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无言以对,目光闪烁,不敢正眼看婆婆。

郭大全忙道:“小妹,你大嫂…”

清哑没理会他,依然对蔡氏道:“夫妻间要相互信任。我们家开坊子有几年了,买卖有多难做你们也都看见了,不是把布织出来拿去就卖这么简单的。我们起步晚,底子薄,大哥在外应酬官场上的人和商场上的人,累的是心!再把这些事去烦他,心情怎么能好…”

别人就看见郭家挣钱,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艰难!

清哑作为现代人,虽然接触社会少,那也比眼前这些人看的多。郭家目前已经是规模很不小的家族企业,全家也就郭大全能独当一面。郭大有也不错,可惜他身负研究织机的重任,便不能像大哥一样,以免分散心神;郭守业乃一家之主,总不好使唤老爷子干这干那;郭大贵两口子也就能干些实在事;吴氏和阮氏算精明的了,可也有限,管郭家内宅和西坊已尽全力;蔡氏不用说,也就抵一个管事用。郭大全既要总揽经营,又要经管与同行合作事项,还要应酬官商。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他又是没念过书的,压力可想而知。

清哑不善经营人事。却深知大哥的艰难和压力。

她在老宅那边等冬儿生产的时候,听说了当时情形,对于蔡氏怒冲冲归来,跟大哥回去一趟后就转了态度,心知肚明:定是大哥哄劝好了她。按理这事解决了。她不该再插嘴,毕竟是哥嫂夫妻之间的事,但她以为这事不是私密事,应该慎重告诫蔡氏。

郭大全听见小妹说“累心”二字,眼眶一热,喉头发堵。

蔡氏本就惭愧,听了清哑一番话,更垂头不语。

这时就听吴氏沉声叫道:“老大媳妇!”口气很不满。

她慌忙站起来,嗫嚅道:“娘,我不该听人瞎说…”

一面抬手就抹起眼泪来。半点没有之前的泼辣风采。

郭大全平复了下心绪,打圆场道:“娘,我先说过媳妇了。她就是这个急脾气。也是那些人碎嘴,喜欢嚼…”

清哑疑惑地问:“大哥每月也不回来两趟,就回来也不常见冬儿。倒是二哥,我们每回弄出新样子,都要请二哥捣鼓织机,一待就是半天。怎么没人传二哥和冬儿的闲话?”

郭大全脑中闪过一道电光,看向蔡氏。

跟着,目光又转向阮氏。再看向郭大有。

郭大有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哥。

吴氏恨恨道:“说你二哥有什么用?你二嫂那是好哄的!”

阮氏不好哄,蔡氏容易撩拨!

蔡氏反应过来后,气得浑身发抖。

妯娌三个,独她被人当傻瓜。这脸上如何过得去!

正要爆发,忽见郭大全瞅她,只好生生忍下。

郭大全道:“小妹说这话,那是为了你好。你好好想想,气有什么用。气一场,下回还是一样。不白说了!”

吴氏也道:“老大媳妇,你也别气。人家就是晓得你这个炮仗脾气,才专门对付你。那你更要改呀!你小妹说的对,你男人不容易,往后你要多体谅他些,别听人传三句话就跟他闹。闹烦了,没事也有事了。出了事,不但你男人丢脸,你儿子那么大了,也丢不起那脸面!”

蔡氏哭道:“媳妇晓得了。”

郭大有夫妇没有插话,怕她难堪。

这时细妹和一个丫鬟用盘子托了几只青花小碗进来,每人面前放了一碗。碗里是果酱一样的酸甜浓汁,有桑葚味儿的,有枇杷味儿的,都是新鲜时令果汁。

清哑道:“多吃些这个,能消除疲倦。”

大家便知是她叫预备的了,笑着吃起来。。

郭大全三口两口吃完,又和郭大有附耳嘀咕几句,然后对吴氏道:“娘,我跟媳妇还有些事,先过去了。”说完拉着蔡氏走了。

他两口子又去对岸,叫人把刘虎从羊圈提出来,又痛骂一顿,然后在坊内宣告:待刘虎身上的官司了结后,他和冬儿都要辞退。

一时间,这事传遍全村,都道郭大爷发怒了!

清哑卧室,她主仆正收拾东西,吴氏也在旁指挥。

这时,郭三婶带着郭盼弟进来了。

盼弟上前抱住清哑胳膊,笑着叫一声“清哑姐姐!”

清哑见她忽闪着大眼睛,满眼兴奋,也笑了。

盼弟四下一打量,见屋内美人榻上、桌上、地上都是衣裳箱笼,大家正收拾呢,不禁问道:“清哑姐姐,带多少衣裳好呢?天要热了,我都不晓得怎么捡衣裳。”

郭三婶则咂舌道:“这么多衣裳!穿得了吗?”

一面嫉妒地看着清哑,心想,就是一天换几套也穿不完。

吴氏忙道:“你们娘俩来的正好,我才捡了些衣裳,都是清哑的,也没穿两回,就给盼弟吧。都是这个时候穿的。你要怕冷,自己再带几件夹衣,差不多就够了。”

一面说,一面叫细妹把包裹拿来,打开给郭三婶瞧。

原来清哑长高了,好些衣裳都不能穿了。下面巧儿太小,接不上,她便寻思给盼弟拿几件去;且正好要带盼弟出门,为她添些衣裳装脸面。也免得太寒素了叫人耻笑。

郭三婶正有此意,吴氏主动相送,岂不高兴。一面连声道谢,一面就过来桌边看。见那些衣裳都跟新的一样。抖开一件来,赞不绝口。

然转脸看见那边柜子三扇门全打开,整齐挂着不知多少衣裳,且无不是绫罗绸缎彩绢细纱,叫人眼花缭乱。细妹正带个小丫头挑选要带走的,取下来折好放进箱子,心下便有些不足了。

她想:“明明好料子不知压了多少在仓库里,就舍不得送几匹给盼弟做衣裳,只把清哑穿过的旧衣裳给妹妹。出去人家一看,就知道是捡的清哑的。多丢人!”

她把手上衣裳放下,笑道:“都说越有钱的越会算,我还不信呢。瞧二嫂这么会过日子,连旧衣裳也能做人情,我们得了也喜欢。这想的多周到!就应该这样。不然大手大脚的哪能攒起来家业呢,再多银子也能败光。”

她只顾图嘴快活,忘了吴氏什么样的人。

吴氏脸一沉,道:“她三婶,这是嫌弃不好呢?说是旧衣裳,清哑也没穿几次。不是她嫌弃不好不要了,是她长高了穿不下,巧儿又太小,不然能送你?我就送你几匹布料,你还要找裁缝来做。不是我吹大气:你就算请霞照有名的裁缝帮盼弟做。那也没有我清哑自己弄出来的样式好看。我清哑凡穿出去的衣裳,过不几天街上就有人学她的样式。你要嫌不好,我拿去给我娘家侄孙女,还有二媳妇娘家人。我就送你几块好布料。看你能做出什么样子来!别给了你,你又做不好,还糟蹋布,还要请我清哑亲自帮盼弟画衣裳样子。先说好,那可不成!我清哑忙得很,自己的衣裳费工夫是该的。可没空帮亲戚做!”

盼弟听得脸红了,跺脚道:“娘,我就喜欢清哑姐姐这衣裳样式。这衣裳就跟新的一样,什么旧衣裳!”

郭三婶也心虚了,尴尬不已。

要说清哑的衣服,那确是仿不来的,就算照着她的样子做,也做不出她那效果来,针线活也讲究。——郭家现有两个针线上的媳妇,都是精挑细选雇来的。

她忙道:“我哪能嫌弃呢,就是这么一说。要说清哑手就是巧!”话锋一转,就岔开了,不敢再往下说。又生恐吴氏不送她衣裳了,把包袱三两下系起来,紧紧抱住。

清哑瞅了三婶一眼,对盼弟道:“都去试试。”

若有不合适的,也好告诉她怎么处理。

盼弟忙从娘手上夺过包袱,展开来一一试穿。

清哑便指点她:这件衣袖收紧,加个装饰的花扣,显得简便利落;那件有些宽,自己穿没用腰带,叫她配一条绯色腰带;因有件收腰的衣裳是突出身形线条的,盼弟胸部撑不起来,清哑见无法改动,送了她一件**——让她在里面添薄薄一层棉絮,把胸围撑起来。

盼弟换了一套又一套,每一套稍微调整后,都像掐着她的身量做出来的一样,激动得笑个不停,嚷道:“清哑姐姐,你快些长高。你穿不了的都送我。我都要!”

吴氏等人都笑起来。

吴氏嗔道:“你想的好,再长也长不了多少了。要是一直长不吓人!”

清哑道:“衣裳一定要适合自己。”

盼弟在穿衣镜前左右顾盼,随口应道:“嗳,我晓得了!”

最后一套衣裙比较华贵,盼弟试后,清哑摇头,“这个不适合你。”叫她放下,因为与她气质不符,她撑不起来那贵气,反显花俏。

盼弟迟疑,觉得这套光华灿烂的,最好,她有些舍不得。

郭三婶也舍不得,说“怎么不适合?怪好看的。”

一面心里嘀咕:好容易这么好的,又不给她,什么意思?

因其他几套都偏向清新甜美,独这套华丽些,她便格外看中。

清哑叫过细妹——她身量与盼弟差不多——让她穿了这衣裳给盼弟看,问“好不好看?”

盼弟直言道:“不好看!”

私心以为,自己穿上比细妹好看。

大凡女孩子买衣裳都会有这种心理:看见衣裳套在模特身上的效果,想当然地以为穿在自己身上也会是同样效果。等试穿后,又自我陶醉,觉得虽然比不上模特,但也挺好看。等回家再穿,家里的镜子很实在,将缺陷完整显现,不像商店的镜子那么谄媚欺骗人,这才觉得花了冤枉钱。

眼下,郭盼弟就处于这状态。

她见过清哑穿这衣裳,十分华贵,绝非乡下女儿可比。

她想象中,把自己也往那方向靠拢,因此不舍。

吴氏倒没看出来大的区别,也觉得越华丽越好,也叫盼弟拿去。至于她穿上不如清哑,那不是应该的么。在她眼中,盼弟穿哪一件都比不上清哑,不独这件。

盼弟就恳求地看着清哑,“清哑姐姐…”

清哑无奈,不便强求,只好任由她去。

盼弟欢喜地将这衣裳也包了,她娘母女又在这吃了晚饭才回家。

郭家母女则继续收拾行装。

清哑并不理会衣裳首饰这些,都是细妹带着细眉细柔收拾的,她自己则收捡各种资料和纸笔文具。

细眉细柔是新添的小丫鬟,清哑承着“细”字为她们取的名。

灯火跳跃下,正静静地归拢图纸,忽然一缕箫音悠悠而来,在田野盘旋。暮春的夜晚,夜空静谧,夜风送来清甜的气息,夜水哗哗流淌,夜花静静绽放,箫声如喁喁私语,绵绵诉说着满腔心思,有些欢喜,有些哀怨…

清哑慢慢停手,侧耳倾听,一面脑海中就呈现一幅图景:夜空下的江面,停了一艘船,一个飘逸的身影正站在船头吹箫。

是韩希夷!

他绕开她定下的各种“不许”,跑到这来吹箫来了。

果然爱情赋予人无穷的急智。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箫声,人又不在眼前,滤掉了现实形象,箫声又倾注了满满的深情,与天地风水合二为一,没有人能够抵挡!

就好像人们无法不被绝美情诗、纯美乐曲打动一样。

毫无防备的,箫声如清泉流进清哑心田。

又好像柔柔的春风,轻轻拂过她的心尖。

她静静听着,中间曾有几次要去弹琴相合。只一动,便从那境界中退出,便想起前事,便止步了。于是只静静地听,很快又沉入,像一只夜莺,随着箫声在夜空下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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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对撞

这实在是个表达情感的好方法。

对心上人倾诉爱意,若是面对面,言语直白了则显唐突鲁莽,言语太含蓄了不易表露真情;若不小心说错了话,更加尴尬。

于是,聪明的青年男女或选择写情书、情诗,用恰到好处的字眼表现浓烈的情感,一字可延伸万千,一句可囊括无限,意境无穷,令人浮想联翩;或借乐曲传情,如弹琴,如吹箫,万般心思,知音者自明。

也不知听了多久,清哑完全忘记了眼前事。

细妹走来,轻声道:“姑娘,水放好了,洗去吧。明天还要起早呢。”

清哑“嗯”了一声,却站着不动。

细妹奇怪,又催了一声,又去拉她。

她任由小丫鬟拉着去了浴室。

一边洗澡,一边还在侧耳倾听。

洗好后,又浑然不觉地被细妹扶上床。

她就像无数个夜晚一样,在春风春水的和谐交融下进入睡眠,不觉箫声的突兀,仿佛它本来就是春夜天籁的一部分。

景江上,轻雾袅绕,水上泊着一艘乌篷船,韩希夷坐在船头。

他从未像今晚这般身心合一地吹箫。

也未刻意表达,就仿佛以前在江上听清哑弹琴一样,琴音在心头袅绕,箫声自然从口中流出,与琴音相和。吹到兴起处,心灵轻捷得像鸟儿,随着箫声飞扬。

距此半里之遥的江岸边,也泊着一只乌篷船,隐在一棵柳树下。

舱中一灯如豆,方初静静对着灯火出神。

他从别处办事归来,并不经过绿湾村,却仿佛受到召唤般,不受控制地往这边来了,指望再听一回琴声。

谁知还未到地方,便听见有人在吹箫。

他辨出这箫音出自何人之口,便不肯再靠近。

韩希夷一个人吹箫。方初听的却是琴箫合奏。

韩希夷吹了一夜,他也听了一夜。

他们心中,均有个人与他们同在。

不同的是,他不仅感受到情爱的欢悦。还有丝丝隐痛。

次日凌晨,清哑起来,恍惚觉得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了韩希夷在江上吹箫。细一想,并不是梦。是他真的在江上吹箫。

她有些发怔,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韩希夷,突破了她心中原有的印象。

容不得她细想,吴氏已来催她出发了。

一阵忙乱过后,郭家船出发,往霞照行去。

次日船到霞照,郭大贵早带了人在景江码头等候,接娘和小妹去城西坊那边住。因为沈家陪嫁的园子修好了,和郭家买的宅子打通连接在一处,十分宽敞。又正值春夏之交,园内景色优美,故而沈寒梅要接婆婆小姑过去住。

正在换船,就见韩希夷过来打招呼。

吴氏诧异道:“韩大少爷!怎么这样巧碰上了?”

韩希夷刚要说“是巧”,眼瞥见清哑双目炯炯地看着他,便说不下去了。若说巧,便是撒谎;若说大家同路来的,也大有嫌疑,最后他只好含糊说“晚辈也才到。”一面对清哑笑,“郭姑娘。”

清哑没应声。却目光了然。

她心中,韩希夷确实不一样了。

不管接受不接受,纯善美好的真情是不该被轻视和亵渎的,更何况他选择的表达方式直击人心。自然打动她。

韩希夷发现了清哑的变化。

他确信她听见自己吹箫了,且有触动。

他眸光骤亮,神情却小心翼翼起来,犹如看着一颗刚冒头的嫩芽,生恐阳光太炽热,晒焉了它;又恐风雨来临。摧残了它,因此忐忑不安、患得患失,对着她紧张又期待,不知说什么才好。

吴氏察觉他不对,问他从哪来。

韩希夷忙回道,他从乡下来。

这是讨巧了,乡下地方大着呢,当然也包括绿湾村,所以他没撒谎。他可不敢在清哑面前撒谎。

他一面和吴氏郭大全寒暄,眼角余光仍关注清哑。

盼弟在旁偷偷瞧了他几眼,只觉俊逸非常,感觉承受不住,禁不住把脸红了,垂下头,满心黯然:要是她能跟清哑姐姐一样拔尖就好了,韩少爷说不定会喜欢上她,可是眼下…他都没注意她。

郭大全和韩希夷略叙了几句,约定有空再聚,便告辞离去。

吴氏带清哑去城西坊,郭大全夫妇仍旧回槐树巷郭家。

船离开码头,清哑心中一动,走到窗边向外看。

果不其然,韩希夷站在岸边,一直目送船离开…

另一边,方初乘一艘小船拐入一条树阴森森的水道。

他回望码头密集的船只,只看见心中那一艘船。

心中弥漫淡淡的感伤,恰似春愁。

春愁,因春而发的愁绪,那也是极美的!

他舍不得清除它,反复咀嚼、体味,因此催生它更加蔓延,遍布心田…

他在一处僻静地上岸,在窄窄的街道上漫步。和原先的方少东比,他褪去些许锋芒,多了些沉默,更从容淡定。

谢家别院,李红枣匆匆回禀谢吟月:“郭清哑到了。”

谢吟月抬头,“到了吗?到了!”

李红枣应声“是!”接着又道:“方大少爷也来了。”

后一句话声音明显降低,眼睑下垂,似乎不敢看谢吟月。

“他们同时到的?”谢吟月问。

“是!”李红枣肯定道,“还有韩大少爷,也是同时到的。”

谢吟月沉默不语,眼神却异常明亮且专注。

清哑他们乘船来到城西郭家,沈寒梅早在水边迎候。

她越发丰润娇媚,显露少妇风采。

接了婆婆小姑后,在园中安排了住处,一应伺候人手和茶饭等事无不尽心尽力。清哑等人也忙着安置行李,规划行程。

第二日,清哑便上街去了。

她在船上便看见霞照变了不少,更繁华了。她便想去街上看看。郭家做的是纺织买卖,从社会链接来看,纺织下游便是成衣。自然要关注人们喜欢用什么样的布做衣裳,以及民俗和潮流变化。

因她在五桥村出了事,吴氏不放心她出去。

清哑便叫了张恒,加上细腰细妹。主仆四人出行。

至于躲避不出,她想都没想过。

人家真要刻意对付她,不出门也没用。

盼弟没去,清哑把她交给沈寒梅。沈寒梅出身富贵之家,无论吃穿待人接物都自有见解。又平和亲人,教导盼弟再合适不过了。

走在街上,清哑打量身边两个人,忍不住微笑。

细腰和张恒,典型的美女与野兽搭配。

细腰艳若桃李,冷若冰霜,风头压过清哑。

张恒虎背熊腰,面相粗犷,路人纷纷避让。

细腰很看不上张恒,心想一个卖鱼的。会几下把式,还装得高深莫测,恨不能将他满脸胡须给扯了,看他还装不装!而且,她对于吴氏将这么一个狗熊似的男人放在女儿身边,跟她分立左右,私心觉得很不妥,又无权置喙,只好忍耐。

她挑衅过张恒几次,张恒都很好脾气地忍下了。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样子,气得她越看他不顺眼。偏清哑挺看重他,叫他“赵大哥”,细腰便不好做的过分。

清哑叫张恒“赵大哥”是为了掩藏他身份。表面上,他仍然是她从五桥村带回来的渔夫,而不是什么张恒。

且说一行人是乘船出来的,每到一处,清哑他们下船,上街去逛。逛过了。再回到船上,划向另一处,或者告诉船娘直接去下一个地点等候。

清哑看到了谢家新出的织锦,一眼判定是从她的图稿衍化出来的。

在茶楼,她听见人们议论郭家专利引发的纠纷,褒贬不一。市井百姓哪懂其中区分,只说既然郭织女公开教天下人织布,怎么又弄出个专利来,不许人碰呢?

细妹听了气坏了,就要冲过去跟人理论,被细腰拉住了。

小丫头愤愤嘀咕道:“织女怎么了?织女就不吃饭了?”

已经有人在辩驳了,并不难区别,所以大家很容易就弄通其中道理。

看来,对于有心人故意误导,郭守业父子已经做出反应了。

离开茶楼,他们来到田湖十字柳堤。

已经是三月底,田湖周围花草葱茏,树荫稠翠;湖中窜出点点新荷,蜷曲着尚未展开,已被游船上的人们注目。

柳堤南端一处亭内,谢吟月正靠在栏杆旁看着湖面。

锦绣进来回道:“姑娘,郭姑娘来了。”

谢吟月便站起身来。

那边,清哑已经走入亭内。

这里有连续几间敞亭,疏篱间隔,篱边和亭柱旁种了许多藤萝。每至春天,绿色的爬藤爬满篱笆墙,成了天然的绿色屏障。

谢吟月转过一道方形篱笆门,正迎上清哑。

“郭姑娘,这么巧!”

她若无其事的口气,仿若跟好友久别重逢。

清哑瞅了她一眼,没有出声,脚下不停准备走过去。

谢吟月没想到她竟然不理自己,心下暗怒,侧身往中间移了一步,恰好把路堵住。

清哑停步,静静地看向她,仍未说话。

细腰往两人中间一插,冷冷道:“请你让开!”

细妹和张恒在旁看着,没有上前。

而对面的锦绣却纹风不动,任由主子出头。

细腰反不便动手了,总不能把谢吟月推开。

谢吟月毫不在意,扫了细腰和张恒一眼,然后目光越过细腰,看着清哑轻笑道:“姑娘害怕我?还是不屑理会我?当年姑娘心心念念希望我与方少爷退亲,如今可算得偿所愿了,自然不屑理会我。”

清哑仍旧不出声。

谢吟月又道:“不瞒姑娘,当年姑娘说这话时,我还觉得姑娘很可笑呢。谁料几年间物是人非,方少爷竟然真的弃我而去,还是为了姑娘。若非亲身经历,谁说我也是不信的。我还清楚地记得,姑娘那时对方少爷何等疾言厉色:在谢家用银票砸他脸不说,大口啐他;在金缕坊更骂他伪君子。”

“我骂他,因为他有廉耻心。”清哑终于开口了,目光直视谢吟月,“你,还有谢吟风,我从来就不想理,因为你们毫无廉耻心。道不同不相为谋!跟你们说话讲道理等于对牛弹琴!”

这是她当年在金缕坊对谢吟月说的话。

那时,她只说了前半句“因为他还有廉耻心”,但方初仍然迅速领会了她的意思,明白她讽刺谢吟月毫无廉耻,于是当场发怒。

今日,她明明白白把这话对谢吟月说了出来。

饶是谢吟月一贯稳重,也不禁气得红唇微颤。

锦绣再不能沉默,大声道:“郭清哑,你太过分了!”

细腰闲闲地说道:“你主子自取其辱,怎怪我家姑娘!”

刚才清哑一直不出声,任凭谢吟月装模作样混说,她早气不过了,谁知清哑来了这么一句,她只觉爽快。

细妹也抿嘴微笑,觉得自家姑娘说得好。

张恒紧紧盯着对峙的二女,不知想什么。

谢吟月已经平复下来,抬手制止锦绣,看向清哑。

那澄净的眼眸中映着她的倒影,也流露出对她的鄙视。

在郭清哑的心里,谢吟月就是一个卑劣的女子!

她从心底里鄙视她,从她们第一次相见开始。

第一次她到谢家,那时她还是一个村姑,面对锦绣五少东却毫不自卑胆怯,清澈的眼眸如同一面镜子,映照着他们每一个人。她放弃江明辉时,并不狼狈可怜,相反,她那时就开始鄙视她了。

哪怕作为对手,她也是被郭清哑俯视的。

郭清哑从未平等地将她作为对手过,她不屑理睬她!

谢吟月被这个认知刺激,刚平复的心情又波动起来。

“真巧的很,方少爷也和姑娘一样想我呢,说我是卑劣的女子。”谢吟月轻笑,神色似落寞,“姑娘不知道吧,他一直劝我不要同郭家争斗,我们便开始争吵。想来,他心里觉得我心性鄙薄,不如姑娘干净纯善,所以越来越不能容忍我。他常去姑娘家附近听姑娘弹琴,还把竹丝画的作坊起名叫‘清园’。上次姑娘入狱,他从京城疾奔回来,见面就斥责我不该诬陷姑娘,劝我收手。我说没有诬陷,凭官府秉公处理。他不信,便同我决裂了,当时便起了退亲的念头…”

“…姑娘被封为织女也是他暗中促成的。真想不到,他会为姑娘谋求这么大的荣耀。我原来还不信这些,直到那一天,他亲口告诉我:他就是喜欢姑娘,如论如何也要退亲!方伯伯提出苛刻条件,希望阻止他。但他不顾一切,最后断手出族…”

“我有些明白方少爷为什么要用如此激烈的方式退亲了。”清哑打断她,提名道姓叫道,“谢吟月,不管你今天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意,我不怕告诉你:我觉得方初是个有魄力的男人,顶天立地!我敬佩他的勇气和担当,敢为天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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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合一更,姑娘们,看完洗洗睡吧,o(∩_∩)o~~

第361章 激怒

清越的声音,如泉石相激,却异常坚定。

张恒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清哑。

清哑平静的眼眸中隐现愤怒,还有不耻。

她才不信谢吟月拦住自己说这些话,只为了感怀。

不要问她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不对!

谢吟月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拦住清哑说这番话,眼看目的达到后,她体会到的不是快意,而是锥心蚀骨的疼痛——

郭清哑,她觉得方初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郭清哑,她觉得方初断手退亲是敢为天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