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看那边——”容皇后正不知该如何劝说,回眼看见东南方向烟雾弥漫,红光冲天。

“那是忠顺王府的方向。”皇上顺着皇后指的方向看去,略一沉思,咬牙切齿的说道。

“北静王动手了!”皇后出了口气,终于赶在对方的前面动手了,这样一来,是不是增加了几分胜算呢?

“为何城外还没动手?”皇上拉着容皇后的手,疾步登上含章殿正殿的台阶,翘首望去,西城门处一片寂静。

“不是说三更吗?”皇后似乎比皇上沉得住气,经过今晚,容氏家族在朝廷中的地位也该变一变了吧?李宇臣的左相之位应该保不住了,那父亲左右丞相也该合二为一,变成丞相了吧?

“那是对方动手的时间。而我们,总要先下手为强。”皇上一双凤目里,闪烁着神秘的,不可捉摸的光芒,就算是他身边这个与他携手共同指点江上的女人,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偏殿里,众人的紧张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城门口把手的官兵将士。个个儿都是如临大敌的神情,包括一向自恃医术高明不把一切病症放在眼里的云轻庐。此时的他,正在用医书上记载的寥寥数语,对黛玉施行催生之法。因为黛玉濒临小产,若是耽误的时间过长,孩子便有可能窒息而死,既然已经小产,那就让她快一点出来,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小命。云轻庐此时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几个接生的嬷嬷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因为催生之法是宫规里明文规定禁用的办法。这也不过是为了杜绝嫔妃们为了争夺长幼之序而坏了祖宗规矩所立下的条文。然黛玉不属于后宫妃嫔,所以催生之法在她身上不算违背了规矩。只是有一点,因为催生被列为不光明的手段,所以连云轻庐这样的名医也从来没用过,今日是第一次用在黛玉身上。有谁能不紧张?

黛玉因痛苦而皱紧的双眉映在烛光下,越发的牵人心弦。素心和慧心虽然紧张,但还是要腔作镇定的守在黛玉身边。这次分娩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包含了太多的意外,和太多的没准备。

银针在黛玉的身上闪着冰冷的亮光,丫头婆子们都不敢去看,所以个个儿都低着头,进进出出忙自己分内的事情。

阵痛加剧,黛玉忍不住痛呼出声,一声惨叫把偏殿外边的皇上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情不自禁的握紧了容皇后的手,沉声说道:“动手了!”

一声小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暗夜长空。西城门处火光一闪,似乎又隆隆的轰炸声传来。

“生了!”容皇后也握紧了皇上的手,这是含章殿里婴儿的哭声,虽然柔弱,但同样让人惊喜。

“嗯,谢天谢地。快去问问,北静王妃如何?”皇上看着漫天的火光,喃喃的说道。

“皇上,皇后!”嬷嬷匆忙赶来,对着二人福身道:“北王妃生了,是个小郡主。虽然柔弱些,总算母子平安。”

“好,很好!水溶,朕没有辜负你所托之事。”皇上长出一口气,拉着容皇后慢慢的坐在台阶上,仿佛外边的战事已经无关紧要。

“母妃!我要去看小妹妹!”子詹从正殿里冲出来,刚才若不是嬷嬷们一直拉着他和子律,他早就冲出来了。

“不行,这会儿里面还没收拾干净,你一个小孩子家进去做什么?再等一会儿,母后带着你去看。”容皇后看着偏殿门口进进出出的嬷嬷们,把子詹拉在身边。

“母后,我一定要第一个抱抱这个妹妹。”

“好,你第一个抱。”容皇后笑笑,看着深深的夜空,夜空中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黑的夜色仿佛一片化不开的浓墨一般,只是西边天际的东南方向的火光似乎越来越亮,隐约中还能听见厮杀的声音。

漫天的红光向着浓浓的夜色浸润开来,墨色的夜空隐约的飘起了细细的雨丝,雨丝映着红光,又折射出五彩的光晕。光晕中,似乎有一只火红色的凤凰在暗夜里冉冉飞升。

容皇后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于是闭上眼睛,使劲眨了眨,再次睁开,还是看见有一片红云,形状恰如振翅飞翔的凤凰,在天空中慢慢的飞舞着,九根长长的凤翎如绸带一般在空中飘浮,闪烁着绚丽缤纷的色彩。

“母后,快看,那就是凤凰吧?”子詹指着夜空,奇怪的问道。

“嗯,形状是凤凰,但瞧着飘渺的样子,又像是一片红云。”容皇后纳闷的看着,凤凰乃传说中的神鸟,现实中并不存在,除非今晚有神灵显圣。

“是云吗?”子詹不大相信,但那红色的凤凰却隐隐离去,渐渐变暗,消融在墨色的夜空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此乃祥瑞之兆。”皇上一直沉默不语,此时方淡淡的说道。

偏殿里终于收拾利索了。云轻庐从里面出来,疲惫的靠在廊檐下的雕刻了祥云飞龙的柱子上,大口的喘息,这一次,真的好险。

皇上却忙从台阶上起身,走至云轻庐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许久才问:“怎么样?”

“已经睡过去了。母女平安。”云轻庐说着,便顺着主子坐在汉白玉台阶上,闭上眼睛,只在下一刻便沉沉睡去。这一次,他几乎是耗尽了心血。

皇上点点头,对门口的嬷嬷道:“把孩子抱出来朕瞧瞧。”

嬷嬷忙答应着,转身进偏殿的里间,把小婴儿抱出来,送到皇上面前。

这是一个十分娇弱的小生命,嬷嬷说,只有四斤二两重,不足月,所以此时只是沉沉的睡着,眼睛还睁不开。但从这小小的眉眼看去,便知将来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这女孩儿的容貌,像极了黛玉。皇上看着看着,忍不住伸手去把她抱在怀里。

“父皇。”子詹已经站在皇上跟前良久,他在等着父皇把小婴儿还给奶娘的时候,接过来抱一抱,但皇上却始终抱着那孩子,不肯放手。所以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嗯?”皇上抬头,看见身边的子詹眼睛里殷切的神情,于是轻笑,“你会抱小孩子吗?”

“我学着点儿。”子詹咧嘴笑笑,端起了手臂,然后看看边上的嬷嬷,“这样行吗?”

“大皇子,抱小孩子手臂不能僵直,要尽量柔软。”奶娘微笑着,伸手纠正子詹的姿势。皇上便把孩子轻轻地放在子詹的手臂中。

“她怎么这么轻?”子詹皱着眉头,看着怀中皱巴巴的小婴儿,“这么小,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小婴儿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是吃奶的动作,又似乎是听见了子詹的叹息而不满。

“嘿,她能听见我说话!”子詹惊喜的抬头,看着皇上,又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妹妹,你快快长啊,长大了,哥哥带着你去玩。”

蝶梦翩跹 第18章 叛乱平初议嫁女

火光和厮杀声直到了四更天方渐渐停止,水溶带着两千禁卫军清点忠顺王府的各处院落,终于在存放兵器的密室里发现了忠顺王和太后二人。太后全然没有病的样子,反而精神抖擞,神清气爽。忠顺王也是老骥伏枥一般的豪情壮志。水溶破门而入的时候,二人还在谈笑风生,最可笑的是背对着门口的忠顺王还不悦的呵斥:“怎么这么没规矩?”似乎是把水溶当成了他的属下。

太后抬眼看见水溶,一时惊呆说不出话来。忠顺王见太后表情恐怖,于是急忙回首,看见站在门口的是一身玄青色长袍的水溶,更是目瞪口呆,半晌方道:“怎么是你?你——昇儿呢?昇儿呢?!”

后面的呼叫已经竭斯底里,水溶却淡淡一笑,往前走了几步,对着老迈的忠顺王道:“你的昇儿,还有你的几个孙子,都还活着,你放心,没有三堂会审,他们是死不了的!可是你——今天必须死!”说完,水溶手中长剑一挥,咔嚓一下,把忠顺王的人头砍了下来,老迈臃肿的身躯颓然倒在地上,脖颈中的鲜血汩汩的流着,把太后吓得晕死过去了。

“恭迎太后回宫!”水溶在忠顺王尸体上蹭了蹭沾了血迹的长剑,对身后的侍卫说道。

“恭迎太后回宫!”侍卫们一个接一个高声喊出去。那声音仿佛春雷一般在忠顺王府上空回荡。又把昏死的太后惊醒。太后失踪,却在忠顺王府解救出去。忠顺王这劫持太后密谋造反的罪名是十二分的坐实了。这一条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大罪是逃不过的了。

水溶不再犹豫,叫人提了忠顺王的人头,转身大踏步出门,寻到自己的那匹战马,翻身上去,回头对那随从高声说道:“拿来!”

那随从早就找了块破布,把那颗人头包起,但等水溶发话,便将人头送至水溶手中。水溶提了人头,也只吩咐一声:“你们守好这里,不准放走一个人,也不准任何人进入这里。”

“是!”众人高声答应,目送水溶骑马离开。

北静王府昨夜也经历了一场厮杀。水溶所料不错,族长暗中勾结忠顺王,想着推翻了当今皇上,顺便把水溶从北静王的位置上推下去,由他那一支来继承王位。所以也收买了上百名杀手,于昨晚冲进北静王府。和原本潜伏在王府的下人里应外合,想劫持黛玉和水溶的两个儿子,以威胁水溶。谁知他们要找的人一个也不在府中。

太妃终于又大大的彰显了一下天朝长公主的威仪。她一身正装,大义凛然的坐在凝瑞轩,不急不躁,身边的三个孙女亦是身着华服,围坐在太妃身边。凝瑞轩外水天烽带着三十名静影堂杀手把凝瑞轩守住,而水啸则带领剩下的人潜伏在北静王府各处,只等那些内应家人有所行动之际,便动手诛杀。而那些外闯进来的杀手因没了内应,便没头的苍蝇一样乱闯,纵然有高深的武功,也抵不住水啸等人熟门熟路,只在暗处便结果了大半。

水安亦没有闲着,他带着北静王府的青壮男丁悄悄地出了后门,把族长和族中几个长老的院子暗暗地围住,却等水啸等人把那些杀手杀的杀,绑的绑之后,二人会同一起,把水氏族长等人拿住。

人证物证俱全,水安和水啸自然不怕他们不服,只吩咐下人把这几个人先绑了再说。其家人全都关进一所院子里,派人看守。

水溶提着忠顺王的人头回王府的时候,水安和水啸也刚好把活干完。

二人刚回王府,见水溶手中拎着一个血淋淋的包裹进门,便知道大事已成。于是忙命小厮进凝瑞轩告知太妃,又命人请出老王爷的灵牌摆在祠堂的偏殿里,摆上香案,备好纸钱。众人簇拥着水溶和太妃直奔祠堂。

太妃看着老王爷的牌位,眼泪便止不住扑簌簌落下,守寡十六年至今,她还是第一次哭的这么痛快。

水溶把忠顺王的人头放在香案之上,双膝跪地,给父亲的灵位磕了三个头。然后强忍着心中的泪水,喃喃说道:“父王,暗害您的人,儿子今儿亲手杀了,人头带来,给父亲祭灵。父亲在天有灵,也该欣慰了。我水氏一族虽有叛逆,也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而已。父亲不用担心,儿子绝不会让那些肮脏的血玷污了我水氏族人的祖宗脸面!”

拜祭完毕之后,水溶劝太妃回凝瑞轩。太妃摇头不肯,非要在此陪老王爷一日。水溶无奈,只得吩咐水安派人照顾好太妃。而他自己还要进宫面圣,玉儿还在含章殿等他去接。

水安水啸等人自然明白这些,不用水溶吩咐,便安排好了男女家人在祠堂伺候太妃,水安家的和水啸家的亦带着管事女人们照顾好婧琪三姐妹,另派人把王府里里外外清扫干净,以待王妃归来。

水溶会同耿延锋,容昭熙二人,留下所有侍从护卫,在皇宫门口下了战马,扔掉手中的兵器,一起向皇宫的守卫拱手,请见皇上。

皇宫的守卫见三人身上都沾了血迹,耿延锋和容昭熙二人的战袍也被撕裂,三人如同刚从修罗地狱中浴血拼杀而来的一般,心中便涌起一股敬仰之情。四名护卫忙恭敬的行礼回道:“万岁有旨:北静王水溶,神武将军耿延锋,靖远将军容昭熙三人,随时可入宫觐见!”

“臣遵旨!”三人齐声答应,水溶对着护卫淡淡一笑,率先进入皇宫的大门。

皇上一夜未睡,丝毫不见疲惫之色,神采奕奕的坐在勤政殿的暖阁里,召见了水溶,耿延锋和容昭熙三人。

虽然损失了不少兵勇,但总是大获全胜。当皇上听水溶说,从忠顺王府解救出被挟持的太后之后,皇上更是龙颜大悦。高兴地对水溶说道:“北静王真乃朕的好兄弟也!”

“皇上,请恕臣鲁莽之罪。”水溶说着,便跪了下去。

“什么鲁莽之罪?你有什么罪?”皇上高兴地笑着,弯腰去拉水溶。

“臣在忠顺王府的兵器库找到太后,忠顺王欲做垂死挣扎,想拿太后的安危来威胁臣,臣失手,杀了忠顺王。”

“此等乱臣贼子,杀就杀了。你不杀他,朕也免不了把他五马分尸,如此倒是便宜了他。传旨,把他的家人全部收进刑部大牢!等众臣商议了,定了这老贼的罪再处置他的家人。”

李德禄忙答应着下去。皇上便拉起水溶,拍拍他的胸口,长出一口气,高兴地说道:“你的王妃昨晚给你添了一个小郡主。如今在含章殿睡着呢,快去看看吧。”

“呃?”水溶心中一惊,不是才七个月?怎么就生了?

“王妃早产,是云轻庐倾尽毕生心血,用催生之法保住了母女。这会子云轻庐也倒下了,朕已经传了太医,守着他和你的王妃呢。”皇上轻声说道。

水溶立刻脸色苍白,对着皇上拜了一拜,飞速出门,往含章殿奔去。

黛玉犹在昏睡之中,便觉得有一滴冰凉的东西落在自己的脸上,然后便痒痒的,似乎又有小虫子在爬。于是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着水溶正握着自己的手,一脸的悲伤。

他的手上还沾着些许混了血迹的泥土,带着一股难闻的腥味,于是黛玉皱起了眉头,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玉儿?!”水溶原本在默默地流泪,不想黛玉却已经醒来,于是忙握紧了她的手,俯下身来,眨眨眼睛挤掉眼里的泪水,仔细的看她。

“你一个大男人家,如何也会哭?”黛玉咧咧嘴,酸涩的笑笑。

“玉儿,你总有本事把我吓得半死,你再不听话…再不听话…”水溶把脸埋在黛玉的胸前,借着锦被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可是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再不听话,水溶也是没有办法。

黛玉的心,被酸酸的甜甜的感觉充斥着,胸口之中装不下,便满满的溢出来,顺着眼角化作甜蜜的泪水,隐入双鬓之中。

天光大亮,皇上神采奕奕的上朝。文武百官听到耿延锋和容昭熙连本上奏忠顺王府劫持太后,密谋造反之时,犹如梦中惊醒。原本依附于忠顺王府的臣子犹如乌云罩顶,惶惶不可终

日。然皇上似乎并不曾深究,只是命大理寺会同刑部一起审理此案,查清之后,据实上报。

太妃得到黛玉在宫里早产的消息,便顾不得在祠堂里守着亡夫的灵位。立刻叫人准备了马车,进宫去把黛玉接回了王府。

皇宫里,十几名御医轮流值守,为刚刚回宫的太后娘娘诊脉用药。皇后带着后宫众嫔妃侍奉在万寿宫寸步不离。

云轻庐却在养心殿里,睡得正香。

淡淡的花香由飘渺变得真实,随着云轻庐由梦中苏醒,一张素净的美颜展露在眼前。云轻庐蓦然坐起,惊慌的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美丽的人儿仿佛只是灵魂一般,轻盈的坐在云轻庐的身侧,“怎么,你不想我?”

“这是皇宫,你怎么进来的?”云轻庐猛然抬手,把落花拥进怀里,感受着她真实的存在。

“我就这样进来的?你第一天才认识我吗?”落花淡淡的笑道。

“天,你果然不同凡响。”

“你走不走?我不喜欢这里的气味。”落花皱皱眉头,从云轻庐的怀里挣脱开来。

“走,我也不喜欢这里。”云轻庐坏笑,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老地方。”

“知道。”云轻庐看着落花隐入填金的屏风之后没了踪影,方伸伸懒腰翻身下床。趿上鞋子出了养心殿的门口。廊檐下小太监睡着了,云轻庐轻轻一笑,点点头:“猴儿们,好好睡。云大人走了。”说完便顺着熟悉的甬路左转右转,转出了宫门。

一场浩然风波很快过去,当忠顺王府谋逆一案彻底结束,当晚的惊心动魄只成了茶馆里人们闲时的无聊话题时。北静王府静云池里的荷花,已经悄然开放。

黛玉依然是除了百日方才出屋子走动。水琛和水琨依然在林园随着王沐晖读书。北静王府里也恢复了往日的有条不紊。太妃每日都要看着婧琪学规矩,如今的婧琪,生活基本都已经自理,见着长辈知道行礼请安,面对婧玥等三个妹妹的时候,也会露出开心的笑脸。四岁多的婧瑛倒是跟婧琪合得来,也许是此时二人的智商差不多相等的的缘故。婧玥和婧瑶反倒成了众姐妹的典范。

黛玉的女儿,因出生在含章殿,又是北静王嫡女的缘故,皇上赐名凤璿,并没有从婧琪众姐妹的婧字取名。而黛玉却给女儿取了个小名:琳儿。

水溶知道黛玉的心思,但也并不说出来。如今水溶已经成为水氏家族的族长。那些私通忠顺王府的谋逆之人,已经奉皇上密旨,尽数诛杀。因为他们不尽是水氏家族的叛逆,更是朝廷的叛贼,所以水溶做主,把他们从水氏家族的族谱中清除出去,彻底净化了水氏一族的血脉。

婧琪病愈的消息不胫而走。便又有朝中中等官宦之家,为了巴结讨好北静王府,拖了官媒来求亲。原不过是想着,北静王府的大姑娘早年中毒,落下了病根儿,脑子不大好使。但愿北静王府太妃和王妃因为此事,而不怎么挑剔男家的条件,或许能答应许给自己的儿子,将来儿子的仕途便有了依靠。

黛玉何等聪明之人,自媒婆第一次上门起,便同太妃商议了。婧琪的婆家不能从官宦中选,因为那样定是害了她。官宦之家向来是三房五妾这个自然不必说,如今婧琪嫁过去,人家看着北静王府的面子自然不敢对她如何。可却保不准将来人家加官进爵,便会嫌弃婧琪碍眼。毕竟婧琪如今不能算是个正常人。

太妃自然也是心疼婧琪的。如今北静王府的势力如日中天,也不少这门姻亲锦上添花。所以一概求亲的人,便皆以婧琪身子不好,不能耽误了人家终生为名,给推了。

黛玉只叫水安和林彤等人打听着,欲寻一户庄户人家,家中有田有地的。老实忠厚之家,把婧琪许出去。再把跟婧琪的两个丫头作为陪嫁一并跟过去,算作屋里人也好,算作妾室也罢,无非是怕婧琪的身子不能生养,不至于绝了人家的香火的意思。

北静王府的大姑娘,纵然有些缺陷,也是不愁嫁的,更别说寻那中等的庄户人家。所以黛玉的话放出去没多久,便有了音信。原是京城南郊的一户农家,家中有百亩良田,只一个儿子今年十八岁。原有个妾室,无奈那妾室体弱多病,只进门两年便没了。那少爷倒也是个多情的,原是说只守着她一个人过一辈子,不想却死了。后来哭了一场,厚葬了也就罢了。如今他的父母便想着给他寻一门正经的亲事。所以托了人四处打听。正好听到了林霭泽的耳朵里。林霭泽便给林彤说了,林彤听完之后,觉得不错,便回了黛玉。

黛玉自然要见见这家的人方可。只是王府之中豪门深院,恐怕庄户人家来了之后,先是胆怯了,亲事做不成,倒落得个仗势戏耍人的名声。于是黛玉便择了琼花楼,叫人把那人家约到琼花楼一见。

因是女儿的婚事,且婧琪又不同于别的女儿。水溶纵然百忙,也要抽出时间来跟黛玉一起来见见。所以二人便只换了家常夏衫,坐了车往琼花楼来。

林彤带着那家的老爷夫人少爷三人已经等在琼花楼的四楼,水溶黛玉二人来时,林彤正同那家的老爷说着闲话。水溶且不惊动,只冷眼看着那一家人,虽然有些家资,但他们却是一色细布衣衫,不见一丝绫罗绸缎。衣衫看上去虽然是新的,但也像是浆洗过的样子。便知道是一户节俭人家。

水溶先从心里满意了三分,便悄悄对黛玉说道:“为夫瞧着这一家倒好,琪儿过去了,必然受不了什么委屈。况且跟着这样的人家,也少些鸡争鹅斗,安安稳稳的过普通人的日子倒好。”

“妾身原是这个意思,又恐王爷说我薄看了琪儿。如今王爷能如此说,便是妾身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了。”黛玉也很满意对方这一家人。便轻声咳嗽一声,笑道:“原来我们来迟了。真真不好意思。”

林彤忙起身跟水溶黛玉行礼,那三口人便急忙跟着站起身来,离了座位,上前来给水溶和黛玉磕头。黛玉忙道:“快快请起,这样的大礼,实在使不得。”

林彤一开始便没有瞒着什么,把北静王府的事情都已经跟那一家子说了,他们原以为王爷王妃定是凤冠霞帔,龙袍蟒带,不想今日一见,却是这番模样,心中便少了几分怯懦,多了几分敬仰。那少年便暗暗的叹道:都说北静王府不是那般仗势欺人之家,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林彤介绍一番,原来这户人家姓王,原也是,至祖父辈上便败落了。如今只以百亩田产度日,这位少爷也读过几年书,但因无心仕途,只不过是认几个字,不做睁眼瞎而已。如今跟着父亲管着田庄,靠着地租子过活,倒也殷实。黛玉便总觉得这少年有几分眼熟,再想不起从何处见过。后来谈到高兴时,水溶问那孩子为何放弃了读书,只一心务农。

那少年便感慨当初曾随着祖母进过一户大户人家做客,当时对侯门公族羡慕不已,此时想想,也不过如此,繁华落尽,不过也是凄凉无限。自己不善钻研经营,倒是过个平常人家的日子,奉养双亲,看护子女,平平安安度此一生,也是一大幸事。

黛玉便猛然想起,这孩子可不是当年跟着刘姥姥游大观园的板儿?只是这等往事,黛玉自然不会再提起,如今看这孩子,便更多了几分怜悯之心。

且不说婧琪如何,这门亲事凭着水溶和黛玉的平和态度和王家一家人的恬静淡然,便成了五六分。后来之事,不过是林彤左右多跑几趟,便放定了。又议了婚期在第二年三月。如此,婧琪一事便尘埃落定,太妃心里也畅快了许多。

黛玉因想着婧琪虽然是王爷家的姑娘,但平心而论,终归是亏待了人家王家的少年,便和太妃商议了 ,把婧琪原定的嫁妆多添了些,太妃自然也没什么话说。一切凭着黛玉给她打点罢了。

婧玥和婧瑶因知婧琪的婚期已定,便每日都来婧琪房中多陪伴她些时辰,更把一些平日里嬷嬷教导不到的事情,细细的说与婧琪。婧琪只一味的点头答应,又对婧玥和婧瑶十分的感激。姐妹之情倒是日渐加深,直到后来,婧琪出嫁之日,婧玥和婧瑶倒是陪了许多眼泪。

这日黛玉正在静雅堂瞧着婆子们打点给婧琪陪嫁的绸缎布匹等物,因交代道:“你们别把那些华丽无用东西给大姑娘收拾上,只捡着那些上用的各色绸缎,罗纱,棉绫,还有实底子细布多准备些给她。那些云锦织锦等她都是用不到的。你们只把这些东西折合了现银,把数目报给我,回头我还是准备些银子给她是正经。”

嬷嬷们便笑道:“王妃这般安排,那起不知道的小人,还当王妃苛待咱们大姑娘呢,殊不知那些织锦云锦到了他们庄户人家那里,最是没用的。”

“个人凭个人的心罢了。我若是只想着别人怎么评价我,岂不累死了?”黛玉笑笑,也不在意,只看着摇篮里晃着拨浪鼓的女儿,禁不住伸出手去逗逗她,小女孩儿便发出咯咯的笑声。

院子里一阵吵嚷,便听见丫头婆子们慌张的声音:“世子爷慢点…世子爷看着脚底下…”

黛玉轻笑:“两个小魔王回来了!”

丫头们急忙打起帘子,水琛和水琨二人匆匆进门,后面还跟着九岁的子詹,三人一起跑到黛玉的卧室,围在摇篮跟前。

“儿子给母妃请安。”水琛和水琨看了妹妹一眼,转身给母妃行礼。

“罢了罢了,进门来先看妹妹,哪里把母妃放在眼里?”黛玉笑着嗔道,“你们越发的懂事了,这么大了,还吵吵闹闹的?”

“是子詹非要说第一个看妹妹,我们才跑起来的。婶婶莫怪两个弟弟。”子詹说着,便伸手握住凤璿的两只小手,开心的笑道:“瞧,这么小的手,只能抓住哥哥的一根手指。你什么时候长大呀?小琳儿?”

黛玉看着子詹目不转睛的样子,忽然想起那日在花园子里,子詹拉着自己的手,非要自己再生个妹妹的话来,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但愿子詹说的,不过是小孩儿家的玩话而已。

蝶梦翩跹 第19章 夏夜月明微熏醉

水溶下朝回来,一脸的微笑。看上去心情十分的不错。一进门就瞧见屋子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布匹绸缎,知道是黛玉在给婧琪打理妆奁,便对那些婆子道:“这些事情你们本该弄好了再来回王妃的,没得在这屋里摆的满满的,跟大街上的杂货铺子似的做什么?”

婆子们听了,哪敢多话,立刻抱着东西迅速走人,临走时还不忘给水溶行礼赔罪。

转身进卧室,卧室里冰凉一片,原是摆了七八盆冰雕,所以才凉爽宜人。子詹正抱着凤璿在窗下的矮炕上玩,凤璿刚三个多月,顶多也就是能嗯嗯啊啊的出个声,再就是咯咯笑笑,或者撇嘴哭两声,可子詹却好像跟她有说不尽的话,只是在那里叽叽咕咕的说个没完。水溶进来后子詹只是回头跟他打了个招呼,叫了声叔王,便依然回过头去跟凤璿说话。水溶便不乐意了,径自走到矮炕跟前,看着咯咯笑的女儿,对子詹说道:“这光景,你们不读书去,跑这里来玩闹?”

“王大人这几日就要南下了。我们的课业没人教了。今儿正要来向叔王请示,是不是明儿我们要回青云轩来读书?”子詹方想起正事,把凤璿放在榻上,让她躺好,回过身来看着水溶。

“是啊是啊,舅舅又要走了。”水琛也拉着黛玉说道。

黛玉原是坐在榻上看婧琪的嫁妆单子,水溶进来的时候她都没理他,这时又被水琛闹,于是叹了口气,把手中的大红礼单放到一边,看着水溶说道:“你到底怎么样呢?也该给他们找个正经师傅了。”

“眼下有要紧的事儿呢,师傅的事儿回来再说不迟。”水溶却把女儿抱起来,转身走到黛玉身边,挨着她坐下,一边亲着女儿的脸蛋儿一边逗她,凤璿怕痒,水溶只是亲她小耳垂,她便挥着小手咯咯的笑,小手不停地拍打在水溶的脸上,又把水溶弄得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