就由着先生教导吧。”水溶乐得开心,乐得坐山观虎斗,反正儿子斗赢了王沐晖,是他水溶的儿子聪明,若是王沐晖收拾了两个小子,正好给这两个小子顺顺道,以后也能好好读书上学,省的自己再去费心请先生。如此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黛玉瞧着水溶的表情,便把他的心思猜了个透,便笑道:“王爷且别高兴,把他们两个留下,回去太妃那里还不知怎么说呢,这个妾身就不管了,还凭王爷去说吧。看太妃怎么说咱们。”

“不过是那些话,怕什么。”水溶却不在意,黛玉在太妃跟前不好怎样,水溶却是知道的,他从小也不是省心的,如何跟太妃打太极,他还是有两招的。果然劝不了太妃,他岂不是让儿子给比了下去?

黛玉只笑着看了他一眼,不再答话,凭着紫鹃给自己梳洗,又笑道:“你跟了我出来这两日,可不知家里怎样了?你相公寻你不寻?”

紫鹃笑道:“主子又取笑奴婢,这会子他知道奴婢在主子跟前,又寻什么?”

“他自然不寻,可不是昨儿也跟着来了?”水溶笑着摇头,水天烽亦不是个省油的灯。早断定了紫鹃跟出来必然住下,昨日下午便寻了来。

黛玉听了,便忍不住笑道:“他果然寻了来,我倒是放心了。可见他还把我的紫鹃放在心上。”

蝶梦翩跹 第17章 战火燃早得凤女

黛玉和水溶第二天在林园里用了早饭之后便告辞回府。临走时黛玉皱着眉头看着两个儿子,担心的问道:“你们跟着舅舅,会听话吧?”

“母妃放心。”水琛是哥哥,回大人的话向来是他开口。

“恩,母妃不是不放心你们。”是有点不放心这园子。挺好的一座园子,你们别糟蹋的太过分了。

“王妃放心吧,反正你们二人都见不到他们,他们若是调皮,我就用林家的家法管教。”王沐晖则自信的笑笑,看了看两个孩子。今天早上他们衣衫整齐,但保不定明天早上是什么样子。

林家的家法是什么?黛玉想了想,却没想起来,因为父亲好像从没对她用过什么家法。所以黛玉便以为,那不过是王沐晖编出来吓唬水琛二人的话。所以也没有在意。此时黛玉担心的,唯有如何回去跟太妃解释这件事情而已。

送走了黛玉和水溶。王沐晖带着两个孩子回了自己房里。王沐晖搬进来后,把秋爽斋直接变成了自己的书房。从地上倒屋顶,三面墙都是书架,满满的摆着各种书籍。王沐晖看了一遍,没有适合两个孩子看的书,于是叫人找了《三字经》和《弟子规》来给二人。谁知水琛翻开一看,便把手中的书还给了王沐辉。并不高兴的说道:“舅舅,这个我去年就背过了。”

“嗯?”王沐晖瞪起了眼睛,不相信的看着水琛,又看看水琨。结果水琨也重重的点头,把手中的书还给了王沐晖。这真是让王沐晖大吃一惊,再想想黛玉原本就是从会说话起便读书,从开始分辨事物起就认字,这都是老爷当初教得好。看来如今这两个孩子跟他们的母妃一样,自然也是从认字开始认识周围的事物,从读书开始练习说话正确的发音。

王沐晖叹了口气,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真真不愧是林家的后人。”

“舅舅,您为什么总说我们是林家的后人呢?明明我们姓水,拜的也是水氏宗祠。”

“可你们的母妃姓林,你们在你们母妃的肚子里长大,身体里也留着你们母妃的血,你说你们算不算林家的后人呢?”王沐晖严肃的说道。

水琨终于率先点头,答应道:“是的。”

“舅舅,我同意你的说法,但我觉得,我还是水家的后人。”水琛第一次和弟弟的意见不再一致。

“哦?”王沐晖看看两个孩子,若有所思,继而笑道:“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说,今天既然你们已经背过了这两本书,那就背给舅舅听听。”

“好。”两个孩子异口同声。连背书的姿势也都一样。王沐晖慢慢的坐在地毯上,看着面前两个孩子认真的背着《三字经》,心里开始为他们两个规划着几个月内要学会的东西。

黛玉和水溶坐了车子回自己府上,听家人说太妃正在凝瑞轩待客,今儿请的是东平王太妃和王妃,还有几家国公府的夫人。黛玉因身上疲倦,便不去凝瑞轩打扰,水溶更不用去,因为那里都是女客,他不方便出面。所以二人直接回静雅堂自己的屋子。路过内书房的时候,水溶方突然想起云轻庐去了医馆,这几日总没在府上,于是对身后的水安说道:“云大人几日不见了,这大过年的你们没去瞧瞧他?”

“回王爷,今儿云大人来了,这会子只怕在大小姐屋里。”水安忙躬身回道。

“哎!倒是他比我们这做父母的还上心。”水溶看看黛玉,轻叹一声,又道:“玉儿先回屋去,我去看看婧琪。”

“如此妾身便同王爷一起去吧。”

“嗯,你还能走路?”

“不是说多走走路,有好处吗?”黛玉笑笑,跟着水溶一起往婧琪房里走,反正就在静雅堂后面的小院里,左右没几步路就到了。

水安自然跟在身后,怕水溶有事吩咐又找不到人。众人刚踏进婧琪的小院,便听里面丫头惊喜的说道:“云大人!我们姑娘醒了!”

“什么?”水溶立刻止住脚步,怔怔的看着黛玉,急切的问道:“刚里面说什么?”

“好像是说,大姑娘醒了。”黛玉也有些不敢相信,但那句话分明就是这个。

“快,咱们去看看。”水溶说着便拉着黛玉往屋里走,可黛玉身子重,却走不快,只得挣脱了他的手,轻声说道:“你先进去,我哪里跟得上你的脚步?”

水溶一愣,继而骂自己道:“是我该死,玉儿,你慢着点。”说着,他急忙转过身子看着有些气喘的黛玉。

“你进去瞧瞧,我这儿有丫头们呢。”黛玉自然知道水溶心里着急,躺了三年的女儿终于醒来了,做父亲的能不高兴吗?

水溶点点头,看黛玉扶着素心微笑看着自己,便转身往屋子里走去。黛玉则小心的迈过每一道台阶,在进入屋门口的时候,刚好听见水溶那一声失望的叹息:“什么都不记得了?”

黛玉的心也跟着一沉,看着坐在床上那个苍白呆傻的婧琪,一头长发因为长期用药的原因,晦涩无光,甚至有些枯黄。苍白的脸不见一丝血色,呆滞的眼睛空洞无神,带着几分惊恐看着周围的几个人。

云轻庐则正在收拾他的银针,听见水溶的叹息他一点也不意外,反而笑道:“能醒来已经是个奇迹了。多亏了蝴蝶谷的凤尾蝶草。”

“是啊是啊,醒了就好。琪儿,我是父王,这个,是你的母妃。”水溶说着,便微笑着对婧琪说道。

婧琪很害怕的样子,下意识的往后退缩着,靠到床角处,双手抱着膝盖,瘦弱的身子有些发抖。

“她现在对任何人都陌生,所以你们不要吓到她。”云轻庐看看婧琪,又看看坐在床边不知所措的水溶,最后还是对黛玉说了话,“慢慢教吧,她现在如同一张白纸。”

黛玉点点头,这话说得十分明白,也就是说,如今十三岁的婧琪,只有新生婴儿一样的智力。的确要慢慢教、

太妃听到此消息后,也是又惊又喜,最后还是对着婧琪落了会子眼泪,又口口声声说好好感谢云轻庐。倒是把水琛和水琨没回来的事儿暂时忘了。直到晚饭时分,太妃方问:“怎么不见琛儿和琨儿?”

黛玉立刻低头,水溶便忙把手中的筷子放下,笑着回道:“留在林园了,让沐晖兄教他们读书。”

“读书?”太妃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水溶,又看看黛玉,最后把筷子重重的一放,生气的说道:“多大点儿孩子就开始读书?”

“母妃,他们都三岁了,已经到了该读书的年龄。”水溶伸手拿起被太妃放下的筷子,重新递到她的手里,又道:“这会儿您先把他们哥俩放放,好好操心一下婧琪倒是正事。这孩子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可就及笄了。如今她把原来的事儿都忘了,咱们还不得从头教导?就算不能把她教导的跟玥儿和瑶儿一样,那也要差不多能找个婆家才行吧?”

一句话又把太妃给说的长长的叹气。无奈的放下筷子,又抹起了眼泪:“你说能怎么办呢?多找两个嬷嬷好好教她罢了。”

“还是让安姑姑照看婧琪吧。安姑姑是宫里出来的,我们比较放心。”黛玉早就在想这件事儿,若是给婧琪再安排了不合适的人,再来挑唆一阵子,这个家可是不得安宁了。

“嗯,这话儿不错,况且她跟家里这些人没什么恩怨,不会牵扯进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水溶忙点头,黛玉的心思,他一听就明白。

太妃也不置可否,婧琪之所以有今天,分明是从小儿被人挑唆的缘故。所以她身边的人一定要精挑细选。

婧琪的事儿一出来,占据了太妃大部分的时间。水溶是舍不得让黛玉帮忙的,因为黛玉身怀五个多月的身孕,原本就需要人照顾,哪里还要她操心着这些?这段时间水琛二人都送出去了,难不成还要她来操心婧琪不成?

年假在过了元宵之后便结束了,水溶又开始忙着上朝,且原来的隔日一次改成了每日都去。子詹的课业暂时交给了王沐晖。此时水琛和水琨二人正跟王沐晖混的火热,又来一个子詹,自然更加热闹。好在子詹大了,很多时候都能帮着王沐晖教导两个小家伙。所以还好些,不然林园真的要给这两个孩子给翻过来了。

天气渐渐变暖,过了二月初二龙抬头这日,好像春天便已经来了。黛玉嫁进王府这几年,年年有事。总没过过一次生日。水溶便说今年一定给她过个像样的生日。就算不请亲朋好友,也要把孩子们都接回来,大家坐在一起,给黛玉庆生。

黛玉原是不肯的,一来水溶政事繁忙,二来自己的身子越发的笨重。这段时间她总是懒懒的,吃饭都不香,只是睡不够。

云轻庐隔几日便来给黛玉诊脉,只说静养,不愿动就别动。身子原本就弱,况且又有过滑胎的现象,所以万不可大意了。这几句话嘱咐下来,水溶就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因水琛和水琨二人不在家,静雅堂里便安静了许多,往日借着看世子们来静雅堂搭讪的姚嬷嬷之流的人,再也没机会进入静雅堂的院门。因为水溶发下了话:除了静雅堂里当值的人,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静雅堂的大门。有事直接去回水安夫妇,水安夫妇处理不了的,或者请示王妃,或者请示太妃,自有他们夫妇二人掂量。

黛玉初时觉得好笑,但三日后,秋茉来王府给太妃请安时,无意间说出的话里,黛玉听出了危险的味道——太后失踪了!

太后不是在奉先病重吗?如何好端端的失踪了?

黛玉心中一阵慌乱,太后不过是个老迈的女人,事实上她已经兴不起什么风浪。可总有人会借着她的名头兴风作浪,而且花样层出不穷。这一次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秋茉对于这样的事情,自然知道的不多。耿延锋不过是偶尔透露一点罢了。对于朝中大事,水溶曾刻意嘱咐过耿延锋,不要回去之后对秋茉说太多。而秋茉也不过是在耿延锋分派属下任务的时候偷听了一点,所以才慌慌张张的回王府来,同太妃和黛玉商议。

黛玉思来想去,料定这件事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郑重的劝秋茉道:“这种事千万莫再多说,知道的人越多,便越没有好处。相信皇上和重臣已经在想对策,对外保密自然对皇上有利。皇上这个不孝的罪名,可是背定了。”

太妃叹道:“只有一个办法,皇上不孝的罪名可以洗清。”

“把太后找到,把劫持太后的人尽数诛杀。”黛玉说此话的时候摇摇头,其实太妃也知道,这件事很难办。因为太后原本就是跟那些人是一伙儿的。他们要造反,总有很多理由可找。

如今在京城附近生事,若是闹得大了,势必会惊扰百姓,但这样的事情,不靠军队和厮杀,又能如何解决?黛玉的生日又没能过的成,因为二月十二那天,水溶早朝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二更时分。

黛玉没有睡,她提着一颗心在静雅堂的卧室里来回走动。把边上的素心和慧心吓得半死,一遍遍的劝着她宽坐宽坐。可黛玉哪里能坐得住呢?

水溶回来的时候云轻庐也跟了进来。黛玉虽然有点吃惊,但也只是瞬间的事情。看着云轻庐身上披着一件藏青色斗篷,便知道,事情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

“玉儿。”水溶进门后看着蹒跚的黛玉,上前来握住她的手,沉声说道:“你跟着云太医走。”

“去哪儿?”黛玉一惊,难道连北王府也不安全了吗?

“去宫里,皇后娘娘会照顾你的。”水溶的声音很轻,但却让黛玉大惊失色。

“你呢?孩子们呢?太妃呢?”

“太妃和婧琪三人留在王府,水琛和水琨此时已经出城,由林央他们照顾着,万无一失。只有你,为夫放心不下。你这身子,离不了大夫和稳婆。而轻庐今晚必须在宫里,守在皇上身边。所以你也进宫去!”水溶简单的说明原因,不给黛玉留下时间多问,便弯腰抱起她,对身边的丫头说了一声:“带着王妃随身的东西跟我来。”便出了静雅堂。

一辆马车停在静雅堂门口在甬路上,水溶把黛玉轻轻地放进去,让她坐在厚厚的棉垫上,身后倚着大引枕。素心和慧心两个丫头抱着包袱从静雅堂出来,先后上了马车,坐在黛玉的两边。云轻庐轻身一跃跳上马车,对水溶点点头,说了一声:“放心。”便甩开马鞭,赶着马车出了北静王府的二门。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黛玉有些惊慌,耳边一遍遍回响着水溶的话,太妃和三个姑娘留在府中,府中有静影堂的人守护,原是没有问题的。两个儿子跟着林家人出了京城,远离是非之地,看来也是无碍的。自己跟着云轻庐进宫,去皇后娘娘的含章殿,这更是最安全的方法。那么水溶呢?水溶去哪?

黛玉想至此,猛然喊道:“云轻庐!停车!”

“王妃,不必担心王爷!”云轻庐回头轻声低喝,“王爷自然会保护好自己。王妃无事,王爷自然无事。”

“你敢保证吗?你又拿什么保证?”黛玉气急了,此时此刻她只想知道,水溶如何保护自己?跟太妃一起吗?那是不可能的。他一定是带着人跟那些人拼杀的!他说过,那些人不仅仅是皇上的仇人,也是他水溶的仇人,老爷王死于非命,便是拜忠顺王策划的太子谋逆一案所赐。父仇深似海,水溶今晚必定带兵冲杀,手刃仇人,方能解心头之恨。

“王妃,我不敢保证王爷一定会安全,但我敢保证,如果你有事,王爷绝不会独活!所以请你好好地坐回去,安静的等着王爷来接你!”云轻庐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摇摇头,这情字太深,真的会伤人。还是落花那样淡泊的好,凡事都看开些,二人都少受些折磨。

黛玉听了云轻庐的话,无奈的坐回车子里。别的话她可以不信,但这句话她是相信的。

素心搂着黛玉的肩膀,尽量减轻车子的颠簸。云轻庐不断的挥着马鞭,马车全力前进,终于在二更天的时候赶到了皇宫门口。云轻庐身上有御赐的腰牌,且今晚守宫门的侍卫亦是皇上亲自交代过的,所以马车没有停留,直接进了宫门便往含章殿的方向去。

容皇后带着子詹子律两个皇子,已经焦急的等在正殿里。外边太监报进来,说云太医送北静王妃到了门口。容皇后长出了一口气,忙道:“怎么还不请进来?”

“是。”太监下去,走至马车前,尖着嗓子说道:“皇后娘娘请北静王妃进殿。”

“云太医!”素心搂着黛玉,黛玉脸色苍白靠在素心的肩膀上,小腹在一阵阵的隐痛,她双手捧着肚子,已经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云轻庐听素心的声音不对,赶忙上前来,掀开车帘,接着含章殿门口微弱的灯光,看见黛玉脸上痛苦的表情,暗叫一声不好,便俯身进去,探过双手,把黛玉抱在怀里,“王妃,怎么了?”

“肚子…孩子…”黛玉皱着眉头,额角上已经渗出汗滴。

“没事儿,王妃莫怕,有轻庐在。”云轻庐咬咬牙,回身对素心道:“快,把王妃随身用的东西带上,跟我来。”云轻庐说完便抱着黛玉进了含章殿的偏殿。偏殿原是收拾出来,给黛玉做临时休息用的,如今看来要当产房用了。

容皇后听到消息急忙赶来,看见黛玉这般情况,焦急的问道:“云太医,这还不到日子,孩子会不会危险?”

“七个月了。想想办法,孩子尽量保住。”云轻庐心中也突突地跳。按照医书记载,七个月的胎儿若是顺利生产,也是能养活的。只是今晚黛玉受了惊吓颠簸,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

可恨消息知道的太迟了些,刚在半个时辰之前才探听清楚,今晚三更天,他们要发动全面的进攻。

而皇上也决定在三更天动手,双方殊死较量,死伤不可估算。皇上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毕竟忠顺王府经营了这么多年,加上太后暗中豢养的势力,其杀伤力也不可小觑。容昭熙和耿延锋二人联手,能不能将其尽数诛杀也是个未知。所以今晚京城说不定会变成修罗地狱。包括北静王府都不一定是安全的。水溶一心要亲手砍下忠顺王的人头为父报仇,所以才求了皇上把黛玉送进皇宫之中。因为整个京城之内,也只有皇宫是最安全的地方。

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接生嬷嬷和临盆坐筹用的东西,所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容皇后便准备好了一切。

皇上听到消息也匆忙赶来,看见容皇后焦急的神情,便知道情形不好,于是他只是无奈的看了一眼偏殿紧闭的门口,咬了咬牙,终究没说一句话。

“皇上,您在这儿站着也帮不了什么忙。还是进屋去坐着吧?”容皇后看着皇上追悔莫及的表情,心中虽然有几分酸楚,但依然贤惠的劝说。

“都怪朕!这下可害了她了。”皇上皱着眉头,右手攥紧,不停地击打着左手的掌心,在院子里来回的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