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侍从们都在殿外,根本看不到我到底在殿内做了什么,如果我有胆量,甚至可以爬上神龛朝画像上的人吐口水。不过鉴于我已经经历过一次地府一日游,马克思主义唯物观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再也无法安然视天地鬼神为无物。害怕天佑王朝的老祖宗们因为我不慎做了什么大不敬的事夜里跑来找我聊天,我于是乖乖地按照教导礼仪的嬷嬷指导的那样对着香烟袅袅的神龛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檀香味,厚重甜腻,令人昏昏欲睡。再加上跪久了骤然站起来血液流通不畅,大脑可能有些缺氧,站起来的时候我忽然感觉一阵眩晕,闭上眼睛定了定神才终于缓了过来。

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神龛,我立刻愣在了当场。就在我刚刚三跪九叩的这段时间,神龛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一身黑衣打扮得像只大蝙蝠的年轻男子。

我回过神来,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第一反应是,我是不是在香烟的熏陶下产生了幻觉。

神龛上依旧香烟袅袅,那年轻男子的脸隐在香烟之后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我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仔细地打量了起来。

幻觉?

我揉了这么多次眼睛他都不消失,要是幻觉,这幻觉也忒倔强了些吧?排除!

祖先显灵?

神龛上供奉的先祖都是些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幽灵一般都保持死时的年龄,没这么年轻的。排除!

秦茵的眼睛不近视,挡住视线的香烟一散,面前那人的脸立刻纤毫毕露。

就在我准备高声喊出他的名字之时,那人忽然跳下神龛,恭恭敬敬地跪在了我的脚下。

“属下无能,连累公主受苦了!”

我下意识地挡在了他跟门之间,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四下无人后长舒了一口气。接着扶起他,脸色一变,厉声道:“李进,你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换下了初次见面时的那身破衣烂衫,脸上没了初次见面时那白花花的石粉,李进终于又恢复了秦茵记忆中那风神俊秀的样子。只是突然出现在太庙这种地方,着实有些惊悚。

“公主救命之恩,属下没齿难忘。为了公主,属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面前这厮回答得义正词严,铿锵有力,好一派誓死护主的忠勇气度。

大概是被他的气势所震到,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见我没有回答,李进双手抱拳,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仰头一脸真诚地望着我:“公主殿下,难道你真的甘愿一辈子当郭天奇那狗皇帝的禁脔?毁家之仇,灭国之恨,难道公主都忘了吗?”

说实话,顶着亡国公主的头衔,我早就有过遭遇这种场面的心理准备,但真正遇上,我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公主殿下,请跟属下走。众将士都在盼着公主回去统领复国大业。”李进跪在地上一瞬不瞬地望着我,目光灼灼如星。

“复国大业?!”终于有机会以亡国公主的身份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词,我一阵激动,心脏霎时漏跳了半拍。反政府武装的女首领啊,多么令人YY无限的职业啊!比起当皇宫里寂寞无聊每日以争风吃醋为乐的后妃,不知道精彩上多少个档次。

说实话,我真的有点心动,只可惜,阎王交给我的神圣使命我尚未完成,想走也走不了。

看李进现在的表情,估计如果我无法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只好摇摇头,露出秦茵招牌式的自信微笑,淡淡道:“郭天奇至今没有儿子,只要我替他生下男孩那孩子就是天佑国的太子。既然可以名正言顺地夺回江山,我又何苦舍近求远?”

我不是贪图安逸,也没有忘记国仇家恨,我是在进行我的复国大业,虽然复国的方式有些曲折。这个理由应该还算勉强可以让人接受吧?

我仔细打量面前的李进,只见他依旧跪在我的脚下,只是表情已经有些呆愣。

见他没有反应,我转身四十五度角仰望不远处那株起码要两个人才能合抱到一起的古柏,丢给他一个怅然而忧郁的背影。我的深谋远虑又岂是凡夫俗子所能理解!

半晌之后,见李进依旧没有反应,我只得认命地转过了身来。

不转过来不要紧,一转过来,看到李进的那张脸,我立刻愣在了当场。

铁血硬汉李进,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军上将首级的骠骑将军李进,此刻竟然像个孩子般涕泪横流,眼泪鼻涕满脸都是。

“公主殿下为了复国大业,深入敌国,忍辱负重,属下感佩万分。陛下如果泉下有知,应当能够瞑目。”他说着向着门外湛蓝的天空深深地拱了拱手,那个感慨万千啊。

“李将军,起来吧!”我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伸手去扶他。

可惜他固执地跪在原地不愿起身,犹豫了片刻他终于开了口:“属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望殿下成全!”

“李将军请说。”

“皇太孙殿下对属下有过救命大恩,属下实在不忍殿下继续在郭天奇那个狗皇帝手中继续受此大辱。希望殿下能够出手相助,将皇太孙殿下救出皇宫。”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双目如炬,字字铿锵。只可惜不知怎的,说完最后那一句话,他竟然不争气地脸红了。

凭着我二十多年的阅历,我猜测这位同学大概是想到了关于皇太孙殿下跟郭天奇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混乱传言,按照这个时代普通人的价值观,应当对皇太孙殿下致以最严正的鄙视,可惜皇太孙殿下终究救过他的命,于是这位同学天人交战的后果就是——华丽丽地脸红了。

以上纯属猜测,如有谬误,概不负责。

“你放心,郭天奇是个正常的男人,他从来没有碰过睿儿。”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郭天奇这厮也真是恶劣,对男人来说那可是最大的耻辱,“不过这样也好,睿儿有了委身敌国皇帝的污名,再加上他那懦弱的性格,估计就算逃了出去也再不可能有号召力进行什么复国大业。这对他来说反倒更安全。”

说到这里,我再度躬身抓住了李进的肩膀,使出吃奶的力气想将他扶起来,这一次他倒终于乖乖配合,我长舒一口气。过了二十几年人人平等的日子,突然有这么个大活人跪在我脚下,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李将军,救出睿儿后带着睿儿跟将士们好好找个营生安定下来吧,别再想什么复国大业。”我踮起脚尖拍了拍李进的肩膀,语重心长。

他微微一愣,随即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表情诚恳:“公主殿下殚精竭虑,一心复国,属下又怎能弃殿下于不顾,自己去过那逍遥自在的日子?属下愿率部将在槐京常驻,随时策应殿下。”

按李进的脾气估计我怎么说也不可能说通,不如就这样随他去,到时有个万一或许真的还有可能用到他。

跟李进约好了联络的方式,我整了整厚重而华丽的盛装,略过那冗长的祷词,直接款步走出了享殿。

救皇太孙出宫,这还真是个富有挑战性的课题!

第34章第三十四章所谓肺腑之言

册礼当天,天朗气清。

我早早的起来梳妆打扮。经历了前几天太庙那次的磨炼,我天真地以为自己的承重能力应该已经有了大幅度的提高。结果一穿上那身厚重而华丽的礼服,戴上那个错金镶玉的发冠,我立刻感觉自己犹如大雪中的小树苗般被压弯了腰。

果然一山更比一山高,没有最重只有更重。

我于是扶了扶跟板砖一样死沉死沉的发冠,忿忿抱怨道:“这么重的东西,是人戴的吗?”

“娘娘这是什么话?这可是很多女子一辈子都盼不来的荣耀。”奉命过来替我梳妆打扮的命妇闻言立刻朗声反驳,“这还只是以妃的礼制打造的发冠,当年立后大典的时候皇后娘娘戴的那个凤冠比起这个可不知重上多少倍……”

看这位大婶那充满了敬意的悠远眼神,她大约是想用皇后娘娘当年的光荣事迹来激励我,估计在紧要关头想起来了一般正妻跟小妾之间尴尬的关系,也很有可能是害怕得罪了我遭受打击报复,大婶话说到一半立刻没了声音。

“幸亏我不是皇后!”不忍心大婶因为替我梳了个头就患上忧郁症,时刻担心遭受莫须有的打击报复,我慌忙自嘲地叹了句,借此表明立场。

听郭天奇的口气,苏皇后跟他之间的婚姻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联姻。是当年淑太后为了替他争取到定安侯的支持而定下的。想起皇后娴静谦和的模样,我忽然感觉一阵没来由的悲哀。

处在我现在的位置,郭天奇不去理皇后我明明应该欢呼雀跃才对,可是一想到皇后在整个故事中扮演的悲剧角色,我却怎样都雀跃不起来。看自己的丈夫兴高采烈地册立另一个女子为妃,此刻的她应当是怎样一番感受?现在,我唯有祈祷她从来就没有对郭天奇动过心。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不对!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政治联姻这样的事情在现代也不在少数,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交易,跟其他的交易所不同的是,政治联姻所用的筹码是女子的幸福。我一直无法理解那些用女儿的幸福去换取钱权的人,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着自己的女儿走向不可能有幸福的未来……

“娘娘……”

婉儿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我正了正发冠,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晴好宫。

不愧是司天监极力推荐的黄道吉日,外面艳阳高照,是个阴雨绵绵的春日里难得的大晴天。

册礼这种事情,乍一想感觉挺复杂的,事实上却很简单。整个仪式中我只要按照礼官的命令不停地朝各个方向磕头就对了。数不清到底磕了多少个头,一直到我腰酸背痛腿抽筋外加眼冒金星,几乎要趴在地上起不来,冗长的册礼才终于正式结束。

所以说,其实,所谓的册礼就是一伤筋动骨的体力活……

册礼甫一结束,皇帝陛下便大宴群臣去了,我一个人回后宫。出了大殿,我没走几步便感觉可怜的双腿仿佛灌了铅般沉重,于是只得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农般颤颤巍巍地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顺手摘下了重量堪比板砖的发冠放在了台阶上。还好此处甚为偏僻,不然让人看到新册的秦妃如此没有形象地穿着一身礼服席地而坐,估计下巴都要掉下来。

好吧好吧,我承认,跟今日册礼上含着银汤匙出生的诸位相比,我其实就是一见不了大场面的民工。

“公主……”

刚想着自己是民工呢,耳畔却忽然如此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词。声音很耳熟,不用抬头我也能猜到说这出个词的人一定是司马宏,除了他,这宫中会叫我公主的就只有女医魏国夫人一人。

我惊慌失措地从台阶上跳了起来,抓起沉甸甸的发冠便往头上戴。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他总是在我这么狼狈的时刻?

“司马大将军,好巧……”我朝着他咧嘴傻笑。

他微微一笑,接着上前一步,在我的面前站定,缓缓地朝我伸出手来。他衣服上的淡淡皂荚香迎面而来,我抬头望着他那双跟天空一般湛蓝如洗的眼睛,愣愣地有些失神。就在我失神的那一刹,他的手指触到了我头顶的发冠,我感觉头顶的重量一松,接着又缓缓地压了下来。

“发冠歪了,让人看到会笑话。”

他一边说出这句话,一边迅速地后退了一步,我们之间的位置再度拉到安全距离。

我伸手摸了摸发冠,暗笑自己自作多情。

“公主,恭喜你……”

他朝我淡淡一笑,眼中无波无澜。

我朝他苦笑着点了点头,接着便是一阵难耐的沉默。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我也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相顾无言。

估摸着这样的场面有点不对劲,我绞尽脑汁想要找个话题。想来想去,脑海中盘旋的竟然只是当日司马大将军拒绝皇帝陛下说媒,被砸了一镇纸的光荣事迹。有些事情总要面对,我看小说最看不惯的就是万人迷女主四处留情,最后自顾自跑去跟男主双宿双飞,留下一堆极品悲剧男配为她黯然神伤。难道就不能给男配一个好的归宿?

斟酌了片刻,我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司马大将军年岁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娶一房妻室了。我不信槐京众多贵族小姐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入将军法眼。”

司马宏闻言,眼中的笑意渐渐淡去,最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失落跟怅惘。

也许,可能,大概,以我的角度跟他说种话真的有些不妥。可惜,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司马宏,我或许曾经喜欢过你,但我现在喜欢的人是郭天奇。”

这句话绝对是一剂猛药,不过破而后立,猛药才能救人。然而,司马宏的反应却令我大失所望。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我,眼中柔情缱绻,刚刚的失落与怅惘竟一扫而空:“我知道。但爱你是我一个人的事。”

虽然早已从秦茵的记忆跟司马宏的举动中猜到了两人的感情,但听到这样赤裸裸的表白,我还是忍不住一怔。这剧情还真不是一般的狗血,如果我没有出现,公主跟侍卫绝对是两情相悦……同时被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背叛,可怜的郭天奇同学,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悲剧。

脑海中刹那闪过郭天奇同学的脸,一个灵感瞬间闪过我的脑海。我一声苦笑,淡淡道:“就算为了我被郭天奇猜忌也没关系吗?”

在秦茵的记忆里,司马宏对郭天奇那真是好的没话说,挖心掏肺估计也不过如此。莫名其妙也好,匪夷所思也罢,无论发生什么,司马宏总是习惯于把郭天奇放在第一位。这一点曾经令秦茵懊恼不已。

果然不出我所料,听到这句话司马宏的脸色立刻一变。半晌,他才幽幽道:“如果陛下不相信我,那我也没有办法。”

我一时气结,厉声道:“司马宏,你难道真的打算就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

他怔怔地望了我片刻,随即苦笑道:“公主!你难道忘了吗?你曾经对我说过,不管你喜欢我也好讨厌我也好,就算我死了我也是你的鬼。”

脑海中依稀闪过这样的画面,我一怔,冷汗跟着便爬上了脊背。

司马宏安静地望着我,猝不及防地给了我致命一击:“公主那日酒后说过的话是真的吗?”

想起当日酒后在他怀中喊着我不是秦茵,我是来自地府的一缕孤魂的情景,我犹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来了个透心凉,晶晶亮。又犹如瞬间被人扒光了衣服丢在聚光灯下,一时无所遁形。

既然已经无所遁形,我索性也就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勇敢地迎着司马宏的目光苦笑道:“如果那时的秦茵还活着,国仇家恨,现在这种状况下,她又将如何自处?所以,你只要记住秦茵已经死了那就对了!”

听到我这句话,司马宏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定格在了一个像哭又像笑的怅惘表情上。

“我忽然想起来,你还欠秦茵一样东西!”我猛地上前一把揽住了司马宏的脖子,踮起脚尖对着他的唇印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你欠秦茵的,我已经替她讨回。从此,你们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小言经典定律之一,当女主跟男配暧昧的时候,男主一定会恰好出现在一旁。可惜这一次,出现在一旁的却不是男主,而是另一个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人。

他依旧是我新年时见到他时的那副装扮,只是神情比那时又憔悴了许多,越发接近我心目中废太子的形象,初见他时的落拓潇洒已荡然无存。他孑孑地立在离我不远的宫道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跟司马宏,目光茫然而失神。一阵风吹过,他的衣裾随风猎猎而舞,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仿佛连他这个人也即将被风吹走一般。

我的心脏一紧,手指不由地一阵紧缩。恍然间竟觉得自己听到了心脏的某处某个重要的角落轰然崩塌的声音。比起他,我甚至宁可撞见这一幕的人是郭天奇。可是,为什么偏偏会是他?

在册妃大典后跟皇帝陛下手下的大将军勾勾搭搭,估计现在在他的心目中我就是一水性杨花的女人……

他怔怔地望了我片刻,终于决绝地转身,踉踉跄跄地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没想到我跟他的结局竟是如此。

也好,既然注定了只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又何必去在乎留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我抬头望着头顶湛蓝如洗的天空,努力想要忍回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然而泪水却犹如决堤的洪水般漫出了眼眶。我只得无力地跪坐在了地上,任泪水打湿面前的地面。

第35章第三十五章所谓春天到了

册礼结束之后我便开始盘算起该怎样履行给李进的承诺拯救皇太孙殿下出宫。

俗话说良好的准备工作是成功的一半,在制定计划前,我决定先熟悉一下环境。

皇太孙秦睿那边我倒是曾经跟着玄衣将军误闯过。想半天也想不到除了误闯之外还能有什么样的理由跑去那边,我索性继续发挥玄衣将军的余热,连哄带骗地一路拿骨头引着它往秦睿小院的方向行去。如果被人看到,我大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人家,不是我自己想来的,我是追玄衣将军追来这里的。

完美!

刚走到半道上,玄衣将军忽然竖起了鼻子努力地嗅了嗅,想起当日我给它洗完澡后它就是露出如此一副闻到了什么重要气味的表情,撇下我自顾自跑去了秦睿那边,我一阵激动,目光灼灼地望着它,期待着它故伎重演。

然而,令人郁闷的是,玄衣将军嗅完便立刻一个华丽丽的转身,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决绝地狂奔而去。我欲哭无泪,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谁料这一次它跑得比上次还要快上许多,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猛追,依然很快被它甩在脑后。幸亏前方除了冷宫再没有别的什么特别的建筑物,我索性放慢了脚步,悠闲地向着冷宫的方向踱了过去。

我赶到的时候玄衣将军正在冷宫草长莺飞的院墙前,追逐一条长着一双小鹿斑比般乌黑发亮眼睛的狗狗。各位都知道狗狗是不穿衣服滴,所以我一眼便认出那是一条狗美眉。

看着平日里威风凌凌,凌然不可侵犯的玄衣将军露出一副色狼的嘴脸,我当时便囧在了当场。恰巧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墙头上一枝红杏出墙来,立刻恍然大悟。

春天,原来是春天到了……

浪费我的感情,我还当玄衣将军又闻到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呢。

不过玄衣将军的眼光倒是不错。那条狗美眉就算从人类的角度来看,长得也非常的漂亮,身材凹凸有致,皮毛油光发亮,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可能因为品种的关系,它比玄衣将军整整小了好几圈。

我正在脑海中充满恶意地幻想着两只如果恋爱成功后狗宝宝可能的模样,冷宫的一扇破木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接着一位身着干净素色宫装的中年美妇从门后走了出来。看清她的眉眼后,我立刻定定地愣在了当场。

那眼睛,那鼻子,分明跟安王如出一辙……

她却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看也不看我一眼便径直走向了正在被玄衣将军追逐的那条狗美眉。她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狗美眉的皮毛,便接着俯身抱起狗美眉,犹如抱起一个十代单传的婴儿,眼角眉梢间尽是满满的柔情。她勾了勾嘴角,低头亲了狗美眉一口,柔声道:“天宁,别玩了,来,跟母后回去。到处乱跑,小心你父皇又要训你了。”

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位疑似废太后的女子将一条狗美眉认作安王,明明是如此好笑的场景,我却怎样都笑不出来,脑海中不住地盘旋起安王或喜或怨的表情,只觉得心底一阵阵发酸,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大石,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汪汪汪!”

见女子要抱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目标,玄衣将军立刻冲上前去,对着女子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听到玄衣将军的咆哮,女子立刻露出惊恐已极的表情,蹲下身,用力地抱紧了怀中的狗美眉,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喃喃地道:“天宁,别害怕,有母后在,母后不会让他们伤你一根寒毛……”

我再也看不下去,抬腿便往玄衣将军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一直到玄衣将军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垂下尾巴一脸委屈地望着我,我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到底干了什么。玄衣将军只是一条狗,我怎么能够以人类的标准去要求它?

然而,已经晚了,玄衣将军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便灰溜溜地跑了,那神情仿佛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慌忙疾步追了上去。

玄衣将军夹着尾巴一路疾行,丝毫没有要等我的意思。知道这一次一旦让它跑丢,再要找到它估计比登天还难,我只好豁出了老命死命追赶。也不知道到底跑了多久,一直到我感觉自己的老命快要报销掉,玄衣将军这才停下脚步,一个闪身闪入了一座小院。

看清这里是哪里后,我忍不住由衷地感叹,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因为,玄衣将军闪入的那座小院不偏不倚正是皇太孙秦睿现在所住的地方。

站在门口缓了缓气,我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院门。

阳光很好,几个小宫人正坐在院子里磕瓜子聊天,见我进门微愕了片刻,瞬间便回过神来,恭恭敬敬地跪在了我脚下。异口同声道:“奴婢参见秦妃娘娘!”

我对她们一点印象都没有,没想到她们竟然能认得我。我慌忙朝她们摆了摆手,东张西望了一阵,朗声道:“你们刚刚有没有看见一条大黑狗跑进来?”

几位小宫人一听,慌忙点头称是。

其中一个看起来颇为伶俐的还建议道:“娘娘不如在这边先歇着,让奴婢几个帮娘娘把它找出来。”

找玄衣将军不是第一要务,见皇太孙才是正事,商讨逃亡大计的时候身旁站了几个敌国的宫人,这种事情想想都觉得可怕。我急忙朝她们摆了摆手,一口否决。

“你们应该知道,我家的玄衣将军曾经是大夏国太平公主的战犬,在战场上杀人无数。我也是跟着陛下才好不容易将它驯服,要是让它以为你们几个想对它不利,说不定它扑上来对着你们的喉咙就是一口。到时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们!”

几个小宫人脸上兴奋的光芒瞬间淡去,其中一个胆小的整张脸霎时变得煞白。

甩出这句恐吓意味十足的话,量她们几个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轻易跑来听墙角,我于是心满意足地踏入了门内。

一进门,一股常年不见阳光的霉味便扑面而来,秦睿正坐在窗前看书,见我出现似乎微微有些失神,愣了半天才站起身来。

“姑姑……”

他还是上次我见到他时那样纤细瘦弱的样子,一身白衣映衬下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便能把他吹走。

“你没有按时吃饭吗?”想起当日我对他的谆谆嘱咐,我微微有些恼怒。

他尴尬地一笑,并不回答。

“姑姑,喝茶。”他亲自倒了杯茶送到我手中,而后望了望杯中的茶叶露出一抹尴尬的苦笑。

茶水依旧保持着暖暖的余温,我啜了一口,顿觉苦涩难当。

“当啷——”

屋内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玄衣将军正爬在桌子上对着桌上的盘子东嗅西嗅,大约是盘子里的东西无法令它满意,它竟抬起爪子,任性地将盘子一个接着一个推落了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