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见状,尴尬地挠了挠头。

那个少年秦茵认识,名叫杨吉,是李进的偏将,小小年纪智计不凡,只是偶尔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两人虽是富商与随从的打扮,但却丝毫掩不住身上常年军旅生涯磨砺出来的磊落杀伐之气,反而显得有几分不伦不类。

我努力忍住笑,对李进道:“先不说你的打扮,我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本来打算将你们安置在定陵废墟的,毕竟那里前些日子刚刚有闹鬼的传言,平日里也不敢有人靠近,可惜的是,皇帝发现了密道,带兵沿着密道一直追到了定陵废墟。我没有办法,只好将你们转移到了这里。”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郭天奇此刻可能的表情,胸口忽然有些发闷。三个大活人就那么在光天化日之下消失,除了名侦探柯南,一般人都会往密道的方向去想,再加上秦睿不小心打翻的那一盆水,想要郭天奇不发现密道都难。

“除非去刺杀皇帝,不然那密道倒也没什么用,只是可惜了先帝留下的宝藏。”李进说着,神色颇为悲愤,他的心中大约依旧存在着复国的念头吧。

我摇了摇头,微微苦笑着牵了牵嘴角:“我没有办法照顾宝宝,那些东西,就当是留给宝宝最后的礼物吧。”

明明一直努力地逼自己将郭子隽当做史册上一个符号来看待,然而,脑海中浮现出那张闭紧了眼睛拼命嚎哭的青紫小脸,心底依然有异样柔软的情绪泛上来,鼻子一酸,不知不觉间,眼泪就那么落了下来。

现在才意识到,我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长大了是会像郭天奇多一些,还是会像我多一些……

“公主……”

李进见状,微微蹙起了眉头,脸上的表情越发尴尬,还混着那么几分怜悯。

疯了疯了,不就是十月怀胎吗?从遗传学上来讲那小家伙也是秦茵跟郭天奇的孩子,他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王小甜算哪根葱哪根蒜呢?你现在为个不相干的孩子跟不相干的孩子他爹黯然神伤个球啊?如今阎王交给你的艰巨任务已经完成,展现在你眼前的是充满了无限希望的光明未来啊!高兴还来不及,哭什么哭啊?

想到这里,我一把擦去眼角的泪水,一瞬间笑靥如花:“李将军,你还没有回答我,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惜春楼的老鸨我见过,她可不是那种会好心收留落难人士的良善之辈。”

李进似乎没料到我会施展变脸大法,微微一怔,半天才道:“前些日子在太庙的时候,公主要属下们找个营生好好安定下来。属下们想了很久,最后想办法盘下了惜春楼跟对面的庆丰赌馆。这里人多嘴杂,消息灵通,万一有事,属下也好给公主提个醒。”

大夏国的骠骑大将军李进,改行开妓院赌馆?

我闻言霎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直咳了个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顺了顺气,我忽然对这个问题充满了无限的好奇。不是我想窥探商业机密,我只是很好奇李进是如何逼得那个唯利是图的老鸨把这样一棵大好的摇钱树拱手让人。

李进望了望身旁的杨吉,杨吉见状慌忙上前一步。

“这个问题,还是让属下来回答吧。”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副学生聆听先生教诲的专注模样。他似乎不大习惯我如此红果果的注视,不安地垂下了头,这样一来不像是成功人士在做先进事迹报告会,倒颇有那么几分刚进局子的犯罪分子交代犯罪经过的味道。

想来这估计就是彪悍萝莉余威尚存的表现,我也不便纠正,于是就由着杨吉一脸羞怯地在那厢交代他的犯罪经过。

“公主应该知道,这惜春楼原来是定安侯的产业。”

一开头就是公主应该知道这样的句式,足以得见眼前这家伙眼中的太平公主是怎样一个形象。其实我很想跟他说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碍于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只得作罢。

不过,这倒是忽然让我想明白了,为什么安王妃苏槿不喜欢的侍女总会莫名其妙出现在惜春楼中。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杨吉低着头,自然没看到我眼中的波涛汹涌,可能是突然得见偶像实在有些紧张,这厮的犯罪经过交代得乱七八糟。

以下是我听完他的叙述后理出来的大概。

定安侯,也就是苏皇后跟安王妃的父亲,是个灰常了不得的主。光是废太子妃跟现皇后之父的身份就已能让人料想得到,想当年定安侯的权势是如何煊赫。不过有句话说得好‘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如今皇帝根基已稳,而定安侯最近又三番两次遇刺,再眼拙的人也能看出,皇帝已经准备好了要拿定安侯开刀。更何况定安侯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狗,这些年来早已在槐京闹得天怒人怨,再不给他somecolorseesee,简直是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天佑国的全体人民。

前些日子定陵大火之后不是叫人假扮过算命先生吗?秉承着有顺风车不搭是白痴的原则,杨吉让那家伙顺便放出了定安侯不久将有大祸的流言。就算是好人听到自己大祸不远的预言也会心中不安,更何况是一个坏事做绝,又颇有那么几分功高震主味道的家伙。估计连定安侯也不敢确定自己三番两次在宫中遇刺到底是不是出于皇帝的授意,一时之间那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啊。

之后杨吉假扮逃难北上,有大把money没处使的大夏国土财主,想办法攀上了安和公主驸马司马景这条线,提出了要跟他合伙盘下惜春楼的打算,司马景那个纨绔估计早已对惜春楼垂涎已久,再加上杨吉给出的条件又委实太过优厚,两人立马一拍即合。

再之后,司马景婉转地跟定安侯表明了自己对惜春楼的兴趣。鉴于司马景在天佑国皇室之中所处的微妙位置,处于风声鹤唳状态中的定安侯估计还以为这是皇帝故意要试探他,立马忙不迭地拱手让出了惜春楼,还颇为体贴地附赠了一家庆丰赌坊……

“你们的条件是什么?”司马景这人我见过,虽是个乐衷吃喝玩乐的纨绔,并不代表他就是个草包。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条件能引得他对定安侯张嘴。

“司马景出权,我们出钱,六四分账,他六我们四,日常经营归我们。”杨吉说这句话的时候头又垂下了几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也就是说,司马景啥也不出,光说了一句话就白白赚了一家妓院跟一家赌馆的六成股份,啥也不干,每个月坐家里等着人上门送银子就好了。虽然明知道在这种状况下六四分已经算是不错了,但一想到司马景那副惹人厌的嘴脸,我依旧忍不住痛心疾首。

腐败啊腐败!

钱权交易真TMD腐败啊!

只是不知道,如果安和公主得知她那个不成器的驸马,已经从平时无聊逛逛妓院升级到正式成为妓院幕后大BOSS后,是否依然能够保持她那遗传自淑太后的良好涵养。

第48章第四十八章花魁小院

以后的几天里,我一直安静地躲在房间里坐月子。

魏国夫人管得极紧,除了解决三急,她甚至都不允许我随意下床。我屡屡抗议,最后不得已拿出公主的身份以势压人才终于好不容易得到了下床的自由。

可惜妓院这种地方人多眼杂,虽然得到了下床的自由,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偶尔换上一袭白衣,披下满头黑发,趁着夜色到院子里散个步而已。

我们三人所在院子住的本是南院一位红极一时的花魁,传说那位花魁最盛之时不知有多少达官显贵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甚至还有人不惜倾家荡产为她赎身,只可惜佳人薄命,那花魁却独独对一个来自大夏国的落魄书生动了心,不仅倾囊相助,甚至还顶着老鸨的压力再没有接客,可惜最后的结果却是桃花有意逐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那书生为了自己的大好未来娶了上司之女为妻,花魁得到消息,一时想不开便上了吊。

痴情女与薄幸郎的故事历来不过如此,起承转合毫无新意。除了感叹花魁的痴情,鄙夷书生的无情,我什么也做不了。

花魁死后,这院子便传出了闹鬼的传言,之后便再没有人敢过来住,倒是便宜了我们三个。鉴于那花魁的身形跟我差不多,我甚至不需要再去购置新衣。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而且跟阎王还有不错的交情,对于使用死人的衣物我倒是完全没有半分顾虑。

至于闹鬼,住了这么多天,我反正一次也没遇上过那位花魁的鬼魂。倒是住在这小院附近的人被半夜扮鬼出游的我给吓了个够呛,就算是白天也不敢接近这个小院五十步以内。

夏日里最炎热的时节已经过去,但暑气依旧难耐,白天我们三人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只有到了晚上才敢偷偷溜到院子里透透气。如果没有那个闹鬼的传言,我真不敢想象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这个时空本就严重缺乏娱乐活动,再加上足不出户,从隔三差五跑来探望的李进那里探听外面的消息便成了我唯一的期盼。

一些时日之后,皇帝陛下那厢的动向渐渐开始纷至沓来。

听说皇帝陛下立了刚刚坠地的郭子隽为太子,大赦天下。

听说恩宠正盛的秦妃生下太子后便得了重病。

听说太后本想亲自抚养太子,却被皇帝陛下以太后年事已高,应当颐养天年为由拒绝了。

听说最后皇帝陛下将太子交给了苏皇后抚养。

听说自从秦妃生病后,皇帝陛下便常常整日整日把自己关在晴好宫之中。

听说……

从此,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对我来说仅止于听说。

起先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我的心中依然会有隐隐的抽痛,多听了几次之后,也就渐渐释然了。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从此以后我过我的独木桥,他走他的阳关道,两不相干。

这么想着,我便开始满怀期待地计划起未来的美好生活。

我原以为自己在花魁小院中的月子生涯就将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平静地度过,然而,几天后的一个夜晚,一位不速之客的到访彻底打乱了所有的一切。

那天晚上,我跟往常一样和秦睿还有魏国夫人秉烛夜谈完毕,胡乱地擦了擦身体便早早地爬上了床,对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出神。

虽然这个时刻,普通人家一般都已早早上床歇息,但对于惜春楼来说现在才不过刚刚是夜晚的开始,老远便能听到阵阵调笑之声从不远处的灯火辉煌之处传来,夜风带着缕缕的丝竹管弦之声顺着窗缝不住地流淌进来。

这些日子里我对于惜春楼的保留曲目已经谙熟于心,很快便听出这是一曲《相思》。不同于惯常的古琴,这一曲《相思》用的却是洞箫。《相思》本就是极紧痴缠的曲子,用洞箫呜呜咽咽的音调奏来越发显出无尽的凄楚,其中的哀怨直指人心。

明明打定了主意不再去想关于郭天奇的事,被这曲《相思》一勾,心底的某个角落又无可救药地疼了起来,与郭天奇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犹如电影般一幕幕在我的脑海中闪现,胸口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睡意全无,起身步入了小院。

反正现在这个时段基本上没有人敢靠近这座小院半步,我于是搬了把躺椅大大方方地仰天躺在院中看起了星星。

我正对着夜空中满天的繁星出神,眼前忽然蓦地现出了一张倒悬的脸。

就算是平常日子里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倒悬的脸也会把人吓一跳,更何况是在此时此刻,这样一座闹鬼的小院之中。

我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脑海中不断地闪现出现代时看过的无数鬼片中,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镜头。

我还来不及发出惊呼,那张倒悬的脸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放正,接着我感觉自己的肩膀忽然被一双大手用力捏住。这突如其来的一捏瞬间让我冷静了下来,因为我已经感觉到了那双大手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的灼热温度。

“罗茨!”空气中响起一声充满了惊喜的低呼,接着,我惊奇地发现自己已被那双大手揉入了一个火焰般灼热的怀抱。

罗茨正是那位死去花魁的名字,我知道对方一定误会了什么,慌忙一边挣扎一边道:“我不是罗茨,你认错人了。”

这句话一出口,那双大手瞬间僵硬,接着我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重重推开。幸亏躺椅就在我身后,不然这一推我非摔个七荤八素不可。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忿忿地朝那人瞪了一眼。

不瞪不要紧,这一瞪我立刻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当场。

因为眼前那人我竟然好巧不巧刚好认识。

借着不远处映过来的灯光,我可以清晰地看清那张脸。那张脸上长着一双迷离的桃花眼,明明只是那么不经意地站着,却有无尽的性感与魅惑从骨子里渗出来。

有些人不一定要长得多么倾国倾城,只要看过一眼便让人无法忘怀,无论时隔多久,再次相见时给人的印象依然会像秃子头上的虱子那么明显。

“风车男!”脑海中浮现出当日后宫之中满树风车下的偶遇,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你不是在宫里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有些微的错愕,那双迷离的桃花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片刻之后里面忽然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这是我妹妹罗茨的衣服!谁允许你穿我妹妹的衣服了!马上给我脱掉!”记忆中那带着淡淡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可惜却完全没有初见时的亲切友好,里面透出的无限寒意几乎能将人冻结。

听到“妹妹”这个词,我立刻理解了他刚刚的举动。

“真要我脱掉?”

我哑然失笑,一边伸手去解衣带,一边好心解释道:“我贪凉没有穿里衣,这件衣服要是脱了,里面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他见状后退了一步,尴尬地偏过脸去,“还不快给我穿回去!”

说什么没穿里衣不过是骗他的,没想到他竟会是这样一种反应。想起初见时他大大方方色诱我的情形,我倒是有几分意外。

“原来你也会害羞。”我将解开的衣带系回去,微笑着勾了勾嘴角。

“听说你们中原女子向来最重名节,没想到竟然也会有你这样的女子。”他冷冷地扫了我一眼,眼神中竟透出几分鄙夷。

我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刚刚明明是你要我把衣服脱掉,现在却又来怨我。”

没看出来,这家伙外表看似狂放,内心却出乎意料的保守。

他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道:“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想再留在郭天奇身边了,找个地方暂避,就这么简单。”我说着抬头细细打量了他一眼,此刻这家伙身上穿的分明是一身标准的夜行衣,而且还是特适合在月黑风高之夜杀人越货的那种。

“我已经给了你回答,现在轮到你来回答我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既然已经知道了他跟罗茨的关系,如今罗茨已经死了,而他又是这样一副打扮,这后面一定有故事可挖,想到这里我的好奇心便立刻灼灼地燃烧了起来。

听到我的问题,风车男刚刚有了些许温度的双眸又再度变为一片冰凉,他拧紧了拳,咬牙切齿道:“为了报仇!”

“可是,你妹妹不是自尽死的吗?”我一怔,难道说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对,罗茨的确是自尽死的,但是如果没有他,罗茨也不会自尽,一切都是他的错。所以,我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忽然泛出灼人的杀气,拧紧的拳头咯咯直响,一瞬间仿佛嗜血修罗降世。

脑海中浮现出当日他面不改色自残时的情景,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被这样一个怪物盯上,也算是那位书生倒霉。

“这么说,这里闹鬼的传闻也是因为你?”我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淡淡扫我一眼,重重地点头,冷冷道:“我要让他知道,我妹妹就算死了也不会放过他。”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盯住了我的脸,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

我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他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我眼中的恐惧,依旧目光灼灼地望着我,脸上的冷笑越发瘆人。

“仔细看,你跟罗茨还真有几分相似,既然连我都会把你错认做罗茨,那么他就更加……”他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替我演一场戏!我要让他在地狱般的恐惧与悔恨中死去。”

不知是不是过于激动,我惊奇地发现他的身体竟不住地颤抖着。

“罗茨,你看着吧,哥哥会让欺负你的人付出代价的!”

第49章第四十九章杀人夜

“你想让我做什么?”

看眼前这家伙那疯狂的表情,我就知道如果今天不乖乖听他的话肯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俗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学雷锋做好事帮他一帮又有何妨?

可能是我干脆的态度惊到他了,他的眼中闪过些微的错愕,半天才再度开了口,一字一顿道:“我要你假扮罗茨的鬼魂,跟我一起去杀了他!”

他恶狠狠地吐出这句话,那双迷离的桃花眼中杀气瞬间蒸腾到沸点。

哈?

这位大哥,您,您这算是在热情邀请我跟您一起去杀人吗?

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半天反应不过来。敢情在这家伙眼中,杀人就跟出去看个电影吃个饭一样普通。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男人果然可怕。

“你可要想清楚,杀人那可是要偿命的!”看在好歹算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

“人杀人需要偿命,鬼杀人却不必!”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又泛起了刚刚那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他说完,抓起我的手便往罗茨房中走去。

事到如今,他都已经把他的计划告诉我了,我再不答应,说不定明天除了那书生的尸体外槐京又会多出另外一具无名女尸。既然已经上了贼船,那么就只好一条道走到黑。

我欲哭无泪,只得犹如案板上的鱼肉,任凭他摆布。

从罗茨房中出来的时候,我的身上已换上了罗茨衣柜中最漂亮的那件衣服。可惜,大约是为了让女鬼的形象更加逼真吓人,我还没来得及臭美上半秒钟,风车男就二话不说在我脸上扑上了厚厚一层白粉,末了还毫不留情地将我那一头被魏国夫人梳得服服帖帖的黑发揉成了鸡窝状。

出门前我出于好奇,偷偷地朝镜子的方向瞄了一眼。只一眼,便被镜中那个脸色苍白,鬓发散乱的女鬼吓了个半死,半天才认出那其实是我自己。

走到小院之中时,一大片乌云刚好被夜风吹至头顶的天空,原本光华璀璨犹如镶嵌了碎钻的天空一瞬间只剩一片令人心悸的愁云惨雾,阴沉得仿佛随时会重重地压下来。

我打了个寒战,手心缓缓沁出了粘腻的汗水。

“走吧!”

风车男那略带磁性的声音低低地在我的耳畔响起,我只觉得身体一轻,反应过来时已被他拦腰抱住裹挟着掠向了小院的屋顶。

夏日的凉风伴着声声虫鸣扑面而来,脚下是不断飞掠而过的屋顶。我只觉得大脑一片眩晕,连手脚也软软地失去了力气,知道是恐高症发作了,慌忙犹如八爪鱼般死死地巴在了他的身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跌下去摔个半死。

“放心!要是不小心让你摔下去了,我还怎么报仇?”

似乎意识到了我心中的恐惧,耳边忽然响起风车男的一声轻笑。他说着降低了速度,微微调整了一下揽着我腰的那只手的位置。

“呀啊——”

我本想回他以感激的一笑,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却忽然忍不住惊叫出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那张连女人也要生出几分嫉妒的绝美脸庞已变得坑坑洼洼,仿佛刚刚被扔到火里烧过,原本那双桃花眼的位置只剩下两个漆黑的大窟窿,一张血红的嘴巴犹如裂口女一般一直从嘴角裂到耳根,右侧的脸颊跟大战后的终结者那样被撕去了表面的皮肤,露出里面的筋肉,血肉模糊……

我被吓得不轻,身体下意识地想要从眼前这个可怕的家伙手中逃离,等到我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被他揽着在屋顶飞驰之时,我已松开缠在他身上的手脚,一把推开了他,然后犹如一个断了线的秤砣般开始急速地朝着两个屋顶间漆黑的小巷中坠去。

所幸他反应奇快,一扭身便追了下来,借着以脚撑墙的反作用力迅速地追上了我。

我原以为他会像武侠小说中的武林高手那般轻松地将我提回去,没想到他追上我后却只是用力抱紧了我,然后没出息地做了个团身的动作……

我只听到空气中响起一声痛苦的闷哼,紧接着急速下坠的感觉便骤然停止了。

借着肉垫的缓冲,我毫发无损,可惜,我身下的那个肉垫却摔得不轻。

“大夏国的太平公主不过了了,竟然为一个面具吓成那样!”他冷哼了一声,粗鲁地一把将我推开,一边揉着后背,一边用那两个漆黑的大窟窿望着我。我可以想见,此刻,那张面具下的桃花眼中一定充满了鄙夷。

我嘿嘿一笑,不置可否。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夏国的太平公主,他再怎么冷嘲热讽也伤不了我半分。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开始仔细打量那张吓了我一跳的面具。

那面具做得极为逼真,跟他脖颈处小麦色的肌肤融合得天衣无缝,乍一眼看去就仿佛真的是从他身上长出来一般。他此刻的表情因为疼痛微微有些扭曲,衬得那张恶鬼般的脸越发狰狞可怖。

“看什么看?”那张鬼脸眉头一皱,粗鲁地朝我吼了一声,表情可怖至极。

我慌忙偏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