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她看第一幅图时,脑中模模糊糊有些想法还不成形,在这会儿却在第二幅图上见到了,比她想的还要细致、完善。

她收起图稿,发起怔来。

当初郭大全可是说过,十幅图稿都不同,一幅比一幅复杂。如今看来不假。刚才看的两幅,并非仅仅图案不同,编织手法也不同。

可想而知,十幅图稿,必定是穷尽神思。

那,她还有延展的空间和余地吗?

纵使她天资过人,恐怕也脱离不开郭清哑画的这些个变化范畴。

方初见她神色不对,忙问:“怎么了?”

谢吟月道:“没什么。”

想想又道:“这些我要拿回家细看看。”

方初道:“都拿来了,自然随你处置。”

谢吟月一笑,吩咐锦绣锦云将图稿收好,“要仔细些,不可弄坏,更不可让别人看见了。”她郑重嘱咐。

她并不是不重视那个誓言,只不过觉得自己的行为并未破誓,但若是图稿在她手里弄坏了或者被别人觊觎去了,那便不同了。

锦绣忙答应,小心翼翼将图稿收好,用一匹锦包起来。

谢吟月看看外面,黑地里灯火如流萤,因问:“到了?”

原来,他们说话的时候,画舫已经走水路往谢家别院划去。

锦绣笑道:“就到了。只怕还能赶上用晚饭呢。”

一时到了地方,下了船,二人先去谢二老爷住的院子问候。

到那一看,不但没有摆饭的迹象,且厅堂上气氛沉闷压抑:谢二老爷和二太太、谢天良均气怒不平地坐着;谢吟风也回来了,正用帕子捂着脸,嘤嘤哭泣。

第110章 愤怒(四更求粉红订阅)

谢吟月神色不变,和方初并肩走入。

听见丫鬟报,谢天良和谢吟风忙都站了起来。

等坐下后,谢吟月才淡笑问:“二叔,二婶,这是怎么了?”

谢明义不由气闷,心想你还问,是成心要我难堪?

谢二太太抹泪道:“这可怎么办?想不到那郭家泥腿子这样阴险,硬逼得咱们丢了皇差。简直是欺人太甚!”

方初听了微微蹙眉。

谢家心里不好受乃是常情,然谢二太太这话未免有些可笑:别说郭家,便是随便他们哪一家在织锦方面有所突破,也不会随意让给人的。郭家让了其他九家,不给谢家有什么阴险的?更谈不上欺人太甚,谁让你跟人家有仇呢!

谢明义却跟他想的不一样,他心中以为:郭家要么一家都不让,要么都让;让了其他九家,单单将谢家排除在外,这是有意打谢家的脸面!

他冷哼道:“原想着他们乡下来的可怜,才不与他们计较。谁知竟蹬鼻子上脸了,一再刁难谢家。真以为我谢家是好惹的?”

谢吟风含泪问方初:“听说,是方大哥找的大夫救了她?”

方初警惕抬眼,沉声道:“不错!”

谢天良愤愤道:“方大哥你就不该管这闲事。帮她找什么大夫,让她死了才好!要是她死了,就没今天的事了。谢家也不能被捋了皇商差事。”

方初没理他,只盯着谢吟风。

她虽没说话,却哭得更伤心了。

他脸色就冷了,先是眯眼看她,接着垂眸不语。

谢明义察觉。急忙呵斥儿子道:“你知道什么!你方大哥那也是为了谢家着想,不愿别人说咱们谢家逼死人。这原没做错。是那泥腿子忘恩负义,不念救命之恩。”

方初冷笑想:“人家可没忘记!”

就听谢天良道:“哪天等小爷找一帮人悄悄地去把他打个稀巴烂,他才认得小爷!”

方初霍然起身,对谢吟月道:“你早些歇息吧。我还有些事要赶回去安排,白天签了许多单子。”又对谢明义和谢二太太躬身道:“晚辈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

谢吟月起身道:“我送你。”

不等谢明义夫妻说话,就和方初走了出去。

谢明义神情变幻不定。谢二太太等人也都愕然。

少时。谢吟月转来,重新落座。

还是如先一样坐着,却神情端肃。气势非常。

她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

就听“嘎达”一声响,并有“叮”杯盖碰击的清脆声音,落在寂静的厅堂内。十分刺耳。

谢明义夫妇一惊,谢天良和谢吟风也都挺直了脊背。

谢吟月扫了他们一眼。对谢天良道:“谢天良,你在家如何行事我一概不问,自有二叔二婶管教你;若你在外胡作非为,并因此牵累到整个谢家。休怪我动用家法处置你!”

谢天良听傻了。

谢明义羞得脸紫涨。

侄女这是不好对自己发作,所以拿儿子开刀。

谢吟风的亲事,本是谢家的家务事。可是如今牵累到了整个谢家,都是他们二房的过失。侄女不提。是因为她自己也卷进来了,脱不了责任,不好责怪他们的。如今那是每走一步都要小心了。

到底他是叔叔,觉得十分难堪,板脸一声不吭。

谢二太太很不悦,道:“月儿,天良也是想教训那郭家,省得他们欺我谢家无人。这怎么算胡作非为呢?”

谢吟月不理她,依旧对谢天良严厉道:“你说方少爷不该救郭姑娘,你懂什么?若她昨夜真的死了,以郭家人的性子,怎肯善罢甘休?加上他们手上又有织锦和织机,若不计代价、不计后果找一家锦商联合,便能暗中置我谢家于死地。他们躲在暗处报复,说不定我们到死都不知对手是谁!如今她好好的活着,虽然将了我谢家一军,好歹让我知道了她的底细,便可以从容应对。”

谢天良等人恍然大悟,连谢明义也神色松弛了。

谢天良道:“那现在都知道了,怎么不能暗中出手?”

他指的是谢吟月刚才警告他不可“胡作非为”。

谢吟月叱道:“你除了一味逞凶斗狠,还知道什么?就算不顾忌王法,也该想想这事的后果!如今郭家是你能动的吗?你可知今日我们走后,那些锦商为担心谢家报复郭家,以言语威胁你方大哥;这还不算,还特特把你带人去郭家闹事的事挑了出来。织造大人听了非常生气,特地严词警告你方大哥,要他转告我:切不可胡来,否则决不轻饶!郭家但凡有一丝差池,我谢家难辞其咎!”

这下,不仅谢天良,连谢明义也变了脸。

谢吟风不相信道:“怎么会这样?”

那些人家,不是都和谢家世交吗?

他们应该像方初、韩希夷一样帮谢家才对。

谢吟月没有再解释,她沉声道:“我已经把这里的事写信派人送给父亲了,想必他不日就会赶来。在此之前,天良你最好安分点!”

谢明义无比气闷,这话明明是在警告他!

谢吟月说完,觉得有些疲倦,遂起身道:“我忙了一天,有些倦了,先回去歇着了。二叔二婶也不必忧心,且好好安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谢家若是连这点风浪都经不起,那还算什么织锦世家!”

谢二太太忙道:“二婶知道了。月儿你去歇着吧。你用过晚饭了吗?若没用,我让人送去观月楼。”

送来送去自然麻烦,这意思是让她留下来用饭。

然谢吟月却点头道:“如此也好。让锦绣去拿。”

谢二太太只得答应。

谢吟风就起身送姐姐。

路上,谢吟月问:“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了?”

谢吟风哽咽道:“相公他…他一直病着。我心里急死了,下午听说咱们家丢了皇家的差事,我害怕婆婆他们知道,就谎说回来给相公挑些补药,好跟爹娘打听怎么一回事。没想到会这样!呜呜,都是我不好…”

原来,江明辉昨晚在郭家门前受了羞辱,心碎神伤,回去病就加重了。他也如清哑一样,一直昏迷不醒。只有一点和清哑不一样:他嘴里一直说胡话,反复喊“清哑”。谢吟风柔肠寸断,还要忍气吞声照顾他。她一直关注锦园的消息,不到下午便知道里面发生的事,不禁如雷轰顶。她不敢将此事告诉公婆,生恐他们为此怨恨自己,失悔不该和郭家退亲。因江明辉病情缓和了些,她趁机说回娘家挑些补药,以打探消息。

她说得模糊,谢吟月哪里还猜不出内情。

听着堂妹哀哀的哭声,她首次觉得五心烦躁。

第111章 事发

因停住脚步,正色向谢吟风道:“你已经出嫁了,这件事无须你操心。况且你就是操心又能有什么法子?你还是回去照顾妹婿、帮着打点铺子要紧。别想那些不相干的。这门亲事闹到现在,断不能有一丝错失,否则咱们谢家岂不成为笑柄!”

谢吟风听了惊心,忙答应。

谢吟月命她别送了,径直走了。

园子里,谢吟风看着一串灯影转过花树丛,看不见了,才低声对锦屏吩咐道:“我去跟母亲告辞,咱们回去。从织锦坊那边绕道出去。你先过去那边,叫李红枣来见我。”

锦屏应道:“是!”

便提着灯笼先走了。

谢吟风这才转回头。

厅堂内,待谢吟月走后,谢明义猛拍桌子,“可恶!”

谢二太太忙上前劝慰,说“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等大哥来了,难道就算了不成?他那脾气一定不肯的,定会想法子教训那泥腿子一顿出气。老爷只管放心,且先容他们得意几日。”

谢明义见她说得这样容易,气得喝“别说了!”

站起身,也不进内室,一甩袖子竟往妾室那边去了。

大哥来了固然要教训那泥腿子,可他也逃不了一顿!

谢二太太望着他背影发愣。

谢天良一肚子怨恨无处发,却要他忍耐,他如何能忍!

他虽无大才干,也有些歪心思,眼珠骨碌转了半天,又见妹妹走来和母亲告辞,嘀嘀咕咕说私密话。他便凑过去咬牙道:“大姐姐不让碰郭家,咱们就不碰。这教训人又不光是动手一条,还有比动手更毒的呢。咱们就这样…”

如此这般对他母亲和妹妹说了一篇话。

谢二太太和谢吟风听了眼睛一亮。

谢天良看见她们这般神色,不免得意:哼,他也不是只会一味逞凶斗狠的。斗智么,谁不会!

又商议一会,谢吟风才告辞。从谢家织锦坊那边绕道出去。

织锦坊管事房内。锦屏和李红枣早等着了。

待谢吟风来了,将不相干的人都遣开,独留锦屏在门口守着。

李红枣忙赔笑道:“姑娘来了。可有什么事吩咐我?”

谢吟风盯着她看了半天。才道:“原来你和郭清哑有仇。就是你抢了她头一个未婚夫的。你见了江明辉,知道他和郭清哑定了亲,便故意撺掇我引他来接绣球,好坏了郭清哑的婚事。为你出一口气。是不是?”

她早在江大娘跟前把郭家的事都弄清楚了,此时说来。一件不差。

李红枣惊道:“姑娘说什么,我听不懂。”

谢吟风柔声道:“听不懂?你不知道江明辉?”

李红枣道:“我当然知道他。可是,怎么又扯上江公子了?”

说着,忽大惊道:“江公子就是江明辉?”

谢吟风道:“你还跟我装模作样!”

李红枣“扑通”一声跪下。流泪道:“我真不知道!姑娘,我就跟姑娘去过两次江竹斋,听来往的人都叫他‘江掌柜’‘江公子’。我怎么知道他就是江明辉呢?我们家和郭家结了仇,都不来往了;我又是个女人家。出了那件事,名声不好,轻易不敢在人前露脸的,所以我只听说郭家女婿叫江明辉,可从没见过他。还有,江明辉可是在乌油镇开铺子的,我过了年就来了这里,哪知道他把铺子搬到城里来了呢?”

谢吟风道:“你果真不知道?”

李红枣发誓道:“真不知道!要是知道,我怎么会不跟姑娘说他定了亲呢!我有几个胆子?就算有心瞒姑娘,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了一世?姑娘后来总要知道的。等知道了,我不得好处,反要倒霉,我为的什么?”

谢吟风见她说得有理,又想想自己确未在她跟前提过江明辉的名字,也就信了。再说,她也就是问问而已,若真是在意这事,在江明辉接了绣球、声称自己定了亲后,她就会打消结亲的念头。既然当时选择了,也就怪不到李红枣头上。若逼急了她,说出她中意江明辉的事,反而不美。

因对她道:“我暂且信你。这件事你切莫告诉别人,也别没事在外瞎逛。若是让相公碰见了,怕是不会饶你,且你也说不清。除了我,谁会信你不知情呢?”

李红枣连连点头,说她绝不出门,况她也没空出门,最近都忙着织锦呢,大姑娘拿了许多样子给她们织。

谢吟风听了点头道:“你是要争口气。你可知道,郭清哑给锦署衙门送了一匹锦,在织锦大会上拔了头筹呢。如今郭家和九大锦商联手,签了几十万的棉布单子。你和郭清哑同样出身,她可是比你能干多了。你就甘心一直被她压在下风?”

李红枣呆若木鸡——

清哑居然在织锦大会上拔了头筹?

还跟九大锦商签了几十万的棉布单子?

如今她可不是刚进城那会儿了,当然知道织锦大会种种。

“谢家,就…就没管?”她颤声问。

在她心里,谢家伸根手指头就能把郭家戳死。

谢家和郭家有仇,怎么会任由郭家出头呢?

那岂不是白白竖立一个强敌!

谢吟风叹道:“也是我们大意了,竟吃了个暗亏,还把皇商的差事给弄丢了。我今儿回来就是为这事。”

李红枣听了简直难以置信。

她看着谢吟风,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这时候来找自己——

她这是慌了!

慢慢的,李红枣冷静下来。

“姑娘先别急,让我想想。”她安慰谢吟风道,“抛绣球这件事虽是巧合,我也不瞒姑娘,我心里是有些恨郭家的,巴不得他们倒霉。”

谢吟风忙问怎么回事。

李红枣也不顾羞耻,把前事说了一遍。

她道,她也是倒霉,不是有心要抢清哑夫君。

“要是郭家不肯退亲,我也没说的;可明明他们不想再跟张家结亲了,也不许我们两家好,硬勾得张家逼我把胎落了,叫我跟福田一拍两散,这是多狠的心!”李红枣咬牙道,“要不是我坚持,也不能推了那个富商,又跟了福田。我是想着,一女不嫁二夫,我怎么也不能一错再错。”

说着,就低头不住抹泪。

第112章 献计(二更求粉红)

谢吟风听了,倒同情起她来。

她一面感叹,一面轻声安慰她。

李红枣擤了一把鼻子,又擦了泪,方冷笑道:“郭家坏事做多了,报应来了:这第二个女婿又没保住。姑娘说,这可不是他们的报应?”

谢吟风迟疑道:“可是…郭家怪我们呢。”

李红枣哂笑道:“怪谢家!干谢家什么事?我是给江明辉送了帖子,那是让他给姑娘送货去的,我又没告诉他去抢绣球——我怎么能坏姑娘的名声!当时我什么都没说。他自己明知自己定了亲的人,也知道二姑娘在抛绣球选夫婿,那绣球砸下来,他要是不接,难道还能粘在他身上?知道他还是接了。姑娘想想,他为什么接?”

谢吟风眼中异彩涟涟:“为什么接?”

李红枣道:“当然是心里想接,所以就伸手接了。”

谢吟风含羞笑了,白了她一眼。

跟着又发愁道:“如今这事不说了。连累了谢家怎么办?”

李红枣就沉吟道:“让我想想:郭清哑退过一次亲,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她就气得病了一场,还差点跳水死了;这次…”

谢吟风急忙插道:“前天她也病了。听说病得要死了,请了好几个大夫都不中用。郭家父子到江家来给我公婆跪着磕头,求相公去看她,其实就是去救她命…”

李红枣急忙打断她,惊问“郭守业给江家下跪?”

谢吟风点头道:“嗯。要相公去救郭清哑。”

她一五一十将昨晚的事都告诉了李红枣,“最后还是方少爷,我大姐的未婚夫,帮着找了一个大夫。才把她救过来。唉,说起来也是命,我们倒好心,可好心惹来了祸,郭清哑醒来了,就把我们谢家给害了。”

李红枣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只顾沉思。

好一会。她才道:“退亲的事传开了。人家肯定说她命不好,怕是再难嫁人了。这是一件。再就是她为江姑爷病的事,谢家让人到街上散一散。就说她跟江姑爷以前很亲密,所以才得了相思病。姑娘想,这往后谁还敢娶她?她再有能耐又有什么用?到时候,姑娘再让姑爷去找她。把她弄回来…”

她凑近谢吟风,低声面授计议。

谢吟风道:“这能成吗?”

李红枣道:“就算不得成。听了那些闲话,郭清哑气也要气死。我跟你说姑娘,郭家两个老的和几个儿子都厉害得很。特别是那个老大,那就是个笑面虎。清哑就不成了。性子软,又重情,受了委屈也死不吭声。要不然。她也不会病了。上次为了福田的事病了一场,这次为了姑爷的事又病。我想。这事若闹狠了,她未必能熬得过去。”

谢吟风一听,正和刚才自己母女兄妹计议一般无二。

当下,她且不露声色,又问道:“还有呢?”

李红枣道:“还有就是,叫人传她不祥,使人不敢沾她。”

谢吟风叹道:“你说的这些,哪还用人传。郭家开了一场拍卖会,把原先给江家的画稿卖了三万银子;今天又在织锦大会上出了风头,街上都传疯了,都知道他家的名头了。这么你传我我传你,不又把抛绣球退亲的事翻出来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害得我听了都不敢出门呢。”

说完掉泪,十分委屈,一副受牵累的模样。

李红枣又发呆——三、万、两!

她的心抽搐起来。

老天爷怎么这么不长眼呢?

不对,老天爷让郭家又丢了女婿,分明就是看不过去了。

那就是说,郭家眼前的富贵都是假的了!

谢吟风落了几滴泪,便起身道:“我走了。红枣,你也别难过了。光难过是没用的。你好好的织锦,只要你织出比郭清哑好的来,我谢家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李红枣忙答应,站起来送她出去。

这夜,她辗转反侧睡不眠,一心想清哑的事。

观月楼,乃是谢吟月在谢家别院的闺阁。

观月楼东小厅内,锦绣带着丫鬟们摆饭。

摆好后,谢吟月过去桌边坐下,先不用饭,却吩咐锦绣道:“去,问问管家,抛绣球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锦绣应声而出。

谢家别院的管家原是谢家的管事,并不是谢家二房的管事。

所以,当锦绣传达了大姑娘的意思,管家不敢有一丝隐瞒,将那天的情形都说了。末了还说,他后来已经查清了,给江明辉请帖的是织锦坊一个叫李红枣的女工。

锦绣弄清后,便来回禀谢吟月。

那时,谢吟月已经用过饭了,正站在窗前沉思。

“姑娘,都问清楚了,是这么回事…”

她将管家的话说了,又悄悄道:“我刚才要去织锦坊找那李红枣,半路上碰见二姑娘带着人往那边去了。我就闪在一旁,没让二姑娘看见。姑娘看,要不要马上叫李红枣来问话?”

谢吟月垂眸,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半响才道:“不必了。先把这事放一放,回头我再找她。”

说着走进卧室,命多点灯烛,在桌前坐下,又揣摩起画稿来。

这一坐,就坐到了四更多天。

精致堂皇的绣阁内,搁了好几盆冰,凉润润的。

锦绣端了两次冰糖燕窝、一次西洋参茶进来。

直到第十幅画稿看完,谢吟月还没有罢手的意思,犹自望着面前图稿出神。锦绣不得已,过去轻声提醒道:“姑娘,快五更了。”

“是吗?”谢吟月诧异地问,“这么快!”

锦绣道:“嗯,姑娘看入神了,所以忘了时辰。我本待提醒姑娘的,又怕扰了姑娘思路。”

听了她的话,谢吟月有些发怔。

就算看了一晚上,还是毫无结果。

她默默地收拾那些图稿,按次序叠放。

她已经能分辨清哑绘制这些图稿的先后顺序,每一幅都在前一幅基础上有所进展和突破,第十幅居然双面成图,就像双面绣一样,真是穷尽变化,涵盖了她所有的想法。

她想要跳出清哑的思维范畴,做出超越这十幅图稿的东西来,至少眼下根本不可能,顶多也就改变图案设计而已。如此一来,就成了她窃取清哑的东西了,也就违背了方初发下的誓言。

第113章 抹黑(三更求粉红)

“收好了。”

她将图稿卷好,递给锦绣。

不能突破,便暂时搁一搁,这是她的行事习惯。

锦云急忙过来伺候洗漱。

洗漱毕,谢吟月吩咐道:“我小睡一会。辰时叫我。”

锦云点头应了,伺候她躺下。

这日清晨开始,霞照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都在传播一则消息:是关于这次织锦大会魁首——郭家女少东和江竹斋掌柜之间的情事。

说是郭清哑和江明辉情投意合,谁知江明辉一不小心接了谢家二姑娘的绣球,郭清哑又不肯二女共侍一夫,赌气退了亲。退了亲后偏偏又忘不掉情郎,竟得了相思病,差点一命呜呼。

众人传得眉飞色舞,有叹郭清哑深情的,又责她善妒不容人的,有同情谢家二姑娘遭受无妄之灾的,还有羡慕江明辉好艳福的!

“唉,这郭家也是,把闺女送去江家算了。”

“是啊,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可不是,一对鸳鸯呢,谁离了谁也不能活!”

江竹斋,江家人终于还是知道了织锦大会的事。

就算不懂,问谢吟风也问明白了。

之所以这样关切,就是起因外面传言。

谢吟风也知瞒不住,只得对他们说了。

无非是郭家出了风头,谢家跌了面子;而谢家跌面子正是因为郭家加害;郭家会加害谢家则是因为江家退亲的事,所以源头还在江家。

在她口中,谢家就是受了江家连累。

她这么说,是怕江老爹和江大娘见郭家得势了会后悔。

其实,她真是白担心了。

江大娘听了这消息怎么会后悔呢!

她不过一介农妇。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却很有些偏执。若是郭家倒霉恓惶,她也许会怜惜,从而记起郭清哑的好处来;然郭家越兴盛,就越打了她脸面,她要证实是郭家不好,便会百般找理由、挑话柄。

所以。她听了谢吟风的话后。气得不得了。

因对江老爹气急败坏地嚷道:“他爹,你都听见了?这是专门不要江家好过呢!前儿把我江家的竹丝画拿去卖银子就不说了,还叫那些要饭的在街上说江家坏话。坏江家名声,这是人干的事吗?这回又跑去什么织锦大会,当着那么多人给亲家没脸,害得谢家丢了皇上家的差事不说。人家不晓得这里边的缘故,还不是骂我江家。我江家名声坏了。这生意还怎么做呀!郭守业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就是打这个主意。这个黑心的!那些人不晓得他心坏,为了一匹锦就信他。这就跟当初咱们一样:我说他郭家闺女退过亲的,不想要,她就把闺女带到明辉跟前。硬是把儿子迷住了;后来又说陪二十亩田。我们只当他是个疼儿女的,哪知就是想糊弄我们,把人家不要的闺女塞进江家。好容易我们跟他家断了。他越发连脸面也不要了,净在背后下黑手使坏。一桩接一桩…”

江大娘喋喋不休地骂,江老爹却神色木然。

他也跟老婆子想的一样:郭家,就是要绝江家后路!

昨晚,他好心让明辉拖着病身子去看清哑,郭守业不让进不说,还百般辱骂他们。如今明辉自己反病得起不来,声声念着清哑。

难道他也要去郭家给郭守业下跪、求清哑来看明辉?

他想象着织锦大会的场面:许多许多人挤在一处,郭守业站在高地方,对着人群历数江家背信弃义、悔婚另娶的丑事。

他又想象江竹斋的未来:客人们站在铺子门口指指点点,就是不进来买东西;江明辉上街去,也被人用石头砸、被人吐唾沫。

越想他越难受,又不知如何处,就闷头编竹丝画。

江大娘这般反应,谢吟风大为诧异。

她反过来安慰婆婆,叫她别生气,说相公是男人家,还怕人说?况且那些人也是闲着没事干,眼下说的热闹,等织锦大会过了,他们也就不说了。

江大娘听了醒悟:对呀,明辉男人家,又成亲了,还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