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其实这才是常梓在真正想要询问的事情。第一次,她有了想要逃走的感觉,她害怕万一被梓梓得到真相,她小小的心灵如何承受有两个父亲的现实?

两天之后的一个晚上,梓梓突然说:“妈妈,今天早上有个伯伯来看我。说是爸爸妈妈的好朋友。”

小乔吃了一惊,问:“他说什么了,他对你帮了什么?”

梓梓眨眨眼睛,“没有啊。他送我一个布娃娃,我没要。然后他抱抱我就走了。”

陈亚文抬起头来,看了小乔一眼。

小乔霍地站了起来,鞋子也不换就出门去。一出门就给常梓在打电话,电话一通,她劈头就骂:“你有病啊,你没经过我同意干吗跑去看梓梓?你疯了啊?你自己没孩子吗?家里不是待着两个吗?”

心情实在败坏,几乎口不择言了。

常梓在倒很冷静,问:“你在哪,我马上过来。我正要找你。”

十分钟后,常梓在在路上接到了小乔。小乔一上车就骂道:“你别疯了,你想干什么?”

常梓在说:“你这种反应,说明她真的是我的孩子。今天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梓梓!”他伸出手握住小乔,“对不起小乔,真的,很对不起。”

再也忍不住,泪水纷纷落下,小乔哽咽了,说不出话来。常梓在停下车,默默地把她搂在怀里。

车厢里播放着王菲的老歌,“趁笑容在面上,就让余情悬心上,世界大生命长,不只与人分享,让我感谢你,赠我空欢喜,记得要忘记…”

良久,小乔推开常梓在,扯张纸巾擦擦脸,“好了,就这样了。梓在,我考虑得很清楚,我们,也只能是这样了,你有你的,我有我的生活…”

常梓在急忙说:“你听我说,罗如怀孕,真的是个意外,我那晚醉了,是真的。当然你可以取笑我,随便找个理由来应付你,但是,是真的…”

小乔打断了他,“别说了。”她抬起头来注视着常梓在,“别抛下她。哪怕你抛下她,你也会终生想念她。不不不,我不想要一个心里想着别的女人的男人。谢谢你梓在,我总算没了心结,至少知道,你爱着我,你没忘了我!”常梓在听出了小乔话里不同的意味,皱紧了眉,“小乔,你什么意思?”

小乔深吸口气,“我们分手吧。”她点点头,“是的,分手。”

常梓在怔怔地看着她,半晌说:“其实,我今天还去找过陈亚文。”

小乔吃了一惊,“是吗?”

常梓在点点头,“他笃定地告诉我,梓梓是他女儿!”

小乔的心动了一动,这事陈亚文却没对她提起,他不是笨人,突然有个男人去找他,无论遮掩得再好,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常梓在叹道:“他很爱你,小乔,我自愧不如。”

小乔眼角一热,伸出手主动拥抱了一下常梓在。他的怀抱像从前的每一次,让她感觉踏实和温暖,她不是不留恋的,可是理智告诉她,美好的事物须得结束在合适的时候。

常梓在轻声说:“你得向我保证,永远让我联系得到你。”

小乔含着泪答道:“有困难第一个就找你。”

她松开了手,努力地冲他笑笑,拉开车门,下车去。天空下了一点小雨,灰蒙蒙的雨雾中,她娇俏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常梓在忍了多时的泪水这才掉了下来。

小乔回到家里,全身都快湿了。梓梓已经睡了,陈亚文还在看电视,看到她回来,急忙扯过一张大毛巾就包了过来,小乔轻轻地扯一扯他,他就着毛巾抱住了小乔。

小乔轻声说:“谢谢你亚文。”

陈亚文心潮起伏,轻轻亲吻着她的头发和脸颊,“傻话。”

小乔轻轻地哭起来,主动踮起脚来亲吻陈亚文,陈亚文欣喜若狂,热烈地回吻着小乔,他紧紧地搂着小乔,喃喃道:“小乔,我爱你,我爱你,我想死你了。”

俩人倒在沙发上,小乔轻轻闭上眼睛,低声说:“明天,亚文,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

第二天下午,两人就去办了复婚手续,走进民政大门的时候,小乔晃眼看到了叶红梅的车,才想要叫一声红梅,车子已砰地关上,绝尘而去。

办好了复婚手续,小乔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刚才是不是有个叫叶红梅的来过?”

办事员头也不抬地说:“嗯,来离婚的。”

小乔吃了一惊。红梅要离婚吗?这才几天不见,怎么就到离婚的份儿上了?也没听她哼过一句。小乔拿出手机拨打叶红梅的电话,叶红梅的手机却转入了语音信箱。晚上回家,陈亚文哄梓梓睡了,小乔坐着看电视,恰好看到电视里播放了一部婚姻情感片,电视剧里的女主人公因为男人出轨自杀了,小乔看得一惊,突然想起红梅,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于是对陈亚文说:“你看着梓梓,我去看看红梅!”

她打了个车直奔红梅家,红梅的车安静地停在楼下,她上楼去摁门铃,没人应,她一直摁,还是没人应。她拿出手机拨打红梅的电话,这下手机是能打通了,站在门外隐约能听到手机在屋子里响,但就是没人接。

小乔心知不妙,急忙联系了物管员,物管员报了警,等终于打开房门,红梅已然躺在地上,雪白的地毯上一片赤红!小乔惊民一声:“红梅!”

那惨烈的一幕,小乔如今想来都有点不寒而栗,如果她晚到一步,红梅是不是就那样,安静地孤独地躺在地毯上,悄然离开人世?!

小乔轻叹一声:“幸好。一切都过去了。希望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小乔抱住江一芷,两人踱到医院门口外的早餐店吃了早餐,给叶红梅打包了一份,这才回到病房来。

才推开病房门,两人都怔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朱海来了。此刻他正坐在病床前,紧紧抓着叶红梅的手,贴在自己面庞上,叶红梅大概是睡着了,病房里很安静,朱海只专注地看着叶红梅,完全没察觉到门外两人的到来.

江一芷轻咳一声,朱海顿时惊醒过来,回头看到她们俩,倒没意外,他并没有松开叶红梅的手,微笑道:“我给红梅带早餐了。”

江一芷这才注意到,病床前的小几上搁了一个漂亮的保温饭盒。江一芷笑了一下,心里却在想,是不是当初,怂恿叶红梅选择朱海会多好一点儿呢。从前以为朱海不过是念着旧情,至多也不过逗弄着玩玩罢了,现在看来,却是真心一片。江一芷欷虚之余,又为红梅感到庆幸。

他们仨说着话,叶红梅醒了,一发现自己的手被朱海紧握着,不由得赶紧挣扎开来,喝道:“你真是!”真是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她已经很久没见到朱海了,心底里也以为这个人终究不过一片过眼的云烟,没想到,这会儿倒在医院里见上了。

朱海笑笑,“你不让我见你,我听你的。但是你没好好生活,我就不能袖手旁观。我告诉你,从现在起,你的下半生,我管定了。”

这一番话倒比从前大家做小儿女时候的表白来得更动听,小乔第一个笑了出来,“真没看出来,朱海竟是个情痴。”

朱海呸一声:“我才不是。”自己也笑了。

感情这个东西最为玄妙。这些年来,他见过的、经历过的女人,不可谓不多,其中也不乏条件比叶红梅好上很多的女人。他始终对她不能忘怀,一开始也以为不过是旧情作崇,可等他靠近了她,他日渐一日发觉,他很想跟她在一起。他已经不年轻了,早过了动不动说爱的年纪,他也不愿意就此承认,他爱着叶红梅,但毫无疑问,他关心她,他不许她不幸福。

叶红梅脸红了,喝道,“放屁!”

小乔笑道:“你现在要是真的放屁,朱海一定也说是香的。”

几个人都笑起来。

叶红梅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甜蜜来。她不会轻易地再把感情托付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但朱海的表现,无疑让她刚刚受到伤害的心灵诸多抚慰,更让她作为女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男人的追求和逢迎永远是女人自信蓬勃的基础,在米贤生那里受到的委屈和伤害,在朱海身上全得到了弥补,叶红梅对他,不是不充满感激的。

两天后叶红梅出了院,跟哥哥叶肖商量,打算移民去加拿大。叶肖本不舍得,但想想妹妹留在这伤心之地,徒然伤悲,倒不如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就同意下来。

在叶肖的帮助下,叶红梅的签证很快就办了下来。此时的N市,也进入了最炎热的九月。叶红梅表现得跟往常一样,三天两头地约了小乔逛街,一芷吃饭,晚上回到家里就收拾行李。她收拾得很是细致,心里明白,自己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回来。说不定,下半生就在异国他乡度过了。

平时不觉得,到了此刻才发觉,家晨的东西着实不少,米贤生只带走了他的衣物,当时双方都以为分得干净清楚,这会儿叶红梅却不是从抽屉里捡出一双他的袜子,就是从衣柜底翻出他的一条领带,还有,书柜里还装着一叠他曾经最爱翻看的旧书,封皮都几乎掉了,都是香港几位武侠大师的名著。什么金庸、古龙、温瑞安、梁羽生,当年都是米贤生的酷爱。

叶红梅怔怔地把书翻了翻,一股旧书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让她不禁皱了皱眉。她把所有的旧书全扔到纸箱里,发现书下竟然压着一个漂亮的类似书皮的东西,打开一看,竟然全是米贤生当年给她写下的小字条。

她自己都几乎不记得这档子事了。要不是看到这堆发黄的小字条,她真的没想起来,恋爱中的米贤生是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小小爱好的,爱在书里夹上他给她写的小字条,“今天穿的白裙子很漂亮!”“刚才怎么咳嗽了,是不是着凉了?”“我有点想你!”

叶红梅一张张地看下去,看着看着,喉咙便像堵塞了一团棉絮,泪水无声地流淌下来。这场失败的婚姻,他们没有谁是赢家。她听说米贤生的升职成了一件遥遥无期的事,传说上头有领导对他颇有微词,看他日渐失势,便有人趁势往下踩他,他的日子并不好过。她在电视新闻节目里看到过他一次,脸色发黑,神情疲惫,领带扎得也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眼神太好的缘故,她甚至看到了他西装里白衬衣袖口的污渍。她很快换掉了频道。

一直到抵达机场,飞机即将在一小时之后起飞,叶红梅才给江一芷打了电话,“一芷,我要移民加拿大了。你帮我转告小乔一声。”

江一芷惊呼一声,几乎是痛心疾首地骂:“你爱滚哪滚哪去,干嘛还要告诉我?”

声音有点颤抖,叶红梅听得出来,江一芷是真的生气了。

叶红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硬是对谁都没提要走的事,包括朱海。朱海几乎每星期都要约她喝茶,他工作明明很忙,在她面前却总一副闲得无聊的样子。叶红梅猜想叶肖一定对他提起过自己移民的事,但朱海像没事人一般,叶红梅也乐得装作懵然不懂。但心里隐约还是有了失落感,她以为,他会挽留一下她,好歹摆出一副难舍旧情的模样。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可笑了,天真仍然是女人改不掉的通病,老到八十岁,对爱,也许仍然会怀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她轻轻叫了一声:“一芷!”自己也哽咽了。如果说对这城市还有些什么不舍,那就是江一芷和小乔了。在她看来,所有的城市无非高楼大厦,流离灯火,车水马龙,如果没有因为某一个人而带来的温情,基本毫无二致。 她轻声说:“别生气,亲爱的。”她忽然就哭了。她们如此亲近,但从来没有彼此称呼亲爱的。这是一个被用滥了的称呼,特别是在网上,逢人必“亲爱的亲爱的”地叫。可此刻,叶红梅是真心实意的,一芷和小乔是她心里真正的亲爱的那一类。她深爱着她们。

“一芷,要保重哦。好好和周子榛过日子。要是生老二的话,我一准回来看你。”叶红梅努力笑着,“再见了。一芷。”

不等一芷回答,她就挂断了电话。

候机室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叶红梅觉得特别彷徨,孤单感像寒冬夜里陡然断了暖气,倏地迎面袭来。叶肖坚持把小米留下,说是等叶红梅在加拿大打理好一切,时机合适,才把小米送过去。

这下子,可是真正的孤苦伶仃了。

叶红梅笑了一笑,拖了行李就往前走。突然间停下了脚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米之外,那个笑眯眯地注视着她的男人,不是朱海是谁?

叶红梅愣住了,结巴地问:“你,你怎么来了?”一问之下,觉得自己失态了,轻咳一声,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哪用送,弄得那么矫情?”

朱海说:“是去加拿大?同路啊,晕机不?需要照顾说一声哦,肩膀借你用!”

叶红梅瞪大了眼睛,“什么?”

这个决定几乎是朱海毫不犹豫就作出来的。这些年在商场打拼,赚的钱多了,也不再觉得钱的可贵。他内心里更渴望一份温馨的感情和一种祥宁的生活。人生苦短,他怕失去这次机会,就再也找不到了。叶红梅不提,他心里早有计划,自然也不提。反正决心下定,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他把在深圳工作的堂弟叫了来,N 市的生意全权托付给他。公司基本走上正轨,他这些日子也带着堂弟四下里结识各界人士,基本也没啥太多担心。无非就是个赚的钱多钱少的问题。

他冲叶红梅眨眨眼睛,“说话,你到底欢迎不欢迎我?”

江一芷喉咙痛得出奇,她弄不懂,怎么才一会儿工夫,小乔要走,叶红梅也要走,一个闹哄哄的小群体,呼啦啦地就这么散掉了。她绝望地想,老了,一定是老了。她越来越没法接受离别,害怕意外。

接到叶红梅的电话,她恰好走在上班的路上,天空湛蓝,几乎没有一丝云朵。她贪婪地深呼吸,她对N市是有感情的,N市虽然城市不大,但绿化却是国内数一数二地好,行走在街上,触目之处,皆碧绿一片。早出的人们是匆忙的,神情却清爽。漂亮的少女穿着抹胸和短裤,踩着露趾拖鞋招摇过市,引来目光无数,一串意味深长的口哨声。

江一芷在公司附近的豆浆店买了杯豆浆,又等着快出锅的油条。周子榛不喜欢她吃油条,说这种用反复煎炸的油弄出来的东西,很不健康。说是这么说,等他清晨出门去帮她买早点,却又总忘不了帮她买上一根油条。

天空传来低沉的轰鸣,有小孩子好奇地叫起来:“哎呀,飞机!”

江一芷情不自禁地抬头张望,这城市的上空常常有飞机低低飞过,她从来没有留意过任何一次。但今天,得知飞机上可能会有正在离开的叶红梅,她陡然就对飞机生出了许多亲切感。

心里很难过,觉得叶红梅就这么走掉,实在太伤人心。她们习惯了分享彼此的痛苦,对方的喜悦,而移民这么大的事,竟然直至临走,她哼都没哼一声。江一芷心里是颇有怨怼的,觉得叶红梅辜负了自己的情意,可是听到飞机轰鸣,和红梅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时光像涨潮的浪一般层层扑打过来,想起那些,心就变得温柔了,嘴角情不自禁地带起微笑来。

她开始后悔,刚才没有对红梅说声保重。她拿出手机,给红梅发了条短信:“亲爱的,好好生活。快乐幸福。”红梅一下飞机,打开手机,就会第一时间看到她的短信,想到这一点,江一芷心里好歹有了些安慰。

吃完早餐,上了办公室,时间不早了,江一芷迟到了,只不过这一段时间杂志社的工作不算忙,大家的上班时间也随性起来。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江一芷松了口气,看来,大家都迟到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打开电脑,看了一会儿稿子,脑子就走了神,思量起与周子榛之间的关系来。这些天,她一直借口身体不舒服,不肯与周子榛亲热,看得出来,周子榛虽然疑惑,也有些不高兴,却忍着没发作。江一芷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这场婚姻里,出了错的,并不仅仅只有周子榛。可她就是没法平静下来,周子榛一靠近她,她脑子里就条件反射地思讨,他是怎么拥抱吴霖的?他亲吻她的时候,也是充满深情的吗?他们喜欢什么体位?她的身材是不是比自己的要好得多?是不是周子榛在她那里,得到了更多的快感?

这些疑问折磨着她,让她寝食难安。她叹口气,侧侧头,有点讶异,姚朵朵怎么还没来。这丫头平时虽然吼吼咋咋的,但对工作却是很认真的,不来上班是一定事先有交代的。郭晓声看来是来过了又出去的,江一芷看到他桌上的水杯被打开了。这是郭晓声的习惯,每天一到办公室,一定先喝一大杯白开水。

这时候,美编小杨脸色煞白地冲进来,“一芷姐,一芷姐!”

江一芷不知出了什么事,立即站了起来,“怎么了,小杨?”

小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概是太过紧张,说话也有些没头没尾,江一芷皱着眉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原来姚朵朵昨天晚上和那个所谓的初恋私奔了。男人欺骗了姚朵朵,说自己有过一场短暂的婚史,到后来朵朵发现,他其实根本没离婚。他温言软语劝姚朵朵,说是怕朵朵伤心,所以才瞒着她。他心里只爱朵朵。姚朵朵也是昏了头,催促他几次离婚都没效果,于是建议两人一块儿离开N市,反正她手上也有点钱。结果两人乘坐的夜班车才开至半路,便被人拦了下来,上来几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最后上来的是一个女人,女人直接走到男人面前,厉喝一声:“过来!”男人乖乖地就滚到了女人身边。姚朵朵吃惊又伤心,冲上去就给了男人一耳光,结果男人没敢还手,女人倒扑上来和姚朵朵打在了一块,仗着人多势众,把姚朵朵打伤了,嘴里还嚷着:“打死狐狸精,打死小三!”一车人竟没一人出来拦着,最后还是司机开了口:“行了行了,再打下去就出人命了!”一句话救了姚朵朵一条命!

江一芷听得目瞪口呆,在她心里,姚朵朵情商远远比所有人都高上一截,她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没有认清一个男人,还贸然地要和他远走高飞。她不是常说吗?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她这是怎么了?

江一芷跟着小杨匆匆走出办公室,正想打车,突然想起该给郭晓声打个电话,小杨说:“不用打了,声哥在医院看着朵朵姐呢!”

江一芷又是一惊。她隐约地感觉到,郭晓声的探望不简单,难道说,他对姚朵朵有意思?不会吧,他的理想一直是找个纯洁的女人,经历像一张白纸的女人。他已经找到了,可如今对姚朵朵,是怎么回事?

匆匆赶到医院,郭晓声正站在病房外吸烟,一看到江一芷,便闷闷地说:“她谁也不肯见。”

江一芷理解她。她一贯心高气傲,这一次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自己觉得脸没地儿放,哪里肯见人。

三个人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还是江一芷说:“走吧,回去吧。别声张。”怕小杨年轻不懂事,又特地交代了一下,“别跟人提这事,人家问起,就说朵朵姐病了。”

小杨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江一芷叫郭晓声:“走吧,走。”

郭晓声一直在吸烟,表情复杂,像是不想离开,半晌才丢了烟头,说:“走。”

两人出了医院大门,郭晓声说:“一芷姐,我有事,先走。”

江一芷嗯了一声。看着郭晓声打了车离开,她也不想回办公室,信步走进路边的购物商场,逛了好一会儿,发现二楼有商家在做促销,结婚九年的,可以免费拍摄一组爱情写真。江一芷有点好奇,问:“为什么是九年?”促销小姐微笑着回答:“寓意好啊。久久长。”

江一芷笑了笑,突然想起来,她和周子榛,结婚刚好九年。心里不由得暗自感叹了,不知不觉地,九年的光阴就这样流过去了。她笑着对促销小姐说:“那我可得享受一下,是领免费券吗?”促销小姐礼貌地回答:“要双方到场,然后结婚证复印件一份。”江一芷哦了一声,正想继续说些什么,手机响起来,她不好意思地对促销小姐笑了笑,退后一步接电话,是周子榛打来的,他告诉她,晚上单位有一个饭局,他就不回家吃饭了。

江一芷“哦”了一声,她想起吴霖告诉她的,近期要调走。于是便问了一声:“是不是你们吴局要走了?”

周子榛嗯了一声,像是不愿多说,“好了, 我挂了。”这餐饭局他是很有必要拒绝参加的,但所有人都去,唯独他不去,倒让人不得不疑惑了。大约是担心他不会去,吴霖给他发来了一条短信:“给我个机会,和你说再见。”与其说是这句话让他心软下来,倒不如说是即将到来的离别让他对她的怨怼减轻了。对于她的请调,他心知肚明。他从来不是一个游弋情场的男人,对吴霖,他是付出了真心的,他尊敬她,爱她,甚至有好几次,他都想着要跟江一芷摊牌。可是一场车祸让他绝望地看透了她的怯弱,她把他抛下这一事实,比她不够爱他更让他难过和震惊。

那是一段漫长的让人挣扎的日子,他终于醒了,身体和精神,都清醒过来。江一芷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感到百般愧疚,他在心底发誓,从此后,要用十二分的爱和关心来回报一芷。至于吴霖,她是夜里偶尔盛开的昙花,天空里悄然飘过的一朵云,车窗外一闪即逝的风景。

重新返回工作岗位,他对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她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意。她一直想向他解释些什么,他却一直冷淡地回避着她。他不是不理解她,但是,他不能原谅她。

晚上的饭局,想当然地很是热闹,吴霖这一晚也特别地豪爽,但凡敬酒的,来者不拒。周子榛觉得自己实在没法装大方,决定悄悄走人。他自己摁动了手机,假装接电话便出了门。刚踏下楼梯,身后便有人叫:“子榛!”

回过头来,吴霖泪水盈盈地看着他。他的心一动,蓄意堆砌的冷淡和坚强差点就崩溃了,忍了又忍,才管住自己的脚步,没有向她靠近。她走上前来,轻轻地抱住了他,低声说:“子榛,对不起,对不起,子榛!”

他心酸无比,几乎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就在这时,手机真的响起来,叮叮咚咚的铃声让他一下子恢复了理智,他推开她,退后一步,轻声说:“保重。”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步下楼梯的时候差点踏空一级台阶,几乎摔倒。

他扶住墙,感觉心跳得不像是自己的。他努力地定了定神,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电话是江一芷打来的,“子榛,我有个同事出了点事,我去看看,可能晚点回来。你也少喝点。”

周子榛说:“哦,好!”

一抬头,看到不停闪烁的霓虹,川流不息的车辆,他在街头怔怔地站了半天,这才开了车回家。

江一芷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了,接到的是办公室打来的电话,心里还想着,难道突然有什么加班任务?想想不太可能,他们很少临时加班的情况。接了电话,却是小杨在电话里惊惶地叫:“一芷姐,声哥进了派出所!”

江一芷吃了一惊,第一反应便是他一定是在那种灯红酒绿的场合犯了错误,结果小杨说,是打人。他把一男人给打伤了。

小杨说:“人家让咱们去领人。”

江一芷只好说:“好,你先去吧,我马上过去。”

江一芷匆匆赶到派出所,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原来郭晓声一从医院出来,就直接打车去找了姚朵朵的初恋,男人家里开着一家餐馆,郭晓声到的时候,男人正和老婆在吃东西,郭晓声问清楚姓甚名谁,二话不说,直接走上前,拿起桌上的汤碗就浇了男人一头脸!就这么打了起来。餐馆里顿时乱成一团糟,最后还是店里的服务员报了警。

受了一番教育,交了罚金,郭晓声跟着江一芷走出了派出所。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江一芷打破了沉默,问:“说吧, 什么时候的事?”

郭晓声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犹豫着答:“我也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要不是姚朵朵出了这场意外,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对姚朵朵原来这么在乎。他历来都有点轻视她,觉得她轻浮、虚荣、把钱看得太重。他们朝夕相处,他一直沾沾自喜,觉得姚朵朵是条河,而他就是那种常在岸边走,始终不湿鞋的有原则的男人。却不知不觉中,她像株野生的草,固执地悄然在他心里生长。听说她出了事,他恨不得立刻撕了那些欺负她的人。

江一芷叹息一声:“打算怎么办?”

郭晓声毫不犹豫地说:“离婚,然后追求她。”

江一芷惊道:“你疯了啊。”

郭晓声苦笑了,“对,疯了。怎么可能?我不过是在心里想想罢了。”郭晓声侧过头来注视着江一芷,“一芷姐,我现在才知道,生活就是这样,有许多我们不得不接受的无奈。”

江一芷微笑了一下,称赞道:“说得很好。”

郭晓声又说:“除了努力生活,努力快乐,努力幸福,我们别无他法。”

江一芷几乎诧异了,平时看他没心没肺的,却不曾想也有这样深思的时候。说出话来,还像哲学家一样,寓意深长。

“走了,一芷姐。”郭晓声冲她挥挥手,招手叫出租车。江一芷站在路边,看着车辆渐渐消失在车流中。

江一芷回到家的时候,周子榛正在看电视。她进房去冲了个澡,披着浴袍坐到他身边,问:“这么早就回来了?没K歌?”

周子榛捏着遥控器,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睛盯着屏幕,眼神却是空洞的。

江一芷看他的表情有点心不在焉,心里便有点着恼。赌气地进房去睡了,耳朵却竖着,留心着客厅里的动静。等了好久,周子榛都没进房来,江一芷心里有点难过,她试图安慰自己,他是在告别一段感情,她应该给他一点时间,可是,她的心仍然狠狠地刺痛了。

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夜里,周子榛轻手轻脚地上床来,伸手抱住了她,她被惊醒了,心里兀自生气,用力一甩,翻个身,丢给他一个冷冷的背。

睡得不好,起得很早,看周子榛还在熟睡,自己便出了门。进了办公室,有隔壁报社的人过来问:“喂,听说你们那个姚朵朵,闹出了点事?”

江一芷最讨厌这种无事不八卦的人,当下便冷冷地反问:“什么事啊,我怎么不知道?”

那人顿时兴趣就来了,“呀,你还不知道啊,说起你们杂志社这个姚朵朵,真的也是,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越换越不济了,她倒好,还要和人家闹什么私奔,结果被打得差点命都没有了。你说一个女人,本本分分地做人多好,偏要…”

江一芷把手上的书重重地一甩,那人顿时噤了声,看一眼江一芷的表情,讪讪地出门去了。

江一芷呆坐着办公桌前,一抬眼就是姚朵朵的座位。想起平日总要嘻嘻哈哈地和她闲扯几句,心里不禁黯然。

几天后,姚朵朵托人带来辞职信,上头恰好也嫌她闹的这事影响不好,对她的辞职立刻就批准了。姚朵朵没有再出现在办公室。一周后,杂志社新聘用了一位女编辑,很年轻,看上去很青涩。郭晓声和小杨找来工具撬开了姚朵朵的办公桌,姚朵朵的东西被一一扔进了垃圾篓。江一芷看到,郭晓声不为人察觉地偷偷把一张姚朵朵的大头贴藏到了怀里。

江一芷暗暗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也不过这样。生活原来就是这样,有些人来,有些人离开,除了结婚证上的那个人,其他,都不过是漫长人生旅途中偶尔在此栖息的路人。是窗外美丽却注定要消失的风景。是盛开了终究要凋谢的玫瑰。

姚朵朵给江一芷发过一条短信:“再见珍重。”江一芷有心回复一句话给她,左想右想,却觉得词穷,干脆便罢了。 没多久,没人再提起姚朵朵。她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默然地消失在浑浊的尘世某处。这就是现实生活,只有我们爱的人,我们始终惦记。只有爱我们的人,才会记得我们。 十一长假即将来临,江一芷收到了来自谢晓冬的QQ留言:“一芷,你还好吗?上个月,我认识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哈,亲爱的一芷,我就要遗忘你了。你呢,你也正在遗忘我吧。你看,人生就是这样,一场场相遇,一场场遗忘。如果我曾做错,我愿意原谅自己,生活总是还要继续。你呢?记住哦,一芷,一定要幸福哦。” 江一芷怔怔地看着这段话,良久,轻轻地把谢晓冬拖黑。周子榛走过来,轻声抱怨:“你看你,明明那个抱枕就是让你搁脚的,你偏要光个脚踩地板上,存心要感冒折磨人是不?” 江一芷跳起来,搂住周子榛,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唇,悄声说:“对,就是要折磨你。现在,马上!” 周子榛失笑,说:“那我可恭敬不如从命了。”一把抱起江一芷就扔到床上去,自己也紧跟着扑了上去。 江一芷原谅了周子榛,再怎么说,这茫茫人生,他们相遇了,相爱并结下一场婚姻,从此,他就是她永远惦记的那一个人。 江一芷决定和周子榛去云南丽江旅游,听说那里的山美、水美,身在其中,什么哀愁烦恼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他们在网上查阅了一番旅游路线,选择了乘坐火车出发。坐在轰隆隆的火车上,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向后掠过,像人生里的那些过往,无论悲喜,都毋庸置疑地被岁月抛诸身后。 江一芷轻轻把头靠在了周子榛的肩头上,想起了郭晓声说的一句话,有史以来最正确、最动听的话,“除了努力生活、努力快乐、努力幸福,我们别无他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