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又用了五颗棋子,棋盘上已经没有余地,二人数了数棋子,果然是水溶赢了黛玉两目。

子詹再一边长出一口气,叹道:“叔王赢一局可真是不容易。”

水溶便不屑的说道:“你懂什么?越是到最后,才越要沉住气,胜利永远属于沉着应战的人。”

“那叔王赢得也太累了些,想刚才那局,为何叔王沉不住气?”子詹不服,暗道技不如人就承认呗,还狡辩什么。

“混小子,倒茶去。”水溶抬手敲了一下子詹的脑门。子詹撅着嘴起身,便要去那边的高几上倒茶,早有丫头上前倒了茶水,交给子詹,子詹端给二人。黛玉因尊医嘱,晚上不喝茶,便摇摇手道:“你只管给你叔王倒茶,我是不用的。”

“给你们王妃端参汤来。”水溶是知道黛玉的,所以一边吃茶,一边吩咐后面的丫头把黛玉的参汤端来。想着这会子让她喝下参汤,再下一盘也该睡了。

子詹见二人吃了茶,便又催促再战一局。黛玉便随了他的愿。再度拾起棋子,跟水溶又下了一局,这次二人皆气定神闲,一步碧一步沉得住气。子詹便急着抓耳扰腮,忍不住要说话,水溶便笑道:“观棋不语真君子,着看别人下棋,是不能随随便便说话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懂吗?”

子詹便只好闭嘴,却不停地看黛玉,又给她使眼色,黛玉之不理他吗,依然沉着应对,下到最后,却又是水溶输了。

子詹便一拍手,笑道:“果然婶婶要技高一筹,叔王输了,这下心服口服了吧?”

“天晚了,你还不去睡,我跟你婶婶之间的帐,用不着你小子帮忙算。”水溶瞪了子詹一眼,叫丫头带他进去休息。自己却拉着黛玉上了二层,进上面的船舱和黛玉一起睡下。

蝶梦翩跹 第22章 总督误惹刁蛮女

第二日水溶不急着离开,而是赖在船上等黛玉再给他做饭吃,而且理由充分得很:好多天没正经地吃一顿可口的饭菜了。身为亲王的他,已经为国事憔悴了许多,本着劳逸结合的原则,所以这一日不下船,只等王妃给他做好吃的。

黛玉没办法,只好随他,又因这湖中的鱼很好,且又答应了水琛和水珉两个孩子今日钓鱼,便叫人准备了钓具,收拾了,让两个儿子坐在船舷上垂钓,边上自然有家人看护。而她自己则吩咐水安家的另外去买了两条大鱼来,说是给水溶炖鱼汤。

反正水溶闲着没事,乐得逍遥,明着是陪儿子钓鱼,其实也不过是说说笑笑,逗孩子们开心布局。子詹依然是守着凤璿,婧玥和婧瑶怎么说他都不理,坚持把凤璿困在自己左右。除了奶妈子喂奶和换尿布之外,别人休想靠近凤璿。

此时的凤璿已经可以坐着,因天热,她只穿一件红绫襟小衫,腿上水绿色茧绸开裆裤,当屁股下垫着白色纱布制成的尿垫,坐在小床上,正抱着一只莲蓬啃啊啃的。子詹不让她啃,她还不乐意,依依呀呀地跟子詹闹。

王沐晖因不见水溶回去,又有重要的事情跟他商议,便不得已寻了来,在大明湖边左顾右盼,等着有采莲的小船都能把度过去。因为湖边等了解会儿不见有小船路过,若是大声喊那边的渡船,又怕太引人注目,惊动了百姓。于是只好来回的徘徊,盼着有采莲或者养鱼的船经过。不想招惹了一个正在湖边采露珠的姑娘。

“哎哟!谁呀这么不长眼?”那姑娘一身雪青色轻纱男装,头上挽着书生髻带着一顶儒生巾,却是齿白唇红,秋潭目,远山眉,一副娇滴滴的小姐款儿。

王沐晖因知道原是自己踩了人家的脚,便忙回身作揖道:“这位姑娘,对不住,在下因有要事在身,不是故意的。请多见谅,见谅!”

“哼,要事?是什么国家大事啊?是忙着治理黄河水患?还是忙着给百姓们分田分地?就你这副德行,在这湖边转来转去的,还说有要事?果然这样,连叫花子都成了宰相了~“那女子不屑地嘲讽道。

“你这女子,缘何说话这等刻薄?”王沐晖原是中等身材,一副本本分分读书人的样子,这两年因操劳水治工程,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老成,看上去三十岁的样子。一身月白长衫,腰里同色腰封,没什么华丽的刺绣,衣料也是平常百姓用的茧绸。只是一双眸子却如看透世事一般的冷静,这女扮男装的姑娘一听他说自己是女子,便翻了脸。

“你哪只眼睛看见小爷是女人了?嗯?”那女子可眼圆睁柳眉倒立,双手掐腰,跟王沐晖急了。

“你分明就是个女子嘛,难道穿了男人衣服,你就是男人了不成?”王沐晖对如此胡搅蛮缠的女子非常无奈,心想着不知是哪家大小姐惯坏了,跑出来撒野。

“小爷是男人!那女子不依不饶,指着王沐晖道:”你踩了小爷的脚,道歉还这么没诚意?瞧着你是一副读书人的样子,不想却是市井无赖!“

“你说谁是市井无赖?男人要都长得你这个样子,这天下的人都要绝种了!”王沐晖也恼了,不管如何,他也是堂堂朝廷四品大员,被一个女子当街指责是市井无赖,他没了脸面倒不要紧,朝廷的脸面往哪儿搁呢?

“你,就是你!你赔我的露珠!我接了一早晨,一共得了这一瓶,你都给撞洒了!”女子气急,说话的声音也带了哭腔。

“哎呦,这位官人,这可是你的不是了,你踩了人家,还撞洒了人家的东西,快给人家赔个不是吧?”边上洗衣服的老大妈忍不住抬头劝道。这姑娘可是远近闻名的,堂堂济南府知府的宝贝千金,人长得漂亮,性子也烈。这几日每天早晨都在这一带收露珠,听说是为了给她祖母烹茶。哎,有钱人家的事儿,真是没法说。

“好,这位姑娘,对不住了。在下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王沐晖看在一边洗衣服的大妈面上,不愿把事情闹大,一个四品总督跟一个姑娘家在这里吵吵嚷嚷,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就完了?!”这女子诧异地问道。

“不然呢?”王沐晖只觉得头大,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遇到这么一个刁蛮的女子?

“你要让我踩回来,然后再帮我收一瓶子露珠。”女子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踩一脚无所谓,踩就踩吧,反正她一个女孩子,也不能怎样。顶多把自己的鞋子弄一些泥巴而已,可这收露珠的事儿,却不好办,自己还有好多些正事呢,不然寻到这里来干嘛?闲着没事给她收露水?真是可笑。

“怎么,你不愿意?”女子立刻又摆出一副刁蛮的架势来。

“踩一脚无所谓,两脚也行,只是我忙得很,哪有时间帮你收露珠?” 王沐晖焦急地看着周围,人们各自忙各自的,似乎对他这边一点都不感兴趣。

“你忙得很?少拿忙来支吾我。像你这种无所事事的酸腐书生,整天就知道做那些个浓词艳曲附庸风雅,哪里有什么正事?你少跟小爷装蒜。”

“你——这么刁蛮的女子,将来如何嫁得出去?真是应了圣人的话: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王沐晖也恼了,说完此话,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哎哎——”那女子急忙跟上来,一把拉住王沐晖的袖子,大声喊道:“你这人,欺负了人就想走?”

“你做什么?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王沐晖回头喝道。

“好!”女子咬牙切齿,看目的地周围忙碌的人们,突然大声喊道:“来人啊,非礼啦!”

“你!”王沐晖的脸腾的红了,伸手指着女子,无奈地看看四周,不知说什么好。

“哼,怎样?你赔我露珠,我就放你走。”

“好,我给你钱,雇十个人来给你收露珠,好不好?”

“哟!有钱人啊?”那女孩子一扣王沐晖说钱,立刻嘲讽地笑了起来,“有钱了不起啊?你有多少钱?都拿出来,让小爷瞧瞧。”

“你到底有完没完?”

“没完!”那女子一甩手,指着湖边的荷叶道:“再耽搁时间,这荷叶上的露珠便没了,今儿若是没了这露珠烹茶,你可知道后果如何?”

“用露珠烹茶,不过是大户人家的穷讲究罢了,不用露珠烹茶,难道就能死人吗?” 王沐晖不屑地说道。

“你…你再胡说八道,我…”女子终于恼羞成怒,左右看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要跟王沐晖打架,终于看到的大妈吓得赶忙上来拦住,然后转身对王沐晖说道:“年轻人,做人说话要厚道,这是咱们府台大人的小姐,平日里最是怜老惜贫的。原是家中祖母病了,大夫说每日用着荷叶上的露珠煎药,连用半月方可见效。人家的祖母八十有余,忌讳说吃药,才说烹茶,你又在这里死了活了的,岂不叫人着恼?”

“哦,你爹是济南府府台丁伟冬?”

“你还不是一般的狂,连我父亲的名讳都敢叫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罢了,你要这荷叶上的露水,或许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要跟我一起到那艘船上去。” 王沐晖抬手指指湖心处的那艘特大号游船。

“你可别哄我。”这位丁家姑娘半信半疑的说道。

“怕我哄你就别来,反正这会儿露珠也没了。就算是我愿意帮你收,也不成了。” 王沐晖招手,正好过来一只采莲的小船,“船家,渡我去那艘船上。”

“哎哎,我跟你去!谁还怕你不成?”这位丁家姑娘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却一身男儿气,只是长得太过娇弱,没有男儿的外表。

王沐晖跳上小船,回过身来,伸出手,等这位丁家姑娘扶着他上船,谁知人家根本不理他,一抬脚便跳了上来。

“不错,比那些哼哼唧唧的娇贵小姐强多了。”

“告诉你别拿我跟那种人比!”

“好好,你是花木兰,比男儿还强,总行了吧?” 王沐晖瞥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扭头看向别处。

小船到了黛玉那艘大船跟前,王沐晖却瞧见水溶带着两个孩子在媾悠闲地垂钓,于是挥手道:“你们好清闲!却在这里钓鱼,害我跑这里来找。”

“沐晖兄!来得正好,有鱼汤喝。”水溶回头微笑,三春朝阳般灿烂的笑脸在看见王沐晖身后女士们男装姑娘时慢慢地凝结,暗道:沐晖兄得啊,不用人操心这不也勾来一个?瞧着小模样,比我们玉儿虽然差了点,但也算是如花似玉了。嗯,可恨这家伙口风紧,到这会儿还让人家穿一身男装,做人超人是太不怎么样了。

而这位丁家姑娘,在看到水溶回首的一刹那惊呆了,心想原来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男子!说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笑起来还有那么几分邪气。可说他狂放不羁桀骜不驯吧,偏偏还一脸的湿润儒雅。凤目斜飞,魅惑众生却不匪气,薄唇微翘,多情却又冷傲,剑眉入鬓,鼻梁高挺,真是神仙般的人物,尤其是他看自己的眼神,怎么看都带着几分暧昧,难不成他也发现自己是女儿身不成?想到这个,丁姑娘的脸便倏地红了,忙侧身稍微往王沐晖身后一躲,水溶便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暧昧地对王沐晖笑笑,又冲他的背后眨眨眼睛,伸手拉他上船,笑问:“什么事儿这么急?我说终身大事才是重要的。”

王沐晖何等人,一眼便知道水溶误会了自己,于是长叹一声,摇头道:“别提了,别提了。哎,你们的儿有没有新收的露水?有的话快快拿来,王沐晖不让那姑娘上船,只想着快拿了东西打发她走。

“有是有,不过这露水却是玥儿和瑶儿两个孩子收来给她们母亲烹茶用的,这总不能随随便便的给人吧?”水溶玩味地看着王沐晖,眼神里带着一点邪恶,意思是你承认这女子跟你关系非比寻常,这露水给你就给你了,我们也不再计较。

“有就快拿出来!” 王沐晖有些着急,不理水溶,转身对着里面喊道:“玥儿?瑶儿?”

“哎呀好妹妹,快把你早起收的露珠给我拿来,我有用。” 王沐晖真是有些焦头烂额的感觉,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一大早晨一点正事儿没干,竟围着这没用的露水打转了。

“好好,你等着。”黛玉见王沐晖急成这样,水溶又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无奈地摇头,来不及想这两个人到底搞什么鬼,转身进屋,叫婧玥碰了一玻璃瓶子露水出来递给王沐晖,“喏,都在这儿了,这两个丫头忙了一早晨呢。”

“好好,这就成了。” 王沐晖拿着那个精致的玻璃罐儿,转身走到船舷边上,连瓶子一块递了过去,“喏,给你,这总够了吧?”

丁姑娘看着这晶莹剔透的玻璃罐儿,高兴地接过来,对着王沐晖笑笑:“这倒也罢了,你踩我那一脚就看在这只漂亮的瓶子上,我就不还了。船家,走。”

摇般的老者答应一声,调转方向慢慢划走。水溶依然看着皱着眉头的王沐晖,摇摇头,微微一笑,又转身去钓鱼。

“舅舅,那人是谁啊?是我们未来的舅妈吗?”水琛早就憋不住了,拉着王沐晖的衣袖问道、

“嘿!你知道什么呀就瞎问?论语背过多少了?”王沐晖瞪眼问道。

“呃,背了十多篇吧。”水琛忙转身,回去钓鱼。

“哥哥,那人谁啊?”黛玉看着王沐晖十分烦躁的脸,轻笑着问道。

“我哪儿知道她是谁啊?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竟然还有这么泼皮无赖的女子。” 王沐晖愤愤地说道。

“哥哥从来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如今竟被这个人给气成这样,还真是不容易呢。”黛玉笑笑,转身地船舱去。

“你说,她还是这济南府府台的女儿,哪儿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王爷,回去见了丁伟冬那家伙,得好好地问问他,这教女无方可不是小过。” 王沐晖说着,便把手中的袋子打开,拿出一叠公文来,拉着水溶进了船舱。

“哦?她是济南府府台丁伟冬的千金?”水溶诧异地笑着,再看看王沐晖,然后微微点头,自言自语地说道:“论门第倒也算是般配。”

“你少跟着我瞎起哄!” 王沐晖急了,也顾不得水溶乃亲王之尊,立刻瞪起眼睛。

“你看看,你多心了吧?我说门当户对,也没说跟你门当户对啊?你急什么?”水溶洋洋得意地摇摇头,转身到窗子跟前坐下。

“得得得,好多正事儿呢,咱们先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 王沐晖把公文放在中间的高几上,坐在水溶的对面。开始投入到公事之中。

那位府台小姐名叫丁悠然,乃济南府府台丁伟冬唯一的女儿。这丁伟冬年过半百,就这一个女儿,母亲年过八十,丁伟冬的弟弟丁经东倒是有两个儿子,偏一家子都在老家密州,所以跟前就这一个宝贝孙女,说视若掌上明珠,果然一点都不过分,不喜欢女装,整日穿着男人衣服。可她偏偏又长得美,无论怎么打扮,人家一眼看去便知她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她又经常穿了男装出来逛,什么市井小摊,都认识她,所以人们悄悄地送她的一个外号:小木兰。

言外之意,就是这位悠然小姐平日里女扮男装逛大街,是替她爹爹体察民情来了。众人都以为,她这样一个大家姑娘出门,身边定有无数暗卫保护,就凭她爹的势力,还能让她在济南府地盘上吃了亏去?所以众人也没人敢招惹她。久而久之,她则成了济南府大明湖畔的一道风景。

又因今日丁家的老太太犯痰症,大夫便说以清晨的露珠煎药效果更好,这悠然小姐便每日早晨来大明湖畔的荷叶上收露珠。原是无意间和王沐晖撞在一起,才有了刚才的幕笑话。

这会儿丁小姐从采莲船上跳下来,摸出两文钱扔给那老者,拿着那罐儿露水高高兴兴地回家,路上遇到出来寻她的家人,自然少不了一番劝诫。无奈,家人都已经了解这姑奶奶的脾气,每天早晨偷偷往外跑的本事大着呢,翻墙爬房什么办法都试过,连他们家老爷都没办法,所以众人只要寻到她就好,其余的一概不敢多问。

这丁悠然回家之后,自然先去祖母屋里,把露水交给丫头们去煎药,并再三叮嘱那玻璃罐儿要好生拿回来,然后便半跪在老太太跟前请安问好,哄着老太太笑了一阵子方罢。

蝶梦翩跹 第23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丁悠然的变化十分的明显,这几日去大明湖边采集露珠的时候,没了前些日子的调皮和开朗,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时不时的看着手中的玻璃瓶子发呆。或者往湖心使劲地看两眼,想着那艘大船工上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人,厕所那个那天踩了自己脚的男子看上去平常得很又如何跟那样的人是亲戚?那船上的孩子还叫他舅舅,看来还是姻亲。

一连几日的变化,在装丁夫人的眼里,看着女儿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丁夫人心中也纳闷得很,但因熟知女儿的性子,也不也贸然问,只吩咐家人好好地盯着小姐,看她这几日都是往哪儿跑。

丁府的人跟踪了小姐几日,发现她感兴趣的是大明湖里的那艘大船,至于那船上是什么的人,却是打听不到的。听附近的人说,只见过一个婆子下来买菜蔬,其他都不知道。家人如实汇报主母,丁夫人便趁着晚上的时候,跟丁伟冬说了女儿的心事。丁伟冬这几日忙得要死要活,每晚回来都是倒头便睡,哪儿有功夫管这个?于是只是摆摆手说:“女儿的事儿你做母亲的瞧着办也就是了,以后她也大了,别老是往外跑,明天开春宫里选秀,我已经上了报了名额,夫人要请两个嬷嬷来,好好地教导教导她礼仪规矩,整天野小子似的,像什么样子?”

“什么?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还要送进宫去?”丁夫地一听便恼了,皇宫虽好,但这一进去便是皇家的人,不管女儿受宠不受宠,想见一面可比登天还难。我怎么舍得呢?

“明天后宫大选,这对咱们来说是难得的机会。我们丁家到我这一代也算是发达的了。可你知道吗,这济南府府台在京城里,也不过是芝麻粒子大的官职,那些王爷国公们,哪个又把咱们放在眼里?若是咱们女儿能被选中,入了宫做了娘娘,那可就不一样了。”

“老爷!有什么不一样?您瞧瞧荣国府,还有忠顺王府,还有原来咱们相好的仇都尉家,哪个家里没出过娘娘,忠顺王府还是太后的娘家,不也是被皇上给灭了吗?”

“妇道人家,懂什么?忠顺王府那是劫持太后密谋造反,皇上能不灭他吗?至于荣国府,还有仇都尉,那是因为他们家的娘娘得罪了皇上。原本那贾元妃就是先皇时的女史,比皇上大了好些岁,年老色衰之时,能得封皇妃也不过是仗着做了一件于皇上有益的事情。如何能跟咱们家悠然相比?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打明儿起,不许悠然再出府门,叫我知道了,看我饶得了谁!”丁伟冬说完,翻身下床,径自出去,到姨娘的屋里睡去了。把丁夫人气得干睁着眼落泪,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丁姑娘第二日果然出不得家门,父亲一家之主,说一句话还是管用的。家里的婆子丫头一大群,围着丁姑娘进寸步不离,这丫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索性早饭午饭都没吃,后来直接哭了个晕天昏地。连丁家老太太都发话了,但丁府台只一句话:不许出府,其他事都好商量。

古来女子三人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丁家三代女人,本着三从四德的原则上,都要听丁伟冬一人的。况且如今他是府台,家里外边的事儿必定都以他为主。

丁姑娘闹了几日,依然死性不改。丁夫人没有办法,把请来的教引嬷嬷也放到了一边,只求能把女儿关住,至于学不学规矩,也管不了了。

却说黛玉带着孩子们在船上住了几日,到底船上窨狭小,孩子们又都是爱玩的天性。总闷在船上也腻烦了,黛玉便复又回到王沐晖府衙后院居住,只是搬回来的时候是晚上,众人悄悄地回来,对外也不透漏半句,那些大人太太们还只当北静王妃出去游玩未归,倒也没前来骚扰。

只是这日丁伟冬因搜罗了一些补品趁着来王沐晖衙门公干的时候,送给了水溶。说是孝敬太妃的东西,原也不值钱,但却是对身子极好的。

水溶本是不要的,王沐晖却看清楚了那十多包东西原是阿胶,便笑道:“丁府台的话果然不象牙,这个东西倒是不贵,只是京城买不到好的。王爷收着罢了,这是济南府有名的特产。”

水溶听了便只好收下,又对丁伟冬道了谢。待他走后,王沐晖方笑道:“这个丁伟冬,果然是个喜欢钻研经营的人。送东西也送到了点子上,真真用心得很。”

“怎么说?水溶不解地看着王沐晖,王沐晖素来不喜欢这个府台,说他太过功利,不是坦荡之人。今儿却难得夸他一回。

“难道王爷没听说过这阿胶?据说唐明皇的爱妃杨玉环可是常用这个东西的。给女子补身子极好,回头请个太医来问问,王妃的身子合不合用这个,若是合用,回头叫人照送个包上笺子去买两箱子带回去,王妃拿回去送亲亲朋也不错的。只是咱们大老爷们,从不在乎这个。”

“哦?果然?”水溶听了这话来了兴趣,便将其中一包打开,却见里面不过是黑乎乎的一块一块的东西,整齐地排列着,每包十来块。捏起一块闻了闻,带着一股子中药味,便摇摇头笑道:“玉儿未必喜欢用,回头再瞧瞧罢了。”

“若是大夫说有好处,还是劝着她坚持着用。就当是吃药调理也就罢了。” 王沐晖再三劝道。

“嗯,那我先到后面去,你怎样呢?”

“我出去一下,忙完了再来,琛儿跟琨儿的功课你这做父王的也多上心,别指望我一个人。” 王沐晖笑笑,转身出门。

水溶提着阿胶到后院,正好素心在服侍黛玉用燕窝粥。于是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一边的高几上,笑道:“回头请个太医来瞧瞧,看这样的东西对玉儿的身子有好处没。”

“你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补品,这天下有名有姓的东西,都让你搜罗尽了。”黛玉摇头笑道。

“这是丁府台送来的。沐晖兄说不值什么钱我才收了。淡过据说杨贵妃都用它,还能美容养颜。虽然我的王妃已经是如花似玉,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是我王妃的身子却弱得很,需要这个来滋补一下。”水溶一边胡侃一边坐在黛玉身边。

“得了得了,你快些拿走,我不要这个。”黛玉推开水溶,起身躲开他。

“玉儿,听话。明天叫个大夫来问问,啊!”水溶起身跟过去,又贴在黛玉身边。

“哎呦,这么热的天儿,我心里烦闷得很。王爷且那边好生坐着。”黛玉一脸的烦闷,转身推着水溶往椅子坐下,自己又身走开。

“怎么了这是?”水溶从未见过黛玉如此烦恼,但有些着急。不解地回头看看,素心等人早就躲了,屋子里哪有半个人影。

黛玉不语,只靠在床上闭着眼睛养神。水溶便又悄然靠近,看着黛玉略显苍白的脸色,轻声问道:“到底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哪儿都舒服,没事。”黛玉拿了帕子盖住脸,不跟水溶多话。

“…”水溶皱起眉头,认真地瞪着黛玉看了半晌,从头到脚,没看出什么不妥,便抬手拉了拉脸上的帕子,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轻声问道:“有什么不能跟为夫说的?”

“就是不舒服嘛,过了这几天就好了。”黛玉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推开水溶的手臂,转身背对着他。

“嗯?怎么这么快?上次生琛儿两个,不是一年多才有吗?”水溶也有些不快,如此一来,可就不能任意而为了,这次来的时候没准备,可怎么办好呢?他哪里懂得,上次黛玉生两个儿子,差点儿没送了小命,后来对亏云轻庐精心配制汤药丸药的,一年的时间才恢复了。这次生女儿,虽然早产催生,到底没上次辛苦,且这回云轻庐从蝴蝶谷回来,又自制了好几味新丸药,给黛玉调理身子效果更好一些。

“我哪里知道,正为这个烦闷呢,你又来招我。”其实不止黛玉一人,是个女人都讨厌这几日,况且又是暑热天。这会子黛玉从身上到心里,都不舒服。

“好了好,这也没什么好烦。”水溶宽慰着黛玉,又起身把她往里抱了抱,然后自己贴着她躺下,伸手抚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地揉着。

第二日水溶便叫人请了大夫来,给黛玉诊了脉,又让他看过那几包阿胶,大夫便说:“这是极好的,每日给夫人用,对身体大有好处,况且夫人产后不久,原也该用这个好好地补一补。”

水溶听了十分高兴,便又说了丁伟冬一些好话。又连声吩咐水安照着这笺子上的铺子,再去买几箱子来,索性回京的时候带回去。

水安答应着正要出去,水溶忽然又想起丁伟冬这人喜欢吃茶,又叫人把自己带来的御用贡茶寻了一罐儿,叫水安顺便给丁伟冬带去,只说不能白白地欠他个人情。

水安又答应着,叫水安家的去取茶叶,偏偏水琛和水琨听见管家要出去买东西,便一叠声的药跟了一起去。水安想着也没什么要紧,只多带几个家人就是了。于是回了水溶和黛玉,套上车,抱着两个小爷上车,从侧门出去,先去丁府台家里送茶叶,再去买阿胶。

真真机缘巧合,偏生黛玉怕暑热天潮湿,那茶叶原是怕潮湿的,来的时候预备了好些个玻璃罐儿装茶叶,这会子水安家的便顺手拿了一罐儿给水安,水安便将这罐儿茶叶送到了丁府的门房上,说是河务总督王大人谢丁大人的。丁府的门人听了这话儿,自然不敢怠慢,忙忙地把东西送到里面,又请水安进府吃茶,水安只摇摇手,跟丁府的家人告辞,便叫人赶着车去找那阿胶铺子买阿胶。

丁府的家人把茶叶送进去的,丁夫人正在女儿的房里劝女儿。丁悠然浑然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坐在床上,丁夫人则坐在她闺房的椅子上劝她,已经说得口干舌燥,正无话可说的时候,家里的婆子捧着那罐子茶叶进来回道:“夫人,河务总督王大人差人给老爷送了茶叶来,说是答谢老爷前儿送去的阿胶。还说这茶叶是皇上赏下来的,请老爷务必尝尝。”

“哦?王大人?”丁夫人觉得有几分奇怪,虽然这位河务总督和济南府的府台经常共事,但这二人并没有太多的来往,尤其是这些小东西上,素无往来。待得接过那茶叶时,丁夫人奇怪地笑道:“这个是什么罐子?悠然倒像是有一个?”

丁悠然猛然抬头,看见母亲手中的玻璃罐子,六边形,三寸见方,圆圆的盖子上套着橡皮圈儿,可以让罐子密封。正跟自己那日带回来的那个一模一样!于是她急忙从床上下来,半跪到母亲身边,拿过那罐茶叶,细细地抚摸着冰凉的玻璃罐儿,若有所思。

“是不是一样的?嗯?”丁夫人猜到其中的蹊跷,盯着女儿问道。

“是的,一模一样。”

“你见过王总督?”丁夫人皱起了眉头,看着一脸痴情的女儿。

“娘,王总督是不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喜欢穿一身白衣,薄薄的唇,似笑非笑,看人的时候眼睛似乎也会说话一样。”

“你这说的谁呀?王总督我倒是见过一次,记得他是个很儒雅的读书人。你说的这个不靠谱,别瞎想了。”丁夫人倒不是骗自己的女儿,事实如此,她也没必要撒谎。只限是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她又拉下脸来说道:“为娘劝你,趁早把那心收一收,今年冬天你爹进京述职,说了要带着你一起去,过了年宫里选秀,你是一定要争气的。你爹这些年不容易,咱们丁家总算有些盼头,你可不许扭着你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