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是我,大姐。”那边很快传来了夏冉秋的声音,“爸妈都很感谢你这次救了冉旭,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带了妹夫…司徒总裁回家来一趟,好让他们当面答谢一下他?爸妈还说以前…都是他们不好,让你不要放在心上,毕竟父母与子女之间,是没有隔夜仇的,还说你以后想回来了,随时都可以…喂,小舟,你还在听吗?喂?”

“哦,我在听。”夏小舟应声回过神来,“你继续说你的。”心里不无诧异,夏舒权和荀慧欣怎么会忽然想通了,还承认以前都是他们做错了?难道就因为她这次救了夏冉旭?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夏冉旭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是无人能及的,说不定他们真因为感激她救了他,所以愿意跟她冰释前嫌呢?

那边又传来夏冉秋的声音:“那么,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能有空回来呢?我们也好提前准备准备啊。”

夏小舟想了想,字斟句酌的缓缓说道:“我们暂时…并没有回新海的打算,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夏舒权和荀慧欣为什么会忽然松了口?她救了夏冉旭可能是一方面的原因,但并不能排除他们现在又是因为失了势,急于想要找到一个靠山,所以才会忽然主动求和这方面的原因,而不是单纯的站在作为父母的立场上,想要她回去,这样别有所图的“和好”,她宁可不要。

再者,撇开这些外在因素先不谈,从情感上来说,她至今也没能对当初荀慧欣那样恶毒诅咒她的言行释怀,现在呼喇喇地就要她原谅他们,她自问还做不到,至少,暂时做不到。

挂断电话,夏小舟将刚才夏冉秋的话大概转述了一遍给司徒玺听,“…听她说他们说以前都是他们不好,让我不要放在心上,让我原谅他们,我其实心里挺不好受的,”声音闷闷的,“我倒宁愿他们仍像以前那样直接无视我,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一样,也好过现在他们忽然就转变了态度,…谁知道他们有几分真心呢?万一我原谅了他们,将来他们又这样对我呢?”她很不喜欢这种在自己娘家人面前“妻凭夫贵”的感觉,那会让她觉得,他们看中的是司徒玺这个女婿,而非她这个女儿,她依然可有可无,当然,事实的确可能如此!

司徒玺抚了抚她的头发,专注的看着她说道:“既然不想原谅,那就不要原谅,让时间来见证人心。如果将来真的证实了他们是出自真心的,再去原谅他们,再去适当的接受他们也不迟。”他也觉得夏家人忽然转了性很不可思议,不过他并不像夏小舟那么患得患失,因为他确信有他在,他们再也伤害不了她了,所以不管他们现在是什么态度,他都并不在乎!

夏小舟点了点头:“嗯,还是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如果夏家人自此真拿真心待她,那她将来还是会尽到她应尽的责任的!

次日是周六,司徒玺依照惯例,一早便去了公司。夏小舟送走他之后,又睡了个回笼觉,一直到十点多才起来,然后略微收拾了一番,便抓了钥匙和钱包上街去超市购物。

走在路上,看见道路两旁的店铺几乎家家门口都摆放了一棵圣诞树,有的还摆了圣诞老人,夏小舟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貌似后天就是圣诞节了!

对这个外国人的节日,骨子里很传统的夏小舟其实并不热衷,但想到这毕竟是她跟司徒玺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圣诞节,意义重大,心里也就渐渐升起几分重视来。该送他什么礼物好呢?领带夹?袖扣?名表?…貌似都有些落于俗套,而且也显得他们多生分似的。要不,每样礼物都准备一份,然后放到一只袜子里,在平安夜放到他的枕头底下,让他清晨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他在英国待了九年,应该很看重圣诞节吧?

夏小舟一边思忖着,一边走进了附近最大的超市麦德龙。

很多时候,夏小舟都觉得买菜其实是一种享受,就好比现在,她走在超市明亮的地板上,看着两旁琳琅满目的食材,遇上水灵的就往推车里放,同时在心里计划这样菜该怎么弄,那样菜又该什么时候吃,不知不觉一圈下来,推车已是堆得满满的。

她推着推车,排到长长的结账队伍的最后么,正暗自盘算着待会儿要怎么把这些东西搬回家去,这附近可不好打车,公交车站台又离得有些远…冷不防却听得前面有个女声说道:“…真是可怕,丈夫出轨要离婚,就把他的家产全部占了,让他离就是,横竖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何必要杀了他呢,整整十三刀,刀刀致命,她是连一点余地都没给自己留,一心想要同归于尽呢,傻不傻啊!”

另一个女声颇不赞同的答道:“你这根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离婚?凭什么要离婚,出轨的又不是她,就算只留得住人,也要留!不过杀人确实是最愚蠢的做法,换成是我,拖也拖死他们两个狗男女,现在可好,连自己的命也搭上了,只留下一个孩子,据说才几个月呢,真是可怜啊!”

站在夏小舟前面的那个女人忽然插嘴说道:“哎,你们说的是不是地税局那个新来的副局长被杀一案?啧,我表妹夫的小姨子当时可是亲眼看见警察将尸体抬出来的,砍成一个血人了,血流了半屋子呢,真是可怕…”

地税局新来的副局长?顾明川?他被杀了?

夏小舟心里一跳,忙伸手轻碰了前面那个女人一下,“这位女士,我想请问一下,您口中的地税局,是c城,是市地税局吗?”

那个女人见有人被自己的话吸引住了,立刻如掌握了什么“独家爆料”一般,上下打量了夏小舟几眼,才得意洋洋的说道:“当然是市地税局啦,省地税局那不叫地税局,叫地税厅,地税厅跟地税局可不一样,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夏小舟万分心急想要知道下文,眼见对方有给自己普及“地税局和地税厅不同之处”的趋势,忙出言打断哪里她,“我刚刚好像听见您说地税局新来的副局长被杀了?我想请问一下,是新来的那位姓顾的副局长吗?他是我一个大学同学的老公,所以我想求证一下。”

“甭求证了,千真万确,死者就是姓顾!”那个女人听她说死者竟然是她大学同学的老公,立刻意识到那个杀人凶手可不就是她大学同学了?“你同学也真够狠的,十三刀呢,就是一头大象,也该被砍死了,她到底得多恨他呢?不过话说回来,任何一个女人趟上这档子事情,估计都会被气得失去理智,我还听说,那个小三儿就是你同学的姐姐呢…哎,你说你同学也真够蠢的,反正杀一个是死,杀两个也是死,她怎么不去把那个小三儿也给杀了?”

她在对面说了个口沫横飞,夏小舟心里却是千回百转,现在她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女人口中的死者就是顾明川了,杀他的人,不用说正是刘娉婷,至于原因也不难猜,一定是顾明川坚持要离婚,刘娉婷却说什么也不肯离婚,双方最终谈崩了,刘娉婷怒极之下,便将顾明川给杀了!

不过,毕竟是两条鲜活的生命,夏小舟震惊之下,依然还抱了几分侥幸的希望,“…这么大的事,怎么报纸都没登出来呢?电视新闻上也没见说啊?会不会是以讹传讹呢?”

“什么以讹传讹?”对面的女人显然对她质疑自己的“独家爆料”很是不满,“绝对是千真万确的!只不过事情是发生在凌晨之后,今天的早报还来不及刊登而已,我侄女的同学就是报社的,说他们已经去过现场采访拍照了,你等着看吧,今天的晚报上一定会有这条新闻!”

“哦,好的,我到时候一定留意,谢谢您了…”夏小舟敷衍着,心不在焉的结完账,提着东西走出了超市。

在超市外面,夏小舟等了半天才打到车。指挥计程车司机将车停在自家的大门外,她正要推门下车,不经意抬头,却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正埋着头坐在自家门口的台阶上,像是李未荷。她忙付了车资,将东西都从车上提下来放到地上,然后上前几步,确定那个人确实是李未荷后,才说道,“未荷,你什么时候来的?等很久了吧?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李未荷面色惨白的抬起头来,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听说了吗,顾明川死了…”

夏小舟一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她不但早就知道顾明川死了,而且知道的还应该比她多得多,此刻心里也必定比她难受得多,叹一口气,掏出钥匙开了门,“我们进屋去说吧。”

回到屋里,先安顿李未荷在沙发上坐了,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再去外面将买的东西分两趟搬回厨房后,夏小舟才自己也捧了一杯热水,做到李未荷面前,轻声说道:“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只不过具体的经过,还不是很清楚…”

李未荷抓着水杯的指关节更白了,就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般,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她的声音很明显的颤抖着,“我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比谁都知道得多…”

顾母的提前去世,暂时中断了顾明川急着即日与刘娉婷办理离婚手续的打算,也让刘娉婷暂时看到了事情还有回转余地的希望。

虽然顾明川口口声声说是她们母女害死顾母,他不但要跟她离婚,而且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她,但刘娉婷却深知这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大家都心知肚明顾母没几天好活了,早一天死晚一天死,又有什么区别呢?所以她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反而殷勤的带着孩子,硬跟着送顾母遗体回乡的车队,回了一趟顾明川的老家,而且在回去之后,每一件事都尽可能做得尽善尽美,让人挑不出毛病,也让顾家的亲朋们都渐渐无形中接受了她。

如此一来,刘娉婷自然而然认为事情回转的余地更大了,她甚至已经想好回C城后要做哪些事来挽回顾明川的心,甚至连那几件事的先后顺序都考虑好了!

却没想到忙累了差不多一星期,回到C城后,顾明川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明天是礼拜五,我们一早就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吧,不然后天是周末,又得多拖几天。”

顾明川没想到,就是他这几句毫无感情的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他的催命符!

刘娉婷没想到自己做了那么多,委曲求全到了那样的地步,顾明川竟然还是要跟她离婚,一点回转的余地都不留。她当即便被气愤和绝望压得发了狂,生出了要杀了顾明川,将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可怕念头来!

这个念头一旦在她心里生了根,便再也拔不去。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口答应了顾明川的要求,同意礼拜一早上跟他去民政局办手续。但同时也提出要求,当晚要跟他吃一顿最后的烛光晚餐,算是为他们曾经相爱一场作个告别。

顾明川迫不及待想要离婚,当然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不止答应了她的要求,还说由他来请客。

刘娉婷却说在外面吃没意思,还不如在家里自己做,届时她将会让刘母抱了宝宝出去,只留他们两个人在家,度过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

顾明川不疑有诈,当天晚上果然按时回到家里,跟刘娉婷一起用了“最后的晚餐”,然后他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被呈大字型绑在了床上,嘴也被牢牢地堵住了,既说不了话也动不了。

顾明川发现自己的处境后,先是愤怒,接着便本能的意识到了危险,然后便不断以眼神向刘娉婷示好。

刘娉婷知道他这会儿说得再好听,一旦自己放了他,他依然会立即翻脸不认人,所以她不但没有松开他的四肢,甚至连他的嘴巴也没有松开,她太清楚他那张巧舌如簧,能将死的都说成活的的嘴了,她害怕自己会被他的甜言蜜语说得动摇了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

她时哭时笑的回顾了一遍自她认识顾明川以来发生的大情小事,事无巨细,她都自说自话的讲了一遍,然后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水果刀,一刀一刀在他身上捅了起来…然后自己打电话报了警。

李未荷越说越颤抖得厉害,“…我爸爸派人去看她时,她让人转告我,她才不会杀我,她才不会傻到让我去地下继续跟她争…我、我真的没想到她会这么极端,我只是想让她们母女也尝尝被人破坏家庭的感觉而已,我没想过要害死她们的…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害得他们家破人亡,我爸爸也因此而气的昏倒了,我该怎么办,小舟,你说我该怎么办…”说到最后,甚至能很清楚听到她上下牙冠剧烈碰撞的声音。

夏小舟一阵沉默,她知道李未荷心里不好受,事实上,她心里也没好受到哪里去。虽然认真说来,发生这样的事其实与李未荷并无多大的关联,当初顾明川与刘娉婷的结合,本身就存在着问题,而且以顾明川的性格,那些问题即使没有李未荷中途插一脚进去,早晚也是会爆发的,她只是凑巧充当了一下导火线而已,换作是张未荷赵未荷,事情的结果也会是一样!

但是,还是那句话,人命关天,在生命面前,所有别的一切都是渺小的,而且会是两条命,中间还夹杂着一个才只几个月大、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换作是谁,都会因此而背上沉重的心理包袱!

下意识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水,直到冰冷的水通过食道流进胃里,刺激得周身一冷,夏小舟才从怔忡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就看见李未荷仍抑制不住的在颤抖着,脸色也比之前更惨白了,但她一直没有哭。

夏小舟想了想,还是缓缓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后悔当初不该怎么样也已经迟了,你还是别想那么多了。我说句不中听的,真要追究责任,罪魁祸首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爸爸,如果当初他没有出轨,没有跟刘娉婷的母亲生下她,你妈妈或许就不会因此而气的提前去世,你也就不会想到要为她报仇了。当然,这其中有很多事都是偶然发生的,只是太多的偶然聚在一起,就渐渐演变成了必然,全是上天的安排,远非人力所能控制和改变的!现在,他也受到惩罚了,两个女儿,一个女儿即将永远离开,另一个女儿也与他有了隔膜…就让事情就此过去吧…”

就像她说的那样,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究其原因,其实都是李云博的不负责任和顾明川的贪婪造成的,他们会落到今天这样一个永远背负沉重心理包袱、一个则因此而丧了命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只可惜他们的错,却要连累到身边的女人们都因此而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

李未荷很快买了机票飞回美国。她回国才短短半年多,就发生了那么多事,她迫切的需要换个环境,换种心情,重新开始。

好在,她飞过去的第二天,陆清鸣也跟着飞了过去。

至于刘娉婷,也不知道李云博暗地里到底做了多少“功课”,到底由死刑改判为了死缓。

此案本来就简单,又兼之有李云博的暗中操作,因此只用了短短几天,便宣布结了案,只余下了一些话题作街头巷尾八卦人士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且很快又因有新的事情发生,便渐渐为人们所遗忘了。

因为近期发生的事情较多,考虑到这些事情多多少少影响力夏小周的心情,司徒玺遂趁元旦三天小长假,带她去海南逛了一趟,算是补度之前未能成行的蜜月。

夏小周明白他能在自己心情也不好的情况下,还这样顾及到她,是多么的难能可贵,也放开了心情,跟他在海南痛痛快快的玩了三天。

或许是发生了这么多事让她更懂得珍惜,也或许是海南的蓝天碧水确实有荡涤人心里烦恼的功效,总之从海南回来后,夏小周的心情确实好了许多,他们的日子也渐渐回复到了之前的平淡和温馨。

就在夏小周以为这样的平淡和温馨会一直持续下去时,忽然发生了一件事,打破了这种平静。

这一天,夏小周像往常一样坐了司徒玺的顺车去公司。新的一年已然开始,新的工作规划和目标自然也将随之而出台,所以一去到公司,她就和施若素,还有几个主要的部门主管进了会议室开会。

招聘企划、采购企划、营运企划…随着一条条企划案的初步确定,会议终于结束时,已经快要中午了。

夏小周和施若素等那些部门主管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站起身来,一前一后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顺便讨论刚才那些企划案的细节。

刚走出会议室,就见前台小姐迎了上来:“施总,夏总。”看向夏小周,“夏总,有一位古先生找您,我说了您在开会,他却说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等到您,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找您,我怕万一误了您的事,所以将他留在了洽谈室。”

古先生?难道是严栋那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夏小周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向施若素说了一句,“我看看去。”转身往洽谈室走去。

施若素在后面叫住她,眼里满是关切:“是不是来找麻烦的?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夏小周笑了笑:“没事,我一个人足以应付了,你别担心。”

推开洽谈室的门,果然看见古秘书正坐在椅子上发怔,夏小周正想打招呼,他已听到响动先回过神,站起了身来:“夏小姐,不好意思打扰到您,实在是有万分紧急的事,请您见谅。”

夏小周双手抱胸,唇角勾起一抹含义不明的笑容,淡淡说道:“何以见得古秘书口中‘万分紧急’的事,在我眼里也同样万分紧急?说不定事情根本就与我无关呢?”什么万分紧急的事,难道是严老太太病危了?她有些坏心的想道。

古秘书的扑克脸上难得的写满了焦急:“是真的有万分紧急的事!夏小姐一定还记得上次您约见将军,给了他一本东西的事吧?将军回去之后,将那本东西反复看了无数遍,脸上自此再没有过笑容不说,人也急速的消瘦了下去。这还不算,他还约见了律师,提前立了遗嘱,并于今天早上九点多时,给司徒总裁打了一个电话,约了他去城外的演练场…我担心将军和司徒总裁会一言不合,闹到不可收拾的结果,所以才立刻赶了来见夏小姐,希望夏小姐您能去阻止他们!”

“你说什么,他们去了演练场?”夏小姐大惊失色,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了几度,“你确定你没有弄错?”

不待古秘书回答,她已掏出手机调出司徒玺的号码拨了过去。

“不好意思,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冰冷的女声,提醒着夏小周司徒玺已经关了手机的事实。

她不死心,忙又拨通了他公司的电话,虽然心里已然能确定他确实去见严栋了。

果然那边海伦说道:“大约九点多时,总裁接了一个电话,然后便出去了,说是无论谁打电话来,都说他不在。”

夏小周的心攸地沉到了谷底,一下子想到了那天在老家时,他在提及严栋时的狠厉和决绝,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接着便为她将日记拿给严栋看的行为而深深后悔起来。严栋的行为她不难理解,一定是跟司徒玺一样,也被自责愧疚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想要给司徒玺,更是给自己一个了结!如果她没有将日记给严栋看,只是让司徒玺将那口气憋在心里,慢慢的加以引导化解,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呢?

“古秘书,你有开车来吗?我们必须马上赶去演练场!”夏小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此时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要立刻赶过去阻止司徒玺。她怕他一个激愤之下,真将严栋弄伤甚至是弄死的,那样就算严栋提前立了遗嘱,将他给摘干净,让他免于受到法律的制裁,以后他心里也一定不会好受,就好像李未荷,明明那么恨刘娉婷母女,最后不也一样良心难安,黯然远走他乡?

古秘书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忙点头道:“我开了车来的,我们这就走吧。”

“嗯。”夏小周应了一声,小跑着去到施若素办公室,跟她说了一声:“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后,便跟着古秘书一起乘电梯下了楼,驱车直奔城外的演练场而去。

同一时间,司徒玺和严栋站在城外演练场的草地上,老少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对峙着。

今天刚一去到公司不久,司徒玺就接到从公司总台转到他办公室的外线电话,他接起来,一听是严栋的声音,第一反应就是要挂断,没想到那边严栋已又急又快的说起来:“我转到你恨我,现在,我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十点,城外北郊的演练场,我们来一场公平的对决吧。”说完便先挂断了电话。

司徒玺怔了一下,也就明白过来了他的意思,当即便冷笑起来。因为夏小周的原因,他这一段时间都在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去找他算账,没想到他就忽然找上了门来,既然如此,他当然不会白白放过这个大好的报仇机会!

他立刻给秘书室的人打了招呼,然后便抓起车钥匙,开了车直奔北郊而去,当然,半途上没有忘记将手机给关掉。

到达目的地,果然看见严栋已等在那里,却连警卫员都没带一个,看来果然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他来一场“公平的决斗”!

严栋打量着对面跟他有着堪称一模一样身形和轮廓的男子,心里满满都是愧疚和悲凉,愧疚的是他们明明就是父子,可他却从来没有尽到过一天作父亲的责任,悲凉的也同样是他们明明是父子,现在却这样仇人一般对峙着!

夏小周料得不错,严栋的确是在反复的看过那本日记之后,被自责悔愧压得喘不过气来,简直已到了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地步,所以才会想到约司徒玺出来,跟他作一个了结的!

为此,他特意先约见过律师,提前立好遗嘱后,才给司徒玺打了电话,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让他一出心中之气的同时,狠狠惩罚自己的,哪怕会因此而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怎么个决斗法?”司徒玺无视他的打量,直接面无表情,既无称呼,也无寒暄的冷冷问道。

严栋回过神来,将身侧的匣子打开,然后看着不远处的密林说道:“以两个小时为时限,在规定的时间内,谁先找到对方,谁先打中对方,谁就算赢,赢了的人,可以要求输家做任何一件事,输家必须无条件服从!”

“好!”司徒玺毫不犹豫就一口答应了,眼底闪过嗜血的光芒。虽然这里是军区的演练场,严栋这个副司令员一定比他熟悉地形得多,但他毕竟年老体衰了,双方的实力算是基本持平,他一向不喜欢他的对手太弱!

严栋示意他选枪支,“这些枪支和弹药都是新的,你可以放心。还有防弹衣,也是一模一样的。”以示他没有作弊,虽然他心里的确有作弊的打算。

司徒玺冷然一笑:“你作弊我也不怕!”说话的同时,已动手速度极快的将一支保莱塔92手枪组装完毕,并将子弹上了膛。

严栋见状,也动手快速装好了一支枪。

刚将子弹压进枪膛,司徒玺却一把将他手上的枪抢了过去,掂了掂,然后冷嘲道:“严将军,您是不是以为这世上就您会玩儿枪阿?”居然少装两颗子弹,难道他以为他需要他让吗?哼!

严栋被他拆穿意图,也不多说,只是默默地穿起防弹衣来。

却没想到又被司徒玺一把将防弹衣给抢了过去,冷冷说道:“严将军,既然事先你已说过是‘公平的决斗’,还请您说到做到,不要侮辱了我,也侮辱了…哦,你没穿军装,但也请你不要侮辱了‘军人’这两个字!”

“你放心,我会认真对待这场决斗的。”严栋严肃的说道,嘴角却划过一丝苦笑,他到现在才发现他今天穿的是便装,到底得多恨他,才会这样连眼睛的余光都不屑落到他身上?

司徒玺得了他这一句话,也就懒得再跟他多说,低头穿起防弹衣来。

十分钟后,他们分别经由两条不同的路,上了那座丛林密布的山。

彼时夏小周和古秘书正在赶往演练场的路上。

“古秘书,你可以再快一点吗?”夏小周一路上都在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古秘书舔了舔嘴唇,有些干涩的说道:“不好意思夏小姐,已经两百码了,不能再快了…”幸好这是军车,超速和闯红灯都没交警敢拦,不然他们这会儿早已在警察局喝茶了。

夏小周顺势扫了一眼速度盘,这才发现指针果然已知道两百码方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车子确实开得风驰电掣般,但奇异的是,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觉得胃跟着翻腾,而是巴不得车速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好不容易到达演练场时,却发现偌大一个演练场,除了司徒玺的车和另外一辆军用吉普车之外,什么都没有,显然严栋提前清过场了。夏小周一下子急白了脸,“古秘书,他们会到哪里去?”

古秘书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吞了吞口水,才指着对面的丛林说道:“他们…应该上山去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夏小周急声问道,不等他回答,又说道:“不行,我得找他去!”拔腿就往对面山的方向跑去。

吓得古秘书忙几步上前拦住她,“夏小姐,您不能去,那里面的丛林错综复杂,您进去一定会迷路的!”

“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干等吧?”夏小周因为着急,口气变得很冲,绕过他就要继续往前走。

后面忽然传来古秘书的声音:“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打电话调将军的警卫连来,让他们去找人,一定很快找到的!您这样贸贸然进去,万一将军他们找到了,却又找不到您了,该怎么办?”

夏小周虽然着急,到底还没失去理智,听他说的确实有理,忙点头道:“那你快打电话调人!”

古秘书点点头,踱到一旁神色凝重的打电话去了。

余下夏小周站在一旁,心急如焚却又不找到该做什么,于是只能暗自在心里祈祷,老天,请你一定要保佑司徒玺别出什么事,也请你一定要保佑严栋别出什么事,就算要出事,也请让他今天之后再出事!

很久没有进行过这样的野外训练了,司徒玺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但他毕竟在英国的军校待了那么几年,以往比这更严苛几十倍的训练都是家常便饭,因此很快便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

此时他无比庆幸来之前换了一身格斗服,不然让他一身西装革履穿行在这样的深山密林,虽然不至于削弱他的战斗力,至少会造成他一定程度的行动不便。

他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一边快速前进,同时一心二用的想着待会儿等他赢了之后,要怎么严惩严栋,或许,一枪打爆他的头?

另一边,严栋也在披荆斩棘的快速前进着,他虽然年纪大了,毕竟戎马一生,身手依然很是敏捷。他也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以免待会儿会不小心误伤了司徒玺。

丛林里安静得只能偶尔听得见一两声飞鸟的叫声。

古秘书打完电话之后,对夏小舟说道:“他们很快就会过来,夏小姐放心,将…司徒总裁不会有事的。”他本来想说‘将军和司徒总裁都不会有事’想到司徒玺和夏小舟一向都深恶严栋,夏小舟此刻满脸的焦急当然不可能是为严栋,只得又临时改了口。

夏小舟没有说话。她当然担心司徒玺,怕他出事;但她更担心严栋,怕他被司徒玺给弄伤甚至弄死了!她知道司徒玺骨子里其实是很有嗜血和暴戾因子的,而且又深恨严栋,说不定他真一时失控杀了严栋,那样就算后者提前立了遗嘱,遗嘱也具备法律效力,可他毕竟身份特殊,难保上头不会追究,到时候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对于夏小舟来说,这辈子从来没有哪一个小时,像刚刚过去的这一个小时那么漫长的,好在,严栋的警卫连终于来了。

眼看警卫连长带着手下的兵们快速消失在对面的密林中,夏小舟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大石,终于稍稍落下了一些。

不经意回头,却看见坐在轮椅上的严老太太被人缓缓推了过来。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是一个多月将近两个月过去,严老太太看起来比之前更瘦了,气色也差了多,不过一双眼睛依然很有神。夏小舟不想理她,但也不好直接拿她当空气,于是只是冲她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后,便又转过了头去。

没想到身后却忽然传来了她的声音:“他们父子…都不会有事吧?”声音里有一丝很明显的轻颤,透露了她此刻慌乱的心情。

夏小舟头也没回,只是冷笑道:“严老太太您一再的招惹我丈夫,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怎么事到临头,您反而怕了?”要不是她偷偷地派人回老家去打听司徒玺母亲的旧事,他也就不会那么生气,也就不会在盛怒之下踹翻那个放花盆的架子,她也就不会因此而发现那本日记了。

此时此刻,她终于深切的体会到了“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夏小舟背对着严老太太,当然没看到她在听完她的话后,一下子煞白了的脸庞,古秘书却看到了,忙上前轻声安慰她道:“老太太,将军他们都一定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您身体不好,要不,我还是先让人送您回去?”

严老太太的声音很低沉:“我怎么放得下心回去?我的儿子和孙子都生死未卜,我怎么能够安心得回去?”

“孙子?谁是你孙子?”夏小舟本来不想再理她的,但听得她这么说,委实忍不住生气,因而冷笑着转过头来,毫不客气地说道:“本来今天这一切,是完全可以避免发生的,正是因为有了你们三番五次的纠缠,才会导致了今天这件事的发生,您还想怎么样?司徒玺都已经一再表明自己的态度了。您却还要再三的逼他,是怕他忘不掉仇恨吗?是不是非要弄得他们两败俱伤,您才会高兴?”

严老太太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片刻才脸色灰败、几不可闻地低语了一句:“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同一时间,司徒玺已经翻越过大半个汕头了,却依然还没找到严栋的踪迹。他警惕的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然后徒手攀越到不远处一块高出其他地方不少的峭壁上,四下里观察起来。

林间的过分安静,给他的行动带来了极大的便利,虽然他没能看到严栋的踪迹,却从一阵忽然传进耳朵里的极小声的“窸窸窣窣”声中,察觉到了有东西在走近。

司徒玺微眯起眼睛,居高临下的四下里扫了一遍,并没发现有任何异常的地方。他于是敏捷的跳下悬崖,将半边脸伏在地上,贴地聆听七周遭的动静来。

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再次清晰的传进了耳朵里,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匍匐前进,司徒玺已经可以确定是有点在附近了,他的肌肉瞬间绷得更紧,注意力也在瞬间集中到了一个最高的高度。

然而那个声音却忽然没有了。

紧接着,一颗子弹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快速飞了过去,亚音速子弹,又消了音的,只听得到它划破空气时的风声,一般人甚至连感知到子弹来自哪个方向都来不及,便已经命丧黄泉了。

司徒玺当然不是一般人,他不但敏捷的躲过了子弹,而且还趁机在地上翻滚的瞬间,确定了子弹发射的方向,也就是严栋此刻所在的方向。

他扣动扳机,对准了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