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谢吟月并未释然,心情比先更不如。

方初大晚上出去弹琴,却又不去绿湾村,特地逆流往相反的方向去,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这么做的缘故——只有太在意,才会刻意避开;虽避开,又不能舍,便逆流而去,想是觉得只要和郭清哑同在一条江上,便可以神交,不必亲耳听见琴声。

她这样想着,心中一阵疼痛袭来。

而方初因听见他们去听琴而冷下去的双眼加剧了这痛。

面上,她还要对方初解释,为什么她大晚上带他们出去。这个瞒不住的,他只要问小厮或者船工或者管事就知道了。

她便道:“夏少爷要来看看,我与韩兄便陪同来了。谁料你不在。昌儿说你多半去景江上听琴了。大家才去找你,顺便见识郭姑娘的琴艺。谁知你倒去了上游了,怎么跑那么远?”

方初不答,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谢吟月迎着他的目光,一派坦然。

韩希夷笑道:“我说方兄许是没去,他们还不信。原来真没去。你也是,教妹妹弹琴,去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

方初收回目光,淡声道:“江上安静。”

方纹道:“真的,吟月姐姐,晚上江上可安静了。我比平常更能静心,体悟也多,好些以前弄不明白的地方,今晚我都明白了。”

谢吟月轻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妹妹也如伯牙茅塞顿开,将来成就必定不浅。”

传说伯牙跟随成连学琴,始终不能达到精神专一的境界。成连便带他去了蓬莱仙境,自己驾船而去。伯牙左等右等不来成连先生。那时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波涛汹涌,发出崖崩谷裂的声响,天上群鸟悲号,久久回荡。他不禁触动心弦,终体会到天人交融的意境,成为鼓琴高手。

方纹是知道这个典故的,便羞涩地笑了。

方初转向夏流星——他已经注目他很久了——笑道:“夏少爷来了,我却不在,真是失礼。可回来了也不能好好招待。这里修造简陋的很,还得委屈大家在船上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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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生气

烟雨阁虽然有不少屋子,但方纹在,现在谢吟月又来了,方初当然不会让妹妹未婚妻和男人们挤在一个院内;且谢吟月因与韩希夷等男子同行,带了大批仆妇和丫鬟,也需要地方安置,所以他这么说。

夏流星道:“无妨。船上一切齐备,甚好。”

于是方初先送谢吟月和方纹去烟雨阁。

一路上,就听方纹叽叽喳喳说话,谢吟月偶尔应一两句,方初则少有开口。等进了院,他吩咐叫管事媳妇来,让厨下做宵夜。

方纹很有主人风范,带着丫鬟婆子们去安置谢吟月的行装。

堂屋里便只剩下方初和谢吟月两人。

两人对视,都有话想问对方,却都欲言又止。

谢吟月想问这“清园”来历,想问他为何大晚上跑去江上游弹琴。

方初想问她为何引夏流星来这,为何要带他去听郭清哑弹琴。

互相注目沉默半响,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方初先对谢吟月道:“你跟妹妹就在这吧。虽然简陋些,用的东西都是齐全的,也还干净、清爽。奔波了一天,等下吃些东西早些安歇。我们都在船上,若有事让妈妈们来叫我。”

口气有些生疏,有些客套。

谢吟月微笑道:“有这些人在,不会有事的。你只管去吧,他们还等着呢。虽说在船上住,也好歹要招呼安排,要什么叫人上来取。”

方初点头,嘱咐她好好歇息,便出去了。

夜幕下,那背影有些疲惫沉重。

谢吟月眼眶微湿。脑海里被“清园”两个大字占满。

那是他亲笔写的!

方初带着圆儿在烟雨阁四处查看了一番,见无遗漏,才回到船上。因为夜深了,也不及做东西盛情款待,厨下只做了些简单易克化的宵夜,他陪同用过,然后大家安寝。

圆儿等人自然去了山上。竹林中有许多房屋。下人们住的。

方初将众人安排已定,也过这边来,叫了昌儿到总管房内问话。

昌儿一五一十将来清园和去找他的经过说了一遍。

圆儿也站在一旁。他看得出,大少爷听了昌儿的话脸色很不好,只不知为什么,想着待会仔细再问昌儿。看能不能找到缘故。

方初脑子里只盘旋一个念头:吟月到底想干什么!

隐隐的有些线头,只想不具体。

他对昌儿喝道:“以后再有这样事。不许私自主张!谁叫你猜我去哪,还带人去找的?我去了吗?若这样,下次我出门是不是还要告诉你一声?你成了我主子了!”

昌儿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连说“再不敢了”。

方初断喝道:“出去!多嘴多舌的东西!不看你往日还算勤快。这就不饶你,打一顿卖了你都是轻的!”

昌儿连连磕头,倒转身爬出去了。

待他出去后。方初又吩咐圆儿一篇话。

圆儿一面听一面点头,然后也出去了。

他去找昌儿。又细问一遍前因。

昌儿正委屈呢,觉得自己明明没做错,平白被大少爷骂了一顿不算,还差点终身不保,见圆儿来了如见救星,不等问就拉住诉苦。

“…这怎么能怪我呢?谢大姑娘说要去,我还能不回话?再说了,韩大爷也不是外人,和大少爷一起去那地方听琴有好几回呢,怎么就不能说了!…”他满心不服。

圆儿却听出不对来了,从头问起。

昌儿便将那年大少爷和韩大爷回来途中,在景江上停住听琴一事说了,连同今晚的事串联起来,他才知道是郭姑娘弹的琴。

圆儿听完前后一想,顿时恍然大悟。

他狠狠拍了昌儿一巴掌,低声骂道:“你真是猪脑子!以前不知道是郭姑娘弹的,去听当然没事;现在知道是郭姑娘弹的,再去听就不对了。韩大爷不是外人,不是还有夏少爷他们在吗,你就敢混说混猜!再说了,郭家和谢家闹得那样,你不知道?谢大姑娘说要去你就敢带去?”

昌儿懵懂道:“谢大姑娘将来是大少奶奶…”

圆儿不耐烦地打断他话,质问道:“你是谢家的还是方家的?”

一句话把昌儿问得怔住了。

他怯生生地道:“方家和谢家不是亲家吗?”

圆儿道:“亲家又不是一家,也有个主次。”

他看着昌儿,大概觉得“朽木不可雕也”,因此无奈地摇头,没再往深处说,只叮嘱道:“往后这些事你一概别多嘴,谁问也别说。可听见了?”

昌儿没得到认同,满心不服气,然想圆儿正得大少爷看重,自己刚被大少爷责罚,两厢对比,情势高下立判,只得忍气吞声地点头。

圆儿也不多说,自去睡觉。

上床后想:昌儿还不服呢,也不想想,谢大姑娘还没进门,还不是方家的大少奶奶,哪里就能做方家的主了!再瞧谢家干的那些事儿,连累方家连累大少爷还少吗!

还有,这回谢大姑娘居然诬陷郭姑娘杀人,真是看错了她了。把大少爷气得要死,赶紧的从京城奔回来处置。亏得大少爷英明,没站在谢家一边,不然谢二姑娘通*奸*杀人的事暴露,方家也跟着完了。

单凭这点,没有大少爷发话,做下人的就不能听她的。

昌儿真是糊涂,从头至尾经历这些事还想不明白。

想到这,圆儿深感自己睿智,和大少爷想法一致。

又记起大少爷紧蹙的浓眉,他没了睡意,想要为他分忧。

于是他揣测谢吟月,这又是想干什么呢?

别说大少爷没去听琴,就算他真的去听琴了,当着人,她也不该说带外人去找,该帮着遮掩才是。

圆儿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了。

他可不会妄自尊大,就把谢吟月看低了,他知道这位未来大少奶奶的厉害:有什么事也是不动声色,绝不会贸贸然做莽撞之举。

这里面必定有个缘故!

他自以为找到了大少爷发愁的根源,很是振奋,一夜苦思冥想。次日起来,眼睛都熬红肿了。

这且不说,且说韩希夷,一早和方初在水边散步说话。

枯草上满是白霜,踩在上面“簌簌”轻响。

“这地方不错。”他笑对方初道。

“今日我同你们一起走。”方初没头没脑道。

“我另有些事,不能跟你们一起走了。”韩希夷停住脚,紧了紧斗篷,“你把船借我一条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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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轰动

方初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问他为什么单行。

韩希夷也望着他,却没有解释。

半响,方初道:“好,我让人给你准备一条船。”

也不问他去哪。

韩希夷便笑了,说“谢谢”。

早饭是在烟雨阁正堂用的,方初告诉夏流星等人,待会和他们一起回去,请大家饭后挑选合意图画,让意匠制作画稿,完事便返程。

夏流星瞅他道:“这是急着赶我们走呢?”

方初笑道:“不敢留客是真。这里建造简陋,恐怠慢了各位。若说赶人,那我怎么敢!这不是想等回去再请大家,以弥补怠慢之过么。”

夏流星便不吱声了,低头吃东西。

众书生都笑说“方少爷太客气了”。

一时饭罢,大家选了图稿后,便打点动身启程。

夏流星听说韩希夷不同他们一道行,星目微凝,道:“莫非韩大少爷听了郭姑娘弹琴,要去郭家走一趟?听说郭家过几天就要办喜事了,想必忙乱的很。若不然,在下也想跟韩少爷去瞧瞧,又怕叨扰了郭姑娘。”

韩希夷很快笑道:“夏少爷想哪去了。在下因为到了这,不想空跑一趟,要去临县走走,看看那里买卖。不过夏少爷倒提醒了在下,想起一件事来:来这之前我承诺郭大爷要给他帮忙,所以还是赶紧跟你们一块回去,回头别耽搁了,郭大爷以为在下许空口人情。”

他当即改了主意,以免为清哑招来不必要的非议。

夏流星问道:“郭家请你帮忙?”

韩希夷点头道:“还有严老爷。这次婚宴郭家原没想请多人,谁知好些人都提前上门送礼。郭大爷便有些吃紧。寻严老爷我们大家帮忙。”

夏流星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韩希夷悄和方初对视一眼,彼此心惊。

夏流星这么阻拦他是什么意思?

他心下疑惑又担忧。

闲言少说,当下众人同行,一起回城。

当晚,方初在醉仙楼请众人吃酒。

酒宴散后,他招来方奎。令他暗中留意织造府动静。又叫关注郭家消息;韩家,韩希夷也叫韩嶂来,如此吩咐了一番。

再说郭家。自那晚夜祭后,清哑再未做梦了。

她监察作坊生产已毕,见无事,便和家人于十月初六回到城里。

十月初七。便是沈家送妆,郭家上下都忙开了。

沈家豪富。但儿女众多,娶亲嫁女的花费自然有规定。沈寒梅却与沈家其他姐妹不同,除了公中规定的嫁妆,她三个亲兄长都另有添妆。其数量甚至超过了公中陪嫁,奢华程度令人咂舌。

老大沈寒秋自不必说,添妆最多。除了各种精美瓷器、古玩珍宝玉石等外,另有几处铺面和宅院。

老二沈寒雪倒没弄许多东西。干脆送了两处庄子几千亩地。有房有地心里才踏实,全弄些珍宝太招人眼了。

老三沈寒冰掌管海运生意,给小九妹送来的嫁妆从玲珑璀璨的珊瑚摆件到整盒珍珠宝石,还有海外的稀奇物件,都是论挑子挑来,而不是抬来的。

除了三兄弟添妆,沈家公中陪的是各色家具、各式摆件、绫罗绸缎书画等不计其数,另有个还未建造好的园子。

沈家十里红妆从街上过的时候,看得百姓眼都直了。

就听满街议论:

“这么多东西,郭家也没地儿放啊!”

“你操的哪门子心?你要着急,你叫他们抬你家放去!”

“我也想啊!人家不依呀!”

“怎么没地儿?沈家不是还陪了个园子吗?就快盖好了。”

“嫁个闺女就陪这么多,这沈家得多有钱!”

“沈老爷名叫沈亿三,家产怎么也得上亿。”

嫁妆直接抬去了郭家城西坊。

城西坊旁边那四进宅院就给郭大贵了。

郭大全带着两个弟弟在现场调派,接收嫁妆,看着一抬抬嫁妆进门,眼花缭乱不说,就听唱单的人嗓子都喊哑了。

待歇口气,郭大全对郭大贵道:“你小子也不晓得走了什么狗屎运,这大福气。都是爹帮你这名儿取的好,叫‘大贵’,这不真大富大贵了。”

郭大贵不好意思地笑,喜得不知说什么好。

郭家族中一个二太爷对郭大全道:“大全也别眼红你兄弟。你这名儿也不差,叫‘大全’,全都有!要什么有什么!”

跟着又转向郭大有,道:“大有的名儿也好,叫‘大有’,什么都有!想什么有什么!”

众人轰然笑了起来。

欢天喜地过了这一天,次日便是正日子。

郭家原想自己普通人家,娶亲没想弄大排场的。

然事情发展却出乎郭守业父子预料,因清哑连续两年在织锦大会上拔了头筹,更得了朝廷赏赐;更因为这次凶杀案对阵中,郭家一力扳倒谢家,脱颖而出,主动来交结的人就多了,想低调都不行。

从十月初起,凡与郭家有点交集的商贾都陆续上门送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郭大全只得筹划安排酒宴。

因没有一处地方够招待这些人,得沈亿三提醒后,郭家在西坊旁边沈家陪嫁的园子——尚未建造完成——找一空处搭建许多喜棚,作为宴席之所。

郭大全还想到更深远一层:通过这次官司发现,朝中有人好办事。但任凭如何交结官府,他们终究只是商人,须得朝廷看重才更稳妥。要想朝廷看重,只有自己多争名望。

因此,他大胆决定,推出郭家新织的毛巾。

毛巾与普通织物不同,由地经纱和起毛经纱与纬纱交织。地经纱和纬纱织成平实的底子,起毛经纱放出的长度长。在平布表面形成毛圈,这就是毛巾织物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不容易。

这项创新重点在机器革新上。

郭家也招了几个能工巧匠帮郭大有,按清哑说的整日研究,可收效甚微。最近弄出来个样子,十分松散稀稀拉拉,清哑当然看不入眼。

清哑的意思。在织出满意的毛巾前不公开这个。但郭大全想以这项研究引起朝廷关注郭家、重视郭家,建议先进贡一批入宫。

他也看过,知道这项研究的难处。真要织出清哑说的那个样子,还不知要到哪年哪月,也许几十年都不能突破。因此,他要抢先把这专利拿下来。把郭家招牌和名望打响,然后再来细细研究、完善。

全家商量后。决定按郭大全意思执行。

进贡一批上去后,剩下些残次的带来霞照,凡来郭家参加婚宴的,每人送两条小毛巾。用做宴席上擦手脸。

虽然小毛巾稀稀拉拉,甚至毛纱长短不一,外相实在不好。但来客多是纺织行内人,立即看出不同;再沾水一试。其柔软性和吸水性非寻常布巾可比,顿时引起轰动。

这举动为郭家挣了大脸面和声望,也展示了郭家的实力,还有潜力,再没人觉得沈家陪嫁豪奢,郭家穷酸占便宜了。

沈亿三更是满脸光辉,喜不自禁。

这女儿嫁的,便是娶媳妇也没这么畅快!

他也得了郭家馈赠的数十条小毛巾,只送给有限亲友。

得的人听说这东西目前只进贡给了皇宫,外面没的卖,他们得的虽是次等货,那也是头一批得的人,是无上的体面,一个个都留着,无人舍得用来擦脸擦手;还有人想拿回家研究琢磨。

因此一节,郭家这婚宴更加热闹。

郭大全早请了严纪鹏总揽指挥。

另外韩希夷、卫昭等人各占一处帮忙招呼客人。

本没好请方家帮忙,但方初主动来了,方瀚海则在沈家周旋。

这些人那个不是一身手段,应对这样场面自然绰绰有余。因此,虽然来客众多,却丝毫不显混乱,各处都井井有条。

这是外面,内宅之中,严氏等人也主动帮忙。

她笑对吴氏道:“咱们只抓总,都交给未央和郭姑娘去照管安排。这样大事正是历练她们的时候,好容易遇见了,不可错过。”

吴氏听了正合心意,便让清哑和严未央招呼安排。

她想着清哑没干过这个的,正好让她跟着学学,横竖有她二嫂子和自己、严氏等人看着,想必没什么大事。

这可真是清哑的短项了,两世加起来她也不擅长组织安排。

幸亏有严未央,管家中买卖惯了的,做这些驾轻就熟。

她指挥接待所有女客,安排茶水、起坐、陪送客,头头是道,清哑跟在她身边转悠附和,有时转得慢了,两人还碰头。

严未央对她笑道:“这是你娶嫂子,还是我娶嫂子?”

清哑拉她袖子笑道:“我嫂子就是你嫂子。”

想想又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你严姐姐。”

严未央难得见她露出小女儿态,笑道:“叫你干这个还真是不成。你就跟着我好了。好歹你是主人,不然光我说,人家以为我跑郭家来耀武扬威来了。”

清哑忙点头,从此跟在她身边。

不知道的,只当她这郭家女少东在安排人事。

半日下去,两人都觉得累,忙里偷闲,严未央拉着她在新房外间坐了,又叫细妹弄些茶点来,两人喝茶吃点心,饥肠辘辘的先垫个底。

说话间,严未央悄悄告诉清哑:“我要定亲了。”

清哑忙问:“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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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喜悦

严未央白了她一眼,道:“还能有谁!”

清哑道:“蔡公子!”

严未央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就他了!”

仿佛还有些不甘愿似的。

清哑道:“我看他很不错的样子。”

她见过蔡铭两次,比夏流星给她的印象要好。

严未央明知她安慰自己,也不由笑了,隐隐欢喜。

两人正说着话,墨玉飞奔进来,喊“新娘子来了!”

严未央急忙站起来,道:“快准备!”

清哑紧张地问:“准备什么?”

严未央道:“准备接你新嫂子啊!”

清哑忙整整衣裳,拉着严未央就往外跑。

严未央说接,可不是她们亲自出去接,而是准备,自然有该接的人去接;清哑之前也听了些婚礼规矩,可外面鼓乐喧天,那喜气洋洋的节奏感冲击得人头晕了,只觉得一颗心蠢蠢欲动,欢喜跳跃,也分不清前世还是今生了,只想出去看热闹。

严未央被她拽着,只管问“去哪?”

清哑道:“去接沈姐姐!”

她的声音满含喜悦,这一刻,终不安静了。

严未央听得糊涂,可她也是爱玩的,嘴里道:“哎呀,我们走了里面怎么办?”才说了一句,那时她们已跑到前院,就看见外面人头攒动,一片红艳艳的扑过来,顿时什么都忘了,“哎呀好多的人哪!”她兴奋地反过来拉着清哑往前跑。

两人跑到门口,新娘子花轿正好落下。

郭大贵满脸喜气洋洋,上前揭轿帘、搀新娘子。

他实在开心,笑得脸上只剩一嘴白牙。

清哑和严未央挤过去。清哑情不自禁地就往前凑。

从玩乐的角度说,她对这古老的婚庆习俗比现代婚礼更感兴趣,何况她在前世也没参加过几次别人婚礼,新鲜着呢;从关切角度来说,今儿是郭大贵娶亲,她娶三嫂,她心里跟郭大贵一样开心。

因此。她不知不觉就跑到郭大贵身边去了。

“三哥!”她欢喜地叫。

“嗳。小妹!”

郭大贵见她来了,也高兴极了。

一高兴就昏了头,要和小妹共同分享这幸福。因他正好牵了沈寒梅下轿,便对清哑谦让道:“你来牵你嫂子。”把拴了红球的大红绸递向她。

清哑还没昏头,知道这不该她牵,说“你牵。我扶嫂子。”

说着,伸手就扶住沈寒梅的胳膊。把那喜娘挤到后面去了。

喜娘急道:“哎哟,姑娘,我来!你咋抢了我的活计了?”

清哑还不觉,喜滋滋道“我来就行了。”

她的嫂子当然她扶了!

她一个未婚的女孩子扶新娘。不比一个老婆子扶着好?

前世她就很想做伴娘的,今日可算得偿所愿了。

红色地毡从大门口一直铺向正堂,新人便沿着红地毡前行。

两边围观的人看见这一幕。又是吃惊,又是好笑。

方初见清哑小心翼翼地扶着沈寒梅。一面侧目打量盛装搭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满眼都是新奇、喜悦,还有羡慕种种,完全不同于她平日的样子,不禁微笑起来。

韩希夷也失笑,道:“嗳,郭姑娘,这可不大合规矩呢!”

清哑转头道:“我们未婚女孩子给新娘当伴娘,这才象征纯洁美好、吉祥如意。严姐姐,你快来,你扶那边。”

严未央笑着,想上去又不敢上去。

这太超乎她意料之外了。

韩希夷跟着他们走,一边问“这是你们家的风俗?”

伴娘什么的,他头一次听说。

清哑想,这是我前世的风俗。

可她不好说,便胡乱点头“嗯”。

为了加强说服力,又指郭勤郭俭等人道:“童男女也是。”

那时,郭勤和严暮阳提着装满各色彩纸剪的花瓣篮子跟在一旁,准备撒向新人;郭俭和巧儿跟在后面,等沈寒梅走出轿子四五尺远,才俯身牵起她拖曳的裙摆,庄重地跟她走。

有人问“这裙摆这么长,谁想出来的?”

清哑转头道:“这是我设计的!”

那人惊叹不已。

沈寒梅新婚礼服的下摆后面呈现凤尾状拖曳,拖好长。清哑说到时让郭俭和巧儿牵着走,是伴送的意思。郭家人虽未经历这个,但听着好像不错,所以就同意了。也因为此,清哑不觉得自己过来搀扶嫂子有什么不妥,反正都是为了庆贺三哥成亲,是祝福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