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适在那边急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妈说你什么也没拿就跑出去了,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没事,”袁喜说道,又抬头看了一眼步怀宇,深吸了口气说道:“我在张恒家里,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说一下。”

何适在那边明显地一愣,因为刚才他打电话问过了张恒,张恒却说没有见过袁喜,而现在袁喜却说她在张恒家里。

袁喜挂了电话,把手机慢慢地递给步怀宇,他挑着嘴角嘲弄地笑笑,接过手机站起身来说道:“你等着何适吧,我先走了。”

袁喜一怔,慌忙拽住他的衣角:“你要走?”

他回头看她,脸色平淡:“我没有义务和你配戏,如果你想演一出新欢对旧爱的戏给何适看,你可以找张恒,他应该会演得不错。”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凄楚地看着他,像个无助的孩子。他硬下心来转身欲走,却发现衣角仍被她拽着,不肯撒手,他终于火了,回过头冷冷地看她,寒声问:“袁喜,你不觉得你太残酷了么?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对我?就因为我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爱。话一出口不光是她呆了,就连他自己都愣在了那里。僵滞了片刻后,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松了手,又往后缩了缩身子之后垂着头小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你走吧,你走吧。”

一句话就把她吓成了这个样子,他苦涩地笑了笑,转回身在她面前蹲下,双手握住她的手放缓了声音说道:“袁喜,你太自以为是,知道么?这并不是好事。你以为这样的欺骗就是爱何适了么?如果是我是他,我只会更加的恨你,因为你连让我得知真相的权利都剥夺了,你连让我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那你告诉我,”她起头来,眼睛里蕴含了泪光,倔强看着他:“爱情是什么?它能支撑多少年?它足以支持婚姻里的一切么?支撑住双方的家庭,几十年的朝夕相对,能么?”

他的唇的抿成了苍白的线,这个问题他没法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她弯着嘴角笑,笑容苍凉而倔强,说出来的话却是无赖至极,她说:“你走吧,我不用你给我配戏,我也不用张恒,因为没有人会信。就算你不在这里,我还是要拿你出来,只有说是你他才会信。他的脾气我最清楚,他不会逼着我要解释,他一气之下只会离去。也许过段时间后他还会回来,可那个时候我已经换了工作搬了地方,他就是想找也找不到我,时间长了也只能再回去,从那以后他就会过自己的生活了。”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没有什么人是忘不掉的,只要时间够长,都可以的……”

他无言,过了好久才无奈地说道:“自以为是的女人是最恐怖的,自以为是的顽固女人更是不可理喻。既然你决定了,那么我没权阻止你。我只是希望我们以后如果有这一天的话,我不要有同样的待遇。我什么都可以接受,就是不能骗我。”

她一愣,缓缓地抽出了手,轻声说道:“不会的。”不会怎样?不会和他有这一天还是说不会骗他?她不知道。

何适来得很快,步怀宇开的门,两个男人的目光意外地交汇。何适脸色一冷,看了看步怀宇,又看了看沙发上的袁喜,眼神中升起怒意,却又强忍着压抑住,只是大步走向袁喜。

步怀宇侧身让开,一手扶着门,看着他在袁喜面前缓缓蹲下,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苦涩还是嘲讽,拿出一支香烟默默地点燃,淡淡的烟雾在他和那两个人面前升起。

“袁喜,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就这样跑出来,手机也不带,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何适拉着袁喜的手,却感觉她的手指冷冰。

“袁喜……”心中没来由的一慌,何适握紧了手指,看着袁喜。

“坐下吧,这样不好。”袁喜强压心中的痛楚,冷淡地道:“对不起,让你着急了。”

何适看着她不语。袁喜这样跑了出来找张恒,可是张恒却不告诉自己她在这里,刚刚袁喜打自己电话的时候用的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步怀宇的。到了这个时候,她原来却还是和他在一起。

“何适,我想了想,有些话我今天必须告诉你。”袁喜看着何适的目光,感觉这样的谈话简直是折磨,就像有人用刀子将心一下下地割着,痛的连血都流干了,可她必须还得活着。

步怀宇靠在门前看着他们,握着打火机的手紧了又紧,直到几乎被尖锐的边缘划出血来。他快步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新鲜空气和嚣闹的声音一下子涌进来,才终于可以呼吸。

袁喜听着这些声音,仿佛感觉自己又活了回来,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要么狠下心选一条路,要么就纠缠不清,她不会选择后者。她已给不了何适幸福,那么就让她把他推向幸福。

“何适,我们分手吧。”袁喜将这句今天想了无数次的话说了出来,心里并没有想像的那么痛,“我做不到,我回不去了,虽然我已经很努力,可我还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他看着她,唇微微有些颤抖,连带着他的声音也跟着颤了起来,他拒绝地摇头:“不,我们已经回去了,我们就要结婚了,不是么?”他更紧地握了她的手,却意外地发现她一直戴在中指上的戒指没了,他的心更是往更深处坠去,有些惊慌地抬头,痛苦地问:“你把戒指都摘了?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袁喜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何适:“我们不要欺骗自己了,好不好?”

“是你一直在骗我!”何适悲愤地叫道,猛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袁喜,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告诉我要分手,我父母明天就要到了,你告诉我要分手!袁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就算让我死也得让我死得明白点,是不是?”他叫喊着,却突然又想到了些什么,忙又蹲下了身体,扶着袁喜的肩膀急切地问道:“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又出什么事情了?你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是不是你妈那又找什么事情了?”

“放开她。”旁边沉默了好久的步怀宇突然冷声说道。

第 45 章

“放开她。”旁边沉默了好久的步怀宇突然冷声说道。

何适动作一僵,缓缓地转头看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站在窗边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敌意。他慢慢回过头,盯着袁喜的眼睛,轻轻地问:“是因为他?”

袁喜深吸了口气,重要用力地点下了头,僵硬地说道:“是的,我真的骗不了我自己了。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是他陪伴了我,是他给了我温暖,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你回来了,我动摇了,我以为我自己爱你,我以为我们可以回到过去,可是不行的,他已经在我心底了,已经融入到我的生命里去了。何适,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我尽力去忘记他,可我真的做不到,你放过我吧,好不好?”

一段话终于把何适心里所有的热情都浇灭了,果然是这样的,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虽然他已经极力地去避免了,可它还是发生了。他默默地看着袁喜,缓缓站起身来,认命地点着头,问:“你这回是真的想明白了,是么?”

袁喜不敢去看他悲伤的眸子,低垂了头:“是的。”

“你不爱我,是么?”

“……不爱。”

“你爱的是他,是么?”他又问,“抬起头来袁喜,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你爱的是他,是么?”

抬头,抬头,袁喜告诉自己要抬头。她努力地把头抬起来看向何适,用平稳的声音回答道:“是的,我爱他,从你回来前就已经开始爱了,所以我才会怕他,才会躲着他,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才会害怕。虽然我一直在逃避,可我爱的就是他,所以在他住院的时候,我才会去偷偷地看他,因为我放不下他,从来就没有放下过他——”

步怀宇的手极快地抖了一下,像是被烟烫到了手。

“够了!”何适喊,他苦涩地笑,“是我让你为难了,也许,我根本就不该回来。”他一步步地往后退去,直到门口,“如果我够风度,我应该笑着祝福你们两个的,”他说,笑着看了看步怀宇和袁喜,眼睛里却隐约闪过了泪光,“可惜我真的没有那么好的风度,我做不到。”说完便甩门而去。

袁喜怔怔地看着大门,只觉的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这就结束了么?这就是结果么?她想不清楚,不是应该心痛难忍么?为什么她只觉的胸口空空的,一点也觉不到心痛的感觉?是因为她已经痛得麻木了,还是说她压根就没有心?

步怀宇沉默地看着袁喜,脸上的神色万般复杂,好一会才淡淡说道:“你这样的女人,够拧,够狠,也够会做戏。袁喜,其实你一点也柔弱,你的心……真硬。”

“是么?”她苦笑着问,“心不硬怎么能活下去?我得活下去啊,我真恨不得连心都可以不要了才好,那样才能活得轻松一点吧。”

她抬头看向他,问:“我的戏是不是做的很好?”

他看着她,目光冷淡,没有开口,只有夜风从他身后阵阵吹了过来,让人清爽,却也透露着丝丝寒意。

他送她回家,车子到楼下的时候她却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呆呆坐着。步怀宇先是疑惑,可眼光往车外一瞥便明白了,嘴角带了些嘲讽的笑意,说道:“谁也不是傻子,你突然给他来了那么一出,他果然还是不肯信的。”

袁喜半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过了好一会才有气无力地苦笑道:“过来帮我开一下车门吧,我怎么觉得自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呢。”

步怀宇看了袁喜片刻,还是下了车绕到她这一边替她打开了车门,然后又伸了手出去扶她。袁喜扶着他的胳膊从车里出来,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突然环住了他的脖子,闭着眼睛把唇凑到了他的唇边,慌乱地压了过去。

他的身体一僵,瞬间就明白过来她的用意,心里的怒火不可抑止地烧了起来,恨恨地看她,射出的目光烫的炙人,恨不得能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里去。

她眼里含了泪,慌乱地闭上眼,有泪珠顺着她抖动睫毛滑落下来,渗入他们相贴的唇上,带着丝苦意。他紧咬着牙关,手在体侧攥成了拳,身上的每块肌肉都僵硬着,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她,心里突然恨起了这个女人,她把他当作了什么?

她的身体抖做一团,仿佛随时都会虚脱在地上,唯有手臂坚定地环着他的脖颈,死死地往下拽着,仿佛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胳膊上来支撑她的体重。

这不是吻,这是对三个人的折磨。伤了他,折磨了他,然后又痛了自己。

袁喜只觉的自己再也撑不住了,就想放弃吧,做了这么多,伤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无力地松手,身体刚要往下滑落的那一刹那,他的手臂突然勒住了她的腰,那么用力,那么狠。她惊惶失措地抬眼,看进他蕴藏着暴怒的眸子,他在她耳边发狠地说道:“袁喜!你给我站直了!既然有胆量做了,就要有胆量去承担后果!”他的手来到她的脑后,用力地压向自己,然后就狠绝地吻了下来。

她慌了,她是真的慌了,在这一刻,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做戏都从她脑海里逃离了出去,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白,她这是在做什么?是扎何适的心还是扎步怀宇的心?

旁边有车被发动着了,刺目的车灯猛地打过来,把两个纠结的影子无比放大地推出去,荒唐而诡异。然后那车便箭一般窜了出去,擦过她身后的车子,发出刺耳的声音,却仍是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她的手从他的脖颈上滑下,挡在两人之间, 用力地推着他的身体,可他是那样的强硬,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吻着,唇在她的唇上辗转,舌在她口中掠夺。

袁喜的泪再也忍不住,决了堤地冲下来。步怀宇微怔了怔,更加粗暴地吻了下来,她的唇早已经被他咬破,腥甜的味道弥漫了他的口腔,可他却仍不肯放过她,唇舌强悍地席卷着她,把她直逼到再也无路可退。

如果说这个吻是起于算计,那么现在就是他的报复,冷酷而狠绝。既然她伤了他的心,那么他就让她也来尝尝痛的滋味。

回到家里,袁喜已经是心神俱惫,只一天之间,她仿佛把别人一生经历的悲喜都尝过了。客厅里还亮着灯,母亲正坐在沙发上沉着脸等她。袁喜淡淡瞥了一眼,眼神中除了漠然与麻木什么也没有了。袁母看到她这样的眼神也是一惊,可随后心里便腾起了更大的怒气,中午的时候女儿竟然敢让母亲滚,现在又是这种眼神看自己。这是什么?这是对她母亲权威的藐视。

“你还知道回来?”袁母冷声说道,“翅膀真是长硬了啊,你现在是用不着我了,敢让你妈滚了!你忘了是谁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养大的了?我养条狗都比你有良心,你——”

“够了,”袁喜冷漠地看了母亲一眼:“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去养条狗。不过现在你最好闭上嘴,不然我不介意让自己的良心更少一点。”

袁母张嘴结舌地看着女儿,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来,于是憋红着脸颤着手指着袁喜:“你!你!”

“我以后就是这个样子了,如果你看得上,我不介意继续管你叫妈,哥那里我还照常管,如果你看不上,你看谁好就找谁去!”

袁母的脸色都气青了,颤声骂道:“畜生啊!我是你妈,你敢——”

袁喜冷笑道:“我知道你是我妈,不过我真恨你是我妈。”她说完就转身往屋里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说道:“对了,那个戒指你得还给我,我和何适结不了婚了,我得去还给人家。还有,如果你最好死了给你儿子娶媳妇的心吧,娶也是生小傻子。我可一辈子养一个傻子就足够了,别逼急了我,不然我什么都不认了。”

袁母先是愣了片刻,然后上来揪扯着袁喜怒道:“你胡说什么呢?你要是怕花钱就直说,不用咒你哥。”

袁喜冷笑,甩开母亲的手回到门厅那把包里的检查报告掏出来摔给母亲,冷笑道:“是不是胡说你自己看看吧,这是人家给大哥做的检查,遗传的痴傻,不光他会生傻子,我要是生孩子也是一半的傻子。”

袁母彻底被这些话打傻了,她虽看不懂检查报告,可那“遗传”两字却真真白白地写在上面,她傻了,片刻后才不死心地嚷嚷道:“尽是骗人的,东街上的胡四娶了个疯媳妇,人家生的孩子更聪明,一点事都没有,你大哥怎么就不行了?他又不是死傻!”

“信不信随你,你愿意去娶就去娶,不过我再也不管了,我就当没有这个大哥,没有这个家!”袁喜自嘲地笑笑,“不过我本来就没有过什么家。”

袁母还没有从这个巨大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那几张纸,过了片刻后突然问:“何适就是因为这个不要你了?”

袁喜心中一痛,不是他不要她了,是她要不起他了。

袁母见袁喜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猜对了,一下子就恼了何适,气道:“这就是你看中的人?他眼皮子就这么短?我早就觉得他不行,这样的人早散早好,省得以后也是靠不住!你大哥是傻子碍你什么事?你又不是,你又不会生出傻的来!”

“够了!妈!”袁喜突然喊道,抬头绝望地看着母亲,“我真希望我不是,我真希望我没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没有这样的大哥,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拍屁股走人,再也不回来,我真得受够了,受够了……”

袁母愣在了那里,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儿,嘴唇张了张,却终究没能发出声来。青卓的房门被打开了,他穿了身睡衣站在那里,怯怯地看着袁喜,撇着嘴带着哭腔地问道:“小喜,你又要不要我了么?我听话,我再也不去乐园了,你别不要我了,好不好?”

袁喜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忙别过头擦了两把,勉强笑着对大哥说道:“哥你怎么还没睡觉?快点去睡觉吧,”回头又对母亲说道,“妈,你赶紧哄着大哥去睡觉吧。”说完就急忙进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把自己扔到床上,她用被子蒙上头,还是哭。她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的能哭,哭累了便歇一会,想着想着眼泪又下来了,于是接着再哭,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觉得眼皮已经肿得撩不起来了,这才仰躺在床上看着房顶发呆。狠话、气话都说了,可她也知道没用,她真的能狠下心来一走了之么?她不能,如果能,四年前就走了,何必会熬到现在。母亲再不好,可她生了自己养了自己。大哥再痴傻,他也是自己的大哥,真的能忍心不管么?再说还有父亲,那个老实巴脚的父亲,如果她撒了手,父亲怎么办?

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一夜。

第 46 章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袁喜眼睛肿得已经眯成一条缝了,就连看东西都有些模糊,她自嘲地笑笑,心道幸亏还好没瞎,本来就够命苦的了,要是再把眼睛给哭瞎了,那可真是得去跳楼了。

袁母少见地沉默,她比袁喜起得要早,早已经把早餐摆到了桌上,然后就沉默无语地看着袁喜,几次张了口却又闭上了,像是心里憋了什么话。她的眼睛也有些红,看样子昨夜也没睡好。袁喜看到了不仅冷笑,有些恶毒地想不知道她是心疼自己的儿子没法娶媳妇了愁得睡不着觉,还是心疼白花在小红身上的一万多块钱。

临出门到时候,袁母把戒指还给了袁喜,自以为是地劝她:“跟他散了就散了,以后找个更好的,我看步怀宇就比他强得多!他对你大哥多好,一点也不嫌弃你大哥!……”

袁喜接过戒指没说话,没等母亲的话说完就出了门。步怀宇?她连何适都要不起了,还有什么资本去要步怀宇?

单位的同事看到袁喜的反应基本上都瞪圆了眼张大了嘴,虽没好意思问什么,不过那时不时飘过来的目光却泄漏了大家的好奇。不过也不是全无好处,昨天没有请假就跑了,主管本来火了,把袁喜叫进办公室刚想批一顿,可一抬眼看到她那副尊容便不忍心了,到嘴边的话又都咽了下去,挥挥手就让她出去了,寻思这姑娘不知道遇到什么可怜事了,怎么能把整个脸都哭肿了呢?

中午的时候,为了避免自己的尊容吓到更多的花花草草,袁喜没有下去吃饭,刚啃了几块饼干,就看到一个白色的餐盒“啪”的一声从天而降,落到了她的桌子上,她愣愣地抬头,然后就看到了步怀宇的一张冷脸。可就连这张能冻死人的脸在看到袁喜的脸以后都不仅是一怔。

袁喜自嘲地笑,心道这回可真是肿大发了,怎么谁见她都是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为什么不去吃饭?”他冷声问。

袁喜冲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问:“你觉得这个模样还能下去么?”她的眼皮肿得跟水泡似的,鼻子也是又红又肿,就连嘴唇都是肿的,像是把一张脸都泡在了火碱水里,五官都发了。

步怀宇有些内疚,眼睛和鼻子那是她自己哭肿的,可嘴唇却是被他咬肿的,仔细看连牙印都还能看到。不过这个时候可不是他表现内疚的时候,于是他继续冷着声音问道:“都这个样了为什么还来上班?”

袁喜嗤笑:“不上班怎么办?难道要去喝西北风。”

不上班?笑话!那是有钱人才能享有的权利,她袁喜会是有钱人么?她信用卡上还透支着好几千块钱呢!

步怀宇一愣,想不到袁喜怎么突然又换了这个脾气,每句话都噎人!他不想和她计较这个,只是微皱着眉头说道:“赶紧吃饭吧,一会就凉了。”

袁喜端起来递给步怀宇,冷淡地说道:“我消受不起,你自己吃去吧。赶紧走,一会我同事就回来了。”

步怀宇没有接,只是看着她。两人正僵持着,外面就有人回来了,是袁喜的几个同事,结伴在楼下吃了饭上来,一进门看到步怀宇站在袁喜桌前,都是咧着嘴抽凉气,立刻把步怀宇的突然出现和袁喜的肿眼联系在了一起。有胆大的过来和步怀宇打招呼,步怀宇淡淡点了点头,然后接着再盯着袁喜。

他豁得出去,袁喜可豁不出去,虽然她早已经下了换工作的决心,可就算是换工作也得是过了年之后的事情,在这之前她可还得在这混生活,她不想被吐沫星子淹死,于是只得妥协,把餐盒放回到桌面上,低声对步怀宇说道:“你先去上班吧。”

步怀宇还是不动地方,袁喜咬了咬下唇又加了一句:“我马上吃。”

这世上什么传的最快?流言!还没到下班的时候,袁喜甩掉未婚夫重新又钓上步怀宇的八卦便传遍了大楼。后面的几天各种演义版本在大楼里上窜下跳,而且还都说得有理有据,有鼻子有眼。或多或少地传到袁喜耳朵里些,袁喜自嘲地笑,想她活着还是有点用处,起码可以娱乐大众。

戒指是她求皮晦给何适送回去的。她没敢和皮晦说是何适母亲来找她的事情,只是说她突然发现她不爱何适了,她爱得是步怀宇。皮晦愣了半天,然后就指着她说:“我真想抽你,这招人恨的事为什么总是找我做。既然不爱那早干吗去了?虽然我也不怎么稀罕何适,可也没有你这么玩人的呀。人家父母都过来了,你这里却又不结婚了,你逗着人家一家子玩呢?你过家家呢?说结婚就结婚,说不结就不结,我说袁喜,你人品都让狗吃了?怎么反过来正过去你都有理啊?你讲起道理都一套一套的,一会是何适,一会又是步怀宇,你干吗呢?你有个准性没有?你当这是干什么?你挑柿子呢?”

皮晦从来没对她说过这么狠的话。袁喜陪着笑,心里却在滴着血,没有人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期盼过这个婚礼,那曾是她对于幸福的向往,是支撑着她面对不堪的家庭时的力量。

皮晦送了戒指回来,跟在袁喜屁股后面一个劲地长吁短叹,到最后袁喜实在受不了了,只得转回了身子无奈地看着皮晦:“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何适……”皮晦咂了一下嘴,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看着挺不忍心的,几天的功夫……都瘦得不成样子了。”

袁喜垂下了眼帘,遮掩了所有的情绪。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除了让自己麻木。

从那以后何适便再无消息,袁喜依旧是上班下班,像是被上满了弦的钟表,走得精确无比。步怀宇却突然变了性,每日中午都准时到二十二楼去找袁喜一起吃饭,晚上下班再送袁喜回家,看样子是分明是摆出了一副热烈追求袁喜的姿态。可谁还没见过整天冷着一张脸追求人的,所以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些怪异。

袁母很是消沉了几天,一个人坐着的时候总是发呆,见女儿回家后就把自己关进屋里,她几次想去敲门,可刚举了手却又犹豫了,在门口转悠几步再低低叹息一声走了。直到后来有一天她见步怀宇送袁喜回来,她的眼睛才又有了点神采,总是不住地偷偷打量步怀宇和袁喜,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青卓见到步怀宇非常高兴,虽然他只是个孩子的智力,可是却也感觉到这几天家里气氛不对,每日里也不敢吵闹,只是乖乖地坐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见步怀宇拿了大包的零食给他,他也兴奋起来,拉着步怀宇颠三倒四地说着话,还不顾母亲严厉的眼色,一个劲地缠着步怀宇带他去游乐园玩耍。

步怀宇和颜悦色地笑着,极有耐心地哄着青卓说:“你刚做了手术不能去玩那些,等周末我带去你动物园好不好?”

青卓拍着手叫好,袁母虽然嘴里呵斥着儿子,可心里的欢喜却溢于言表。

袁喜以为步怀宇随口应付大哥,谁想到周六的时候他真开车过来接青卓去动物园,青卓高兴地直蹦,连外套都顾不上穿就要拉着袁喜出门,她不忍让大哥失望,只得帮他穿好了外套领他出门。

步怀宇却停下看着袁母说道:“伯母一起去吧。”

袁母一愣,连忙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去就好了。”

有些紧张地看向袁喜。步怀宇笑了笑:“去吧,您自己在家里也没事,我们中午就不回来了,带着青卓好好玩一天。”

袁母呐呐地看向袁喜,袁喜低头帮青卓整理着衣角,淡淡说道:“一起去吧,我怕管不了大哥。”

袁母眼圈突然有些红,连忙应了一声,转身进屋收拾东西。步怀宇见她收拾了很多吃的东西,便笑着阻止道:“伯母,不用带吃的了,饿了就在外面吃好了。”

“呀,那得花多少钱!什么东西都贵的要死,还是自己带着划算。”袁母说道。

步怀宇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重新放回到餐桌上,笑道:“真的不用了,我答应青卓带他去吃大餐的。”

袁母看着桌上的面包之类的还是有些不舍,犹豫着说:“要不你们去吃,我吃这些就挺好!”

步怀宇笑着摇了摇头,拉着袁母出门。青卓早已经在旁边等得不耐烦了,一个劲地催促他们:“快点,快点!”

去年他们也曾这样一起出游过,大哥在车座上兴奋地扭动着身体,不时地指着街上的什么东西惊喜地问着步怀宇,而他面上一直带着淡淡地温和的笑容,对大哥的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很认真。

看着这样的情景,袁喜神情有些恍惚,就是那次的出游,让她坚持了四年的守候产生了动摇,也就是那次出游,让她知道了他心底隐藏着对另一个女子的愧疚与牵挂。

同样的画面,相隔还不到一年的时间,现在想起来却觉得久远,不知道是人疲了还是心倦了,仿佛与一切都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到眼里如此的真切,伸出手却触手冰冷,感觉不到一丝热气。

出书版手打章节:

同样的画面相隔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想起来却觉得久远,不知道是人疲了还是心倦了,仿佛与一切都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在眼里是如此的真切,伸出手却触觉冰冷,感觉不到一丝热气。

开始的时候,她曾一到中午就故意加班,然后磨蹭着不去吃饭,他了不多说话,就是坐在一边静静地陪着她,偶尔会翻看一下当天的时事新闻,决不催促。她硬不下心来,因为知道他的胃不好挨不得饿,再说她脸皮也没那么厚,受不了同事们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们,到最后也只有乖乖地跟跟着他去吃饭,然后晚上再乖乖地坐着他的车回家。

地她摸不透他的心思,他的眼神总是太深远,像是探不到底的样子。她想他是可怜她的,虽然他从没明说过什么,可她也能看得出来。她的家庭、她的境遇足以让每一个强势的男人都产生同情心,然后以一副求世主的姿态站在她的面前。可是天知道她多么痛恨别人的怜悯。是的,她痛恨,她的一辈子都在努力地做一个强者,可以别人的眼里却偏偏成了一个柔弱的对象。她痛恨这样的自己,连带也痛恨那些用怜悯的眼神看自己的人。

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她总是胡思乱想,前世今生神神鬼鬼她都想过。东方人讲究因果报应,那么她今生的苦果便是上世种下的因,她不需要别人的怜悯。而西方人说人生来应时有罪的,那么就让她自己来赎她的罪恶,她也不需要别人的牺牲与施舍。

步怀宇越是这样对她,就彷佛以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在心里反而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不需要他这样对她,也不值得他这样对她,他太优越而她太不堪。有时候她也想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情太多便成了怨,恩太多而成了仇吧。

地虽然袁母没有明确地表示什么,可看得出她接受了儿子不能结婚的事实,她给说媒的人打了电话,表明退婚的意思,并提出了要求女方退还彩礼。袁喜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答复母亲的,只是袁母很快便决定要带着青卓回老家。

袁喜没有挽留,她也不想 挽留,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心神俱疲了,急需一个人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不然她怕自己哪天走在大街上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皮晦、步怀宇和张恒都过来送辊袁母和青卓。青卓照旧是舍不得歧意,人都在火车上了还央求着步怀宇,说下次他再来的时候一定要带他去游乐园玩。

袁母神神秘秘地把袁喜拉到一边,偷着瞄了一眼旁边的青卓说话的步怀宇,小声地说:“步怀宇这人行,我看他对你也是真心的,你别总是拧,你哥有病,不见得你有病,你就结婚生孩子,放心,妈给你打包票,孩子绝对不会出问题。” 她停了一下,正想接着说下去,袁喜却已转过身子往大哥那边走了过去。

送走了母亲和大哥,紧接着就是送张恒。他被国外的父母催得紧了,虽有不舍,但也只得走了。袁喜请假去机场送他,见他仍是笑嘻嘻地和皮晦开着玩笑,皮晦眼圈却已经红了。张恒一脸痛惜地拍皮晦的肩膀,大声感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到最后竟然是你皮晦用眼泪来送我。”说着又转头看袁喜,喊,“我说袁喜,你真让我失望,你看看皮晦都哭了,你咋都不给我哭两声呢?咱怎么说来着,不是说好了让你抱着我哭吗?”

他张开胳膊走向袁喜,在路过步怀宇身边时却突然又转了方向,给了步怀宇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凑在他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转着头一脸坏笑地看着袁喜,步怀宇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目光迅速地在袁喜的脸上闪过不,然后狠狠地了张恒肩膀一拳。张恒夸张地大喊一声,嚷嚷道:“既然都打了,那我也不客气了。”

说着竟往袁喜这里紧走两步,趁袁喜还没反应过来把她一把拉进了怀里,用力地抱了一下,“妹妹,坚强!”他低声儿说道。

这一句“妹妹,坚强”,却差点儿让袁喜失声痛哭,她把头死死地埋在他的肩头,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他去扑哧笑了起来,语调轻快地逗道“行了,赶紧起来吧,不然我一会儿非得被某人揍得上不了飞机不可。我说袁喜,你要是对我有意思你倒是早说啊!我这都要上飞机了,你才真情流露,这不是成心让我走不踏实嘛!”

袁喜有些窘迫地抬起头来,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正想解释几句,抬头却看到张恒的视线正越过自己的头顶看向后面,看着看着他突然脸色大变,慌忙提了小行李箱冲着大家喊了一嗓子:“兄弟们,改天再回来探你们,先闪了。”说完 竟然也不等大家的反应,转身就往安检口疾走。

一伙人都愣了,心道这是哪一出啊,还没明白过来呢,就听见后面有个女孩子大声喊:“张恒,你站住!”这不喊还好,一喊张恒反而跑得更快了,眼瞅着人就没影了。一个身材高挑打扮时髦的女孩子从袁喜身这冲了过去,追到安栓口处被工作人员截住了,然后她居然在众目睽睽下脱掉自己的一只高跟鞋冲着张恒的背影就扔了出去!嘴里还恨恨地大骂道:“你奶奶的,我让你跑!告诉你浑蛋!有本事你就跑火星上去,不然咱们没完。”

地大家都傻了眼,谁也想不到那个脸上总是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的张恒,最后竟是被一个女孩子以这样的方式“送”出了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