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荷松了一口气:“原来并不严重,那我就放心了。”说着微红了脸,“对了,你现在电话号码是多少,我记一个,以后联系起来也方便。”

顾明川暗自庆幸自己来c城后真换了号码,不然现在还真没法自圆其说,“158…3299。你给我闪一下,我好把你的号码存起来。”

李未荷依言拨通了他的电话,挂断之后,四下里扫了一眼,“你是今天才住进这里的吗?怎么什么『日』用品都没有?”

“没事,我等会儿请护士小姐帮我买去。”顾明川装作满脸的不在乎,眼底却有黯然一闪而过。

话音刚落,李未荷就急道:“那怎么行,护士小姐怎么知道你需要买哪些东西?还是我去给你买吧。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啊。”说着已起身急匆匆走了出去。

余下顾明川看着她的背影走远了,唇角才勾起一抹自得的弧度,暗自筹谋起来。现在李夫人是去世了,但刘母却已然不可能再有进李家大门的可能,也就是说,刘母和刘娉婷只能以李云博地下妻『女』的身份过完这辈子,连带的,他也只能以他地下『女』婿的身份过完这辈子,哪里比得上他名正言顺的『女』婿身份来得尊贵?试想今天他娶的是李未荷而非刘娉婷,姓常的老头子还敢这样对他吗?司徒玺和陆清鸣那群臭流氓,又还敢说揍他就揍他吗?

现在连上天都帮着他,让李未荷对一应事『情』都一无所知,对他的态度还跟之前一样,他不把握好这次机会,岂不是太对不起上天的这番厚『爱』了?

他这边厢筹划得正美,那边厢李未荷也没闲着,才一走出医院的大门,便拨通了市政府办公室主任的『私』人号码:“喂,辛叔叔吗?我是未荷啊。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刚从『国』外回来,想找一个两居室的房子,我答应了她帮忙的,可你知道我也才回『国』不久,人生地不熟的,上哪里找去?所以只有麻烦辛叔叔你了。哦,还有,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爸爸啊,他向来不喜欢我这个朋友,知道我帮她忙,肯定会不高兴。”

“是未荷啊。放心,这事儿『交』给我,至多三天内,一定给你办好。”那边很爽快就应了。

挂断电话,李未荷才冷笑起来,这一次,她一定要让他们一家三代五口人,都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她一边冷笑着,一边就近找了个超市,进去采买了一大堆东西,才又折回了顾明川的病房去。

彼时顾明川正含笑跟闻讯赶来,代表地税局探望他的办公室主任及其他几名科长寒暄。看见李未荷进来,便笑着跟她介绍:“这几位都是我的同事。”又向众人介绍,“这是我朋友李小姐。”

李未荷淡笑着冲几人点了点头,将买来的东西都放到桌子上,然后拿出一个食盒打开,病房内立刻香气四溢,“这是我才买的猪骨粥,你趁热吃一点。”说着将粥倒在食盒盒盖里,连同汤匙一起递给了顾明川。

顾明川一边吃着粥,一边将视线有意无意划过办公室主任的脸,不出所料看到了他眼底的震惊,恍然还有艳羡,心中得意,借低头吃粥的空隙,无声的笑了起来。

再抬头时,办公室主任脸上的笑容已不像刚才那般公式化,而是谄媚多了:“顾局,您好好休息,我们还得回去向常局汇报您的伤『情』,好让他放心,就不打扰您了。”

连称呼都跟着变了,果然市长『女』儿的面子有够大!顾明川暗自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一贯的温和:“替我谢谢常局的关心,就说我一定会尽快养好伤,早『日』重回工作岗位,为他分忧解劳的。”

办公室主任一叠声应了,又笑着说了几句:“顾局,那您好好休养,我们明天再来看您。”之类的话,才领着大家退了出去。

病房终于得以清静下来。

李未荷这才将买来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这是『毛』巾,我一个颜『色』买了一条,一条用来洗脸,一条用来洗澡;这是牙膏牙刷还有香皂沐浴『乳』,哦,我还给你买了护肤品,不过不知道你用不用这个牌子,哦还有…算了,你还是等会儿自己看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明天再来看你。”说完便有些慌慌张张的走了。

顾明川见她说走就走,连东西散乱了一桌子都顾不得,有些狐疑,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下到地上,走到桌前将东西收拾了一番,及至到看见袋子里还有两个装里裤的盒子还没拿出来时,才恍然她刚才为何会忽然那么慌张,忍不住勾唇自得的笑了起来。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有七分的把握让李未荷『爱』上他,那现在,他已经有十分的把握了!

他正构思着等他出院后,该如何向李未荷发起攻势,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提着大包小包的刘母。

刘母一进来便面『色』不善的抱怨:“帮你照顾老婆孩子也就算了,现在还要照顾你,你想累死我啊?还是真把我当老妈子了?要不是看在娉婷苦苦哀求的份儿上,我才懒得管你!”说着没好气将手上的大包小包都往桌上放,自然也就看到了桌上原本就有的『日』用品等,越发没好气,“既然东西都有了,干嘛不打电话说一声,害得我白跑一趟!”

顾明川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只是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假寐。

他这副轻慢的样子落在刘母眼里,再一想到当初要不是因为顾忌他的仕途升迁,她也不会答应李云博一直保持现状,以后都不再提进李家大门的事,那现在她就可以成为李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她就越发的气不顺。现在他还只是小小一个地税局副局长呢,就敢这样不将她放在眼里,将来若是再高升了,那还得了?不行,谁有都比不上自己有来得稳当,横竖现在『黄』脸婆也已经死翘翘了,她还得跟老李好好说说才是!

这么一想,刘母也懒得再留下跟顾明川两看生厌了,将东西放下,扔下一句:“死不了就早点出院,你老婆儿子还在家等着你!”便推门拂袖而去了。

顾明川心『情』正好,并不像往常那样被她侮辱的态度气得心口发疼,只是冷笑了一声,便又继续构思起该怎么做才能尽快拿下李未荷来。

进入十一月,天气转凉,流行『性』感冒肆虐了c城为数不少的人,夏小舟一不小心也染上了,其他症状倒是没有,就是咳得厉害。

司徒玺很是心疼,让她别上班了,就呆在家里静养几天,等恢复了再回去上班不迟。可是施若素也染上了感冒,而且病『情』比她严重得多,都严重到差点儿烧成肺炎,必须要住院挂水的地步了,丰恺那里也是坚决不让她再来公司。她若是再在家里静养,公司可就真是群龙无首了。

于是夏小舟依然坚持着每天去公司,其直接结果,就是病『情』一天严重似一天,到最后嗓子都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这天下午,好不容易送走一位颇为难缠的客户后,夏小舟觉得喉咙实在痛得受不了了,于是在跟助理说了一声后,便拧着包包提前离开了公司,打算去就近的医院拿点『药』。

她刚取完『药』出来,正打算招手叫计程车,一辆车忽然“吱嘎”一声,停在了她面前,然后下来两个男人:“夏小姐,我们严先生有请。”竟然是之前在沙巴时曾见过一面的那两个男人!

夏小舟笑了一下:“抱歉,我并不认识你们口中的严先生,请恕我不能跟你们走。”脑子已是高速旋转起来,这两个人先是找司徒玺找到了沙巴,现在又找上了她,显然他们身后的严先生,并不像司徒玺所说的那样,只是‘很普通的对手,不是仇家’,而是极有可能跟司徒玺之间有很大的过节,只不过他们目前还对付不了司徒玺,不然也不会找上她了!

念头闪过,她已转过身去,大步朝人多的方向快速跑起来,同时将手提包里的手机拿出来,用最快速度按通了司徒玺的号码。

不出所料,那两个男人很快挡在了她的前面,其中一个还一把夺过她的手机,直接打开后面的盖板将电池卸了收起来,才客气的对她说道:“夏小姐,我们严先生并没有恶意,而且很快会通知司徒先生过来接您,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夏小舟本来就没指望他们会放她走,她和他们彼此之间力量相差太大,就算周围人来人往,她也知道自己一定跑不掉。之所以往人多的方向跑,不过是想争取多一点儿的时间来拨通电话而已,现在手机既已落到他们手里,她只能含笑应道:“好,我跟你们走。”心里则在祈祷,希望刚才司徒玺的电话是通了的,只要通了,他一定会再拨过来,然后就会意识到她出事了。

顺从的坐上他们的车,待车子发动之后,夏小舟便暗暗留神起经过的路线来,她心里虽然害怕,毕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害怕之余,心里还残存着几分冷静。只可惜车子出了市区后,他们便将两边的窗帘都放下来,害得她什么也再看不到了,只能收回视线,低头冥想起待会儿要怎么『脱』身来。

车子又开了约莫四十分钟,终于停了下来,然后那两个男人先下了车,才转身客气的对夏小舟说道:“夏小姐,到了,请。”

夏小舟趁低头下车的空隙,机警的四下里扫了一圈,发现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幢看起来很普通很安静的两层小楼的院子,远『处』甚至还有士兵们偶尔经过,并不若她想象的是某个奢华张扬的豪华别墅区,她沮丧之余,对那位严先生的身份也越发好奇起来。

“夏小姐,请。”耳边忽然传来客气的声音,夏小舟回过神来,『情』知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只得跟着他们进了屋子。

进去一看,整幢屋子都装修得颇为古朴沉稳,家具看起来也是古『色』古香,只是偌大的厅里,却并没有一个人。

夏小舟正狐疑那位严先生既然煞费苦心弄了自己来,怎么又偏偏避而不见,那两个带她来的男人中的一个已经先拐上了左侧的楼梯,回头对她说道:“夏小姐,我们严先生在楼上书房等您,请。”

他的话才一说完,身后另一个男人就靠了上来,俨然有她若是不自觉点上去,他一定不吝于“帮”她的意思。

夏小舟轻笑一声,很自觉的拾级而上,她知道自己逃不掉,现在也不想逃了,她倒要看看,那位严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司徒玺又跟他到底有什么过节!

严先生的书房跟整幢房子的装修风格一样,都是古朴沉稳型的,家具则是一水的梨花木,三侧的墙上都各有一排通『体』大书架,藏书量颇丰,俨然一个小图书馆,巨大的书桌上则摆了一面小小的五星红旗。

夏小舟看在眼里,便越发狐疑了,海泽是以混黑起家的,司徒玺能接触到的所谓仇家,而且是胆敢找上门的仇家,至多不过是像冯蠡远那样的罢了,怎么假装斯假装品味高,也掩盖不了自身经年累积的匪气。这位严先生的家看起来却明明很有化底蕴,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沉淀累积起来的,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正不着痕迹的四下里打量着,刚才那个男人又说道:“夏小姐请坐着稍等片刻,我们严先生一会儿就来。”

夏小舟打量完毕,点点头,坐到了靠窗的梨花木椅子上去。

她挺直腰板等了一会儿,仍不见那位严先生出现,便松懈下来,索『性』单手托腮,暗忖起司徒玺这会儿到底是否已知道她出了事,是否已在赶过来救她的路上了?

“你,就是夏小舟?”

耳边忽然一个低沉的颇为威严的声音,夏小舟猛地回过神来,循声看去,就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身着中山装,身材高大,目光炯炯有神,约莫五十几岁的老者。让夏小舟觉得怪异的是,她分明知道自己绝对是第一次见老者,她却奇异般的觉得老者眼熟得很,就好像曾在哪里见过,而且曾见过不止一次一般。

她站起身来,迎上老者不怒自威的眼神,不卑不亢的说道:“对,我是夏小舟,您就是严先生?”

老者用淡淡的眼神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点头淡淡说道:“对,我是严先生,严栋,坐吧!”说着自己先坐到了巨大梨花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去。

严先生竟然是严栋!夏小舟怔了一下,忽然有种恍然大悟豁然开朗的感觉,c省军区副司令员,军衔中将的严栋严将军,电视上经常出现的人物,难怪她刚才会觉得自己曾见过他不止一次!

问题是,严将军和司徒玺,一个是兵,一个是匪,虽然司徒玺如今已漂白了,『私』下里却绝对难保干净,这样完全可以称得上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又怎么会扯上干系呢?

夏小舟先是恍然,再是狐疑,但面上却尽量什么都不带出来,依然看向严栋不卑不亢的说道:“不知道严将军今『日』特意找我来,所为何事,还请严将军直言。”

严栋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用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敲着书桌。

这个动作,没来由的让夏小舟觉得熟悉,之前那种怪异感又浮上了心头,她觉得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位严将军,不是在电视画面里看见的那种,而是实实在在见到过本尊的那种!

可是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她都想不起自己曾在哪里见过他,于是那种怪异感就越发强烈了。

等了一会儿,严栋依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敲着书桌,“咚咚!”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越发显得清晰,也越发让整间书房的气氛显得沉闷而压抑。

夏小舟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份无形的压力,浑身都不自在,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越发将腰肢挺得笔直,看向严栋问道:“还请严将军明言找我来所为何事,如果将军再不说,我要告辞了,不然我的家人该担心了。”抓起包包起身就要出去。

只是刚走到门口,之前那两个男人就各自往前跨了一步,堵住了门口,夏小舟无奈,只得又退了回去,试图再次跟严栋沟通:“严将军,您是堂堂军区司令员,戎马一生的大将军,这样为难我一个小『女』子,您也不怕传了出去别人笑话您?”只是说着说着,已忍不住有些火大起来,语气也因此而变得有些嘲讽的意味。

严栋怔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夏小舟看似柔弱的『女』人,竟然会一点都不怕她,他所接触过的『女』人,不论老少,不论是什么身份,就连他的儿媳妇和『女』儿,还鲜少有像她这样,一点都不怕他的。他忽然觉得,自己需要重新审视这个『女』人了,或许,那个小子的眼光,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差!

他正拿不怒自威的目光探询的再次打量夏小舟的脸,守在门口的男人忽然进来说道:“将军,司徒先生来了。”

严栋收回视线,点点头,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喜『色』:“带他上来。”男人便答应着去了。

夏小舟没注意到那抹喜『色』,她的心已经随着男人的离去,瞬间高高提了起来。本来之前她是很希望司徒玺快点儿来带她离开的,但现在她却不那么想了,严栋的权势太大,本身看起来也不是好惹的主儿,万一司徒玺真惹到了他,今天只怕他们都别想全身而退,她不要他陷入这样未知的危险的局面!

司徒玺很快上来了,紧抿着薄唇,面无表『情』,拉过夏小舟单臂拥在怀里,转身便要离去。

夏小舟被他拥着,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身『体』绷得有多么紧,根据她对他的了解,知道他现在正『处』在盛怒的边缘,于是反手搂了搂他的腰,直到感觉到他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点后,才顺从的跟着他继续往外走。

这次门口那两个男人没有再拦他们,只是严栋的声音却在他们身后响起:“站住!”不怒自威,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和气势。

夏小舟脚下一顿,司徒玺却连顿都没顿一下,继续拥着她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否则我立刻叫人端了海泽!”严栋的声音已经有些气急败坏。

司徒玺终于顿住脚步,然后缓缓转身,依然不看他已明显带着怒意的双眼,扯出一抹讥诮的笑,声冷如冰的说道:“严司令堂堂c省军区副司令员,原来也玩儿这些不入流的把戏?你要端海泽是吗?我拭目以待!”说完拥着夏小舟继续往外走。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严栋终于被他疏离和漠视,甚至还带着几分轻蔑的表『情』和态度所『激』怒,忽然动作极快的挡到他们面前,从腰间拔出『枪』,抵在了司徒玺的额头上,同样声冷如冰:“你应该知道,要端掉小小一个海泽,对我来说,实在是易如反掌!”

司徒玺冷笑,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严司令权势滔天,死的都能弄成活的,要端掉小小一个海泽,当然是易如反掌!”就好像被人用『枪』口指着额头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一样。

严栋就忽然间泄了气一般,有些颓然的收回『枪』,扔给了身后站着的人怀里,才看向司徒玺,放缓了语气说道:“你确定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家,不想认祖归宗,不想让我好好的补偿你吗?你应该知道,回到严家意味着什么,难道你就真的不想…”

“不想!”话未说完,已被司徒玺冷然打断,“你所说的一切,我都不想要,一点都不想!所以请严司令不要再来缠着我,大家继续井水不犯河水的好,否则,我也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反正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夏小舟一直被他拥在怀里,自然将两人说话时的姿态都尽收眼底,她终于彻底明白之前她为何会总是觉得严栋熟悉,之前她一定曾在哪里见过他一般了,只因他跟司徒玺几乎有着一模一样的身材和轮廓,他活『脱』『脱』就是老年版的司徒玺!

长久埋在心底的疑问,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严栋显然就是当年那个对司徒玺母亲始乱终弃,最后还害得她投河自尽的那个男人!

【103】 严家人

虽然早就猜到司徒玺的生父一定不是等闲之辈,不然也不可能有能耐将原本都已被判『处』了死刑的他给保了下来,并让他顺利离开监狱,事后还没留下任何线索,但夏小舟还是没想到,他生父的地位会显赫到这个地步!

她先是惊讶,难以置信,继而便是满心的悲愤和恼怒,明明就有这么大的权势,当年却眼睁睁看着司徒玺流落街头,无数次挣扎在堕落和生死的边缘却从未施以过援手,这样的生父,真是有了还不如没有的好!

可现在,他竟然还有脸来要求司徒玺‘认祖归宗’!

思及此,夏小舟甚至等不及严栋从司徒玺对他说的话中回过神来,便忽地挡到了司徒玺面前,对着严栋咬牙切齿说道:“如果不是看在你年纪大了的份上,我真想扇你!你以为你是谁?你到底有没有心?你以为现在就凭你居高临下的一句‘想不想回家,想不想认祖归宗’,就可以抹杀掉你多年前曾犯下过的滔天大错?你以为就凭你轻飘飘一句‘认祖归宗’,别人就该感『激』涕零的上赶着扑上来?还是你以为你严家是人间仙境,人人都想来?你倒是真会想也敢想,真当自己是尼采呢!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找司徒玺的麻烦,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们走!”说着化被动为主动反握住司徒玺的手,拉着他便往楼下走去。

严栋显然没想到夏小舟会忽然发难,对着自己这样大叫大嚷,更没想到她竟敢出言威胁他,虽然她的威胁在他眼里,一丁点儿的威慑力都没有!

他没有想到,他的两个手下就更没想到,赫然都呆立在了原地,因此司徒玺和夏小舟得以很顺利的到得楼下。

却没想到之前还空无一人的大厅,彼时已坐满了人,一看见他们下来,都拿或好奇或鄙夷或不屑或恼怒的眼神朝他们望了过来,尤其当中一个五十来岁的贵妇人,更是满眼的鄙夷和愤怒。

夏小舟就是用脚趾头想,也能大概想到在座人尤其是贵妇人的身份。她本来就没消气,一看到这副画面,就更是窝火,难道他们以为,是司徒玺和她上赶着想来这里不成?于是恶狠狠朝他们说了一句:“看什么看,没看到过美『女』帅哥啊!”拉着司徒玺继续往外走去。

一直到坐上司徒玺的车,夏小舟都还没消气,别说严家上至严栋,下至其儿『女』家人个个都是那副讨厌的嘴脸,丝毫让她看不出他们想要认回司徒玺的诚意,就算他们真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诚意,她也不会轻易让他们如愿,她的司徒玺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他们不心疼,她心疼!

念头闪过,忽然想到,司徒玺这会儿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从之前在严栋书房里说完那段拒绝他的话到现在,他都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吭过一声便是最好的凭证。

夏小舟心里一疼,一边暗骂着自己大意,忘记安慰他的『情』绪,一边不着痕迹的吸一口气,换上一抹笑颜,转过了头去。

不期然他也正看见她,眸子里满满都是温暖和柔『情』,嘴角甚至还浸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样,满脸冷峻或是『阴』戾,反而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那个,老公,你没事儿吧?”夏小舟一怔,以为他受打击过度,以致乱了心智,一边小声问着,一边已下意识伸手探上了他的额头。

却被他反握住了手,还放到唇边轻啜了一下,才笑道:“我没事儿,你别担心。”

“可是…”夏小舟嗫嚅,可是刚才严栋甚至都拿『枪』指着他了,换成谁,会不生气不难受?

司徒玺直接打断了她:“我真没事儿,别可是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回家后,我们再慢慢说好不好?”说着已发动了车子。

虽然司徒玺再三保证他没事儿,一路上看起来神『色』也颇为平静,夏小舟还是忍不住担心,怕他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所以装出来的平静。

司徒玺估计也知道她一直悬着心,一到家就拉着她坐到沙发上,看着她认真的说道:“相信我,我没有骗你,我真没事儿。”之前接到严栋的人打过去的电话时,他确实很生气很愤怒,刚才到达那里,看到严栋那副居高临下,像是给了他多大恩惠的样子时,他更是愤怒得无以复加,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如果他手里有一把『枪』,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打爆严栋的头!

但这些愤怒,都在看到夏小舟那么勇敢的维护他,甚至还出言“威胁”严栋时,一下子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他看着她咬牙切齿的骂严栋,看着她满眼心疼的为他打抱不平,看着她恶狠狠的怒瞪严家的人,看着她牵着他的手,以保护者的姿势将他带离那个他一刻也不想多呆的地方…他的心『情』真的是一下子好得不能再好,什么狗『屁』‘认祖归宗’,什么狗『屁』‘回家’,有她的地方,才是他的家,他才不要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影响到他和她的心『情』还有美好的生活!

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语带嘲讽,“其实早在我们去沙巴之前,他已经不止一次派人找过我了。因为他的『独』子…在不久前的一场军事演练中牺牲了,他只剩下了三个『女』儿,他家的老太太自认为自家断了香火,在家里要死要活的,所以他才想到了我…”

“难怪呢!”话未说完,已被夏小舟忿忿的打断。她就说个死老头儿早不认司徒玺晚不认他,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原来是因为家里死了儿子绝了种,所以才想到了这个自小便被他遗忘的弃儿。她敢说死老头儿对司徒玺这些年来的动向虽不敢说了若指掌,至少也是知之甚详的,毕竟c城就只这么大,司徒玺又不是那等默默无闻的人,死老头儿一定早就知道司徒玺是他的儿子,却一直都不闻不问,可见若不是因为死了儿子,他是绝然没想过要认为他的!

一定是因为上天都看不过他的所作所为了,才有意让他在这个年纪死了『独』子,真是死得好死得妙啊!夏小舟不无恶『毒』的想着,耳边又传来司徒玺的声音:“我压根儿不想跟他扯上任何关系,最好到了『黄』泉都永不相见,自然不肯去见他。没想到他却花样百出,不但几次三番派人找上我,甚至于撵到了沙巴去,还谎称他手上有当年我妈留给我的一封信,今天更是找到了你头上!”所以这一次,就算是他严栋肯善罢甘休,哼,他也不肯了!

夏小舟听他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了一抹狠戾,知道他是真的被严栋『激』怒了,之前一直被他有意压抑在心里深『处』的那股恨意也重新窜了出来,所以迫切的想要做点什么来报复发泄一下。她很想劝他不要与严栋为敌,毕竟堂堂一个军区的中将副司令员实在太有权势,她很害怕他的报复只是在以卵击石,到时候受伤的反而是他自己,她不求别的,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

但话到嘴边,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他曾经受了那么多的委屈,那些委屈,归根结底都是严栋带给他的,他心里怎么可能不怨不恨?又怎么可能没想过有一天机会来了时要报复?就连她自己,刚刚不也在为严家长子死了的事而幸灾乐祸,刚刚不也曾想过,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让严栋为当『日』的所作所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她只能用力的抱住他,轻轻在他耳边说道:“我们说好的,将来会有很多孩子,孩子又会有很多孩子,我们将来一定会儿孙满堂,答应我,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可以违背了这个约定。”她不想阻止他做他想做的事,只因知道她一旦阻止,多半都能阻止得了,他之前受了那么多委屈,现在她除了希望他平安,还希望他开心,所以,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她都无条件支持他!

同一时间,严栋坐在书房里,揉了揉胀痛的脑袋,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中。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时,是在十一年前的那年秋天。

当那个已不复当年年轻俏丽,却依然风韵犹存的『女』子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没有感觉久别重逢之后的惊喜,反而只觉得恼火和羞愤。她的出现,让他好似一下子回到了当年他被打压到她所在的那个破败小山村时狼狈不堪甚至是苟延残喘的岁月当中,他觉得自己被剥光了一般,曾经有过的那些丑陋和污点都瞬间无所遁形。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恼羞成怒的赶她走,原本还残留在心里的那一点『情』分,也被羞恼所满满取代,他不想见到她,看到她就等于是看到了他曾经有过的狼狈和潦倒。可是她却“噗通”一声跪到他面前,求他救她的儿子一命,说那也是他的儿子。

他本来就还没从刚才乍见她的震惊和慌张中回过神来,谁知道又来了另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他根本没想到他和她之间竟然还有一个儿子,他原本以为,那只是一场露水姻缘而已!他的大脑嗡嗡作响,一片混沌,甚至不记得他当时都说过些什么话,他惟一记得的,就是他并没有直接答应她的要求,只是让她回去等消息,他要考虑一下。

出乎他意料的是,很快就传来了她投河自尽的消息,他震惊心伤之余,后悔莫及,收到消息的第二天一早,就去了监狱,然后动用关系见到了他。

让警察将人带到专审重刑犯的审讯室,又让他们将摄影和监听装置都关掉后,他并没有直接出现在当时的少年叶熙,也就是现在的司徒玺面前,而是一直都在另一旁的门外朝里看。

他看了少年一会儿,正犹豫着该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又该跟他说点儿什么时,少年却像是忽然感知到了什么似的,年轻的脸转过来,微眯着那双肖似他的眼睛,冷笑着注视起他站的那个方向来,目光能把他们之间隔着的厚厚的门刺穿。

他终于忍不住从门后走了出来,先是用公事公办的口气教训了少年一顿,同时暗示『性』的承诺会想办法保住他的『性』命,并将他弄出去。

他清楚的记得,『女』子告诉过他,少年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少年的目光,却让他觉得,他分明就是知道的。他在他冷淡疏离的目光下,竟然会有无所遁形的感觉,然后他便颇为狼狈的离开了监狱。

他动用了当时的一切人脉和关系,终于保住了少年的『性』命,并顺利将他弄出了监狱,只是c城乃至整个c省都是他所不能再待的了,不然一旦被人抓到蛛丝马迹查出点什么来,不止少年『性』命堪忧,他也将会受到牵连。

于是他告诉少年,必须尽快离开c省,从此以后隐姓埋名,再也不准回来。他说那些话时,心里不是没有愧疚的,但一想到少年的存在,只会无时无刻的提醒他,他当年的污点和不堪,更会无时无刻提醒他,他这辈子到底欠了『女』子多少,便是用尽他的下辈子,下下辈子,甚至生生世世都还不清,那一点本来就不算多的愧疚,便很快被这复杂的『情』绪冲散得无影无踪了。

他任由他离去,根本没有为他的以后做任何打算喝安排,甚至连一个新的身份都忘了给他。

在少年离开的伊始,他是故意不去关注他的消息的,渐渐这份漠视,便发展成了习惯,久而久之,他甚至都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了,只偶尔在午夜梦回之时,他会想起他,但仅仅只限于午夜梦回之时,而已。

他没有想到,十年之后,少年会以另一个身份,强势的回归到了c城来。他看着电视画面上出现的他优大方,进退有度,心里不是没有欣慰的,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其实是没有资格欣慰的。他告诉自己,就这样吧,就这样当一对陌生人吧,那样对他,对他自己,对他们彼此都好。

如果不是他的大儿子也是他惟一的儿子忽然在军演时不幸牺牲,膝下并没留下一儿半『女』,如果不是他的老母亲因为‘严家到了你这一代,是彻底断了香火啊’,在家里伤心垂泪,还因此而生病了,他是真的没想过要认回他这个儿子,当然,他也知道他一定不会愿意。

果然当年的少年,现在的司徒玺根本就不见他打发去的人,他的人去找了他无数次,彼此间却连照面都没打过,不得已,他的人只好追到了马来西亚去。

所幸马来西亚之行,他的人倒还不至于白跑一趟,至少,带回了他愿意跟他面谈的消息‘回去告诉你们先生,我可以跟他谈,不过时间地点都得由我定,现在,你们可以滚了’,他以为事『情』至少已经有了转机。

不想这只是他使的一招缓兵之计罢了,他从马来西亚回来之后,依然不见他的人,甚至他打电话告诉他,说他手上有当年他母亲留给他的一封亲笔信,也不能让他动心过来跟他见面。

无奈之下,他的人只好找上了夏小舟,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软肋,是他的弱点,只要能将她“请”来,就一定也能将他“请”来。

于是他们父子两人,终于在分隔了十一年后,再次见面了。

看着眼前的人有着酷似自己的轮廓和身材,他的心里其实是喜欢且愧疚的。但是喜欢愧疚之余,他眼里的疏离与不屑,还有从头到尾根本就不看他一眼的漠视,又让他忍不住火冒三丈,自尊心大大受挫,于是威胁的话便不经大脑,已『脱』口而出,甚至还冲动的拔了『枪』。

一想到当时自己甚至都已经拔了『枪』,子弹也已经上了膛,司徒玺却依然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情』形,严栋便觉得既后悔又挫败,后悔的是他当时为什么就不能按捺一下脾气好好说话,挫败的则是到了这一步,再想要让司徒玺认祖归宗,只会更加的难上加难。

尤其当他还发现自己竟然很喜欢那个臭小子,迫不及待想听他叫他一声“爸”时,他就越发的挫败,说是说的一旦他不怎么样怎么样,他就会叫人去端了海泽,但那也仅仅只是说说而已,他难道还能真叫人去端了海泽不成?除了十一年前的那一次,他从没做过以权谋『私』的事,而且他若真那么做了,其结果只会将他越推越远!

严栋想到这里,忍不住咬着牙倒吸了一口气,忽然有预感,这场“战役”,将会比他之前六十几年生命里的任何一场战役,都来得艰难!

书房内严栋正紧锁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局面,二楼小客厅里,他的夫人及『女』儿『女』婿们,此刻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想到很快就将有个野种会登堂入室,以严家现存惟一儿子的身份,在不久的将来继承原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严夫人及其『女』儿们便觉得坐立难安,尤其严夫人,更是恨不能立刻去找严栋以及迫切希望认回那个野种的严老太太大闹一场,她辛辛苦苦支撑起来的家,凭什么要让一个半路杀出来的野种来继承?就因为他是儿子?她又不是没有儿子,只是儿子先于她故去了而已!

当然,严夫人即便再委屈再愤怒,也只是敢想想而已,并不敢将想法真付诸于行动,严栋戎马一生,在家在外都是说一不二惯了的,整个严家除了严老太太和已经故去的严家长子严卫『国』,从来没有谁敢当面质疑他的话。

只是,要让她将自己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的家和偌大的家业拱手让人,却也不能够,尤其那个人的母亲年轻时还抢过她的丈夫,她本身就是受害者了,凭什么现在还要让她这个受害者继续受害?她已经没了儿子,没了后半辈子的依靠了,不能再连家也失去,所以,她必须得尽快想出个法子扭转这个局面才是,严老太太和严栋那里下不去手,那就从那个野种那里下手!

严夫人及其『女』儿们正冥思苦想该怎么对付司徒玺,让他进不了严家的大门,就有佣人来说:“老太太请太太和三位小姐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