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梁曦这边是愁云惨雾,那黎雅蔓这里,就只能用雷电交加来形容了。

那款据说很灵验的渌塔汀对朱宏声看来并无太多帮助,而传统的化疗药物和手段也只是在极其有限的程度上控制了扩散速度而已。可黎父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虽然陆济宽没有说破,可他心知再这样下去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那个大胆到近乎出格的念头,那个本该抛到九霄云外的危险念头,却随着黎父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而再度被唤起。

一向冷静稳妥的他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和黎雅蔓商量,因为有个很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就算真要做这个手术,又该让谁来做呢?刨去技术难度太大,他未见得能胜任的客观问题,从主观上来说,他也没有这样的勇气,去把她父亲的生死大权握在手心。

是的,他没有勇气。只要一想到失误可能导致的结果,他就觉得不寒而栗。他好像已经不记得身边没她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了,十年的时光早已侵入体肤,让他在恍然后,骤然陷入深茫的恐惧。

于是他几乎把自己所有的同学和同事都问了一圈,可结果却是惊人的相似。

“脑干肿瘤手术?”电话那头的老同学语调立刻拔高了三个阶层:“你这是疯了吧?先别说我敢不敢做,我们医院敢不敢同意我做都是问题,你这不是要我命吗?”

陆济宽在电话这边默然。是的,所有医生对脑干部分的恶性肿瘤基本都会采取保守疗法,因为位置太危险,病人死在手术台上的风险极高。就算勉强幸存,也很容易因为损伤功能区而造成失明、瘫痪、甚至植物人的后遗症。所以没有一家医院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

他深深叹口气,这么多人问下来他早已不抱什么希望,想了想,他再度开口:“听说你们最近和威斯康辛大学医院有学术交流研讨会,会邀请那边的脑外科精英参加?”

“怎么,你有兴趣?”

“嗯,能不能给我个名额?”

时间紧迫,陆济宽独自坐火车去q市参加了研讨会,一整天的探讨取经加当天往返,回到住处已是凌晨。在经过黎雅蔓所在的客房时,他刻意轻缓了脚步,驻足在虚掩的门缝前,静静注视那朦胧中犹如山峦叠起的婀娜侧影,片刻后他无声无息地转身,却听见身后传来低低一声:“你回来了?”

他顿了顿,转身:“怎么还不睡?”

黎雅蔓开了灯,两个同样精神状态不佳的人静静对望片刻,她低头:“我刚回来没多久。”

虽然他不说,可她又何尝看不出来现在的状况?和父亲恐怕见一面少一面了,要不是已经累得神志恍惚,她都觉得把时间用来睡觉太奢侈。

两人陷入沉默,良久,她才再度开口:“…还有多久?”

他一怔,旋即低低斥她:“不要胡思乱想,没的事。”

她苦笑着摇头:“不用瞒我,别忘了我和医院打过10年交道,也算半专业。”

沉默片刻后,他忽然举步来到她身边,注视她良久后才开口:“…你敢不敢冒个险?”

她一怔,茫然地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是这样,”他和她简单解释了一下手术可能会造成的功能区域受损情况以及后果,见她面色愈发凝重,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他的想法。

“现在国外已经可以通过术前3d手术的模拟技术,来重建一个患者的立体三维大脑模型,可以从各个角度观察目标定位,以确保不损伤脑干功能区。可图像是死的,而人的大脑很脆弱,在手术中很有可能会变形,所以这种情况下依旧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她认真地听着,虽然无法完全理解,但他认真而专业的神情却让她忽然心生希望。

“所以我打算…”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在手术开始后把他唤醒,这样我才能实时观察他的情况,万一要是碰触到了功能区,也能从他的反应中得到立刻指正,确保在摘除肿瘤的同时保持他的健康。”

“你的意思是…”她无法自抑地捂住口鼻,瞪大双眼:“他在手术过程中…是醒着的?”

“会有麻醉,而且脑组织本身没有痛感,他不会感到疼痛。”他进一步解释:“但,确实…会有感觉。”

她顿时毛骨悚然,无法想象一个人醒着被人打开头颅,甚至还能感觉得到别人在摆弄他的大脑…这太超过她的认知了!

“那…那如果这样做…”她已经完全慌了,开始语无伦次:“成功率,成功率是多少?”

他定定望着她,然后,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因为这也将是我的第一次尝试。”

她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半晌:“…你来主刀?”

他深吸口气,目光坚定:“还有你。”

第49章 「第四十七章 」手术(陆黎)

带帽,换衣,消毒。黎雅蔓把一头长卷发统统塞进手术帽,任由护士帮助她完成一系列必经步骤,让自己进入密密实实的无菌状态。看着玻璃上自己面无表情的倒影,她几乎已经被高度紧张夺走了一切思维,双腿在无意识地颤抖,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她曾经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接下去要面对的一切,却蕴藏着最深层的恐惧。可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挺住,因为她一定不是此刻最恐惧的人。

当她和陆济宽把那个惊世骇俗的手术计划传达给朱宏声时,他却表现得比想象中镇定,或许是连日的病痛和化疗折磨已经湮灭了他的意志,他没有太多思考就同意了。

“蔓蔓啊,爸这辈子好日子没过几年,苦倒是吃得不少,早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就当赌一把,输赢…”他抬头望了眼陆济宽,复又将视线投向女儿:“你别太放在心上,啊?”

真正形成阻碍的却是王院长,他在接到申请的第一时间就大发雷霆,怒斥陆济宽昏了头,居然敢罔顾整个医院的名声去冒这么大的险,简直不可理喻!

最后,黎雅蔓面无表情地主动送上一封自愿放弃任何追究权的签名文件,才勉强换来了手术的顺利实施。

在这场战役中每个人都很勇敢,而越是勇敢,就越是输不起。

陆济宽面色凝重地做着术前准备工作,虽然这套专程从美国引进的设备,他已测试不下百次,可真正的手术毕竟只有那么一次,谁也无法确保其中的不稳定因素。饶是在手术室稳妥驰骋了十几年的他,都还是能感觉到此刻胸腔里那不寻常的涌动。

他迈着沉重而谨慎的步伐走进静谧的手术室,无影灯的光显得森冷无比,在那里,朱宏声已经陷入麻醉状态,正静静等待他的救赎。而其他医生和护士则同样神色紧张,毕竟他们也是第一次参与如此“特殊”的手术。

小型电钻发动的声响骤然响起,像是在打磨着他的神经,他努力让自己的手保持稳定,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

听见护士的召唤,黎雅蔓浑身一凛,默不作声地进入手术室。那仿佛骤然凉了几度的室温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颤,虽然早已做过无数次心理准备,可眼前的一切还是让她惊呆了——父亲正全无神智地侧躺在手术台上,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完全进入工作状态的陆济宽正全神贯注地在他后方作业,手上的血迹触目惊心,护士正在一旁不断做着止血工作,身后的大型器械也在不住地运转,这过分真实的手术场景让她脊椎发凉。

陆济宽无言地对她使了个眼色,她赶紧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是的,她所需要做的就是在父亲被唤醒后和他一如往常地交谈,一方面确保他的各项功能没问题,一方面则是给他鼓励和勇气,帮助他捱过这无法想象的数个小时。

看着缓缓睁开双眼的父亲,她努力想给他一个微笑,却因为肌肉的抽搐而几乎无法做到。她只能颤着声音语无伦次地问他还记不记得她第一次会走路是几岁?他最喜欢吃什么…那些陆济宽让她准备的问题她背了百遍千遍,现在慌得恨不得一口气全部问出来。

陆济宽用极锋利的手术刀剖开脑膜,小心翼翼地深入脑干寻找肿瘤的踪影,他不断用手势示意她调整问题的种类,虽然她每分每秒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但还是竭尽全力地完成自己的任务:让他做简单的数学题、让他回忆从前、让他运动左手,右脚…

终于找到了肿瘤所在地,陆济宽悄悄给她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全神贯注地陷入了切除程序,也是最关键的程序——

眼看父亲原本麻木的脸上忽然呈现出了微妙的扭曲,她赶紧继续问:“你,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最爱吃什么?”

朱宏声微微抽搐的脸上忽然增添了一份柔和,他眼光呆滞地想了好久,才迟疑着开口:“…山楂糕?”

“嗯!就是那种一大块一大块的山楂糕,用勺子挖着吃最香。”她努力微笑:“前两天我看见第一百货有卖,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

他刚要应声,却蓦地浑身一抽,立刻翻起了眼白,再也无法正常作答!而他身后负责止血的护士也紧张地和操作仪器的医生交换了眼神。黎雅蔓顿时慌了手脚,她惊慌失措的握住他的手:“爸!爸!你怎么样?”

在兵荒马乱中,唯有陆济宽一人始终沉着冷静,他迅速下达指令:“持针钳,止血钳,快!”

握着父亲因为抽搐而坚硬的双手,她头脑里一片空白,再也分不清震颤的频率究竟是来自父亲抑或自己;而陆济宽则始终紧抿双唇集中精神,努力不让任何意外干扰到自己。

一阵可怕的痉挛过后,朱宏声终于逐渐平息下来,用一种陌生的眼神注视着她;她必须死死咬住嘴唇才能不让自己流下恐惧的眼泪:“爸,爸,我是谁?”

朱宏声依旧艰难地望着她,仿佛说话成了世上最难以做到的事。陆济宽的心顿时一沉,他咬咬牙,从另一个方向避开血管,继续小心翼翼地分离健康脑干组织,摘除粘连的恶化组织。

朱宏声仿佛正在经历一场世上最奇幻的体验,前一刻他能看见眼前的人,却忽然忘记了她是谁;后一刻他骤然想起了她,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称谓,好像忽然失去掌握了几十年的语言能力。他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死死望着她,就像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最后一丝力气一般——

陆济宽提着一口气将肿瘤组织小心翼翼地提起,全神贯注地做着最后的工作,虽然胜利在望,可这时的任何一点疏忽都有可能导致无法承受的后果,他必须专心,再专心…

“蔓…蔓…”朱宏声终于艰难地发出声音:“你是…蔓蔓…”

黎雅蔓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与此同时,陆济宽把切下的组织放进托盘,终于暗暗长抒了一口气,开始缝合。

只是手术服下的里衣已然全湿,没有人知道,看似最镇定的他,刚才曾经慌到了怎样的程度。

因为有一种恐惧,名叫太在乎。

走出病房时他忽然脚下一个踉跄,竟然需要倚着墙才能站稳。虽然大部分医生在数小时站立且进行高度消耗精力的手术后,多少都会有点脱力的状况。但倚靠着多年良好的养生习惯,他似乎从没有过这种情形。

所以这次还真是透支了。他疲倦地拧了拧眉心,一抬头却见黎雅蔓正在咫尺处站立,红红的双眼依旧有着哭过的痕迹,舒展的眉头却透露了主人心头的大石落定。

“你父亲还在观察,你现在可能还不能——”

专业的叙述却因为一个忽如其来的拥抱而中断,他微张着手臂,似乎还没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怀中温热柔软的躯体和熟悉的馨香却让人阵阵悸动。她抱得很紧,双手紧紧扣住他宽厚的腰背,几乎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

在刹那的恍惚和片刻的犹疑后,他悄悄收紧双臂,揽住她单薄的肩膀和腰肢,低声道:“都过去了,没事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怀抱收得更紧,任性地拒绝结束这个拥抱。

有些可怕的事已经过去,可有些美好的事,却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卧槽花一章写手术神马的一定是作者疯了,又费劲读者又不爱看我知道的我懂的你们不用安慰我。。。。(蹲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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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搞小剧场】

陆医生(不悦):你抱着我干嘛?抱你的小男朋友去吧。

蔓蔓(呆):小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啊。

陆医生:…就是上次在你家见过的,没穿衣服的那个。

蔓蔓(惊):天啊!他不是我男朋友啊!我们只是好哥们儿!

陆医生(将信将疑):真的假的?该不会是骗我吧?

蔓蔓(大哭):真的真的,我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要相信我!

陆医生(窃喜):真的?

蔓蔓(狂点头):嗯嗯!同时心里os:哇哈哈哈哈难道他吃醋了~~~哇哈哈哈哈老娘终于等到头了~~

陆医生(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那你…能不能把他的手机号码给我?

蔓蔓石化。

【完】

【本文也一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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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们都说要给陆医生和放爷配一对,歌爷这就满足你们。

第50章 「第四十八章 」让我照顾你(放曦)

从老家回来后,梁曦拒绝了司徒放所有见面交谈的要求,就连他冲到她公司楼下去等,她也硬起心肠没下楼。

冷静一下吧,他和她,现在都需要冷静。

黎雅蔓的父亲手术很顺利,但毕竟是开颅手术,恢复期很漫长,黎雅蔓这些天几乎天天泡在医院照顾他。说实话梁曦更担心好友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她去看过几次,结果有一次却撞见了司徒放,她几乎落荒而逃。回到家智齿就开始发炎,又肿又痛,让她一夜不得安生。

第二天醒来,看着镜中苍白憔悴的自己,她终于下了一个决定,拔掉这颗侵扰她旷时日久的智齿。

说来这颗牙早在三年前就有了,每次疼起来总是信誓旦旦地决定消肿就去拔,可好了伤疤忘了疼果然是全人类的通病,于是她就这样和这颗牙相爱相杀地共处了三年,居然留它到了现在。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想,或许是时候做个决定了,疼一次好过永远疼下去,就像对司徒放…一样。

她独自去拔牙,冰冷的床,冰冷的器械,牙医冰冷的表情,让她害怕地悄悄捉紧了身下的床体,她两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一边听着毛骨悚然的器械运转声,一边暗暗告诉自己要坚强。

拔牙没有想象中那么痛,下午她就回到公司给客户打电话,麻药未消,口腔肿胀,血水渗流,可她还是努力说服着他们,为一份份订单而竭尽全力。

没有了男人、也拒绝了所谓的“备胎”、所以她只有工作,只剩努力挣钱。

回去的路上,空荡荡的口腔一角让她很不习惯,可是再不习惯,总有一天也会慢慢习惯。

第一天没事,第二天她还给黎雅蔓送了便当去,第三天入睡前却忽然觉得头有点胀,在带着自我安慰入睡后,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高烧忽然入侵了她的身体。她在夜半时分惊醒,嗓子焦渴得几乎冒烟,下床找水时才惊觉浑身绵软得好像被人打过一样,脚踩在地上一个趔趄,差点没软倒在地。

她只好硬撑着去厨房找水喝,沿途还特意轻手轻脚怕吵了雅蔓,灌下去一大杯白水后,她才恍惚间意识到,好友为了照顾父亲,最近都没回来过。

好吧,她虚弱地躺在床上,苦笑着想,梁曦,你真的是老了,不行了。

第二天她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想去上班,结果起床时一头栽倒在门口,连卧室都出不去。无奈之下只好请了假在家躺着。

她不停地灌水,紧裹在被窝里发汗。被拔了智齿的部位却疯狂反噬,脸肿得好像被人打过一拳。她几次想打电话给雅蔓求救,可拿起手机又放下。中途黎雅蔓还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并且敏锐地听出她不对劲,她只能尽量装作没事,勉强糊弄了过去。

雅蔓照顾父亲已经够辛苦了,不能再麻烦她。

煮好的水很快喝完,当她无力地挂在水斗前喝完一杯自来水后,一种刻骨的凄凉渐渐自混沌的大脑蔓延开来,她倚靠着橱柜坐下,虚软得都不知该怎么回卧室。

忽然想起那双健硕有力的臂膀,司徒只要轻轻一提,就能把她整个倒挂在手臂上;公主抱更是毫无压力,大概能把她抛上接住几个来回吧?如果…

如果…

没有如果。

她忽然觉得很无力,一颗拔掉的智齿,为什么依然还能兴风作浪?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再度迷迷糊糊地睡去,等再次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居然躺回了床上,额头上还有冰凉的毛巾;再看看厨房里隐约的人影,她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打从心里觉得愧疚。

还是麻烦了雅蔓,都怪她太不争气。

这么想着,却忽然听见厨房里“哐啷”一声脆响,吓了她一跳。她不禁疑惑,雅蔓虽然没有她那么擅长家事,倒也不至于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会砸锅扔盆的?

下一秒,一个绝对不可能是雅蔓的高大身影却蓦地走出厨房,瞬间冻结了她的表情。

看到她醒了,司徒放一开始是欣喜,却又迅速转为微妙的尴尬:“…你醒了?快,先喝点水。”

说着,他给她倒了一大杯凉过的开水,她想质问他怎么进得来,无奈渴得厉害,只好喝了再说。不料他一转身又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她低头一看,原本白净的粥却带着星星点点的深色焦斑,闻起来也有点可疑。

“先凑合着喝点吧,”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不小心煮焦了…我等会儿再煮一锅。”

她无语,顿了顿才勉强开口:“你怎么来的。”

“雅蔓说你可能病了,可她脱不开身,所以给了我钥匙。”

梁曦无声叹息,没办法,怪谁呢?只能怪自己病得不是时候。于是她淡淡道:“你忙你的去吧,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骗谁呢。”他撇撇嘴,不顾她的瑟缩硬是给她换了块毛巾。刚看见她那会儿他都快吓死了,人都昏倒在水斗前了,还妄想着能自己照顾自己?

他舀了勺粥呼呼吹凉了,“啊”地举到她唇边。她拗不过,只好囫囵着吞了。虽然这粥一股焦味,可对于饥肠辘辘的她来说还是成功地唤醒了她的食欲,她老老实实喝完了粥,正要下逐客令,却忽然发现,喝太多水是会有后遗症的…

“怎么了?”看她一脸尴尬,他立刻熟门熟路地猜起来:“要喝水?还是要尿尿?”

她瞪他一眼,对他的粗糙的表达方式很无语;他却心领神会地一把把她从被窝里铲起,轻轻松松地就把她抱到了洗手间,还特别“关切”地问道:“行不行?要不要我陪你进去?”

收获的当然是一枚惊天动地大白眼,以及砰然关门声,他不知节制的明朗笑声却不断透过门缝漂移进来,让她心生气恼。

解决完问题,她有气无力地撑着墙去洗手,却蓦地被镜中人吓了一大跳——这个面色苍白发青,眼圈浮肿发黑、嘴唇干裂、一侧脸颊还肿胀到变形的可怕女人,居然是…她?

天…她崩溃地掩住脸,忽然觉得挫败得无法言语,看着这样一张脸,谁还能有怜惜和耐心?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听到开门的动静,司徒放立刻做出待命姿势,一把将她横抱进怀里“运往”卧室,她却不像来时那样使劲挣扎,反而低垂着头,老实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哟,这是怎么了?”他忍不住逗她:“被我英俊无比的光辉照瞎了?”

她忿忿没出声,却暗自惊心——是啊,她在做什么?对于已经下定决心不要再有牵扯的人,她,她为什么还要在意自己在他眼里的形象?她想立刻停止这种荒谬的行为,却魔障似的怎么都抬不起头来。

重新回到床铺后,她再度开口:“你走吧,真的,我觉得好多了。”

他耸耸肩,干脆耍起了无赖:“我不走,有种你起来赶我走。”

“…”

他这样反而让她没了主张,除了放任自流别无他法。紧接着她被他硬拽去了医院,明明只是发烧,他却抱着她在急诊室跑得飞快,搞得好像她要死了一样,真是丢人极了!挂了号医生让她去验血,说实话手指戳一下又不是很痛,她从小到大对此都很淡定。可他却硬是搂着她的头不让她朝里看,还用特别肉麻的语气说“别害怕,我在呢”,简直…她只能任由他抱着,因为实在不想看见验血医生鄙夷的嘴脸…

吊了针开了药,回来后她只好睡,不停地睡,最多醒来吃点药喝点粥,好像这样就能和他少些瓜葛似的。原以为他得了无趣就会自己消失。可他居然十分乐在其中,渐渐熟练后也再没发生过摔锅子的事情,煮粥煮得也越来越像样,还不知从哪里买了几味清淡爽口的酱菜来给她配粥,又把西瓜囊切成小块喂她吃,一点一滴,无不尽心尽力。她几次三番的想从他眼里看见嫌弃或者不耐,可他始终面带微笑,甘之如饴。

她不知道是不是生病让人变得特别软弱,她觉得很害怕,害怕他对她这么好,更害怕有朝一日会彻底失去这种好,她甚至开始莫名其妙地希望自己不要太快痊愈,身上好像有什么部分正在崩坏。

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她渐渐恢复,某一次睡醒的她忽然看见一张陡然放大的俊脸,然后,他忽然用额头贴上她的——

“好像退烧了。”他语气欣慰,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刚做了出格的动作;她却因为这个意外的贴额而慌了手脚,心脏失速狂跳,皮肤好像骤然长出了刺,让她只想躲进被窝。

“你,你还是去看看雅蔓吧,”她别过头隐藏心绪:“她爸刚开完刀,正需要人手。”

“上午刚去过,这不已经回来了?”他亲昵地刮刮她鼻尖:“你还真能睡。”

她有点尴尬,只好无力地辩解:“我…我平时又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