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荣听后揣测道:“怕是福田上午闹的。爹你想,福田和红枣在清哑跟前闹那一出,人家心里能高兴?能不说几句丧谤话?不让爹进门算客气的了,换上以前,郭老头要骂人的。他没骂人,说明还是看重这门亲的。叫我看,爹把这事先搁一阵子,等李家死心不闹了、外面没人说闲话了再商量。”

张老汉恍然大悟,觉得大儿子说得很有理。

于是,这件事就先被放下了。

过了几天,李家红枣打胎的消息传了出来。

张李两家就住隔壁,两家都没起围墙或篱笆。这日,身体稍愈的红枣走出家门,好巧不巧的,张福田从田间回来,两人目光对个正着。

红枣直瞪瞪地盯着张福田,眼都不眨一下。

张福田被她看得极不自在,低下头逃进屋去了。

因觉红枣面容憔悴许多,他有些不忍,同时又松了口气。

“这下能娶清哑了。”他想。

同样觉得松口气的还有张老汉,以为再过半月一月的,这事被大伙忘记差不多的时候,就能上郭家找亲家喝酒了。

才过了一天,李家透出一条消息:红枣爹将红枣许给一富商做妾,就要带她去湖州府城。

绿湾村这下轰动了,乡民们皆感叹她的好命。

一个失贞的女子居然还嫁得这么好,岂不好命?

张老汉是听大儿媳说的这事。

那时一家人正围桌吃饭,他把筷子一放,对张福田道:“瞧,爹说她不正经吧?这么快就勾搭上男人了。所以我说这丫头不能要。真要娶回来,没准哪天就跟人跑了。”

张福田低头没说话,私心里却很认同。

他不想再提红枣,道:“爹,什么时候上郭家?”

说着心里浮现与清哑相处的甜蜜情景。

张老汉点头道:“是该去找亲家说正事了。”

然不等他们上郭家,郭守业却和大儿子拿着张家当初送清哑的聘礼来到张家,说要退亲。同来的还有村里正,即郭守业堂兄,他是媒人,所以退亲也要他做见证。

这不啻晴天霹雳,震得张家人晕头转向。

“亲家,怎么要退亲呢?”张老汉急了。

“不是早跟你说了。”郭守业不悦道。

“什么时候说的?”张老汉瞪大了眼睛问。

“你问我什么时候说的?福田和红枣做出那样的事,闹得满村都知道了。那天当着一村子人的面,我忍气吞声,把这辈子攒的老脸都丢在你张家,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还要怎么说?”郭守业似乎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因而神色很愤怒。

“可是…可是你明明说,我要是不认红枣肚里的娃,你就不怪福田了。”张老汉按自己认为的辩解。

“你几十岁人了,红口白牙瞎说!”郭守业伸手指向门外,“好在那天来的人多,咱们这就喊几个村里人来问,我那天到底怎么说的。你叫儿子去喊,好不好?”

张老汉想想那天郭守业说的话,怔住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始至终郭家什么保证也没给,那些话抬出来,听的人都会觉得是回绝的话,只有张家当做暗示,当做承诺。

郭守业见他没话了,冷笑道:“就算不喊人来,这个理也不是说不清。我问你,你就算不认红枣肚里的娃,她和福田做的事还能变没了?我郭守业还没老糊涂,怎么会跟你说那样的话。”

张老汉看着他,想说福田跟红枣没事,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这撒赖的话用来对付红娘子还成,用来敷衍郭守业,不成!

这时里正说话了,他道:“福田他爹,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就不提福田跟红枣那桩事了,就说后来,守业说福田和红枣找到郭家,跪在水边求清哑成全他们。有这回事没有?”

张老汉脑子“嗡”一下,颓然垂头。

张大娘见事不妙,对郭守业含泪恳求道:“亲家,福田也是一时糊涂,你饶了他吧。这都是红枣弄的鬼。”

郭大全插话道:“大娘,说话要讲理。我们怎么不饶福田了?我郭家打落牙齿和血吞,那天大伙儿可是都看见的,还要怎么饶?我们都放手了,福田还和红枣跑到我家,对着清哑磕头求饶,你说这不是成心糟蹋清哑往她心上戳刀子吗!那天下晌,张叔带福田去我家,我爹在门口可是说得明明白白:你们想嫁就嫁,爱娶就娶,只要让我郭家过安生日子就好了。张叔不记得了?”

张老汉当然记得,只是他理解的不是这样。

从郭守业说出“退亲”二字起,张福田就懵了。

虽然脑子昏昏沉沉的,但双方的对话他还是听清楚了。

郭家父子气势强盛,与他爹娘的彷徨无助成鲜明对比;从两家争抢的女婿沦为被人嫌弃的做了丑事的少年,他有种被愚弄的感觉,心里充满不甘和愤怒,眼睛都红了,冲郭家父子喊道:“你们…你们要退亲为什么不早说?”

张福荣急忙也道:“对,我们…我们才回绝了李家。”

郭守业“啪”一拍桌子,慢慢站起身,老眼内透出寒光,不理张福荣兄弟,只盯着张老汉,一字一句问道:“你怪我不早说?这么说,张家本来就想娶红枣的?我成全你们,没做错啊!是你们不想出头退亲对不对?想两头都不落空对不对?我郭家要是好欺好哄的,就吞了这苦果子,把闺女嫁给你;要是不肯吞,等我们自己说退亲,你们再娶李家红枣,在外头说是我们逼的,把恶人叫我们来做,恶名声我们来背,对不对?你个老东西,算得真精明!你不去做生意都可惜了。”

“可是我们已经做恶人了!那天不是叫你们爱嫁的嫁,爱娶的娶吗?到头来还怪我们!”郭大全先对张家父子喊,接着又转向郭里正,“大伯,你听听,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郭里正面色就难看起来,“张老头,有你这样子做事的吗?”

张老汉额头冒汗,狠狠瞪了两儿子一眼,惶惶道:“里正,郭大哥,不是这回事。是…是…我们跟福田都舍不得清哑,从没想娶红枣那不要脸的…”

郭守业道:“你儿子刚才说的你没听见?他怪我们呢!”

说完转向张福田,冷声道:“你那天不是和红枣跪着求清哑吗?我再稀罕你,老脸皮还是要的。不然,真把闺女嫁了你,回头你跟红枣成了棒打的鸳鸯,又舍不得分开,偷偷摸摸再做出丑事来,我闺女还见不见人?我那天连门都没让你们进,当面回绝,你们自己想歪了,现在反倒怪我们!”

张福田无言以对,羞愧万分。

但是,他心里又万分不甘不信。

张老汉还要分辨,郭守业却不想再跟他扯了,对里正和郭大全道:“我们走!”

抬腿跨过板凳,大步走了出去。

里正“哼”了一声,对张老汉道:“做人要厚道!”

说完和郭大全也走了,留下张家人如霜打的茄子。

张老汉抱着头闷了良久,才咬牙道:“郭守业,你狠!”

张福田则喃喃道:“清哑…”

清哑都为了他投水自尽,为什么郭家还要退亲?

郭家退亲的消息很快在绿湾村传开,李家也知道了。

红娘子并没有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地痛骂张家,相反,她大骂郭守业:“郭老头是成心的!他就是成心的!我说他和吴婆子那么好心,原来是叫我们两家弄仇了结不成亲,结亲了也不好过。这下好了,你名声也坏了,福田名声也坏了,郭家倒落了好名声。这两个老不死的东西,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啊!还装一副菩萨样子!郭家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那是一窝子狼!!!”

郭家退亲了?

红枣听完,眼中意味莫名,不知想什么。

再说郭守业父子,和里正约定找一天请他吃饭,便各自回家。

与在张家的盛怒不同,他父子二人脚步很轻松。

回到家,只见清哑挽着篮子,正从菜园里摘菜出来,身后一溜跟了三个小萝卜头。看见他们,清哑目光在郭守业脸上停住。

郭守业触及那目光,也不知为什么,仿佛听见叫“爹”。

他就当她叫了,很自然地对她道:“亲退了。”

清哑眼睛便弯了,腮颊漾起笑意。

郭勤三个小的听后,齐齐仰头,来回打量三个大人的脸色,小心揣摩他们的心情。因为这事关系郭家的大局,最近家中每个人都受这件事影响,从而也殃及到他们,他们不得不关注。

郭守业咳嗽一声,对郭大全吩咐道:“这两天捡棉花怪累的。老大,你去逮只鸭子杀了吧。”

郭大全愣了一瞬,随即应道:“嗳,爹,我马上就去逮。”

说完笑眯眯地看向清哑,仿佛知道爹为什么要杀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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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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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勤三小一听大喜,欢呼雀跃。

至此,他们算是确定了退亲的后果。

见三小如此高兴,清哑也笑了。

这些小孩子真可爱!

这是她来这最大的收获,前世不曾拥有的。

郭守业有些不自在,忙背着手先回屋去了。

这里,郭大全轻拍了郭勤一巴掌,骂道:“叫什么?就馋得这样!走,跟爹逮鸭子去。清哑,你回去烧水。”说完抬步往关鸭子的水栏那边走去。

清哑也忙去厨房烧水,准备杀鸭。

两个哥哥和两个嫂子都下田捡棉花去了,家务由她和吴氏做。往年都是留她一个人在家的,因为那晚她出事,吴氏依然不放心,所以也留在家守着她。

他们兄妹忙的时候,郭守业在上房对吴氏说刚才退亲的事:“…那时才听福田做了丑事,气得我恨不得要杀了他。现在想想,幸亏这样,才退了亲。你是没听见,那小畜生刚说的什么话,怪我们没早退亲,让他两头落了空呢。真是人心隔肚皮,看错了他。好在清哑不用嫁他了。”

吴氏忙问详情。

郭守业便细细地告诉了她。

吴氏听得怒火中烧,咬牙道:“老娘就是要叫他两头落空!叫他不好过!瞎了眼的畜生,不晓得天高地厚!”

郭守业也冷哼一声,不过没言语。

吴氏低声骂了几句,又道:“这事都怪我们,舍不得把闺女嫁远了,只好在村里找。村里就这么些人,和清哑上下年纪的哪有好的?矮子里头拔高子,也就他还像个样。谁知还是看错了。”

郭守业听后半响才道:“这事晚上再说。”

吴氏点点头,方起身出去做饭。

郭大全逮了一只肥鸭子杀了,清哑主动掌勺。

她用自家酿的米酒除腥,添上少许泡发的笋尖,还有半斤老菱角——这东西吃在嘴里像板栗一样粉粉的,烧了满满一大瓦钵。鸭肉衬着青红两色辣椒片,加上蒜瓣和葱,色泽诱人。吃一口,味香酥烂,微带点辣,十分入味。

清哑分了一半出来,于是晚上的菜也有着落了。

这天,郭家就跟过节一样热闹,虽然离中秋还有段日子。

大家都道清哑烧的鸭子好吃,个个吃得心满意足。

晚饭后,清哑又早早上楼去了。

最近几天,她晚上都在隔壁房里织布,要到很晚才睡。然又没见她织出多少锦和布来,不知在琢磨什么。大家只当她心情不好,也不强求,她爱干什么都由她。

吴氏命两儿媳将孙子们先打发睡,再来上房,她有事商量。

等三个儿子、两个儿媳都到了,坐在堂上的郭守业吩咐道:“都坐下。我跟你娘有话说。”

大家忙各自找凳子都坐了,然后看向上方,静候爹娘开口。

郭守业咳嗽一声,向坐在对面的吴氏道:“你先说。”

吴氏便端着架子开口道:“我跟你爹成亲几十年,生了你们兄弟三个,好容易一把年纪才有了清哑一个闺女,平常就心疼她多些。不过闺女总要嫁人的,再疼又能疼几年?你们兄弟也还算和气。可是老话说得好,牙齿和舌头还要打架呢,兄弟妯娌吵嘴免不了的。要是有个姑奶奶常回娘家走动走动,两边劝劝,就好些;娃们逢年过节的,抬抬腿脚也有个亲戚走,也不孤单。所以我常说,清哑在娘家的时候,你们做哥嫂的要多疼她些,将来没准她就能帮你们大忙。”

这样的话,每回二老要哥嫂为清哑做什么的时候,都要说一遍。说法千变万化,意思都一样,他们兄弟一听都明白了。

当下郭大全先道:“娘有事尽管说。我们兄弟三个通共就这一个妹子,怎么样也不能委屈她。”

蔡氏嘴快,又想讨公婆欢心,抢着奉承道:“那是。将来勤娃子和俭儿还要靠他姑姑呢。”

吴氏听了不悦,心想三个哥哥,往后侄儿肯定不止三个,个个都要靠姑姑,清哑能顾得过来?她说闺女“将来没准就能帮你们大忙”也就是顺口一说,是指急难的时候帮忙,可不想他们从此就指望上了。

因此,她板脸道:“勤娃子自己要是没出息,靠谁都不成。再说,他有爹有娘,说靠爹娘还差不多;指望姑姑,清哑自个不过了?”

蔡氏被婆婆噎得说不出话来。

阮氏垂眸,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下,又恢复正常。

郭大全见媳妇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瞪了她一眼,对吴氏赔笑道:“娘说的对。小娃儿不打不成材,勤娃子和俭娃子两个,我是要好好管教的。等将来出息了,一定孝顺爹娘和爷奶,还要照应他小姑,那才有本事。”

吴氏对这套说辞十分满意,脸色才好看些。

郭大贵见大哥取巧,把大嫂的话反过来说,一下笑出声来。

郭大有也好笑,瞅了大哥一眼,因怕他面上挂不住,才忍住了。

郭大全见两个弟弟这样,很尴尬。不过他也没太不好意思,私心觉得,只要哄得爹娘高兴,就是孝顺了。

郭守业不大理会这些口舌之争,这个家里,他总揽人事。

当下咳嗽一声,说道:“别扯那些了。我跟你娘叫你们来,是为了清哑的亲事。今天跟张家退了亲,要重新为她寻一门亲。一定要比张家好!人要长得好,品性也要好,家底还要厚!”

老汉先说出寻亲条件,余下的大家细商议。

吴氏点头道:“对。之前的事怪我跟你爹,舍不得闺女嫁远,只好在村里找。不是我老脸皮厚自夸:咱村这一拨男娃里头,除了咱家大贵还不错,实在没有个像样的——”听到这大家一齐看向郭大贵,郭大贵呵呵傻笑,听娘继续吹——“原以为张福田还过得去,谁晓得是这么个东西。好在没成亲,退了。既然退了,咱就要帮清哑再寻一门亲。我跟你爹先都商量过了,只要人家好,远点就远点。”

他兄弟妯娌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有数了。

原先他们也猜今晚是要商议清哑的亲事,只没料到爹娘这回能不计较远近,那可做的工夫就大了,因此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蔡氏急于显摆,忘了刚才被噎的事,又抢着道:“我娘家隔壁的江家,爹你们都晓得,是个大户人家,家底也厚。我上次回娘家见着他家老三,就是那个叫江明辉的,嗐,如今长大了,人可俊了。还读了几年书呢,看上去像个斯文的书生。”

郭大全点头证实道:“嗯,江明辉是一表人才。”

吴氏眼睛发亮,忙追问:“那他还在读书吗?想考秀才?”

蔡氏摆手道:“秀才哪儿那么容易考。他没读了。江家在镇上开了间竹器铺子,老大和老二在家种地做竹器,这老三在铺子里照应,生意好的很。听我娘说,上门提亲的把门槛都踩破了呢。唉,我娘气死了,我弟弟就没人问。”

大家听得很认真,且知甄别重点,所以自动略去最后一句。

郭守业点点头,道:“这算一个。还有呢?”

说着把目光投向老二夫妻。

郭大有道:“我上次在镇上做活计,见那罗地主的儿子也还好。”

阮氏想了想才道:“我要回娘家问一声,有合适的再告诉娘。”

吴氏点头,知道老二媳妇是个做事稳妥的人。

郭大贵见大家都说了,他想说又没有人选,很不好意思,道:“我没什么说的。我认得的人你们都认得…”

郭守业打断道:“叫你来就是听听,你自己还要人帮说亲呢。”

这是郭家规矩,凡娃长大了,都要参与商议家里大事。

也因此,郭家人心特别齐。

郭大全笑道:“大贵你别急。你名字叫大贵,好事在后头呢。”

蔡氏也笑道:“三叔,往后你大贵了,别忘了拉嫂子一把。”

郭大有居然也调笑道:“大贵你就坐在家里等,好事天上来。”

阮氏微笑道:“三叔是个有福气的…”

郭大贵被哥哥嫂子们闹红了脸,嘀咕道:“不说小妹么,怎么说我起来!”

吴氏白了小儿子一眼,道:“你自己扯上的,还怪人。不是娘不管你,你是男娃,攒的家当越丰厚,越容易说亲;你妹妹等不得,要趁早,过了年纪就耽误了。”

郭大贵急忙道:“娘,我不急。”

众人听了一齐笑了。

郭守业咳嗽一声,待大家收声,才道:“咱们自己在家也找不出好人家来。这样,老大媳妇老二媳妇,过几天等这一茬棉花捡得差不多了,你们就回娘家打听。大全大有,你们也留心查访。我跟你娘也托三婶一声。先甭管怎样,我说的那三条一定不能将就,不然就别提。”

众人一齐答应,方才散去不提。

清哑浑不知家人在为她终身大事忙碌。

退了亲,她浑身轻松,一心一意过起田园日子来。

此后数日,郭家一边忙秋收,一边偷空为清哑觅亲。

按照郭守业提出的“家底要厚,品性要好,人要长得好”这三点,大家选出好几家,通过对比剔除,最后将目光定在蔡氏娘家隔壁的江明辉。

于是,八月初二这天天还没亮,蔡氏便兴冲冲地回娘家去了。

二十里的水路,早上搭行路的船去,下午回来,一天够了。

郭家自己有船,若是郭大全撑船和她一块去自然方便。但今天是去江家探口风的,不是求亲的,若郭大全亲自去了,目的太明显,倒像郭家上赶着去江家提亲一样,会失了女家的面子。所以,只蔡氏一个人回去,全当回娘家看老娘和弟弟。

蔡氏很积极。

若这门亲成了,她在公婆跟前可就得脸了。

第11章 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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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暮色降临,蔡氏才焉头耷脑地回来。

她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什么都摆在脸上。

因此大家一见她脸色,便知结果不好。

当下且忍住不问,等吃了晚饭,清哑上楼去了,三个小的也打发睡了,父子婆媳才又聚集在上房,一齐问蔡氏详情。

蔡氏没办成这事,自觉丢脸,愤愤骂道:“不晓得哪个烂了舌头的乱说!说张福田勾搭李红枣,是不满意咱小妹,嫌她小时候得了哑巴病,说话不利索。我娘才露了点意思,江家婶子就问清哑会不会说话。我娘说没有的事,说的好着呢,都是张福田和李红枣不要脸…江家婶子支吾,说她家明辉脾气古怪,相看了好些闺女,没一个看中的,她不敢瞎做主,这事要问儿子意思。”

众人都听明白了,这便是流言的恶劣影响。

所以不论官家还是百姓,富贵的还是贫贱的,凡为人都注重一个名节和声誉。像退亲这种事,对姑娘家的名声最有影响了,严重的从此无人问津。郭家退亲,张家和李家名声扫地,郭家自己也没逃过一劫,可谓三败俱伤!

屋里安静下来,外面秋虫“叽叽啾啾”鸣叫声清晰可闻。

郭守业和吴氏正蹙眉思索的时候,蔡氏忽然道:“爹,娘,你们也别太急。真到那一步,就让大头菜娶清哑。我娘可喜欢清哑了…”

郭大全急忙抬脚踢向媳妇,却已经晚了。

吴氏和郭守业一齐朝蔡氏瞪眼,目光简直要杀人。

郭大有和郭大贵也生气地看向大嫂,只阮氏垂眸不动。

大头菜是蔡氏的弟弟,天生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因此一直没相到媳妇。蔡氏是想清哑要是嫁不出去,弟弟可以捡个便宜,好过清哑当老姑娘,她也帮公婆解决了烦心事,谁知却犯了众怒。

见家人面色不好,郭大全也恼怒,心想就小舅子那副德行,媳妇也真敢想,难怪爹娘不高兴。因朝蔡氏喝道:“什么那一步!你说哪一步?咱小妹还能嫁不出去?笑话!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男人很少发火,蔡氏吓一跳,再看一眼公婆,惴惴低头。

吴氏横了大儿媳一眼,不知为什么居然没发作她。

“老大,明儿你跟你媳妇陪我去镇上。家里织的锦和布也该拿去卖了。”她对郭大全吩咐,跟着又很随意道,“顺便也带清哑去逛逛。”

郭大全听了一怔,顿了下就急忙答应。

郭守业也诧异地看向吴氏,不明白这大忙的时候,她怎么忽然想去镇上逛了。忽听她又问蔡氏“这农忙的时候,江家铺子也不关门?”心中一动,遂明白过来。

蔡氏笑道:“不关门。江明辉一年到头都在铺子里。”

吴氏“哦”了一声,扭头对郭守业道:“田里的事也不能耽搁,就出些工钱,叫老杨和老朱带人帮忙收拾。明早我和二媳妇起早做些饼带着,再装些蜜枣、菱角,去镇上卖了贴补回来。”

郭守业点头,道:“叫老三也去。问问棉花什么价。”

至此,大家都明白了吴氏的意思,彼此心照不宣。

闲言少述,次日鸡叫头遍,郭家婆媳就都起床了,进厨房忙碌;郭家父子也里外张罗、将所带土产搬上船。

清哑终于也被惊醒,而吴氏也上楼来叫她。

听说要去镇上,清哑很欢喜,她正有好些东西要买呢。

这里什么都没有,电视网络那些就不说了,书籍也没有,想弹琴也没有,连画个图样、写几个字也找不到纸笔,她最耐得住寂寞安静的一个人,也觉得难以煎熬。

当下,她取出自己全部私房银子,有一两多,下楼去了。

出发的时候,郭勤三小闻声赶到水边,死活也要跟去。

郭守业一嗓子喝住郭勤郭俭,却让郭巧跟去。

这样安排有两个用意:一是老大夫妻走了,老二夫妻留在家干农活,带他闺女去逛,以示公平;二是有郭巧一路上陪着清哑说话,清哑自在些,这相亲就不露痕迹。

双桨荡开,乌篷船游入荷叶深处。

清哑揽着郭巧静静坐在前舱,姑侄两个都看不够似的望着外面。前方,郭大全和郭大贵轮换摇浆,一推一拉悠然自得;身后舱内,蔡氏“呱啦呱啦”高门大嗓子跟吴氏说话,什么“这块田是谁家的”,又什么“那屋子是谁家新盖的”等等,清哑总也没听真切。

等到了乌油镇,只见两边灰墙青瓦的民居、前方跨水而坐的拱桥,都尽显六个字:小桥、流水、人家,她便痴了。

船在水中行,人在画中游。

前世,她没能上学,爸妈除了尽可能教导她,还领着她跑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高原海滨,让她认识各地风土人情和历史。旅游开销是她家最大的支出。爸妈所有的收入,加上她开书屋一年十几万的收入,基本上都用来旅游了。大部分还都是自助游,花费很节省。只要能挤出一点空,一家三口就会出行。

她去过的地方,少不了江南水乡。

眼前这地方,便像极了江南水乡——

乌镇、西塘、周庄…

却比那些地方更古朴、更原始。

乌篷船靠近乌油镇渡口,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

清哑深吸了一口水乡浓郁的气息,四下打量。

渡口建在一处堤岸下,沿岸水中并列停泊了无数大小船只,黑压压盖住这片水面;形形色色的人或上船、或下船去镇上,川流不息。

郭家兄弟找了一处空挡,将船插进去挂住缆索。

“你看船还是我看船?”郭大全问郭大贵。

“当然是…大哥看船。”郭大贵笑道,“大哥,我也想去镇上逛逛。你待这吧,回头我带几个油炸果子给你吃。”

郭大全无奈摇头,道:“好,好!当什么好差事。别忘了,还要卖东西呢。你要怕难为情,张不开口,还是让我去。”

郭大贵忙道:“我皮厚的很,不怕难为情。我卖!”

说完俯身搬起一只竹篓下船。

蔡氏和吴氏也各自挽了一只篮子,招呼清哑下船。

当下,几人进入集市。

清哑牵着郭巧,徜徉在街市上,心头弥漫熟悉的感觉:青石地面,窄窄的街道…若是临水的街市,则家家廊檐都盖得伸出好长一截,廊下支着货摊,无论晴雨天气,都不受影响做买卖。

她的心便悠闲下来,仿佛来旅游的。

心里记挂着正事,吴氏不愿耽搁,径直转入后街。

说是后街,就像村庄一样。

相比集市,只少了铺面,却有许多挑担小商贩。

拐弯抹角的,他们来到乌油镇最东头。

这里有几家大院子,门前朗阔,一看就是富家。

来到一家门前,吴氏赔着笑脸招呼一个妇人,“张妈妈,还记得我吗?去年你说要蜜枣的…”

吴氏言语活络,又是老主顾生意,很快身边就围了一圈人。

当下郭大贵装货,蔡氏过秤,吴氏算账收钱,忙开了。

清哑见这样,便扯了扯郭大贵的袖子。

郭大贵回头,见妹妹朝前方示意,忙问:“小妹你要去那边?你去吧。别跑远了。有事叫我。”

清哑点点头,遂牵着郭巧往前走去。

吴氏忙对他道:“你跟你妹妹去。这有我跟你嫂子照应。”

郭大贵巴不得一声,抽身退出人丛,追着清哑去了。

前方有座老宅院,主人姓方。

方家乃有名织锦世家,祖籍本在临湖州。数十年前,两湖之地织锦业发展迅猛,朝廷便在湖州和临湖州交界的霞照县设锦署衙门,管辖两地织锦生产及交易,每年的织锦大会也在霞照县召开。

方家便是在那时令二房一支迁来霞照县拓展。

因乌油镇水陆交通便利,二房在这里盖了宅院,以作后图。

然其后发展出乎意料,方家长房势微,二房逐渐撑起家业。

几年前,他们搬去湖州府城,这地方便搁置荒废了。

此时,方家高墙内,大少爷方初正和好友韩希夷急匆匆往后院码头行去,却被小厮圆儿拦住。

他脚下不停,嘴上问道:“什么事,快说!”

圆儿忙道:“遵少爷嘱咐,屋里摆设都换了。那些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