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的哭出来:“你怎么了?”

他安慰性的笑笑:“没事,撞了一下。”

那个星期我留在他家里照顾他,他每天都躺在床上发呆,吃的很少,睡的也很少。

那个圣诞夜,我和他在BELLA,看到萧程和那个女孩子。

萧程三年来似乎没怎么变,仍是那般活泼的神态,只是似乎又高了一些,他身边那个娇小漂亮的女孩,和他在一起,真的是一对璧人。

可是女孩的态度一点都不友善,讲话很冲。

我微微有点不愉快,但林哲仍是一如既往的宽和,直到他们的身影离开,他脸上的微笑,才突然如同一个面具一般,脱的一干二净。

那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几乎都在发愣,我跟他说话,他总是迟疑半天,才突然说:

“嗯,你说什么?”

然后,他送我回家,我进门的时候他很平常地说了一句:

“早点睡,成雅。”

我愣在门口,他却没有发现,转身离开。

成雅,我听萧程叫了她的名字。

呵,我早该想到的不是吗?他神情的转变,我都看在了眼里,却没往心里去。

奇怪的是,我没生气,只是有点酸楚。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大约十点,我想起来有东西丢在林哲车上,便打电话给他,响了很久他才接:

“喂?”声音嘶哑,我几乎以为自己打错了。

“林哲吗?”

“喂?”他重复了一声。

“林哲,是林哲吗?”

“是。”

“哦,林哲,你在哪呢?”

“我在哪。”他重复我的话,语调机械而麻木。

“林哲你怎么了?”

“你是谁?”

“我是宋予呵,林哲你到底怎么了?”

“…”他竟然把电话挂了,再打过去就关了机。

我担心了一夜,第二天跑到他的住处,正好遇见他回来,他的模样吓我一跳。

一天不见,他的胡茬就戳破皮肤跑出来,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林哲,你怎么回事,我很担心…”我去拉他的手,真正被吓到,他的手,就如同一个死人一样冰冷。

“林哲,林哲!”我晃他,喊他。

好久,他才看我一眼:“宋…宋予?”

“是,是,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他的声音已经哑的几乎听不清。

他的情况和他说的显然是相反的,因为他几乎立刻就倒了下去。

接下来整整一天一夜,他都在发着高烧,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虽然不太清楚,但我还是能听出。

“成雅…成雅…”

我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他一个字都不愿对我提。

我对哥哥说:“我该离开林哲吗?”

哥哥皱眉:“为什么?”

“他很痛苦。”

“他干吗痛苦。”

“他爱一个女人。”

“时间久了就好了,男人对女人,还是责任长久,何况是林哲这样的男人。”

“我们会不会太残忍?”

“怎么会,你这么好的女孩,多少人欲求不得呢!”

“可是…”

“好了,小予,别放手你自己的幸福,你愿意离开林哲吗?”

我摇摇头,三年来,不知不觉我已经依赖他,哥哥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第二个至亲。

“所以,相信我,时间久了,会好的。哥哥也在联系外国的专家,为我们寻找治疗方案。”

我苦涩的笑笑,林哲也在到处为我求医问药,可能我好起来,他就能毫无愧疚的离开。

我也希望能够像个正常的女人那样,于是那一天,我在林哲的住处等他,他看到我,有些吃惊:

“小予,你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我不说话,只走到他身边,僵硬地伸手抱住他。

“小予,你做什么?”

我凑过去生涩地吻他:“林哲,你想不想要我?”

“…”

“三年,你一定忍的很辛苦吧?”

“别这样,小予。”

“我可以的,林哲,只要你…嗯,只要你慢一点,我一定可以。”

“小予,你别这样。”他开始掰我的手。

我抬头看他:“真的,林哲,我想让你开心。”

他胡乱的点头:“我很开心,真的,小予,我很开心,你别做傻事。”

“林哲,我自己愿意的,我可以,真的可以。”我坚持地说。

他终于还是温柔的弄开我:“我知道,小予,我要是想,我会告诉你,好不好?”

我悲哀的看着他,他不过当我是个妹妹。

我呢,其实我也不过当他是哥哥,但我不想他离开。

我已经没有能力再去爱一个人,只能要多要些平淡的幸福。

过年我和他一起回家,他爸妈对我都很满意。

年三十我和他妈妈一起做好饭,他却迟迟没有回来,他前一天夜里就不知去了哪里。

我打电话给他,他说:“我马上就回去,你和我家里人先吃。”

我顿一顿,他家里人,他根本没拿我当家人。

可是直到非常晚他才回来,第一件事是拿了钥匙给我:

“宋予,以后别让我开车了,让你大哥来接我们吧。”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本能地觉得和成雅有关。

席上有他的亲朋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他妈妈笑道:

“快了快了。”

然后转头对他说:“我都告诉你萧妈妈和成妈妈了,你可得抓紧,不然我就成说大话了,知道不?”

林哲默默地喝酒,笑一笑,再笑一笑。

晚上,房间只剩我们两个,外面有一声连一声的爆竹,客厅的电视里是喧闹的春晚。

他向我走来,我装作收拾东西,心里有些紧张。

他喊一声:“小予…”

我都没敢回答,心里想,他如果要和我分手,不知道我会难受到什么地步,我得做个准备。

深呼吸,然后开始流汗,手指有些抖。

“小予。”他重复一句:“我们结婚吧。”

放开

我又一次坐在这可恨的长椅上,指头使劲摁进椅面上的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小洞里,直到勒出深深的印痕出来。

几分钟前,宋予被推进尽头那间急救室,现在我只要抬一抬头,就可以看见那里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亮的触目惊心。

我只能一直低头,把自己整个抱进自己的臂弯里。

有熟悉的气息接近,林哲就在我面前,拉开我的手臂:

“成雅。”

我没回答,只看着他,在他眼里看到和我同样的惶惑。

可他还要来安慰我:

“别这样,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这样薄弱的安慰啊,连他自己都抚慰不了,怎么不是我们的错?上天不肯我们这忘情的一对男女,就那么轻描淡写的完成收尾。伤感或无奈,都不够震慑我们的忘乎所以,非要添上浓墨重彩到让人窒息的一笔,以提醒我们,这就是你们一晌贪欢的结局。

正在这时,走廊的安静被匆乱的脚步打破,夹杂着护士惊惶的声音:

“宋先生,宋先生,你慢点…”

他却已经几步奔了过来,愣愣地看了手术室几秒,然后转身,厉声对林哲吼道:

“这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说话间看到了我,怔了一下,脸色立刻由焦急转为极度的阴郁,一伸手揪住林哲的衣领:

“是不是跟她有关?你说!是不是你们做什么被小予看见?”

林哲任他摇晃,一言不发。

正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被“咣”一声推开,一个护士模样的冲出来: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要吵出去!没看这儿动手术呢,都给我安静点,出了事谁负责!”

宋云鹏松开手,脸色惨白,捂住胸口,缓缓坐到长椅上。

那跟在他后面的小护士,赶忙递给他一个药瓶,说:

“宋先生,快回去吧,水都还没吊完呢,这样太危险。”

宋云鹏麻木着一张脸,对她说的话置若罔闻。

小护士还想说什么,却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住,只得无奈走开。

五分钟后,她走回来,跟在一个白发的老医生身后。

那老医生走近:“云鹏,不要胡闹。”

宋云鹏抬头看看他:“张叔叔,你来也没有用,小予不出来,我哪里都不会去。”

“你在这里,对小予又有什么用处?”

“我陪着她。”

“你陪她?你再这样,她还没什么,你就先倒了,给我起来!回病房去!”

他命令的那个人动也不动,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隔了一会儿,张医生长叹口气:

“算了,小魏。”他回头对那小护士说:“把吊瓶搬到这来。”

那小护士真的把吊瓶的支架一路丁零哐啷的搬过来,宋云鹏沉默着让她把针头扎进他手背,目光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手术室的门。

那吊瓶中的水开始一滴滴落下,滴答滴答,如手表上的秒针,在飞快转动。

老医生拍拍宋云鹏的肩,正准备走开,宋云鹏突然转头,直视住他:

“张叔叔,你说,我们兄妹到底做错什么,要受到这样惩罚。”

对方迟疑两秒钟:“对不起,云鹏,我是医生,不是算命先生,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

那个凝视住他的人便惨笑起来:“呵,呵,是啊,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你又怎么会知道。”

张医生看着他,目光近乎于一个父亲:“云鹏,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和小予相依为命不容易,你不用担心,现在在手术室的,是我们医院最好的心脑科专家,这种小手术,对他来说,就跟你我喝杯茶那样轻松,倒是你,别太紧张,当心你自己。”

宋云鹏无力的点点头:“谢谢你,张叔叔。我没问题。”

张医生对他安慰地笑笑,瞥我们一眼,转身离开。

那一眼,让我觉得,这个老人,似乎对我们这些纠缠,统统了然于心。

我们三个人就这么坐着,等待着,宋云鹏是一言不发,低头瞪着灰色的水磨石地板,我是不安地把手指在冰冷的长椅上划来划去,而林哲靠着墙站着,僵化成了一幅侧身的油画像。

这样的场面一直维持到手术室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几个白衣的身影鱼贯而出。

我颤抖一下,恨不得捂住耳朵,以防传来什么令人绝望的消息。

只听“哗啦”一声,对面宋云鹏旁边的吊瓶支架倒下去,他就拖着它,急冲上去,却不出声,只直瞪瞪地看着那几个人。

有人开口道:

“你是病人的家属?”

他仍不说话,只拼命点头。

我气也不敢喘,只盯着那医生,只听他清楚地说:

“病人脱离危险,不过还很虚弱,记住别再让她受什么刺激。”

宋云鹏仍是那样机械的点头,我听见他的声音都哑了:

“谢谢…谢谢医生。”

我和林哲对望一眼,在彼此的目光中都找到“如释重负”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