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信。”孟景春换了个坐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开口问道:“方才相爷说,办一个人,还要再请一个人,那……要请的那个人,又是谁?”

沈英脸上陡然间浮了一丝淡笑,语声却有些怅然般地回道:“一个年纪已不小的……女人。”

☆、【五八】迟迟归(下)

孟景春闻言先是一愣,后连忙又说:“哦?请去哪里?”

沈英低头继续看折子:“京城朝堂啊。陈相恐怕也快致仕了,陛下自然要趁时机要换上自己的人。”

孟景春略惊:“可女子竟也能……?”

沈英抬眼看她:“楚地名臣董肖佚,不知道么?”

孟景春摇摇头。

沈英不由想起一些旧事,语气却轻描淡写:“外人只知董肖佚是个宠臣,似乎倒没几个知道董肖佚是个女人。”

“诶?”孟景春闻言,觉着很不可思议。

沈英瞧她这神情,道:“你能女扮男装抛头露面做京官,董肖佚扮男装做官便觉着惊奇了?董肖佚做官那年,你才几岁……我算算。”他稍顿,很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才六岁,还是个小毛孩子。”

他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一下,低眼看道:“估计也就这么高,小豆丁似的,字都认不得几个。”

孟景春鼓鼓腮帮子,干脆倚小卖小:“那么,这位董大人今年高寿?”

沈英回道:“二十九了。”

“才……二十九?”如此算来董肖佚十五岁就做官了!好厉害!孟景春迅速反应过来,道:“相爷那时还在楚地罢?”

“恩,还在。”

孟景春试探性地问道:“那相爷认识董肖佚咯?”

“认得。”沈英将折子搁在一旁,补充道:“很早前一起念过书。”

“长得好看么?”

“挺好看。”

孟景春笑笑:“相爷喜欢么?”

沈英倏地坐正了:“我疯了吗我喜欢她?”

孟景春眯眼看他:“相爷方才的神情分明是有故事的样子……”

沈英忙摆摆手:“没有的事,你不要乱想。”

孟景春一脸淡定,想了想又道:“新皇先前在楚地推行女学,可是为了让董大人名正言顺地做官?先是女子可以入学,随后是女子可以为官,这样董大人便能以女子身份继续在朝中行走……如此一想,之前新皇在楚地突然推行女学似乎有了理由。”

沈英却与她道:“这些事,心中想一想即可,不必说出口的。”

他这样回她,孟景春便更确信其中的关系。看来新皇和这位董肖佚大人之间,似乎是有很多故事。

若新皇真有意让董肖佚替陈相的位置,且希望她以女子身份独当一面,那么举国推行女学就是势在必行,女子做官也将名正言顺。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也莫名其妙沾了光?

沈英当然知道她心中的小九九,瞥她一眼道:“你还想抱着你那几十两年俸的官做几年?”

孟景春回他:“苍蝇虽小也是肉,几十两也是钱。相爷这样说,倒像是钱少的差事便不值得做一般。再者说,我去年考课不错,指不定今年又能往上升一升。”

沈英咳一声,重新拿过折子来:“都混得与董肖佚那样,也不好的。她若再拖几年,生孩子都困难。”

孟景春黑了黑脸,果断地不再理会他。

两人抵达湖州境地时,京中那监察御史竟还未到,可湖州州牧廖鑫却已是跑了。

也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让廖鑫知道了这事儿。廖鑫一得到上面要办他的消息,便连夜收拾行李偷偷溜了,只带走了两儿一女和几个奴仆,其他家眷悉数被蒙在鼓里。

隔日那数十个姨娘知道了此事,商量一番,将家中值钱东西分了,也都各奔了东西。

因此沈英到时,廖鑫府里几乎已没什么人。湖州府衙倒是一片井然,廖鑫在与不在竟一个样子,足见廖鑫平日里压根不管州府事宜。

孟景春瞧眼下这情形,自知是一时半会儿走不掉了,在一旁道:“打草惊蛇,如今蛇跑了,相爷可预料到这点?”

沈英倒是无所谓:“蛇跑了就跑了,让御史台那家伙来收拾残局好了。”

孟景春听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还是矜矜业业的沈英吗?

按沈英的逻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廖鑫想跑也是跑不掉的,他这一跑,反倒坐实了罪名,捉住了更好审。何况沈英眼下压根不看重这些事,路上时间有限,他得尽快带着孟景春回楚地。

但孟景春遇上案子不由手痒,何况又是这样容易立功的大案子。沈英见她这样,连忙将她刚刚萌芽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你现在是回乡探亲,去江州压根都不必路过湖州,你要是插一脚这案子别人问起来你怎么跑到湖州去了,你要怎么说?”

孟景春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告假的理由是家中有事……故而她出现在湖州是名不正言不顺,更别说查案了。

沈英好不容易劝她作罢,正打算启程离开,那位监察御史却姗姗来迟。

这位叫蔡恒的监察御史出现时,官袍已是破破烂烂,身上有伤,虽然还努力维持着体面,但实在像是从牢里跑出来的。

他好不容易在驿馆找到了沈英,仿若找到了救命稻草。

沈英看他这模样,问道:“蔡大人怎么了?”

蔡恒哭诉道:“下官刚到湖州境内,便被歹人给绑了,定是那廖鑫指使人做的,下官好不容易方逃了出来,但已是听说廖鑫畏罪潜逃,这得让刑部张榜搜捕他才是,下官……下官还是先回京罢……”

他这话说得没错,嫌犯都跑了,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监察御史,在这儿待着也没用。沈英瞧他这狼狈害怕的模样,心道这般没胆气的监察御史也不知考课是如何过的,他与蔡恒不熟,廖鑫的案子闹出这么大一个笑话来他也懒得再管,便说:“你先上个折子,收拾收拾回京罢。”

蔡恒犹豫半天,可怜兮兮地又同他道:“沈大人,下官已无盘缠,不知……能否……”

沈英急着赶路,也不与他多废话,便很是爽快给了他十两银子:“不必还了。”

蔡恒抬手摸摸眼角余泪,接过那银子:“大人路上还是小心为妙,湖州这带廖鑫耳目爪牙众多,虽然廖鑫已成亡命之徒,但其余党还在,保不准会出什么事。”

沈英自然明白这不是开玩笑,只说:“知道了。”便让驿馆小吏替蔡恒安排屋子。

天色尚早,沈英不想耽搁行程,便去喊醒了孟景春,收拾东西上路。孟景春睡得稀里糊涂,自然不知蔡恒来过,更不知发生过什么事,上了车便接着睡。

这一段路无驿站客栈,只好赶夜路。孟景春白日里睡得太多,入了夜竟睡不着了。时下正直盛夏,湖州这地方晚上却有点阴凉凉的,孟景春坐起来,轻轻挑开车帘子一角,夜风便灌进来,舒爽是舒爽,但在这野外,总有些阴森森。

她连忙将车帘子关好,只听得外面有车轱辘声音,且似乎还不止他们一辆车。她仍是很平静地坐着,听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越听越害怕,犹豫半晌,终是摇醒沈英:“相爷,是不是有人跟着我们?”

沈英看她一眼,警觉地听了听外面的声音。确有两辆车没错,这深更半夜被另一辆车跟着的确有些瘆人,他想到蔡恒说的廖鑫余党,心骤然紧了紧。

孟景春见沈英亦是神色凝重,心中更是担心,小声道:“相爷,万一要是遭歹人了……”

沈英连忙捂了她的嘴,低斥道:“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往后不能说。”

孟景春忙点点头。

沈英估摸了一下时辰,大约再过一个多时辰天便要亮了,而车子那时也该出了湖州地界。他便很是从容地继续躺下睡了,孟景春瞧他这淡定模样,说:“相爷不怕的吗?”

“怕?”沈英翻个身侧过来看着她,“天若要人死,怎么躲都死。我不会功夫,这儿没小路,也没个救星,就算真遇着歹人,亦只能自求多福。”

孟景春想想也是,可她睡不着,便继续点了灯百无聊赖地看书。

好不容易熬过这长夜,到了荆州地界,沈英挑帘子看一眼后面,哪里还有那车的踪影,真是一场虚惊。

车子一路行至荆州驿馆时,已经日上三竿,孟景春困得不行,便立即躺床补眠。

沈英到驿馆换了身衣服,便出了门。

荆州遭遇夏旱,已是许久没有下雨,有流民四处乱窜,很是不太平。沈英在街上走了走,又去田中看了看。连篇阡陌,竟都是干巴巴的黄土,颗粒无收。他深叹口气,便又折回城中,往荆州府衙去。

那荆州牧进京述职时见过沈英,这回见沈英竟微服至此地,吓了一跳。

沈英问起荆州旱情如何,荆州牧答得极为敷衍。沈英又问起赈灾粮食是否已运到,荆州牧忙点点头。

沈英脸上丝毫不见笑意:“那为何我只见流民,不见粥棚?或是州牧大人不知在哪个偏僻角落里搭了粥棚赈灾,而流民找不到?”

“还、还未来得及。”

“荆州三年一大旱,朝廷拨过多少银子让你兴修水利?今早我来之前去田埂上走了一趟,真是看不出来这兴修水利的钱银都流到哪去了。”他虽这样说着,语气却在控制着,虽有责问的意思,却并不咄咄逼人。

然荆州牧此时背后却已是冷汗直冒。沈英时间不多,也不想与之废话太久,末了只撂下一句:“陛下是从楚地走出去的,荆州挨靠楚地,他有多清楚荆州,你心中应当有数。别到时让御史参上一本,可就不只是我今日这样问问了。”

荆州牧忙不迭应道:“多谢沈大人提点,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空话是没用的,这些流民一旦去了别的州,就算御史台不参你,荆州的邻居也会随时参你一本。”

荆州牧还在哈腰称是,沈英却已是抬脚走了。之前先皇多年囿于京城,各地方旧吏老臣明着一套暗着一套,远一些的地方朝中根本是顾不到。表面上一派海晏河清百姓富足的壮丽图景,可撕开这层皮,却发现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新皇有抱负有雄心是好事,他想做千古流芳的明君,同样要付出实打实的努力。光沈英这样走马观花似的看一圈是没有用的,吏治亟需整顿,体制内得要清洗,该换血时亦不能留情面。新皇酝酿着改革,也不知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沈英离了荆州府衙,已是下午时分,又回到驿馆时,天色左近,漫天晚霞。

然孟景春却不在驿馆中。

他四下找了找,又问驿馆那小吏:“可见那位小书僮去了哪里?”

孟景春为图方便,在外扮就作他书僮的模样,一路蒙骗了无数人。

那小吏道:“好似是中午时出去了,也未说做什么。”

沈英心中一阵不安,中午出去到现在还未归?若是饿了去吃个东西也不至于拖到现在啊。

又等了半个时辰,天色越发暗,孟景春却依旧未归。沈英心中不免惴惴,生怕出了什么事,问那小吏:“可知往哪个方向走了?”

那小吏指指北边,又指指南边,末了说:“恩,应是往南边去了。”

沈英又问:“南边大多是做什么的?”

那小吏抿了抿唇,回说:“说起来,这南边似乎不太平呢。这阵子流民多了起来,下官见那小书僮穿得整整齐齐,一身的好衣料,临走前还乐呵呵地将钱袋子揣袖兜里才出去的,难不成……”他吸了一口气:“应是不会罢?南边那地方哦……”

他这最后一句感慨还未来得及说完,沈英已是转身匆匆出去了。

☆、【五九】九座桥

沈英一路匆匆往南,已是走到南市。夜晚即将到来,晚风转凉,长街上饥肠辘辘的流民成群结队地游荡着,街道两旁的铺子早已关了门,只有寥寥几家出了灯笼,让这街道看起来不那么死气沉沉。

他越往前走越着急,孟景春人生地不熟,认路本事又差,保不准走岔了路,连驿馆也找不着。但想想又觉得不应该,孟景春不是哑巴且脑子又不笨,就算走错了路,问一问也是能回去的,不至于到这个点还在外面瞎晃荡。

念至此他越发担心,将南市都走了个遍,却毫无头绪,顿觉大海捞针。他走到头,背后已急出一身汗,嗓子眼都快冒烟,这般找下来竟如漆黑深夜中寻物,毫无所获。

他竟也有这样寻找一个人却怎么也找不到的时候,心急如焚却手足无措,担心出事,担心再也见不到。他回头找去,这样焦急又绝望的情绪不断地被放大、攀升,快要将人逼疯。

忽看到一人从巷口拐出来,身形竟像极了孟景春,他快步追上去,那人却回头看了他一眼,匆匆避开。街上人烟越发稀少,沈英简直要急疯,他匆匆赶回驿馆甚至都打算去州府衙借人,却见孟景春站在大门口的灯笼下着急地张望,似是在等他。

他步子一顿,竟恍了一恍,三两步迅速走过去,也顾不得其他,便将孟景春按进怀里。孟景春甚至能嗅到他身上的汗味,很是歉疚地低声道:“我回来晚了……我错了。”

沈英一颗紧揪着的心忽地放下来,竟一下子有些吃不消,他松开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一番,闭眼暗吸了口气,努力缓了缓心神,也只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下午孟景春起来时饿得很,便出去找吃的,结果找了半天也未见有什么铺子开门。后来自觉有些发热,嗓子疼得厉害,像是感了热伤风,便又去北街寻药铺抓药。没料最近荆州这地方许多人都去邻州投奔亲戚了,找半天也找不到一间开着门的药铺。

眼看天色不早,她便昏昏沉沉往回走。然她刚回到驿馆,便已听那驿馆小吏说,沈英出门往南街找她去了。

她怕出去找他反会与他再错过,且想想他若是找不到,也应该就立刻折回来,却没料在这门口一等便是两个时辰。等到月上中天钟鼓声响起,他迟迟不回,一定是找得很着急。

孟景春想着想着竟有些难过,看看他奔波疲惫的样子,忽觉许多事根本不忍细想。在京城尚可能在回家路上遇着危险,又何况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漫漫旅途之中。天下之大,世事纷杂,能将两个人分开的因素与力量数不胜数。若现下/身边没有了另一个人会怎样?孟景春想都不敢想。

沈英深叹一口气,与她道:“进去罢,瞧你精神不大好。”

今日他找她,孤薄的一人之力面对这浩繁人世还是体会到了深深的无力感,所幸她没有事。

孟景春这热伤风拖了好些日子,路上又不能好好歇着,便硬扛着。沈英看不下去,说再过几日便能到楚地,也不急这几天,不如先养好身体。

孟景春死鸭子嘴硬,偏偏不肯,抱着包袱就往马车上钻,说多睡睡便没事了。沈英拿她没办法,只好继续上路。她路上吃的少,加之又病了一程,整个人竟消瘦了一圈,沈英看在眼中,俱是心疼。

况且临近故里,他又有些心怯。百感交集,个中滋味只能默默咽。

那一日天色略阴,孟景春在驿馆换上女装出了门,迎面而来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她这才体会到沈时苓向她简单提过的楚地夏天,不太热,穿她身上这衣裳应是刚刚好。

沈英也是起了个大早,在走廊里遇见她,停住了步子。

孟景春问:“据闻这就快到家了是吗?”

沈英没出声,点了点头。

孟景春又问:“还有多少路呢?”

沈英回她:“还有九座桥要走,走过这九座桥,便到家了。”他稍顿:“你身子好些了么?走回去需得大半天工夫,不知你吃不吃得消。”

孟景春面露笑意:“当然吃得消,我身子全好了,昨日还吃了好多,胃口也回来了。”

沈英淡笑,转身去吩咐那马夫将大件行李送到城中某地,便又折回来,与孟景春道:“我们走罢。”

孟景春隐约能猜到他执意要走回去的用意。即便归心似箭,这最后一程路却担着十余年一个愤然离家的游子心。其中懊悔惋惜与想念,好像只有这样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走回去,才不至于觉得最终的相见太虚无。

如沈英所言,从驿馆走到城中,的确要过九座桥。孟景春走着走着,竟觉着绕了弯路,为什么非得走桥不可呢?她有些纳闷。

先前出门时信誓旦旦说自己体力没有问题,可她才走了近两个时辰,便已经累得不行。

沈英瞧她这样,也不多说,径自蹲下来,拍拍自己肩背,打算背她。孟景春亦不客气,提了小包袱便爬上去由他背着。她本就不重,路上又清减了一些,沈英便说:“回去吃胖些罢。”

孟景春摇摇头:“不行,胖了穿这身衣服就不好看。”

沈英回得很大方:“重做就是了。”

孟景春道:“我很勤俭的。”说着很是无聊地轻捏了捏他耳廓:“相爷累不累?”

沈英抱怨:“手不要乱动,包袱晃来晃去地眼晕。”

他背了孟景春一程,又过了一座桥,快到城中时,孟景春死活都要下来自己走。沈英闹不过她,便放她下来,孟景春赶紧凑上来,很是殷勤地替他擦擦额上鬓角的汗,绽了一张笑脸问道:“相爷知道芙蓉楼在哪里吗?”

“芙蓉楼?”沈英先是一愣,一些旧事忽然就涌上心头,忙问她:“你如何晓得这城中有芙蓉楼?”

孟景春脸上笑意不减,歪了脑袋说:“想知道总有办法知道。”她又道:“我想去买些点心,总不能空手上门罢。”

沈英看着她这笑脸竟有一丝恍神。知道她不笨,许多时候也算得上通透,却也未想到她这般心细。

他忽有些尴尬地别过脸,装腔作势道:“我走那年芙蓉楼似乎就在北街,也不知这些年过去,是不是搬了。”

“唔,那不要紧。”孟景春眼见旁边一个纸铺,立时走过去笑意盈盈地问人家:“老丈,可知做点心那芙蓉楼还在北街吗?”

老丈听她这样问,以为是久未归的游子,便淡笑着回她:“没有搬过呢,还在,还在。”

孟景春作揖谢过,脚步轻快地走到沈英身旁,拽过他胳膊便往北边走:“人说没有搬呢,相爷瞧这世上许多东西,过了十多年也不会变。”

纵然你走了十余年,可芙蓉楼还在,血亲情缘亦不会改。所以你又何必羞愧得不好意思。

孟景春拽着沈英去芙蓉楼买了八格点心,长条盒子,分了八格,放着各色点心,寓意圆满。孟景春很是心满意足地抱走那盒子,似是抱着宝贝一般,跟着沈英往府里走。

到一路口时,沈英忽停下步子暗吸了一口气。孟景春先是看他一眼,又看前面不远处那大门,也是愣了一下。

沈宅在楚地都城华阳城东侧偏南,沈家又是华阳首富,宅邸自然豪奢。别说是沈英,孟景春此时见了这宅子也有些却步了。

她并不爱这样的高门深宅,总让人觉着闷气。已近黄昏,正是门房家丁换班时,沈英握过孟景春一只手,说:“怎么办呢?不喜欢也要见的。”

孟景春便老老实实跟着他,单手小心翼翼地抱着那点心盒。

门房见有客来,便很是客气有礼地问他们是否有拜帖。

沈英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不急不忙递过去:“拿去给夫人。”

那家丁是个愣头青,接过那玉佩还发了会儿傻,随即回过神,便匆匆忙忙往里面跑了。另有家丁招呼他们在门房喝茶,孟景春客客气气地接过茶盏,伸长了脖子往里探,里头却一点动静也无。

她又偏头看一眼沈英,只见他喉结轻滚,虽在喝茶,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大约能猜中他几分心思。她伸手过去握了握他的手,正欲安慰几句,刚那门房家丁却登时冲了进来,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忙对着沈英作礼道:“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少爷回来,夫人正在佛堂呢,请少爷现下过去。”

孟景春咽了咽沫,竟有一些紧张。沈英起了身,由那家丁引路,不急不忙地往府中佛堂去。

十余年过去,家中变化巨大,他甚至都已不认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