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不防备的水墨被扬尘呛得咳嗽了几声,心说这报复来得真快。她再一抬眼,一个红润的胖脸近在眼前,呼吸可闻,水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啊!”她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人踉跄着滚进了帐篷,顿觉眼前暗了许多。

狼狈站起来的水墨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几个赫兰女子正吃惊地看着她,帐篷中有一个燃烧的火盆,水墨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帐篷帘一掀,那个胖胖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显然觉得方才水墨的“后滚翻”进入很有趣,一脸的笑意。她高声说了句什么,那些赫兰女人放松了下来,探究地眼神登时扫遍了水墨的全身,听着那些不明其意的窃窃私语,水墨万分不自在,也只能忍着。

一个戴着面纱,但看着就很年轻的赫兰女孩儿跑到胖女人身边询问着什么,胖女人很有耐心地回答着。看得出那女孩儿对自己很好奇,可那胖女人一直禁止她靠过来,虽然她的动作很隐蔽。水墨根本不在意她的防备,她只想知道这些赫兰人到底想干什么。虽然眼前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但是苏日勒敢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就证明他有把握自己逃不掉。

胖女人笑眯眯地递了一块柔软的湿布给她,“先擦擦吧。”水墨一愣,“你会讲汉话?”“会一些,擦呀,”胖女人汉话听起来有些僵硬但还算流利,她做了个擦脸的动作。水墨能感觉到她没有恶意,虽然不想擦脸,可又不想把如苏日勒那样的人再招来,只能迟疑地开始擦脸。

胖女人又从一个大木箱里掏出了几样东西,递到了水墨跟前,“换吧。”水墨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她立马一僵,手中是几件赫兰族的服装,虽然看不出男女式样,但当着这些女人换衣服无论如何不是个好主意。

“快换呀,”胖女人又催促了一声,水墨摇了摇头。“为什么?你的衣服,很破了,”胖女人指指水墨因为这一昼夜逃亡而变得破烂的衣物。水墨脑筋飞转,嘴上却说,“我是天朝战士,不能穿你们的衣服。”胖女人听懂了,但脸上都是不以为然,“什么战士,你看起来还是个孩子。”

“呃,”水墨噎了一下,立刻又想到了一个理由,“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能当着你们的面换衣服!”胖女人没听懂前半句,后半句很明白,她一怔,接着嘎嘎的笑了起来,她回头跟女人们说了一句,那些赫兰女人顿时开始哈哈大笑,水墨的男女之说在她们眼中显然很好笑。

正笑着,“刺啦”一声,帐篷帘被人扯烂了一块儿,一个体形壮硕的男人闯了进来,水墨立刻闻到了一股冲鼻的酒气。帐篷里忽然变得鸦雀无声,胖女人也没了笑容,看着很勉强地过去招呼那男人。那男人却醉醺醺地一把推开了她,摇晃着扫了一眼屋里,踉跄着冲向了那个年轻的赫兰女孩儿。

屋里尖叫四起,那个年轻女孩儿拼命挣扎着,男人跟拎小鸡似的把那女孩儿攥在手里胡乱摸着。女孩儿越挣扎他越高兴,还伸着毛乎乎的嘴巴去亲她。水墨心里打了个突儿,难道这里是赫兰人的军妓帐篷?!为什么赫兰巴雅会把自己送到这儿来?他想干什么,他知道自己是女人了?不可能啊,难道他喜欢……

一个女人想去保护那女孩儿,却被那男人一脚踢了个大跟头,惨叫着跌倒在地,胖女人愤怒地尖叫着扑过去,查看那女人的状况。“唔!”那男人突然闷哼了一声,年轻女孩儿正狠狠地咬着他的手腕,他发狂般地将那个女孩儿摔了出去。

眼瞅着女孩儿就要摔到在火盆里,“小心!”水墨下意识地飞起一脚踢向火盆。“当啷!嘶!”水墨倒吸了一口气,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脚力也低估了那个火盆的重量。虽然火盆是踢飞了,但她的脚趾头也疼的骨折了似的。逃过一劫的女孩儿翻身爬起,她想都没想,就躲在了水墨身后抽泣着瑟瑟发抖。

发酒疯的男人仿佛这时才发现水墨的存在,他睁大了眼睛,看着一身天朝打扮的水墨。水墨的心脏开始缩紧,男人眼中的兴奋和疯狂让她恐惧。“你干什么!”水墨大叫着挣扎,醉鬼的力量非常大,她只觉得那股熏人欲呕的酒味劈头盖脸的包围着她,而那个混蛋竟然伸手在她身上乱摸。

也许是水墨经过改造的胸部太过平坦,这醉鬼有点奇怪,可被酒精浸泡过的思维又让他无法思考原因,所以他做出了一个让水墨再不能容忍的动作。他摸索着水墨的大腿,并开始撕扯她的裤子。“嘶啦,嘶啦”,在布料撕裂的声音过后,水墨就觉得一只热烘烘又湿乎乎的手正贴在自己腿部的肌肤上游走,那种恶心的感觉简直要让她发疯。

一股热血直冲脑部,“王八蛋!”水墨挣脱出一只手,一拳打向那家伙的太阳穴,同时狠狠地给了他下身一脚。“嗷!”那男人顿时一声惨叫,但战士的本能还是让他作出了反应,水墨那脚并没有踢实,不然赫兰族历史上第一位公公可能就此诞生了。

因为疼痛而狂怒的男人反手去勒水墨的脖子,“咯,”不及逃走的水墨被他勒个正着。脖子上的压力越来越大,水墨几乎都听到了自己咔咔作响的颈骨,眼珠子又热又疼,好象马上就要从眼眶里被挤出去了,水墨眼前开始发黑,但她依旧不放弃的挣扎着。

“咳咳咳!”突然涌进胸腔的空气让水墨急速地咳嗽了起来,那个赫兰女孩儿帮她轻轻地拍着背。眼前一片金星的水墨渐渐恢复了视力,她目瞪口呆地发现,胖女人一手拿了个布袋,另一只手里拿着口长柄锅样的东西,正怒视着软倒在地抱头呻吟的醉鬼,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看样子很想再给那家伙几下子。

“你还好?”胖女人发现了水墨的目光,赶紧跑过来问。水墨摸着脖子点了点头,胖女人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水墨知道这在赫兰是表示感谢的意思,果然,她感激地说,“谢谢你,帮了图雅。”图雅?水墨马上意识到是那个差点跌到火盆里毁容的年轻女孩儿。

不等水墨说话,帐里其他的女人又尖叫了起来,水墨还以为那醉鬼又“复活”了呢,可一股子糊味飘了过来。水墨转头看去,之前被她踢飞的那个火盆,无声无息间把帐子里的一些布帛点燃了,现在已经蔓延到了帐篷边缘。

这帮女人赶紧拿厚垫子拍火,水火无情,没一会儿火焰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胖女人一看事态不好,赶忙催促着女人们逃出了帐篷,附近发现火情的赫兰人立刻冲过来帮忙救火。好不容易火焰被熄灭了,那个被敲昏的醉鬼也让人拖了出来,胖女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马蹄声响。

“安玛!”赫兰巴雅一勒缰绳,战马还在长嘶之际,他已经跳下马来,迅速来到胖女人身边。“我的殿下!”安玛惊喜地叫了一声,赶忙弯腰行礼,赫兰巴雅阻止了自己的奶母,“嬷嬷,这是怎么回事?”跟随他一同回来的苏日勒和阿济也下马跑了过来,“阿娘?”苏日勒看见一脸黑灰的安玛吓了一跳。

安玛看见主人和儿子都回来的,心神安定,立刻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殿下,我用药粉将这个家伙迷倒又给了他一下子,才救下那个南人,要不是他,图雅……”“图雅没事吧?”赫兰巴雅略偏头一看,阿济正在查看昏倒在地的年轻女孩儿,他微微摇了下头,表示没事。

“他人呢?”赫兰巴雅脸色变得很难看,原本清澈的蓝色眼眸也暗了下去。“谁?”安玛有些心慌,殿下很生气。“阿娘,那南人呢?”苏日勒接了一句。

安玛一怔,迅速转头去找,“咦,刚才他还在的,帮我们救火……殿下,我……”安玛惊慌失措地看着赫兰巴雅,刚才儿子就说让自己看好那年轻人,说他对殿下很有用处,可现在竟然不见了。苏日勒眉头紧皱,“主人,我去找!”“别让其他人先发现他!告诉齐格一起。”赫兰巴雅声音低不可闻,苏日勒躬身而去。

“嬷嬷,没事,”赫兰巴雅安慰了一下自责的老妇人,愤怒过后,他突然有点想笑。阿墨……要是不趁乱逃跑,他就不是那个让自己这么感兴趣的人了,不过这回抓到他,一定要给这小子一点教训。赫兰巴雅期待着水墨再度被带到他面前,苏日勒追踪的人,从没有一个能够逃脱。想想接下来的驯服,赫兰巴雅心满意足的笑了,那过程一定比驯服最强悍的野马还有趣,只属于自己的野马。

“巴雅!”醒过来的年轻女孩儿一眼就看见了赫兰巴雅颀长的身影,她哭喊着扑了过来,赫兰巴雅顺手抱住了她。听着女孩儿抽噎的叙述,赫兰巴雅漠然地看着那个已经醒来的醉鬼,他是二王子克雅的手下,出身部族,他的叔叔是想要把克雅推上汗位的主力。

“大……王子,”醉鬼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恐惧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赫兰巴雅。不是说他今夜难逃一死吗?怎么会活着回来?现在可如何是好,自己以为他死定了,才跑来他的篷帐……

“扎迪力,你碰了图雅?”赫兰巴雅笑得温文尔雅,那男人却骇得心胆欲裂,他知道赫兰巴雅看着越温和,下手越狠毒。“大王子,我喝醉了,请看在克雅王子和我叔叔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我愿意向图雅公主送上大礼赔罪!毕竟我是个贵族!”他勉强压制了自己声音的颤抖。

图雅难压受辱的愤怒,她“呸”的朝扎迪力吐了一口吐沫,“无耻的家伙,你连那个南人都不放过,还敢说自己是贵族?!”赫兰巴雅眯了下眼,轻声问,“图雅,你说什么?”图雅狠狠地说,“我亲眼看到,他撕了那个南人的裤子,想要……呸!”图雅又狠狠地啐了一口。

“那只是个下贱的南人,我……”正在争辩的扎迪力突然瞠大了眼睛,“嚓啷”一声,赫兰巴雅的弯刀缓缓地从刀鞘里被抽了出来。“不,不,你不能……”药劲未过,扎迪力只能在地上往后蹭着,他脸色青白,一边拼命想要逃走,一边威胁赫兰巴雅,“你不能,你不敢,你……”

赫兰巴雅微笑逼近,“我不能?我不敢?”

“啊……”远处传来的惨叫声让水墨打了个冷战,可她根本就不敢回头,继续小心翼翼地前行着。刚才趁乱跑了出来,如果这回再被赫兰巴雅抓回去,他不生吃了自己才怪。

“咵咵,”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躲在草垛后的水墨偷偷窥视,是一队巡逻的士兵,她赶忙缩头,转身想要离开这里。“哈辉?”一个异族口音响了起来,水墨身体一僵,突然拔腿就跑。然后她不意外地听到后面乱了起来。

大叹倒霉的水墨只能拼命逃走,现在天色已经亮了,如果再找不到躲藏之处,估计自己的古代之旅马上就要结束了。虽然也想过,是不是人挂了,就会挂回现代。可想归想,总是没有勇气拿自己的小命来做实验。

赫兰人对俘虏的手段,她不但听说过,而且亲眼看过。一想到那恐怖的景象,水墨立刻平增无限力量,就算要死,也决不能死的那么悲惨。“啊!”水墨低叫了一声,刚才她想要翻身躲到一个土推后面,可慌不择路的她却不知道土堆后面是个山坡,她立刻从上面滚了下来,直到撞上一个柔软的东西,才阻挡了她。

头晕眼花的水墨摇了摇头才看清自己撞上的是一个帐篷,她贴上去听了听,还好,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她摇晃着站起来想要继续逃跑,就听见山坡上面传来了追兵的声音。顾不得许多,水墨用刚才从那醉鬼身上摸来的匕首把帐篷割开了一道缝隙钻了进去。

帐篷里有些黑,水墨闭眼适应了一下才继续观察。火盆就放在帐篷中央,但火焰已经熄灭,只隐约带来了一些热力。一个造型别致的灯烛摆在案上,灯中安静的火焰突然跳跃了两下,灯影摇曳,一个原本正在伏案休息的人慢慢坐直了身体,伸手去拢灯。

帐篷里有人,水墨再一次咒骂了自己的背运,但好在那人背对自己,而且看身影是个苗条的女人。这时帐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水墨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女人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就转过了头来,跟水墨眼神对个正着。面纱掩盖了她大部分的面容。水墨只看见她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见鬼!水墨一咬嘴唇,抄起匕首正要扑过去,那女人忽然试探似的叫了一句,“阿墨?”

神将(一)

那略带一丝沙哑的声音让水墨前扑的动作一滞,她脱口而出的“爱爱?”被女人唇边竖起的手指堵了回去。这时一个粗豪的男声在帐外响了起来,水墨下意识握紧了匕首看向帐篷的入口处,那声音分外响亮,可以想象那男人就站在门口,随时会进来。帐外好像有一个女人在低声说些什么,听口气是要阻止其他人进来。

“嘘,”女人迅速起身来到水墨跟前,看着那双熟悉的,带着三分惊喜七分紧张的大眼睛,水墨一时间有些迷糊,在这儿?赫兰?碰上元爱?不等水墨多想,元爱一把拉住水墨的手,将她带到一个大藤条箱跟前,掀开箱盖,在里面倒腾了几下,示意水墨赶快进去。水墨本能的听从了她的指示,刚刚蜷缩蹲下,衣服状的柔软布料已经铺在了她的身上,有些分量,接着眼前一暗,箱子被盖上了。

水墨使劲闭了闭眼,这才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她顺着藤条箱的缝隙看出去,元爱已经飞快地坐回了原位。这时帐篷里忽然一亮,有人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是个身材壮实的赫兰男子,衣饰华贵,但不是赫兰巴雅,虽然看不清脸孔,可这人明显比那妖瞳矮了一头。一个头发花白的赫兰女人气愤地跟了进来,她嘴里依旧在唠叨着,却没有人理会她。直到元爱对她做了个禁言的手势,她才闭上了嘴,但还是非常愤恨地瞪着那些男人。

帐篷里这时几乎亮的是一览无余,那男子身后跟着几个随从,他们手里的火把正熊熊燃烧着。男人状似无意地将帐篷里打量了一番,他转过来的脸被箱子里的水墨看个正着,粗眉深目,隆起的鹰钩鼻显示着赫兰人典型的长相。不丑,但比赫兰巴雅的俊秀差的多了……呸,水墨在心里啐了一口,长的越好看,心肠越黑!

“二王子,您这是何意?”等那男人和随从把帐篷里看了个清楚之后,元爱才冷淡地问了一句。水墨一愣,二王子?赫兰克雅眉梢一扬,“你还是不喜欢讲赫兰语吗?这可不太好……”他语带金石之音,水墨克制住自己想要掏耳朵的冲动,心里想着他的汉话说的可没有赫兰巴雅好听。

“您闯进我的帐篷就为了说这个?”元爱不为所动,水墨听得出,她刻意强调了闯进两个字。赫兰克雅微眯了下眼,接着又笑说,“你误会了,一个天朝的贱卒跑掉了,我怕你被那样卑贱的人惊吓到,特地过来看看。”他转回了赫兰语,水墨听不懂,只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殿下!”一个随从发现了什么,他伸手指向某处,水墨的心登时一紧。刚才她钻进来之后,只大概把破口处恢复了一下,还没来得及仔细弄就被元爱发现了,“咕嘟!”水墨觉得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好像太大了。

好在帐里众人的目光焦点都在她钻进来的那处破口,赫兰克雅缓步走了过去,两个随从立刻跟上,两人弯刀都已出鞘。“殿下,应该是被匕首割破的,难道……”一人跪下检查过后报告,他怀疑的目光立刻飘向镇定自若的元爱。

赫兰克雅用眼神制止了他,转身看向元爱,目光灼然地盯着她问,“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没有注意到吗,安雅公主?”不知为何,他这句话是用汉话说的。箱子里的水墨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不自禁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安雅……公主?!

“没有,在你们进来之前我一直在小憩,”元爱扫了一下那个被水墨割出来的破洞,语气带了点不耐烦,好像看那一眼都是多余似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个随从显然很不满意元爱的态度,他想要跨前一步,却被赫兰克雅拦住,“多伦,不得无礼!”

“我知道?我只知道自从来到这个帐篷,二王子您一直在说,这地方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让我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管……怎么,现在又需要我担心了?”元爱语带嘲讽地看着赫兰克雅和他的随从们。

赫兰克雅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笑容,不如说是肌肉无意识地抽搐。但这些话确实是他说的,当时不过是想提点元爱,不用动逃走的念头而已,谁知道现在却被她拿来反讽自己。可现在绝不是跟这女人翻脸的好时机,等你落到我手里那天……赫兰克雅暗自咬牙。

没等他想好该说些什么,元爱已经款款地站了起来,帐里的人都紧张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水墨眼瞅着她朝自己的方向走来,身体愈发紧缩,“吱呀”一声轻响,箱盖又被打开了,水墨僵住不动,呼吸近乎停止。接着又听见几下响动,元爱冷冷地说,“不相信就查吧,反正你从没有相信过我们不是吗?”

水墨已经没有勇气再看向箱外,明明紧张到极点,偏偏脑中一片空白,连祈祷都忘记了,帐中一时间只有火把燃烧的劈啪声。赫兰克雅正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一个赫兰战士忽然走进帐内大声禀报,说是发现那个南人正朝着山谷方向逃走!说完,他很隐蔽的做了个手势。

赫兰克雅一愣,再看看神情淡漠的元爱,他眼珠一转立刻说到,“看来那卑贱的南人虽然割破你的帐篷,但并没有进来,天女果然有天神保佑!”说完,他一手抚胸弯了弯腰。元爱心里一怔,跟着就明白了他什么意思,却什么也没说,只略弯身回礼。

“打扰了,我会加强这里的守卫的,请安雅公主放心,安心准备今日的晚宴吧,”赫兰克雅微笑着说完,率先迈步走了出去。帐篷里瞬时恢复了之前的昏暗和安静,元爱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那个站在帐篷门口观察的老妇人对她做了个手势,她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元爱走过去跟那老妇人贴耳说了几句话,老妇人连连弯身出了帐篷,元爱又等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跑到箱子跟前,把水墨从衣服裙子堆里刨了出来。“阿墨!”她低促地叫了一声。“嗨……”脸色苍白的水墨苦笑着对她摇了摇手,不知道是捂的还是吓的,她身上已经湿透了,被汗打湿的头发,一绺绺的贴在额头。

“阿墨……”跪在箱边的元爱跟水墨拥抱在一起,水墨能感觉到她的颤抖,一滴泪水忽然落进了她的衣领里,水墨轻微哆嗦了一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在为你祷告上苍,希望不要因为爹的原因而让你……”剩下的话元爱说不出口,在这个时代,指责长辈的错误乃是大不孝。水墨眨眨眼,“你放心,我这人命硬的很,在你家就已经久经考验了。”

元爱被她逗得含泪一笑,她伸手摸了一下水墨的喉部,“看起来还挺明显的,阿墨,你的药还剩多少?”窝在箱子里的水墨费劲地把脖领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元爱看见了不禁一笑,这还是她帮水墨做的呢。水墨晃了晃,“还有两粒,吃过一次了。”元爱点点头,没说话。

水墨慢慢地坐直了已经酸麻的身体,她打量了一下四周,低声问,“现在安全吗?那个什么二王子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元爱一怔,突然笑了,水墨不明所以,就听她笑说,“回马枪?好久没听你说这些奇怪的话了,真想念那段日子……”

水墨一扯嘴角,顺嘴答道,“要是没你爹,我倒有可能会怀念一下……”话说一半觉得不太合适,剩下的赶紧生咽了回去,嘴巴尴尬地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倒是元爱淡淡一笑,帮她解了围,“你放心吧,阿嬷在外头帮我看着呢,再说赫兰克雅现在不敢得罪我的。”

“赫兰克雅?那个二王子?”水墨眉头一蹙,见元爱点头,她跟着又问,“爱爱,你怎么会来赫兰,还变成了什么安雅公主?那老……你爹呢?”闻言元爱身体一僵,她没有回答,靠着箱子缓缓坐了下去,同时摘掉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了美丽的面容。

那样的孤寂毫不掩饰地从元爱的身上发散了出来,水墨这才发现她瘦了很多,跟当初那个体贴爱笑的女孩儿仿佛是俩个人。原本丰润的脸颊也瘦削了起来,虽然清晰的线条让她的五官更显艳丽,但那份带着一点童真的柔和却彻底消失不见了。

想想之前她讥讽赫兰克雅的那几句话,如不是亲耳听到,水墨绝不相信这是温柔的元爱说出的话。如果是自己上阵的话,杀伤力也不过如此了吧,水墨自嘲地想。看来这两个多月,不光是自己,元爱也被迫“成长”了,残酷的现实果然是最好的老师。

“阿墨,虽然我不该这么说,可是跟现在比起来,我宁愿跟你一样上战场!”沉默良久的元爱忽然开口说道,她看了水墨一眼,笑的很淡,淡的……像在哭。水墨心里有点发堵,却只能怔怔地看着她,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也许是错觉,水墨觉得她原本清澈的眼眸却怎么也看不到底了。

元爱垂下眼睫半晌,再抬头已是微笑,“我的事情一言难尽,如果有时间,我会一样样的告诉你,现在你先告诉我,你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你怎么被赫兰人抓来了?鲁维怎么样了?”她一连串的问题让水墨苦笑着挠了挠头,“鲁维,应该很安全吧……至于我,我的经历倒是一言能尽,就四个字,四处逃命!”“哧!”水墨说话的口气让元爱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又赶忙道歉,“对不住,我不该笑的。”说完她握住了水墨的手,“阿墨,再见到你真好。”

水墨微笑着点点头,的确,虽然时间地点都不对,但还能见到朋友真是件好事,水墨言简意赅地把自己这两个多月的经历说了一遍,两人声音都压到了最低。元爱认真地听着,水墨话音刚落,元爱就说,“这么说,如果能让你溜进那些南人商队里,你就有可能逃走?”

“暂时只能如此,我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了,对了,爱……”水墨正想说,你呢,我们应该一起逃走吧。帐外那个老妇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水墨下意识地又缩回了箱子,元爱倒是很镇定地听她说完,又把箱子盖上,才起身走了过去。

水墨熟练地从缝隙中窥去,元爱走到帐边,那老妇人进来跟她说了些什么又转身出去了。没等水墨琢磨过味儿来,元爱快步走了回来,“唰”的一下把箱子打开。水墨吓了一跳,一抬头,就看见元爱的表情充满了喜悦,就如同以前她背着元睿偷送东西给自己吃一样。不等水墨开口,她强压兴奋低声说,“阿墨,我有办法让你离开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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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嬷嬷,”元爱接过老妇人手里的东西,目送她把帐帘掩好,又等了一会儿,这才转过身来轻声呼唤“阿墨,可以了。”一个苗条的身影闻声从阴暗处走了出来,她正不自在地调整着脖子上的装饰,盆中的火光映得她的脸庞或明或暗,一脸笑意的元爱微微一怔。

“爱?”水墨一抬眼,发现元爱正凝视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试探地叫了一声。元爱眨了一下眼睛,神情又灵活了起来,她婉转一笑不掩欣赏,“阿墨,自从我认识你,你一直是男装打扮,今天看你穿着赫兰女人的服饰,真……好看!”

“是吗?”水墨忍不住又活动了一下颈项,好看不好看她暂时顾不上,脖子上面用丝绦缠了好几圈,这让她觉得窒息,元爱说是为了遮盖她的“喉结”。一想到这儿,水墨就哭笑不得,一个女人,还得用饰物遮掩喉结……“好啦,如果你能顺利逃出去,以后再也不用装男人了,忍忍吧,”元爱一看水墨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水墨勉强一笑,“爱,这个办法真的有效吗?会不会连累你,还有,你真的不跟我走?”元爱拉着水墨坐在了几案跟前,打开她已经长到腰部的头发,用角梳慢慢地梳理着。听水墨再一次问起这个问题,元爱心里暖暖的,她声音轻细,“放心吧,奴隶交易,在赫兰再平常不过,至于我……”她顿了顿,与镜中的水墨对视了一下才微笑着说,“现在我留下,远比跟你一起逃走要安全的多,毕竟还有我爹。”

水墨眉头一蹙,元爱不等她开口又加了一句,“阿墨,相信我,好吗?”看着镜中反射出来的,有些模糊的笑容,水墨咬了下嘴唇,点点头,但表情依旧带着阴霾。两人不再交谈,元爱好像很享受帮水墨打扮的乐趣,她甚至低低地哼着家乡的小调。

“你看看,怎么样?”元爱邀功似的轻推了一下水墨的肩头。正在发愣的水墨顺势扫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也有点吃惊。自从来到这个朝代,扮男人,上战场,水墨甚至连脸都不敢洗的太干净,以免招来无妄之灾。要知道那些在尸山血海里拼杀,有今朝没明日的兵卒一旦喝醉了,没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男人还是女人有时并不重要,他们要的只是发泄。要不是有中郎将的庇护……水墨打了个寒颤。

“阿墨?”元爱歪头看向她,水墨赶紧一笑,“好久没把脸洗这么干净了,都快忘了自己长什么样了。”“咯咯,”元爱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她转手拿过一幅面纱给水墨带好,又端详了一下,“赫兰人的衣服我一点也不喜欢,但是这面纱实在是个好东西。”

“是啊,也比较适合逃命,”水墨低头打量了一下身上的穿戴,元爱做了个同意的表情。也许因为赫兰人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他们的服装窄袖束身便于行动。水墨身上穿的是普通赫兰女人的服装,繁复程度远比不上元爱那身华丽的“礼服”。

“我给你的东西都带好了吗?”元爱再次帮水墨检查,水墨摸摸腰间的袋子,“都在!”元爱一笑正要开口,外面传来了赫兰人的声音。水墨迅速和元爱交换了位置,她顺手拿起面纱帮元爱带好,几个赫兰女人已经走了进来。

水墨偷眼打量,其中两个女人所穿的衣服比常人都要华丽,一个身形略壮的女人毕恭毕敬地跟元爱交谈着。元爱又变成了之前那副淡漠的样子,只简洁地回答了两句,就对水墨优雅地伸出了手,“香儿,我们走吧。”“是,小姐,”水墨将她小心地扶了起来。

那个赫兰女人打量了一下水墨,水墨假装不知道,埋头帮元爱整理了一下裙摆。那个赫兰女人突然问了一句什么,元爱细眉一挑,“香儿你也不认识了?难道二王子说过,我出席宴会不可以带自己的下人吗?”这番话她说的是汉话,水墨心里一硬,但表情很自然地看了一眼赫兰女人。

赫兰女人尴尬地一笑,“安雅公主,您误会了,只是……当然可以,请!”她知道一旦元爱讲汉话,那就意味着她很不高兴。这个女人对二王子太重要了,妮卡想到这儿,身子弯得更低,一切都是为了王子的大位,她冷冷地扯了下嘴角,再抬头,又是那样谦卑的笑容。

“算了,香儿,你先去把供奉的器物交给我父亲,去伺候他吧,告诉父亲,我这儿有人……照顾!”元爱话里有话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是,小姐!”水墨恭敬地福了下身,又对那个赫兰女人弯腰行了个礼,捧起早就准备好的托盘转身往外走。果然如元爱所预测的那样,那些女人一听是供奉用的,根本就不敢拦她。

缓步走出帐篷,水墨不紧不慢地走着,直到一拐弯,元爱的帐篷已消失在身后,她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加快脚步,按照元爱指明的方向走去。此时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一堆堆的篝火燃烧着,烤架上牛羊渗出的油脂不时滴落到火中,“嗞啦”一声过后,随风飘来的是浓浓的脂香。

赫兰战士们三五一群围着篝火,他们大声嬉笑着,美酒好像水一样被他们倒进嘴里。个别的火堆之旁,还有几个赫兰族的女人正在载歌载舞,腰肢柔软摆动,口中的曲调悠远绵长,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这种祥和欢快,充满了异族风情的歌舞让水墨一时间有些恍惚。

“呀!!不要!放开我!!”一声惨呼迅速拉回了水墨的注意力,一个衣衫破烂的天朝女子正跌跌撞撞试图从几个赫兰战士的戏弄中逃脱。那些赫兰战士哈哈大笑着,你推一下,我掐一把,水墨就听着“嘶拉,嘶拉”的布料破裂声不停地响着,那声音几乎撕裂了水墨的耳膜,可她只能眼看着那女子身上的衣物越来越少。

那女子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绝望,周围的赫兰人却毫不在乎,有人还在大声呼喝叫好。水墨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再颤抖,她握紧拳头,硬着心肠扭头看向它处,继续前行。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为止,水墨学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这世上没有救世主,一切都得靠自己,好运到无敌的圣母虚幻的甚至比不上一个肥皂泡。

惨叫声终于还是消逝了,越往前走,篝火越明亮,一个巨大的白色蓬帐就矗立在不远处,水墨咽了下口水,那应该就是赫兰族长的汗帐了吧。“赵二,回头别忘了再清点一下那些奴隶。”“知道了,马老哥,你老是这么小心翼翼的,那些货全都给迷倒了,往哪儿跑啊!”“就是,有工夫想那些不值钱的奴隶,我倒觉得送给大爷的那几个赫兰女人比较有味道,嘿嘿。”

几句汉话随风飘来,水墨扭头看去,几个穿着南人服饰的中年汉子正围坐喝酒谈天。他们所在之处并没有篝火,只有火把噼啪燃烧着,光线比其他地方阴暗了许多,显然那边是商队的临时住处。

水墨眼睛一亮,元爱说的果然没错,这些商队给赫兰人带来他们需要的铁器,食盐和衣物,而赫兰人拿这些被他们俘虏的天朝百姓来做交换。“跟我来!”一句僵硬的汉话突然在水墨身后响起,水墨身体立刻紧绷,但入眼的花白头发又让她悄悄松开了放在腰间短刀上的手。

元爱说过这老嬷嬷跟她渊源深厚,再忠心不过。一切貌似都很顺利,老嬷嬷按照元爱的吩咐迷昏了一个奴隶,好让水墨顶上。而真正的香兰丫头穿着跟水墨一模一样的衣服,捧了托盘去找元睿了。一想起元睿那张永远阴沉的脸孔,水墨巴不得现在就逃走。

老嬷嬷熟门熟路的领着水墨避开众人,来到了奴隶们被扣押的地方,那些奴隶果然都是昏沉沉躺在马车上,没有任何遮盖,任凭夜风侵袭。水墨心里咂舌,商人重利,根本没有什么国仇之说。虽然这些奴隶都是南人,但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商品罢了。“嬷嬷,谢谢你!”水墨小声地说,老妇人看了她一眼,干涸的嘴唇咧出了一个笑容之后,迅速转身离开了。

今晚是赫兰族长的盛宴,听说是因为顾边城的骠骑军遵循上令,全部撤退回了太平关,而天朝议和的消息更是让这些赫兰人开怀。这是因为这样,南人商队这边并没有太多人关注,更利于水墨的逃亡。

水墨并没有急于换上那套奴隶的破烂衣衫,这里离奴隶们所在的马车还有段距离,为了以防万一,水墨决定还是穿着这身比较保险。她开始悄无声息地潜向马车,那几个负责看守的汉子仍在高谈阔论,并没有注意到这里。

一步,十步,愈来愈近,奴隶们身上的味道随风飘来,那令人作呕的酸臭味道却让水墨欣喜不已,她离成功脱逃又近了一点。一个微笑刚要浮上她唇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水墨甚至来不及回头,就已本能地抽出腰间短刀向身后挥去。

那一刀仿佛割向了空气,一无所得,已回过头的水墨发现自己身后什么都没有。但战场上锻炼出来的直觉让她非常不安,水墨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决定,马上离开这里才安全,她拔腿就想跑。

“啊……唔!!”水墨一只脚还在空中,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捏住了脖子,那声惊叫也迅速被另一只手捂了回去。水墨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强大的压力从那人身上发散出来,太可怕了……水墨立刻意识到这是她遇到过的最可怕的敌人,她毫不犹豫地一肘砸向那人软肋。

“水墨?”那人嘴里的热气喷向了水墨的耳际,声音沉厚,水墨的动作登时一僵,她根本就没过脑子,只听见自己脱口而出的声音,“顾边城?”水墨觉得后背紧贴的身体一硬,眼前花了一下,她已经被人转了个个儿,男子面容顿时映入眼帘。

长眉,修目,高挺的鼻梁,方正的下颚,气度沉稳如山岳,如果不是那道几乎划过他整个左颊的伤疤,这男人可以说长得很俊秀,他,就是神将顾边城?水墨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看……顾边城也打量着怀中的”女子“,那日在营门远远地就认出了他,还没想好该如何跟他联系,就听到了一个天朝贱卒逃走的消息。更万万没想到的是,无意间发现的鬼祟人影竟然是他,这小子还穿上了赫兰女人的衣物,顾边城有点好笑。

“你怎么知道是我?”顾边城直问重点,他自十几岁奔赴沙场而又受伤之后,除了极亲密的几个人之外,再也没人见过他摘下头盔的样子,没想到只说了一句话,就被水墨认了出来,他有些好奇。“呃,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你的声音,也许……”水墨呐呐不能成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子就叫出了顾边城的名字。

虽然被顾边城无情的射了一箭,也许自己心底一直在盼望着他能遵守诺言来救自己,就像在牧场,就像现在这样,温暖的怀抱让人觉得很安心……怀抱?水墨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跟个女人似的被他抱在怀里,就想挣扎,没成想人没挣脱出来,面纱却被顾边城薄甲的锁边儿勾了一半下来。

风吹云开,月光如水般倾泻在了水墨的脸上……“大王子殿下,请您放心,您需要的货物我一定会及时送到的!”一个语带讨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打破了眼前的宁静。大王子?赫兰巴雅!水墨下意识地想挣扎躲藏,顾边城轻声说,“别动!”那么多赫兰人战士,如果现在离开,无异于此地无银。顾边城看着僵在自己身前乖乖不动的水墨,忽然微微一笑,他无声地带着水墨往阴影里又退了两步。

赫兰巴雅漫不经心地听着商队老板的阿谀奉承,他的心里却想着那个阿墨到底跑到哪儿去了,苏日勒确定没有任何他已逃离大营的痕迹。虽然苏日勒使计让克雅他们误以为那个南人逃到山谷方向去了,可是……“大王子殿下?”商队王老板说的口干舌燥,就感觉赫兰巴雅并没有在听自己说话,故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赫兰巴雅迅速收敛心神,他微笑着正要开口,无意间眼风一扫,他顿时停住了脚步。

那边阴影里站着两个人,一个身形高大,另一个背对着自己的是一身赫兰女子的装扮。不知道为什么,赫兰巴雅觉得有些不对,那个身材细瘦的赫兰女子看着有点……他迈出一步想过去看看,可又立刻停住了脚。

不明所以的王老板抻头一看,立刻打了个哈哈,“殿下,王上送出的女子果然不同凡响,我这侄儿一向寡情,竟然也……男人就是男人,嘿嘿……”赫兰巴雅眯眼看了半晌才转回身,微笑说了句,“这礼物你们喜欢就好,告辞,我们晚宴见!”

神将(二)

“殿下慢走,”王老板极殷勤地恭送赫兰巴雅直到他上马离去,背对着他的水墨满耳听到的都是他阿谀的声音,一动不敢动。她终于听到马蹄声渐渐消逝,立刻弯腰抚向自己膝盖,“嘶……”真疼,该死的顾边城,这么用力干嘛!水墨肚里暗骂。顾边城看她龇牙咧嘴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一翘,这时脚步声传来,他立刻恢复了淡漠的表情。

迈着八字步颠回来的王老板隔老远就喊,“王虎,你个臭小子,玩女人也不找个安静地方,差点影响我的贵客!还得让老子给你找借口!”他大声叫骂着,走到一半又扭头骂他的手下,“你们跟着老子这么紧干嘛,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晚宴结束立刻出发,到时要是有什么差错,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那些围着他的彪形大汉立刻唯唯诺诺地散开了,营地顿时热闹了起来。

揉着膝盖的水墨心想,刚才在赫兰巴雅面前还跟孙子似的王老板现在突然变成了爷,看来是人就有双面性啊……正感慨着,王老板已经来到他们面前,先高声嚷嚷了几句,然后扫了一眼水墨,低声问,“是他?”“是!”顾边城沉声回答。王老板又看了一眼水墨。

水墨被王老板的再度变脸弄得一愣,还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就看王老板一手插腰好像在训斥顾边城一般,实则口气恭敬地低声问道,“大人,据小人观察,赫兰巴雅虽然不知道赫兰克雅的计策,但他防备心很重,我们是否还按原计划行动?”

顾边城也摆出一副弯腰受训的样子,听到王老板的问题只淡淡一笑,“机不可失,赫兰克雅为人阴险毒辣却无远见,赫兰巴雅则不同,手段同样狠辣但极会笼络人心,而且经过这次交锋看的出,这人机智谋略胆色皆是上乘,如果让他入主赫兰汗位,对我天朝实在是个祸害!”“小人明白了,”王老板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他忽然抬高声音抱怨了一句之后说,“行了,不想听你解释,既然你看上了这赫兰娘们……呃,姑娘,你就把她带回去吧,我要准备去参加晚宴了,你别忘了再清点一下咱们货物,随时准备出发!”“是!多谢叔父!”顾边城弯身应道。

王老板大摇大摆地走了,营地里的热闹好像根本就入侵不到这片阴影里来,水墨苦笑着想,顾边城的气场仿佛就是一层无形的墙壁。“我们走吧,”顾边城低声说了一句,话音刚落,水墨就觉得自己身子一轻,竟然是被他抱了起来。

要说水墨这段日子也算是久经考验了,通常女人会有的惊叫早被她咽回了肚子里,只是全身肌肉紧绷,她乖乖地靠在顾边城怀里。月亮在云中时隐时现,烤肉的香气,赫兰人的歌声随着夜风飘来,两人就这样自如地穿越着赫兰人的营地。水墨紧张个半死,顾边城却胜似闲庭信步,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抱了一个硬邦邦的包袱,只不过这包袱很轻又热乎乎的,心里不免有些好笑地想起刚才的事,读书人就是酸腐。若不是亲眼见过他的喉结,总觉得他某些举动总带了些女人气。

那时赫兰巴雅的脚步一动,他就察觉了,想都没想就把水墨拉到自己怀里,隔着他的面纱俯下脸去,其实也就是装装样子。原本是随机应变之举,水墨下意识想躲开的脸也被他握住不能动,可没想到这小子还有后手,如果不是自己反应灵敏,那一膝盖早就顶上了自己的要害。

想到这儿,顾边城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水墨的膝盖,自己本能反击回去的力道应该让他很难受吧。忽然觉得有目光刺来,一转视线,就看见原本表情僵硬的水墨正愤愤不平地瞪着他,显然是看到了自己落在他膝盖上的目光,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惨痛遭遇。

“方才情况不妙,多有冒犯。不过,你的身手跟你的头脑比起来,差的太多,需要更多的锤炼才好。”顾边城本来不想说什么,别说水墨就是一贱卒,就算是士卒,身为将军的他也没必要解释自己的意图,可话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他语调低沉平和,但膝盖被撞得生疼的水墨反而更加生气,听他这口气,好像自己活该倒霉一样。人一生气就容易冲动,她没过脑子就回了一句,“幸好小人锤炼不够,不然您就得清心寡欲地过下半辈子了!”

顾边城眉梢一扬,低下头,水墨不及躲开的清亮眼眸里好像盛满了月光……这小子的眼睛很漂亮,顾边城脑海里莫名地跳出了这么一句。但征战多年的本能瞬间就让这个念头烟消云散了,顾边城收敛心神默默地观察了一下周围,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赫兰探子貌似已经离开了。

正后悔自己胡说八道太冲动的水墨眼前一晃,人就已经放到了地上,难道顾边城想揍人?!水墨刚要摆出防御的架势,就听顾边城低声说,“赫兰人的探子已经走了,跟我来!”水墨脑子一片空白,但还是下意识地服从了他的命令。

顾边城好像对这营地很熟的样子,他七拐八绕的避过旁人来到一个小帐篷前,示意水墨俯身等候,他嘴里发出了类似虫鸣的声音。水墨睁大了眼,帐篷忽然打开了一道缝隙,顾边城一把拉起水墨就闪身进去了。

“你迟到了!”一句僵硬的汉语迎面砸来,毫不客气。帐里只有一盏小小的灯火放在角落,那人就隐身在黑暗中,水墨努力眯眼,也只能看出那是个身材不高的男人,一身赫兰服饰上闪着金属微光,看来应该是个赫兰贵族一类的。

顾边城非常礼貌地握拳行礼,“在下迟到是有理由的,您不是一直担心如何让大王子上钩吗?现在已经有办法了,我叔父说定能让殿下和大人满意!”“喔?”赫兰男人好像不太相信顾边城的说法,声音里充满了怀疑。顾边城微微一笑,“大人您应该知道,大王子今天一直在找一个人吧?”那人一怔,目光迅速落在了水墨身上,“是她?”不是吧,水墨忽然打了冷颤……

“哎……啊……”草原游牧民族的歌声总带着一种能够穿破苍穹的力道,一个身穿红色纱衣的女人正在柔媚地摇摆着她的腰肢,纤细的手臂随着节奏款款舞动,酥软至极的身段与苍劲的歌唱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她的面纱也是红色的,上面缀着一些闪闪发亮的饰品,随着她的动作闪出耀眼的光芒。

可那些光芒似乎也遮不住她双眼的波光流转,偶尔与她飘过的目光相对之时,水墨就有一种她在柔情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感觉。自己是个女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那些粗野的赫兰男人了,水墨越发低下头以掩饰自己厌恶的表情,可附近那些男人粗重的呼吸还是不时地传入自己耳中。

水墨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山坡,那里有一座黑色的帐篷,听说爱爱就在那里向大神祈祷,水墨遥望着,她还好吧……一阵叫好声猛地响起,水墨回过身来抬头看去,那红衣女子正挽了花式向观众们致谢,赫兰人说什么水墨不懂,但看得出他们对于刚才的舞蹈正赞叹不已。水墨眼看着那红衣女子摇曳多姿地走回纱帐,优雅地坐在了地毯上,伸出手,水墨赶紧递上一方丝巾,她轻柔地在自己的额头沾着汗水。

水墨好一通伺候,红衣女子不是要喝茶,就是要吃鲜果,一会儿又说自己腿疼,让水墨给她按摩。水墨咬牙低声道,“红衣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啊!”“喔?瞧你这长相,我都忘了你是男人了,”红衣用手指绕着一绺头发玩,一双如水妙目上下扫射着一身素白的水墨。

红衣是边疆地带最有名的舞姬,游走在天朝和赫兰之间。听说她的恩客既有天朝边疆大员,也有赫兰贵族,所以虽然她是一个弱女子,却一直自如地在刀尖上跳舞而不会受到伤害。这次听说是王老板特意请她前来助兴的。

面纱下的水墨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女人自打见到了自己,似乎就一直不相信自己是男人,直到动手摸到自己的“喉结”才罢休。真不知道顾边城怎么会认识这样的女人,而且让她来执行计划,并让自己配合。一想到这儿,水墨心里又有点不舒服,顾边城并不是特意来救自己的,自己只是个附带的……

算了,水墨再次告诉自己,他还记得来救自己已经算是难得了。想是这样想,但水墨心底却难免酸涩,她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喂,”一股浓香扑面而来,水墨吓一跳,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却被红衣一把扣住,她似笑非笑地问,“你跟王虎什么关系?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王虎?跟着水墨反应过来她在说顾边城,水墨垂下眼睫,“请姑娘亲自去问比较好。”碰了个软钉子的红衣哼了一声,正要开口,几个赫兰女子走到了红色的纱帐跟前,水墨立刻认出领头那个女人正是之前在元爱帐篷里打量自己的那个,她赶忙低下了头。“红衣,请您跟我来。”妮卡略弯腰,脸上表情甚是礼貌,赫兰人一般没什么小姐,姑娘的称呼,基本都是直呼名字。

“你,去帮我准备吧,”红衣娇媚地站了起来,语调万分的不客气。水墨低声说了句,“是,小姐。”终于要开始行动了吗?到现在也不知道顾边城打的什么算盘,身不由己的水墨只能选择相信他,按照他说的去做。看着被赫兰女人簇拥而去的红衣,水墨知道,该轮到自己行动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撩起纱帐,走了出来。附近围成一圈的赫兰人,有不少都转头看向她的方向。当然,基本上都在看红衣的婀娜背影。

“我一定会护你周全!”顾边城的声音又在水墨脑海中响起,这次并不是鲁维的转述,而是他当面的许诺,水墨信了。在那样磊落的目光下,没有豪言壮语,只是简短的一句话而已,一直盘旋在水墨心头的那只箭被她压回了心底……赫兰人那边突然热闹了起来,水墨抬头看去,原来是赫兰巴雅和赫兰克雅回来了。按照赫兰人的规矩,在庆祝晚宴上,他们都要亲自去打猎,并奉献给他们的神和汗王以表示敬意。

“哈哈哈!好,很好,你们都是我最勇猛的儿子,是我们赫兰一族勇士!拿酒来!”地上堆了不少猎物,赫兰王很满意,他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两个儿子。接过酒的克雅神采飞扬,顾盼自雄;巴雅却淡淡地笑着,接过金碗一饮而尽,异色的双眸愈发夺人心魄。就听着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赫兰贵族少女压低了声音议论纷纷,似乎都被他迷人的微笑所倾倒。赫兰王心里忍不住又想起了国师的占卜,难道大神真的是这样指点的吗?一想到这儿,他迅速地祈祷了一下,希望大神能原谅他这个不敬的想法。

好在还有时间,赫兰王决定明天要再跟国师好好地谈一次,而今晚这个胜利之夜不宜想太多。克雅虽然出身高贵却总是嫉妒巴雅的才能,这回巴雅的军队受了不少损失,希望能够平息一些小儿子心里的不平。不过这回与天朝之间的谈判,应该让谁去呢……赫兰王不动声色的盘算着。“父汗,我愿与兄长摔角一场为今晚助兴!”赫兰克雅突然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赫兰巴雅眸光一闪,他没说话,只慢慢擦了一下嘴角的酒渍。赫兰王显然有些犹豫,赫兰人极其喜欢摔角这项运动,一听王子们要亲自下场,顿时鼓噪起来。赫兰巴雅觉得有些不对劲,正想找借口拒绝,赫兰克雅已经解下了帽上装饰的尾貂放在了篝火之旁,笑中带了些挑衅,“大哥,你赢了这就是你的!”旁人顿时“嗡”的一声,赫兰巴雅面色不变,眼中却没了笑意。

尾貂在赫兰就是地位的象征,赫兰克雅是大妃所生,血统纯正,而巴雅则是赫兰王和一个进贡而来的异国女奴生的,所以他没有权利带上象征着高贵纯血的银色尾貂。赫兰人有时确实会用尾貂来做为比试的彩头,但赫兰克雅此举完全就是嘲讽也是挑衅。

眼看着赫兰巴雅明明愤怒至极,却还是能克制住自己不为所动,赫兰克雅有点着急了。他借着活动身体的机会偷偷使了个眼色,一个身材不高的赫兰男子登时站了出来。他悄声在赫兰王耳边说了两句。巴尔格!赫兰巴雅暗叫不好。这人名义上是赫兰王的亲信,一个小部族的首领,其实私底下早就跟克雅勾结在了一起。果然,赫兰王搓了搓下巴,就微笑着说,“巴雅,你就和克雅比试一下吧,我们赫兰只有勇士,没有懦夫!”

赫兰巴雅知道自己毫无选择,他微笑着弯身行礼,“是,父亲!”围观的赫兰人顿时一通欢呼。他们兄弟二人都是赫兰族最勇猛的战士,能看到他们比试实在是太难得了,大家都开始往前凑。水墨在圈子外眺望着,虽然不懂摔角,但她看得出,赫兰克雅虽然动作凶猛,但一直无法真正的靠近赫兰巴雅。“啊!”水墨轻叫了一声,刚看见那兄弟俩缠斗在了一起,忽然间风云突变,赫兰巴雅如泥鳅般扭腰低肩摆脱了弟弟的缠抱,跟着他大吼一声,一个反手抱摔,水墨眼瞅着赫兰克雅就要被狠狠的摔倒在地。

“够了!”赫兰王一声怒吼,现场顿时变得很安静,赫兰人有些不知所措,个别脑子反应慢还在叫好的也迅速被旁边的人制止了,喜庆的气氛一散而光。“呼,呼……”赫兰巴雅重重地呼吸着,赫兰克雅挣脱了控制,面色不善地盯着他。赫兰王面色不愉,过了半晌才说,“巴雅,他是你的弟弟,不是你的敌人!好了!明天还有正事要办,我要去见国师,大家散了吧!”说完他起身就走,没走两步又回身说,“克雅,你跟我来!”

赫兰克雅冷笑地看了一眼孤零零站在原地的巴雅,得意地追随父王而去,周围的人渐渐散去。苏日勒,齐格还有阿济赶忙跑了过来,“主人,这明摆着是圈套,您为什么还……”阿济话未说完就被苏日勒冰冷的目光瞪了回去。赫兰巴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是我一时糊涂,不用说了!”刚才克雅抱住他的时候,低声说了几句话,赫兰巴雅不在乎他如何贬低自己,却不能容忍他侮辱自己逝去的母亲,一时间失了冷静。

“殿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齐格和苏日勒对视了一眼说道。“没错,二王子虽然一向骄横,可今天的行为实在古怪!按说他没能除掉我们,若是以往,他会避退一时才是,怎么反而当众挑衅呢?”苏日勒接着说。赫兰巴雅皱眉想了一会儿,“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加倍小心,不能再留给他任何把柄,就如同刚才……”赫兰巴雅的声音忽然消失了,齐格他们一愣,发现赫兰巴雅正定定看着某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一个白衣女子正躲躲藏藏地向这边张望。她好像知道被人发现了,一转身,人已经消失在了黑暗里。

“主人?殿下?”齐格他们被突然跑走的赫兰巴雅吓了一跳,立刻跟了上去。“呼……”躲在草垛里的水墨悄悄吐了口气,赫兰巴雅刚从她眼前飞奔而过,又等了会儿,水墨才从草堆里钻了出来,整理一下自己。赫兰巴雅应该是追着另一个“自己”而去了,顾边城说过,他早就派了两个身体瘦小,轻身功夫好的手下穿着跟自己一样的衣服,在营地里游移,扰乱赫兰巴雅的视线。当然最终的目的,还是把赫兰巴雅吸引到他该去的地方。

水墨端着托盘低头快步走向王帐。“站住!”距离王帐还有一段距离她就被拦了下来,“女人,马上离开这里!”几个高大的赫兰战士冰冷地看着水墨,如果她再动一步,立刻就会被弯刀劈成两半。水墨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余光看去,赫兰巴雅和苏日勒已经出现在了山坡上,显然是被人引到这边来的,如果自己再进不去王帐而被他抓住的话,顾边城的戏唱不唱的下去她不知道,她自己铁定是没戏唱了。那该死的红衣在干吗?!水墨心中大骂。

赫兰巴雅的脚步声已经隐约可以听到,这时王帐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战士们一愣,立刻给让开了,水墨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去,掀开了帐帘。“那个女人,你站住!”赫兰巴雅的声音被放下的帐帘隔在了外面。水墨一手抚胸,真是千钧一发。帐里除了那股浓浓的香气之外,还带了些异样的气味,水墨疑惑地嗅了两下,忽然间反应过来是什么味道,她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咯咯,”红衣的娇笑声响起,水墨闻声看去,她盘腿坐在塌上,衣衫松散,一片雪白的肩膀微露,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水墨忽然发现她身后躺着一个男人,再仔细打量,不禁大吃一惊,竟然是赫兰王,他衣衫不整,看起来好像在熟睡。可不等她开口,帐外已经传来了赫兰巴雅的声音,他好像在请求着什么。水墨握紧了拳头,顾边城猜的没错,性格谨慎的赫兰巴雅发现“疑似阿墨”的人竟然进了王帐,他是一定要弄个清楚的。

这时红衣缓缓地站起身来,扬声说了几句赫兰语,水墨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言笑晏晏地向自己走来。她会说赫兰语并不奇怪,可诡异的是,她的声音竟然跟赫兰王一模一样……难道刚才让自己进来的是她?水墨后知后觉地想着。后背处一凉,一个人已经掀帘走了进来,水墨就觉得自己的肩膀一痛,人已经被粗暴地反转了过去,脸上的面纱被人一把扯掉,赫兰巴雅又惊又怒,“真的是你!”

“父亲?!”他迅速抬头去找赫兰王,却发现他老爹正无声地躺在塌上一动不动,赫兰巴雅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他藏在腰间的短刀已经出鞘,可人却一下子摔倒在了厚厚的毛皮上,被他紧紧攥住的水墨也被他拽倒在地。赫兰巴雅尽全力张大眼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可一阵阵眩晕袭来,他的舌头也麻木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拉住水墨的衣袖不放。趁他不备下药的红衣笑嘻嘻地蹲在了地上,赫兰巴雅的挣扎在她眼里显然很有趣,她忽然开始说赫兰语。

水墨心想,如果不是被麻痹了,赫兰巴雅的眼珠子一定都瞪出来了。红衣的声音化作两人,一个是赫兰王的,另一个,赫然就是赫兰巴雅的。虽然她说的话水墨一句也听不懂,但前后一联系,再看看赫兰巴雅狰狞的表情,顾边城的计策呼之欲出。水墨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冷,如果自己没有出现,想必顾边城也会另寻他法把赫兰巴雅调来吧,只不过现在他为了追查自己而送上门来,看起来更真实。

红衣用赫兰王的声音怒喝了两句之后就闭上了嘴,赫兰巴雅依旧是全身酸软口舌麻木,他只能冰冷的盯着红衣,目光恨不能穿透她。红衣做了个害怕的表情,跟着从赫兰巴雅的手里把那柄短刀生抠了出来。欣赏了一下,她忽然用刀背戏谑地拍了一下赫兰巴雅的脸庞,水墨下意识想拦,虽然动作没有做完,但红衣和赫兰巴雅都察觉了,两人眼中的神情各不相同。

红衣站起身来朝着塌上走去,水墨不明所以,突然觉得自己的袖子一紧,低头看去,赫兰巴雅拼尽全力地在抓她的手腕,他一向从容的异色双眸,此时竟闪动着祈求的光芒。水墨忽然明白了红衣想干什么,她无声地张大了嘴巴,眼瞅着红衣扭头对自己妖媚地一笑,雪白的手腕抬起,短刀在火光的映射下闪着寒光。水墨嘴唇哆嗦了几下,猛的转回了头,就听见“哧”的一声闷响。赫兰巴雅的眼睛忽然没了光彩,他瞬也不瞬地盯着水墨半晌,失望,绝望还是怨恨,水墨无法分辨,只能看着他的眼神开始涣散,恍惚不定。

水墨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无力阻止,也无法阻止,帮了赫兰巴雅,就意味着背叛了顾边城,她,不能……

“这男人的意志力真坚强,中了我的迷香还能坚持这么久,啧啧,”红衣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水墨愣愣地看着她,如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也看不出这个面容娇柔的美女刚刚杀了一个男人,一个赫兰族的汗王!“行了,别傻愣愣地看着我了,一会儿二王子殿下就该来了,咱们得收拾一下,准备逃跑了!”红衣虽然压低了声音,依旧是字字带笑。“水墨!”看着水墨一动不动,她低喝了一声,水墨如被惊醒般哆嗦了一下。

她木木地想起身帮忙,却趔趄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的衣袖还紧锁在赫兰巴雅的手里。水墨用力拽了几下都没有成功,红衣不耐烦地掏出一把匕首来,水墨戒备地看着她,红衣没好气地说,“放心吧,没有钱,我才懒着杀人,再说,让他活着,可是王虎的吩咐!”说完她灵活的一划,“撕拉“一声轻响,衣袖被割裂了。两人稍稍准备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二王子的声音响起。

红衣一把将水墨推到了帐篷角落里,然后尖叫了一声什么,水墨眼前一花,一堆人冲了进来,红衣摆出一副惊恐的表情,哆哆嗦嗦地说着些什么。一扫帐中情况,赫兰克雅兴奋之极,太好了,一切都和计划中的一样。父亲也死了,巴雅的短匕就插在他的胸口!这老家伙表面上疼爱自己,可心里喜欢的却是巴雅那个贱种!刚才还在背后责骂自己惹是生非,要不是母亲的氏族强大,他估计早就宣布让巴雅继承他的汗位了吧,哈哈哈!赫兰克雅在心里狂笑,父亲总说自己没有谋略,现在呢,他死了,他欣赏的那个有谋略的儿子还不是落在了自己手上!

赫兰克雅压下自己的兴奋,他冷冷地瞟了一眼红衣和缩在帐边的水墨,这两个女人也得除掉,还有那个商队,他残忍地一笑。对自己的手下说,“先把这两个女人带出去!”两个赫兰战士立刻气势汹汹地逼了上来,毫不客气地扯起红衣和水墨就往外拖。红衣惨叫着仿佛马上就要拉她出去杀头似的,水墨被她吓到了,压在心底那一箭登时又钻了出来,难道顾边城再一次骗了自己?

一瞬间,水墨感觉自己的心脏疼的仿佛要死掉。也许是愤怒给了她力量,水墨任凭那个粗鲁的赫兰战士扛着她走,眼瞅着离人群越来越远,水墨悄悄地拔出了缠在手臂上的匕首,“你要是现在动手,就只能自己跑回天朝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水墨一僵,扭头看向那个赫兰战士,他面容凶恶丑陋,可眼光却平和甚至带了一点笑意。水墨本想笑的,一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