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随从用块布巾沾了冷水敷在他额上,反复更换。

直忙到下半夜,卫昭还未退烧。

黑衣随从见少爷嘴唇干焦起皮、身子不住惊颤,嘴里还在说胡话,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便将他抱在怀里。

卫昭迷糊间,仿佛看见清哑质问他,“那我呢?我没害过卫家吧,还对卫家有恩。你为什么把我弄来关在这?”他说“我是救你。”她不听,不愿换魂,不愿做他的妻子。还踢了他一脚。

他叫道:“郭清哑!”

她转脸不理他。

这一路。他都追着她。

逃跑时,他也念着她。

黑衣随从听见少爷说胡话,反复叫“郭清哑”。忍不住鼻子发酸,眼中有了水光。透过水光,他看见昔日俊美的少年,冷漠地面对一切。水光一阵荡漾。少年变成了少女。

对着镜子,她摇曳生姿、风华绝代!

黑衣随从抱紧了怀里人。小心翼翼,就像抱着那个少女,又仿佛托着一株盛开的雪莲,细心呵护照料!

“阿黑永远不会抛下少爷!”

令卫昭生死难安的人正优哉优哉往家赶。

“不知卫昭捉住了没有。”女声无力道。

“这回肯定能捉住。”男子的保证很有力。

“你那么精明。当面都没认出来。”轻轻的抱怨。

“是我笨。谁想得到呢。这人讨厌,装个女人也讨厌,我便懒得瞧他。谁知就错过了。”男子后悔道。

他们便是清哑和方初,正坐在马车里。

午后才过一会。他们经过一个集镇,方初便要停下住客栈,他是怕赶路太急清哑受不住,所以每天只赶几个时辰的路。

清哑问明下一个投宿点不远,忙叫继续走。

方初劝道:“不用这么急的。”

清哑不想慢慢折腾,道:“我想我娘了。”

她说:“我好想我娘!”

巧儿一听忙道:“我也想我娘,还有爹,还有爷爷奶奶,还有哥哥弟弟…我都想!”玩不成,无以消遣,便想起家来。

方初只好命加快行程。

霞照,冬儿回来后住在伊人坊的后面。

郭家西坊的女工们有许多与她交好的,听说她从府城回来了,这日傍晚约齐了来看她;冬儿也特地提早放工,和昔日同伴聚会。

当时,小媳妇和姑娘们挤了一屋子,笑声传出老远。

冬儿说起在府城的经历,众女听得十分向往,又见她眼界见识和言谈举止都比以前不同,羡慕之余,都对她赞不绝口。

刘虎见不得冬儿得志受捧模样,又不好直接赶人,便在外间摔摔打打、指桑骂槐,又故意喊“宝儿要睡了,声音小些!”

众女见他这样,不好再坐,纷纷告辞。

冬儿尴尬不已,她还准备留众人吃饭呢,看样子不成了。

有那和冬儿关系亲厚的姐妹知道她苦楚,小声劝她忍耐。

“摊上了这样男人,有什么法子。”

“看在娃儿份上,忍忍吧。”

“这是年轻气盛,过几年年纪大了,就好了。”

也有性子泼辣爽利的,因在外面碰见刘虎,见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招呼不打一声,更不用说来句客气话相送了,便十分看不上眼,又忍不住代冬儿不平,说了几句丧谤话。

“哼,屁本事没有,就晓得拿媳妇撒气!嫁了这样男人,算是倒霉,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就是!没见过把客人往外赶的。”

“要说我家那口子没本事,可心地好啊,会疼人。心疼我值晚班累,常买老鸡炖了给我补身子。还说我一个女人家在外做工挣钱不容易,教儿子长大了要孝顺娘。你说我累了一天回去,一家人乐呵呵的,我这心里头热乎,再累我也不累了。可怜冬儿妹妹…唉!”

丢下一句叹息,正眼也不瞧刘虎,走了!

刘虎怒火中烧,待人都走光了,把门一关,就冲冬儿去了。

深秋的傍晚,景江大堤上萧瑟的风刮脸。

冬儿感觉心窝都被吹得冰冷。

她反复想,拼命地想,想不出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在她前方,郭大全和西坊大管事仇一带着两个随从正往这边来。

郭大全道:“走这边岔过去,近。”

仇一笑道:“大爷这么心急。”

冬儿停住脚步,呆呆地看着前方。

她心下惶惑:霞照这么大,她出来时还特意避开郭家住的城西和城南,特意跑到一般人走不来的江堤上,怎么还是碰见了郭家人?而且这个人还是郭大全。

看他从码头方向来,应该是刚坐船从外面回来。也许是收棉花。他不可能知道刘虎打她、她从家跑出来的事,只能说是巧合。

他一边走一边和仇管事说话,脸上自然带着笑。

她禁不住打量这个人称“郭笑脸”的中年男子:魁梧的身材,披着一领深青色的斗篷,笑眯眯的十分和气、亲切。

第704章 暗助

以前坊子里的小姐妹们私下议论郭家大爷时,都说他那笑就像刻在脸上的,抹不掉,不笑的时候也像在笑;有那被他罚过的人气不平,背地里叫他“笑面虎”。

可是今天,冬儿却看着这张笑脸格外亲切。

她在郭家待了这几年,见惯了他的笑:对着父母笑眯眯的,十分听话,十足的孝子;对着弟妹们笑眯眯的,袒护着他们,担当着大哥的责任;对着儿子笑眯眯的,特别耐心,很有慈父心肠;对坊子里的雇工笑眯眯的,没有他摆不平、说不开的事。

印象最深的却是他对媳妇蔡氏,泼辣的蔡氏骂人粗俗无比,他却从未在人前对她摆过脸子。无论她脾气多火爆,闹得多凶,他始终包容她,并管教她,从未见他嫌弃她。每次蔡氏上火的时候被他拉走,再转身回来,便什么事都没了,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

冬儿就像寒冷的人渴望温暖般,渴望那张笑脸。

她心底不可遏制地生出一个念头:若是他再插手自己的事,若是他叫她跟他走,她豁出去就跟他走!

郭大全已经发现冬儿了,笑容定住。

她衣衫狼狈,白皙的颈项露出骇人的掐痕,一副被人强*暴的模样,就这么不顾形象地跑到这江堤上来,可见她仓皇绝望到什么地步。

他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他没有愤怒,微笑着迎上来,“冬儿,你怎么在这?”目光竭力不朝她身上看,不去注意她的狼狈。免她难堪。

冬儿垂眸不答,也无需回答。

仇管事见状,示意那二人跟自己先走一步。

三人便往前去了。

郭大全走到冬儿面前,轻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冬儿低声道:“有批新样子,蔡三奶奶让我过来教她们。”

郭大全又问:“刘虎也来了?”

冬儿默默点头。

郭大全也沉默了。

两人静静对立,脚下江水滚滚东流,奔腾澎湃。

过了一会。郭大全和和气气道:“冬儿。你虽是个女人家,但只要刚强,女人家也是能做大事的。我知道。你过得苦。可人这一辈子,哪能都顺风顺水的?你就看我小妹,那吃的苦,讲一本书都讲不完。她不都熬过来了!你聪明能干。不比我小妹差。我还记得你刚到郭家那会儿,那个劲头…呵呵呵!”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想起冬儿刚来郭家时的情形。

那日,刘虎不放心媳妇在郭家,是他对刘虎说“你媳妇交给我,没事的。”可是现在有事了。这事还跟他有关。

冬儿听了他的鼓励和安慰,眼中有了泪意。

她是要刚强,郭姑娘也是普通女子。却做出那么大的事业;她就算比不上姑娘,也不能被一个刘虎给毁了。

她倔强地抬头道:“我没事。我就是出来散散闷。”

郭大全忙道:“我知道。这儿敞亮。散闷好。”一面若无其事地看着脚下滚滚的江水,道:“瞧这水,多有气势!它就一股子劲往下走,谁见过它往回流的?这人哪,也要往前看。往前看才有希望…”

冬儿想,他真会说话。

又说了几句,郭大全笑道:“这围埂上风大。冬儿,回去吧。”

冬儿点点头,顺从地转身随他走了。

郭大全暗自松了口气,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他便命仇一帮着找辆马车,并让随从送冬儿回去。

他不亲自送她,是怕刘虎看见又横生事端的意思。

马车上,冬儿向后看着那张笑脸,哽咽不止。

郭大全等马车走远,才对仇一道:“走。”

两人便往城南槐树巷走去。

仇一见他面色发沉、脚步匆匆,再不复刚才的和气形象,想起他和冬儿之间说不清的纠葛,叹道:“这刘虎太混账,可惜了冬儿。”

郭大全却停住脚步,盯着对面自语道:“还真是巧。”

仇一听得奇怪,顺着他视线往街对面一看,原来是刘虎,正在一酒馆内,被伙计从里往外推,嘴里还嚷嚷“说老子不给银子?老子是那样人吗!今儿没带够,先记上,明天就还…”

可伙计不听他的,依然把他往外推。

刘虎好像喝多了,偏赖着不肯走。

郭大全看了一会,低声吩咐了仇管事几句。

仇管事便走去前面巷子口,找了个小叫花子,塞了一个荷包给他,叫他送去对面酒馆,说是那个醉汉的媳妇叫送的。

小叫花子得了赏银,蹬蹬就跑过去了,将那荷包交给酒馆伙计,指刘虎说是他媳妇送的酒钱,多余的先存上,等他下次再来喝。

伙计打开荷包一看,里面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他大喜,迅速换上笑脸,将刘虎扶了进去,让进雅间,好酒好菜摆了一桌,任他吃喝,还说下次尽管来,天天来都没事。

刘虎哪管究竟,让他喝,他便放怀吃喝起来。

这边,仇管事见刘虎被弄进去了,才问郭大全:“大爷,垫一百两银子让他喝酒,是不是太纵着他了?”

郭大全淡笑道:“不是纵他,是为冬儿。小妹最看重冬儿。”

仇管事忧心道:“这一百两银子喝完了呢?他还不是跟从前一样。只怕还坏事,喝了酒回去打冬儿。”

郭大全道:“等小妹回来,让她跟严姑娘说一声,给刘虎安排个体面的差事做。只要他能挣到银子,他就不会跟冬儿闹了。”

仇管事忙劝阻道:“大爷还是别自找麻烦了。刘虎那个人能做什么体面差事?他要是个踏实干事的,在郭家干的好好的,也不能到这个地步。大爷和织女好心帮他,可他不知好歹。要是个知道好歹的,帮一把,让他媳妇省心些,织女也省心些。”

郭大全反问道:“那你说怎么办?把他打死?”

仇管事哑口无言。

半响才道:“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郭大全道:“人家夫妻,本来也过得好好的,现在闹得这样,我们能帮就帮一把。总不能在里面挑事,那更闹大了。对冬儿没好处。不过你放心,郭家也不是开善堂的,不可能一直这么帮他。好不好的,就这样了,剩下的就看他自个了。自个不争气,有福没命享,可就怪不得别人了。”说完,转身就走。

仇一满心疑惑,总觉得这不像郭大全为人行事。

第705章 毙命

刘虎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回家

结果不知怎的掉进在河里,被一田寡*妇救了。

田寡*妇却是认得他的,扶回家里,帮他梳洗换衣,又伺候睡下,忙了一宿,第二天早起又熬了香浓的米粥给他喝,十分体贴。

刘虎恍惚间又回到和冬儿新婚的时候,找回了男人的尊严。

他要冬儿心里难过,就和田寡*妇苟合了。

他搜冬儿的荷包,拿了银子来贴给田寡*妇。

这件事,被暗中关注刘虎的郭大全得知。

别的男人养外室瞒着家里媳妇,刘虎公然告诉冬儿,为的就是要激怒冬儿,要她求他回心转意,向他认错。

可是冬儿鄙夷地看着他,理也不理。

甚至,她好像更加理直气壮、心安理得了。

这日,刘虎被冬儿激怒了,将她暴打一顿。

奶娘见冬儿这次被打得狠了,吓坏了,急忙着人送信去伊人坊。伊人坊的人赶来,为冬儿请了大夫诊治。

刘虎忐忑不安,又想看是否有人给郭大全送信,他会不会来看冬儿。他便跑去西坊找郭大全。西坊没找到,又去了槐树巷。

郭大全从家里出来,便感觉身后有人跟着。

他装作不经意回头,发现了刘虎。

他心中一动,思来想去几日一直没想出一个好主意,这时忽然就想了出来,便转身命随从“我出来的急,忘了拿一样东西。你回去帮我拿来。我在前面等你。”将随从支开了,他独自边走边等。

走了一段路,他伸手入怀里掏东西。

掏了一沓银票出来。想要丢掉一些。

丢一千呢,还是丢五百呢?

他心中计算,到底要丢多少给刘虎合适。

要想一个不得志的乡下男人因为发横财狂妄到忘乎所以,一百两银子不行,说不定被他小心藏起来慢慢花;五百两也不够,他会留作本钱;一千两也还不够…郭大全忽想起冬儿那张失去血色和光泽的小脸,一狠心。数出五张银票。

五千两。就被他这么带出来,飘散在地上。

可是,他却毫无所觉。像发现熟人似的,笑着对街旁一铺子内叫道:“这不是黄掌柜么?好一阵子没见你了。”就走了进去。

刘虎上前,弯腰捡起一张银票,只一看。便瞪大眼睛。

他急忙跟抢命一样,把另外四张抢在手里。转身就跑。

铺子门口,郭大全看着刘虎仓皇而去的背影,脸上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认得他的人见了定会奇怪。实在是他这表情太少见了。

五千两,便是郭家发家以后,他也没私自挥霍过这么大笔银子。更不要说从前,他连一分银子也是要掰着花的。

今天。他却为了冬儿随手丢出去了。

但是,他一点也不后悔!

若刘虎得了这五千两,振奋起来,从此和冬儿好好过,也算他为冬儿做了一桩好事;若刘虎仗着这银子更变本加厉地折磨冬儿,自寻死路,就怪不得别人了,他也不会放过他。

一个人有福没福,无关穷富。

娶了冬儿是刘虎的福气,捡了银票是他的运气,这么好的福运,他仍然过不好,只能说明他福薄,没那个命承受。

刘虎发了这笔横财,激动万分。

他生怕郭大全发现丢了银票,然后报官查找,倘或有人发现他那日跟踪郭大全,便不好了。所谓做贼心虚便是如此。他就急急忙忙找牙行打听,很快花了一千多两银子在城北买了一所小宅院,让田寡*妇带孩子搬了进去。他很有心眼,留下三千多两做本钱,想弄个小买卖。

静等了两日,郭大全那里一点风声都没有。

刘虎胆子又壮起来,对冬儿说自己买了宅子,纳了田寡*妇做妾,要冬儿也搬过去,冬儿不肯,他便将宝儿抱走了。

冬儿舍不下儿子,只得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撵了过去。

刘虎成心要冬儿难受,故意宠田寡*妇,让她住正屋。冬儿并不在意,便住进厢房。刘虎当晚住在田寡*妇屋里,两人先饮酒作乐,上床后颠鸾倒凤、恣意呻*吟叫喊,在深夜里不堪入耳。

冬儿置若罔闻,带伤在灯下计算、画图,十分投入。

刘虎见她这样,暴怒,冲进来撕了那些字纸,砸了笔砚,将她锁在屋里,不许她再去伊人坊上工,也不许出门。

他叫嚣道:“老子有钱了,能养得起你!”

冬儿愤怒地拍门,喊道:“我和郭家签了文书的!”

刘虎张狂道:“那就解除!叫郭大全来呀!老子不怕!”

喊罢扬长而去,先跑去青楼胡混,回来又和田寡*妇饮酒作乐、纵情狂欢,到五更天才闭眼睡觉。

梦中,冬儿痛哭流涕地向他认错,求他原谅他…

忽然,外面院门被拍得擂鼓一般响,不等他清醒开门,院门就被撞开了,涌进一群手持棍棒的人。

是田寡*妇夫家来人了。

他们指称刘虎蓄意欺辱守*寡贞妇,坏人名声,围住他暴打。

刘虎昨日宿醉,又先后在青楼和田寡*妇胡混了一夜,脚下虚软,浑身无力,躲避不及,被打得鬼哭狼嚎。没命逃窜时,一头撞在院内腌菜的大水缸上,砸得晕头转向,跌倒在地,耳门被墙角的细尖枯树根扎了个透,当场毙命。

县衙的人来了,将所有人都带走了。

郭大全听到这消息后发怔,怎么就死了?

他来不及细想缘故,更无心感概,立即吩咐仇管事会同伊人坊的女掌柜去县衙,听县老爷如何判决,并为冬儿善后。

这事并不复杂,关县令听了事情经过,又传伊人坊等一干人作证,加上刘虎曾经诬告郭家等旧恶,判刘虎死是咎由自取、自食恶果。

两日后,刘虎老娘和兄长来了。

槐树巷郭家,蔡氏悄悄站在窗外,听里面人说话。

仇管事正向郭大全和郭守业回禀:“…刘婆子死活要带冬儿回去,说她一个寡*妇,不便抛头露面在外做事,回去跟着她,吃糠咽菜也省得人说闲话。冬儿不愿意,就争了起来。”

郭守业瞪眼道:“说得轻巧!冬儿可是和我郭家签了文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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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求月票!

第706章 人夫

仇管事道:“我也是这么说。可冬儿毕竟是刘家媳妇,现在刘虎没了,她婆婆要她回家,谁也没话好说。郭家真要是强留下她,也不是不成,就怕有人说咱们欺负寡*妇,对织女的名声不好。”

郭守业骂道:“这混账东西,死了也不让人好过!”

又问:“刘婆子做什么死活要带冬儿回去?冬儿在郭家,一年能挣不少银子,她儿子虽然没了,不是还有个孙子吗,不挣钱养她孙子,她孙子喝西北风长大?回家吃糠咽菜就那么好!”

仇管事欲言又止道:“还不是因为…”

目光落在郭大全身上。

郭守业和郭大全就都明白了。

仇管事又道:“那婆子这样固执性子,现在当着人,又是人证物证齐全,对她儿子的死不敢有二话,但心里怕是把这笔账都算在了冬儿头上,回去就要折磨冬儿。冬儿性子又好强,离了这里,还不知能活几天。她娘家老子娘和哥哥都是没用的人,也没人替她出头。老爷,大爷,你们是不晓得,听我家那口子说,冬儿身上全是暗伤,都在人看不见的地方、不能看的地方…”

郭大全猛然攥紧拳头,断然道:“不能让她带走冬儿!”

郭守业也道:“我闺女花了多少心思教她们,好容易教出来了,要都像她这样,说一声带回去就带回去,当我郭家成个什么了?”

仇管事道:“咱们家现在要还是普通人家,就凭手上有冬儿和刘虎签的文书,那刘婆子说上天也不能带走冬儿。问题是咱们家出了个织女,还竖了两座牌坊,要留下冬儿。恐别人说咱们欺负孤儿寡母…”

蔡氏听到郭大全喝“不能让她带走冬儿”时,就转身离开了。

她回到自己房里,坐在床上生闷气。

他们只说要留下冬儿,因为冬儿是小妹好容易教出来的人,对郭家有用,并没有流露出其他意思,可郭大全为冬儿这样忧心忧急。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正思来想去。忽听外间有动静,有人进来了。

她听脚步声知道是郭大全,便等他进房。

等了半天。外面却安静下来。

她忍不住走出去,只见郭大全坐在厅上,手肘撑在桌上、托着下巴蹙眉苦思,连她出来都没发现。

她又气又伤心。也不叫他,就那么站在房门口瞪着他。

他就一直没发现她。直到郭勤郭俭下学回来。

那郭俭怏头耷脑的,脸上还有泪痕未干。

郭勤冲弟弟喝道:“别哭了!”说着一屁股在郭大全身边椅子上坐下,喊道:“娘,我饿了!”

蔡氏心里一惊。急忙问郭俭:“怎么哭了?”

又冲外喊“杏花,勤儿俭儿放学了,叫开饭。”

外面有丫鬟答应了一声。

郭大全也回过神来。忙对郭俭招手道:“到爹这来。谁欺负你了?”

郭俭瘪着嘴,委委屈屈地走到爹身边。靠进他怀里。

郭大全搂着他,笑问:“跟爹说,怎么回事?”

眼睛却瞄向郭勤,怀疑他欺负弟弟。

郭勤被他怀疑的目光看得不悦,道:“爹瞧我干嘛呢?他自己考差了,被人笑话,气哭了,我还哄了他半天呢。”

郭大全道:“考差了?不要紧,一回考差了,下回…”

郭俭扬起泪脸道:“爹,我想回家!”

郭大全愕然道:“回家?你说回绿湾村?”

郭俭点头道:“嗯。我在家里学堂就能考好。”

郭大全还未说话,郭勤噗嗤一声笑起来,是嘲笑。

蔡氏咋呼道:“在家能考好,在这考不好,是不是夫子偏心?”

郭大全白了她一眼道:“你别瞎说。”

接着将郭俭从怀里拉出来,双手扶着他的小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俭儿,爹跟你说,咱们村学堂那都是些乡下娃子,读的书少,你矮子里头拔高子,考的比他们都强,这不算什么。龚先生的学问好,****堂里头有许多世家子弟,他们在家就请了名师教导的,底子好,跟他们比,你就算考差了也不丢人。咱慢慢来,不着急。”

郭俭道:“不是。我就是在家能学好!”

这娃儿见大人并未明白自己的意思,发急,又委屈,又难受,又不知如何解释清楚这件事,只好强硬道:“我想跟二叔学木匠!”

蔡氏见儿子放着体面的读书道路不走,却要学下等人的手艺活,顿时急了,蛮横道:“不行!别人家娃儿想读书没钱读不成;你倒好,把你弄进城里来,你不好好念书,要学那不成器的手艺。”

郭俭反驳道:“木匠怎么不好?二叔还造了新织机呢。”

蔡氏道:“那还是木匠!”

皇上下圣旨奖赏郭家、赐郭家牌坊,也没说赐给郭大有,只说郭织女的功劳,可见这木匠没出息。

郭俭道:“我就要学木匠!我学木匠才会读书!”

说着又哭了起来。

郭大全抬手制止蔡氏,低头问儿子:“你说学木匠才会读书?学木匠不耽误读书吗?爹虽然没读过书,也知道一心不能二用。”

郭俭抽抽搭搭地说道:“小姑说,木匠很了不起的,也要会认字,会写会算,才能做出好东西。我读书,再看二叔做木匠,我就能记得快。光读书我记不住。”

他在乡下的时候,上学读书、下学温书之余,不喜欢出去跟别的娃儿疯玩,总喜欢跟在二叔身边看他做木工活,缠着他问这问那,对木工手艺很感兴趣。这么读书学习,他进步很快。可是来了城里,整天在课堂上听讲,回家也是练大字背书,他觉得脑子像被塞实了一样,不够在乡下清明,不好使了。再被那些世家子弟嘲笑,更艰难了。

蔡氏撇嘴道:“你把这鬼话哄我跟你爹大老粗呢,欺负我们不识字?我看你就是想回去玩!懒牛懒马屎尿多!在家没人管吧?我跟你爹不在跟前,爷爷奶奶又惯着你,你就无法无天了。”

郭俭听了觉得冤枉,气得又哭。

郭大全也听得稀里糊涂,却没有骂儿子。

他想了想,把郭俭抱坐在腿上,道:“等你小姑从京城回来,爹问问她可有这回事。爹想,这读书也是有窍门的。要是你真在乡下跟着你二叔才能学好,爹就送你回去。”

第707章 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