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一终于打完电话进来了,看着倒成一片的惨状恶狠狠瞪翅膀。“你一天也不干个好事儿。”

“哪个小姑娘?”杨毅咬字清晰地问于一。

“高啦?”他拉着脸在她身边坐下,拿起不知谁倒剩的酒瓶把里面的一口酒喝光。

“高娜是谁?”她追问。

于一哭笑不得地拥她进怀里,姆指轻刮她微有点发烫的脸颊。

“高娜是谁?”她想坐起来质问,被于一搂紧了不放,只好倒在他胸前扯着他手指上的绷带玩。

翅膀摘下眼镜揉揉鼻梁。“谁的电话?”

“证儿下来了。”

翅膀愣了一下将烟掐灭。“到底没劝了你妈?”

“谁能劝得了她!”于一懊恼地抱紧怀里的人,长长流海遮住了半张脸,看不见他的表情。

翅膀也不想看,他能想像得出有多难看。

时蕾捏着眉毛之间嗡嗡疼的肉皮。“说什么呢?”

于一抱起杨毅就走,翅膀叫住他。“她晚上得回家跟大人吃饭。”所以他才中午做东。

“知道了。”他脚步未停。

“翅膀你快跟出去看看,”时蕾眼皮直跳,“他俩喝那么多可别骑车了。”

“谁能劝得了他!”

“干嘛去?”杨毅出来见了风渐渐醒过来,低头见自己悬在半空吓一跳,“我要自己走。”

于一不管她,把她放在摩托上,戴上头盔。“我有事儿跟你说。”

“…听不见了。”她费劲地摘下头盔。

“戴上,到地方了我再说。”他扣好头盔箍紧她,踹着了火。

她挣扎着又把头盔取下。“上哪去?”

“戴上!”他耐性顿失地吼,伸手要给她戴上。

“把我脸都刮坏了!”她吼得更大声,指着颊上被塑料卡子划出的一道浅浅红印。

于一抓过头盔一把扔得老远。

“下午要上课。”杨毅往后一仰身栽栽歪歪地从摩托上爬下来,被于一从后边抱住。她掰着他的手,“我自己打车回去。”这家伙喝得直扔东西,太不安全了。“撒手。”

“我送你回学校。”他不肯放她,任她又抓又挠。

翅膀回班见到杨毅吓了一跳。“靠,你怎么回来了?”

“我困了不敢回家睡。”她趴在桌子上喃喃。

“回于一那儿去睡啊,”他答得自然,“他没回家睡觉吗?”

“我不知道。我困了睡一会儿,主任来了你叫我啊。”

“妹子,第一节是体育课。”

“啊,那正好。”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是不忘交待,“主任来了你叫我啊。”

第二节课上课铃响翅膀才回来,同桌正捧着一瓶酸梅汁喝得咕咚咚响。“哪来的?”等她喝完了他才敢问,就怕她急着回答再呛着。

她一抹嘴巴。“好酒!”

“谁给你买的?”

“不知道,睡醒了就在你桌子上的,我还以为是你买的。”

服了。“不知道谁的也敢喝!我都纳了闷了你是咋活这么大的?”

“别说不吉利的话噢!”她拿空瓶子指着他放话,“我过生日你惹我不痛快我一酒瓶子醢死你。”

第三节物理课,杨毅听得头晕目眩。“我要吐了。”

“真的假的?”该不会那瓶酸梅汁真有啥问题吧?

“真的。”她严肃地点头,“物理老师怎么长那么恶心?”

“小逼崽子!”翅膀拿书砸她的头。

“我必须得报文科了。你呢翅膀?你学文学理。”

“理。”

“文科班女生多。”翅膀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市长坚持让我学理。”

“可也是。你这不讲理的是得学点理。”

“你记着杨毅,”翅膀把手上的小说翻得哗哗响,“我不会再跟你讨论任何正常人的问题。”

“小四得学文吧,他不是要考北外吗?”丛家早就说过上文科班。“于一呢?”

“呃——没听他说过。”

“肯定是理科呗。因为他也不讲理。”

第四节自习课,上课半天了杨毅晃晃悠悠敲门进来,唐僧在讲台上眉头皱得老深,把人叫出去训了半天。杨毅一脸郁闷地回到座位上。“让我写说明书。”

翅膀噗哧一笑。“你跑哪去了?”

她瞪大眼睛紧张兮兮地说:“家家和小四儿都没回来!”

“我知道啊。”他查着人带出饭店的,谁回来谁没回来还用她告诉?“他们上于一家了。”

“哦,原来于一回家了。胖头陀在班级门口面壁呢。嘻嘻~于一明天来上课也悬,他班铁娘子肯定发飙。”

下午放学季风和杨毅回家跟家人吃晚饭,两家妈妈提前下班回家做了一大桌子菜。吹灭了十六根蜡烛,杨毅把蛋糕递给季风时说:“你现在比我小一岁了。”

“不要脸,我妈说我其实比你大两个月…哎呀!”脸上被不安好心的寿星公抹了一片奶油。

“这个手快啊。”孙少华摇头。

当年孙少华有季风三个来月了丛丽荣才查出怀孕,但是早在当胎儿的时候杨毅就心急,待到七个多月就着急出来,刚好季风也足月了,三天后出生。大人们都说杨毅这是抢着抢着要当姐。

吃完饭杨毅换下校服裤子,偷偷穿上小白裙,鬼鬼祟祟地跑出家门。季风骑车带她上学,一道上不时侧目看她的裙摆,杨毅得意地勾着嘴角。“漂亮吧?”季风没敢吱声。说穿了就像绵羊俩腿儿走道,总会惹人多看两眼,跟漂不漂亮关系倒是不太大。杨毅当他是默认。

神采飞扬到了学校,众人皆惊。“呀,杨毅穿裙子了。”

翅膀斜睨那件削肩吊带儿的衣服。“是不是太凉快儿了点?”

“我这样在大道上你不认识我能不能想钓我?”她抛了个红岩式的媚眼。

翅膀冷哼。“不好意思,我对脸部抽筋的女生没兴趣。”

“扫兴!”她穿上外套趴在桌子上,“于一跑哪去了不来上晚自习?他中午也没喝多少啊。”

“打电话问他。”他把手机扔在她桌子上。

总会流逝的

杨毅坐在后座上气鼓鼓地往季风背上画圆圈叨叨咕咕。“本来还想跟他显摆显摆呢,结果人老先生没来!”人人都说好看,尽管有些是在她“说不好听的掐死你”这种眼神的威胁下说的,但总是收到她预期的效果了,只有于一当意外,根本看都没看着。“跑哪去了啊!巴嗄,阿那土毛扑的逮丝嘎…”

这他妈是哪国英语?“让你打电话问你不打,别在那嘟嘟囔囔的。”

她狠狠掐他一把。

“靠,你想死啊!”好疼~~

“靠,坐你车还得受你气。”自己走!

季风来不及阻止,后边那个完全忘了自己穿裙子的傻丫头已经从车上跳了下去,借着惯性往前跑却迈不开步,重重跌在地上。“该!真不够你得瑟的!”他咬牙骂着,看她趴在地上不声不动,有点慌了,撇下车子过来看她。“摔坏了啊?”拉起她查看,手腕和膝盖上都沾了砂土,拍掉之后血丝纠缠。

杨毅目光呆滞,“穿裙子就是不方便,”抬眼看了看季风。“浩?”

“浩个屁!”季风看她噙头吹着膝盖上的沙粒儿,肩胛骨支愣着,像两个小翅膀,不由一阵恶寒,“小丫你应该练练,你可能会飞。”

“嘿,跟我爸商量改名叫羊会飞。”那她跟翅膀就是天底下最牛逼的一桌了。

“冷不冷啊你?”他过去拿起车把上的校服,“外套穿上。”

“裙子脏了~”她套上校服低头看看裙角,“本来还打算你过生日出去玩时候穿呢。”

“你算了吧,”季风扶起车子,“喝点酒你再穿个裙子更得绊绊磕磕的,还不得摔个鼻青脸肿的啊?”

“我咋摔能摔着脸?”好笑地低头看看裙摆,也暗暗承认穿成这样喝多了是有点危险,不过有于一嘛。拉下校服领子到臂弯,勾着衣襟露出里面的吊带部分,她侧脸敛眸,嘴角的弧度带出面颊的酒窝。“像不像苏妲己?”

“嗯,”季风失笑,“有点妖气儿。”这丫头对偶像的选择真奇怪,要么是纸上的假人儿,要么是黑道大哥,要么是狐狸精。

她托着小脸笑得无比陶醉。

“叫叫儿刚才打传呼祝你生日快乐。”

“没说给我邮了啥礼物吗?”

“人过完年从爱尔兰回来不是给你个风衣了吗?”

“嘻嘻,人家叫叫儿就是讲究,出国都没忘了我。”

季风拨拉着车铃。“小锹…迁移证办下来了。”

血色迅速自杨毅脸上褪去。“显着你说啦!”她冲过去把他和自行车一起推倒,伸手去掐他的脖子,“显着你说啦欠儿登!”

“那你还等谁说?你瞅你这死出!”

“谁说也显不着你!”

“靠,显不着我你给他打电话去听他说啊!”

“我打不打跟你有啥关系?贱!”

“就你贵!没喝多撒啥酒疯!你倒是问他啊。”

“我靠,打不服你了。”

“你就知道跟我耍!你去跟小锹闹啊!他不是说他不走吗?冲我来什么气啊?就不爱看你这出,一天跟要死了似的…”

“你还说…”

连着两天于一没来上课,杨毅过了在六中最风光的两天,周围以翅膀为首的同学都看她脸色行事,不包括季风。在校园里,季风和杨毅现在一对面,彼此就跟看一棵树没什么两样。

第三天早自习,胖头陀仗着胆问班任于一怎么两天都不上课,铁娘子三角眼一瞪“管好自己得了”,转个身告诉同学们“他退学了”。

于一就像个逃犯一样,匆匆跑路了,没跟任何打招呼。连李思雨和方昕都说太过份了,时蕾拍着桌子骂人小芹菜帮腔,丛家一到下课就过来探风。杨毅只是意态阑珊地啃着指甲看他们折腾,这些家伙把她弄得好像是个弃妇似的。翅膀扎扎乎乎地推门进来告诉大家晚自习有空的去给季风过生日,然后问杨毅:“你还去吗?”

“我差啥不去啊?”椅子两只后腿晃悠晃悠,杨毅一脸痞气地仰头看他。

“你跟他不是有仇吗?”翅膀揉她头发一把,“没穿小白裙呢?”

“前天干仗整确黑儿!”季风那家伙是真没客气啊,这些年的怨气都撒出来了吧?怦地一声,椅子四脚着地,她换了凝重的表情,“来。”

翅膀凑近她。

“我怀疑于叔把他儿子打昏送去马来西亚了。”她神神秘秘地说。

“…”

“为了哄他老婆开心。”肯定是。

晚自习下课十多号人呼嚎着奔出校门,摩托车耀眼的大灯刻意灭了又亮,晃得每个人的心提起落下,翅膀龇着牙笑骂:“妈个逼的。”

于一挠着后脖子逆光走过来,这帮人还是头一次在他脸上看见愧疚。丛家最先抡起小拳头砸上去,其它人有样学样,他在围攻中炯然带笑望着杨毅,杨毅傻笑:“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痴呆!”季风骂。

“滚!”她竟然猜错了。

红岩挨个儿地跟人喝酒介绍自己马小非女朋友身份,郑重地拜托大家看住翅膀不要让他偷腥。时蕾用肩撞撞翅膀。“这个才是真红颜啊?”翅膀跟她碰碰杯,悄声说:“你也是真红颜。”

于一整晚被人围着问长问短,一只手始终揽着坐在身边的人。杨毅安静得像只猫,喝酒吃蛋糕,心疼地扯着于一手指上的纱布。真是多灾多难的左手,手心被刀砍了,手指被门夹了,啧啧啧,撞折的锁骨也是左边吧,恶魔之左…

“二哥~”翅膀盯着于一的左手浪浪地开口,“也不上学了就揭下来让俺们看看吧。”

什么?杨毅眼神迷茫,于一叼着烟,在她面前抖抖手指,她小心地解开纱布。

细细的藤状刺青自无名指根处缠绕而上,止于指中关节处一朵淡青色不知名小花——像戴了一个螺旋的戒指。细藤部分纹得十分精致,是密密匝匝卷住手指的荆棘,让人看着有扎手的错觉,隐隐地身体里某处疼了一下。杨毅恍恍地被点穴似地呆住不动,直到丛家以确定的口气问:“一根刺是吧?”她才回过神搓着口鼻之间嘟囔。“还跟我说让门夹的。”

“本来想中午吃饭时候给你看…”

剩下的话他没说,因为气氛已经DOWN到了最低点。方昕的小动静儿我见犹怜地说:“去之后得给我们写信啊。”

原本就心有伤感的几个女孩子在酒精的作用下嘤嘤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