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对他笑一笑:“知道。”

他把我的碗筷拿过来,用滚开的茶水烫一烫,剩水倒进不用的碟里。

我看着他平静地做完这一切,然后继续说:

“我对他说,这不劳你费心。他突然发火,对我说,她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她身边,你怎么给她好的生活?”

我伸手拿起烫过的筷子,那上面余温尚存。

“我不明白,对他说,你说什么?他立刻有些困惑,不过很快平静下来,对我说,无论如何,你应该给她更安定的生活。”

“然后,你就去找木木了?”

“是,我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就打了电话给木木姐,冒充什么都知道,套她的话,她直到被我绕的把什么都说出来了,才觉得不对,不过我也都知道了。”

他看看我:“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你不是,也都没告诉我吗?”他温和地说,语气里并无谴责。

可还是让我无语。

我躺在床上,萧程在我身边,点燃一支烟。

我迷迷糊糊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

萧程弹弹烟灰,用拇指支一下额头:“放心,没瘾的。”

“那也不好。”

他顺从地把烟摁灭:“困了?”

“有一点。”

“那睡吧。”

可是两分钟之后他又开口:“对了,成雅,宋师兄打电话给我了。”

“嗯?”

“他说他妹妹,上个星期刚和纪文涵订婚。”

“你也知道纪文涵?”

他微笑,看着我:“相信我,我知道很多事。”

“比如呢?”

“比如…算了不说了。”

“哦。”

“成雅,后天我们去签字,对不对?”

“不是都说好了吗?”我打了个呵欠。

“你…”

“什么?”

“成雅,你知道你昨天做梦,说了什么梦话吗?”

我一下惊醒,紧张起来。我的梦,我的梦,它泄露了什么吗?

“说什么?”

“你说…”他凑近我,眼睛眯起来:“你说,老公,这个排骨真好吃,还吧唧嘴。”

我有点哭笑不得,推推他:“你少来!”

“真的!”

“哎呀萧程,我困死了,不说了,好不好?”

“好。”他笑起来,月光下唇红齿白的,真是好看。

我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

支起身体,才看见窗外,萧程正站在阳台,背对着我。有飘渺的青烟,从他扶在栏杆上的手指间丝丝缕缕升上来,飘飘荡荡,融化在夜的空气里。

初夏的夜晚,只有凉爽。我走到他旁边。

他说:“怎么起来了?”

“你呢?”

“有事情要想。”

“我也是呢。”我支着下巴,胳膊肘放在铁栏上。

他皱皱眉头:“你有什么要想?”

我装模做样叹口气:“我得想啊,法国大选萨科齐的胜率有多少啊,还有,世界银行下一任行长谁啊,顺带的,部长级会议是不是又要召开了啊。你看你看,我操心的事,这么多。”

他被我逗笑了,伸手揉揉我头发:“是啊是啊,你一人就顶联合国所有秘书了,他们都回家歇着得了。”

“那你要想什么?”

“惭愧了,我可没有老婆大人这么忧国忧民,还是不说了。”

“说嘛说嘛。”

他把烟扔到地上踩灭,伸手抱起我:

“我想,我有多少天没亲过你了?”

“哎,萧程,不行,好大的烟味儿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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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沉入睡之前,萧程的手仍在我额头上,不曾收回。

在他的目光中,我跌入越来越深的睡眠里。

恍惚中,我听见他微微的叹息。

尾声

星期六,阳光灿烂。

如果翻翻皇历,上面会告诉你,今天是嫁娶的好日子。

我凌晨就醒来,却一直睁着眼到七点钟,直到萧程的电话打来。

“喂,老婆?”

“还不是呢。”

“可我就想这么叫你哎!”

“今天以后,慢慢叫,叫到你吐为止。”我装做恶狠狠地说。

“真的?”

“可不是?”

“那你快给我开门吧。”

“你都来了?”我连忙翻身下床,冲过去打开门,他果然在门外,今天他可真帅。

“不用这么早吧?我还没刷牙呢。”

“我等你,不过你得快点,快点。”

“干吗呀?人很多吗?我们都预约过了,怕什么?”我满嘴牙膏沫子,含糊不清地说。

他转开视线:“早去一点,总没有错。”

“哦。”

等我梳洗完毕,他拉过我:

“成雅,你真漂亮。”

“嘿,等你签完字就会发现我瞬间变成一黄脸婆,你信不?”我笑着说。

他却没理我,轻柔地把我摁进他怀里:

“成雅,让我抱一分钟,好不好?”

“好好好。”我拍拍他:“干吗这会儿,这么腻?”

“哎,萧程,去S大做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

“可是登记…”

“那个来得及。”

“…”

车在S大门口停下,我还没出车门就怔住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离我不到二十米远处,这身影的主人,也正惊疑地看着我们。

我转头:“萧程,你…是你叫他来的。”

萧程气定神闲的点点头,拉过我的手,往那边走过去。

那个身影一直站在原地,等我们走近。

“林哲,你早来了?”

林哲点一点头:“你叫我来,什么事?”

萧程说:“你知道嘛,今天是我和成雅去登记结婚的日子。”

比起我们上次见到,他的气色已经好了一些。

此时他神色不变:“恭喜。”

萧程微笑起来:“真的吗?你的喜从何来?”

林哲的脸色终于有一点难看:“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萧程在他背后喊他一声:“林哲,今天,我们不如做个了断,行不行?”

林哲转身:“什么了断?”

萧程看看我,我恨不得咬他一口:

“萧程,你干什么呀你!”

他的目光却全是温柔,低声说:“对不起,成雅,我爱你。”

“我知道我知道,可你干吗要…”

“成雅。”他地说:“你知不知道,从八岁开始,我就发誓,要给你幸福,可是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自己才是你幸福的阻碍,你说,我要怎么办?”

“我想了很久,我要不要放手。”

“可我真的舍不得。看你开心的笑,我就会想,我也许,真的是可以的吧。可你会在梦里默默的哭。成雅,你不知道,那些时候我看着你,会疼的,气都透不过来。”

“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我知道,如果我问你,你梦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很压抑?你不会承认,你仍然会选择我,是不是?”

“所以今天在我们登记之前,我带你来这里,成雅。”

“…”

有风吹乱他的头发,他的眼神,我看不清。

可是林哲的眼睛里,有什么,在缓缓流动,活过来,复苏着。

萧程转开目光,正视着我们对面的男人:“林哲,她既然没办法选择,不如,我们今天来听听,所谓的天意,怎么样?”

林哲的视线咬住他:“什么意思?”

萧程笑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枚一元的硬币:

“像小时侯那样,你要字,或是花?”

林哲迟疑两秒:“字。”

“好,字,我就成全。花,林哲,就算她爱你爱到只剩一个躯壳,我也马上娶她。”

我还没来及开口,就看见硬币闪着银光,被抛到半空中。

稚嫩的声音响起:“林哲,你要字,或是花?”

“字。”

“字?好,成雅,要是林哲输了,你得说,还是我厉害,好不好?”

“嗯!”

不过一场儿戏,从小把玩至今,却失去它本来的意义。

就是在那样一点一滴的小快乐里,建立起我们的感情。

羁绊太深,动一动,所有人就都疼痛不已。

如今,还要这一场童年的把戏,为这一段纠缠,求助天意。

我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紧随着那枚亮晶晶的硬币,看它在空中翻转,下落,每一面折射出不同的光华。

一面是甜蜜,那甜蜜如痴如醉;

一面是伤痛,那伤痛入骨入髓。

一面宛如今生,我已握在手里的幸福平常;

一面恍若来世,许下的可望而不可及的魅惑梦想。

一面是春江花月夜;

一面是独钓寒江雪。

它终于落下来了,它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