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俭破涕为笑,搂着他脖子嚷道:“有窍门,有窍门!”

郭大全抱着他站起来,哈哈笑道:“好喽!吃饭去!”

郭俭乐得把两腿一圈,缠在他腰间,身子往上又纵又跳。

郭大全觉得吃力抱不住,忙叫:“哎哟儿子!别蹦别蹦,爹都抱不动你了。爹要是把腰扭了,看你哭去。”

郭俭方才老实了。

郭勤见弟弟又哭又笑,鄙夷道:“没出息的娃!”

郭大全回头笑骂道:“你皮痒了?小心老子抽你。你有本事出去欺负外人,在家欺负弟弟妹妹算什么本事?你还是当哥的呢。”

郭勤忙一正身子,说“谁欺负他了!”

蔡氏看着他们父子出门,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晚,她佯装睡熟,却听见郭大全辗转一夜没睡。

她也煎熬了一夜,至天明,心中暗暗做了决定。

早饭后,蔡氏没去西坊上工,她直接去了县衙,把刘虎家给告了,说冬儿和郭家签了文书的,不许刘婆子带走冬儿。

关县令升堂,传唤刘婆子、刘虎的哥哥和冬儿。

关县令问不了三句,蔡氏就和刘婆子在公堂上吵了起来。

蔡氏双手叉腰,声色俱厉地喝道:“冬儿可是和我郭家签了用工文书的,我小妹把她当徒弟一样教,现在教会了,你要她回家,这不是过河拆桥吗?都要像你这样,我郭家也别开坊子了。”

刘婆子急道:“你…我…”

蔡氏指着她鼻子道:“什么你呀我的,你不就是瞅着我郭家良善人家,好说话么?你就蹬鼻子上脸来闹。你当我郭家没人了!”

刘婆子急速道:“我媳妇是寡*妇!”

蔡氏照她脸呸了一下,道:“寡*妇怎么了?寡*妇就能欠债不还?”

刘婆子侧身躲开。一面道:“她哪欠郭家钱了?”

蔡氏道:“你想要她回去,你就得陪钱!”

刘婆子哆嗦道:“这还有王法吗!”

蔡氏道:“你狗屁不懂,你问县太爷。你跟我家签了用工契书,你要走,就得赔银子!不赔银子就是违法!哼,今儿老娘要是让你把你儿媳妇带走了,我郭家也没脸这霞照混了!!”

刘婆子哭道:“我儿子都没了…”

蔡氏再次打断她话。怒道:“老婆子。你儿子没了那是他自己找死!你能怪谁?你儿子把我郭家害得什么样了!我男人被你儿子诬告坐了好些日子大牢,我们家没记仇,还好心好意安排他们两口子在府城做事。你不知道报恩,还要把你儿媳弄走,你还是人吗?”

自蔡氏开口以来,如疾风骤雨。关县令张大嘴愣愣地看着她,忘记了自己是父母官。不该由两人在公堂上混吵。

忽然刘婆子放声大哭道:“织女也不能不让我儿媳守寡呀…”

“织女”二字让关县令醒悟,急忙重拍惊堂木:“都住口!”

刘婆子和蔡氏一齐收声。

刘婆子虽然收声,却忍悲落泪,看上去甚是可怜。

正如仇一所说。她对儿子的死挑不出可疑,但养了这么大活蹦乱跳又添了孙子的儿子没了,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怎会没有怨怼。这怨怼理所当然的就落在了儿媳身上。

她想,若不是冬儿死活要去郭家做工。日子纵然穷些,何至于有今天的下场!至于冬儿为她做新衣、买滋补品、她得意地在乡邻们面前扬眉吐气的情形,早被她忘光了,全被失去儿子的悲伤愤怒代替。更怨怪冬儿没有照顾好刘虎,所以刘虎才落到如此下场。

再者,无风不起浪,刘虎从先一直怀疑冬儿和郭家大爷不清不白,她要不把冬儿带回去,冬儿一个守不住,儿子死了还要顶一顶绿帽子。

因此两点,她无论如何也要带冬儿回家。

她恼恨地看着蔡氏,心中为冬儿罪加一等,恨恨地想着,等把冬儿弄回了家,她再替儿子收拾这个不正经女人。

最终,关县令还是没有判决,宣布退堂。

不是不知道如何判,而是不敢判。

因为这件事牵涉到郭织女的名望,简单的事也变复杂了。

退堂后,他命人请来郭大全,将自己的顾虑说了。

郭大全忙起身,谢他考虑周全,又微笑道:“县尊大人,这个冬儿我们是一定要留下的,就看用什么法子说通刘大娘。大人知道,我们家不是那仗势欺人的。冬儿在伊人坊,她现在是我小妹的人。这事还是缓缓,等我小妹从京城回来,看怎么办。”

关县令笑道:“本官就是因为这个才未判决。大奶奶…”

郭大全急忙道:“小人那口子性子急,从来说话都是不管不顾的,有什么说什么,要是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原谅她妇道人家,见识浅,小人这里给大人赔罪了。”说完冲着关大人深深一揖。

关县令忙挽住,笑说不妨事。

郭大全从县衙出来后,严令蔡氏不可再妄动。

就在这当口,清哑和方初船到霞照。

郭大全和蔡氏、方则、伊人坊的掌柜、舒雅行的管事等都去码头迎接。清哑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叫醒下船,上了岸还没清醒。细腰等人要扶她上马车,方初忙阻止,说让她走几步,活动活动一会就好了。

蔡氏迫不及待,噼里啪啦将冬儿的事告诉清哑。

清哑脑子还未开始运转,听了也未往心里去。

细腰和冬儿关系也不错,本还不满蔡氏啰嗦,听说冬儿受了这么大苦,便没冷眼对蔡氏,只道:“我们奶奶还没醒,舅奶奶等会再说。”

蔡氏听得糊涂,没醒怎么走路的?

等出了码头,清哑神智清明了。

因众人扶她上马车回家,她忽想起蔡氏的话,忙转向她问:“嫂子说,冬儿怎么了?”刚才好像听说谁死了。

蔡氏精神一振,就站在当街,把冬儿的事又重述一遍。

清哑听得心一沉,问道:“冬儿现在哪?”

蔡氏道:“住在伊人坊后面。”

清哑对细腰细妹道:“去伊人坊!”

细腰细妹一齐答应,扶她上车去伊人坊,一面使人告诉方初。

方初那里也听郭大全简要说了冬儿的事。这事要清哑处置,清哑的事就是他的事,他不想清哑操心,便思索解决的法子。还没等他想出来呢,果然就来告诉他清哑要去伊人坊了。

清哑去到冬儿家,见了冬儿。

冬儿如同见了亲娘,跪下哭道:“姑娘救救我!”

第708章 自由

清哑并不安慰她,也不再问始末缘由,只问她一句话:“你想不想留下来,跟着我?”

冬儿含泪道:“我想跟姑娘。我宁死也不回去!”

清哑道:“好!”

冬儿有这决心就够了。

她也不去找刘虎老娘私下解决这件事,却带着冬儿直接去到县衙,要由官府出面,当着众人和冬儿娘婆二家的面解决此事。

公堂上,刘婆子见清哑被乌泱泱一群男女簇拥,连县太爷对她说话也客气有礼,她目光清澈,静静地看着自己,既不像蔡氏以威势压人,也不像其他人堆着笑脸劝慰恳求自己放手,不由得心中忐忑,因暗暗发誓:今儿拼死也不答应冬儿留下,当着这些人,倒要看看郭织女如何欺压她一个老婆子。

主意已定,她便故意淌眼抹泪,抽抽搭搭。

清哑打量刘婆子,活脱脱又是一个江大娘。

她也暗暗发誓:如论如何也要留下冬儿,否则的话,冬儿跟这老婆子回去,以后的年华就等于被埋进了坟墓。

她便对上请道:“大人,可否容民女问这大娘一句话?”

关县令忙道:“郭织女请问。”

清哑便对刘婆子道:“我愿付一千两银子,买下冬儿。”

刘婆子一愣,她大儿子眼珠转了转,忙推老娘,示意她考虑考虑,一面对清哑赔笑道:“这个,我们虽穷,也不卖媳妇…”

刘婆子见清哑来求自己,暗喜,遂悲伤道:“虎子媳妇孤儿寡母的。又年轻,老婆子实在不放心她,求…”

清哑打断她话,道:“这么说,你是不肯了?”

刘婆子耷拉下眼皮,道:“老婆子也没法子。”

清哑点头道:“那就算了。”

说完,看了一旁跪着的冬儿一眼。神情颇无奈。但并未再说什么,朝方初道:“走吧。”方初点点头,先朝堂上躬身道:“有劳大人了。”然后扶了清哑向堂外走去。再未和刘家人说一个字。

刘婆子母子愣愣地看着他们,很不解:闹了这么大阵势,就问了一句话,不行就走了?别说威胁。连劝说一句都没有。明明如愿以偿了,他们心里却很不舒服。仿佛一拳打了个空。

刘虎大哥更是后悔莫及,他本想趁机对清哑多要些银子的,这下一千两没了不算,还要领回两张嘴去啃老本。这不是雪上加霜吗!冬儿是能干,但老娘不让她出来做事,只让她在家守寡。她再好的本领在家织布能挣多少银子?

冬儿目送清哑等人走出大堂,收回目光。看着婆婆。

刘婆子觉得她目光绝望的渗人,心突突地跳。

冬儿冷冷道:“你儿子逼我死,你也逼我死——”说到这,她从袖中抽出一把剪刀,双手倒握,用力向心窝扎去——“我就死给你看!”

刘婆子骇得尖声大叫起来。

关县令眼皮一跳,急喝命“快救人!”

冬儿父兄等人一拥而上,要夺剪刀,发现早已扎进去了,她却死死握住剪刀不放手,众人都不敢强夺,恐搅动了伤口更坏事。

关县令又急挥手叫:“快去请大夫!”

冬儿惨笑道:“不用找大夫!今天死不成明天再死…我就不信了…别的事…我不能做主…连死也不能…自个做主…”

一面说,一面又用力往下扎。

刘婆子见她死志如此坚定,心里哇凉哇凉的。

偏这时宝儿大哭起来,公堂上乱成一团。

刘虎大哥再顾不得了,一把揪住老娘衣袖,急切恳求道:“娘,让她去吧。你把他们娘俩弄回去,我也养不起。她要是死了,我还得拉扯宝儿。我自己几个娃都够受了,再加上一个侄子,我养不活!娘,她在外能挣钱,就由她去。把宝儿养大,虎子在地下也能安心。娘,咱不能落个人财两空,还让人戳咱脊梁骨,说咱刘家逼死媳妇…”

刘婆子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冬儿娘家父兄见冬儿一心求死,终于崩溃,冬儿胸口沁出的一抹殷红刺激了他们的懦弱性子,两人发狂般地扑向刘婆子母子,“老不死的东西,逼死我闺女,我跟你拼了!!!”

刘婆子大叫,刘虎大哥也大叫。

关县令连连拍金堂木,又命差役上前各打耳光,才将他们分开,然后紧急命人请大夫来为冬儿诊治,可不能让她死在公堂上。

无奈冬儿坚持不松手,眼看不活了。

关键时刻,刘婆子尖声道:“我答应!我答应!你快放下剪子!”

关县令忙对冬儿道:“你婆婆答应了,你快放下!”

刘虎大哥则急冲出公堂,去追清哑,请她回来。

最终,刘婆子和刘虎大哥以一千两银子的价格,将冬儿卖给了清哑,并当堂在冬儿的卖身契上摁了手印。

从此冬儿再和刘家无关,再嫁随意。

听到这一条,众人似乎明白了真相。

刘婆子看向冬儿的目光更是憎恨,认定她之前和郭大全就算没私*通,也肯定彼此有情、心有默契,儿子这一死,就成全了他们。

她本可以不签这卖身契,只答应冬儿继续留在郭家做事便可,但事情到这一步,他们挽回不了冬儿的心,便转向捞银子。一千两银子,对庄户人家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他们抵挡不住,索性卖了这个儿媳,一了百了。至于宝儿,刘婆子十分放心,冬儿为人她清楚,宝儿是她亲生的,一定不会亏待他。

这件事上她倒想的清楚,全忘了其他的偏激。

本来他们还要争夺刘虎新买的宅子,方初把脸一放说,谁都知道刘虎什么德行,他哪来的银子买宅子?还不是拿冬儿的钱。如果他们连这宅子也要拿走,等于连宝儿这个孙子也不要了。刘家母子不知刘虎捡银子的事,也以为他是用冬儿挣的银子买的宅子,当着人不敢太过分,冬儿又应承将宅子过到宝儿名下,他们才放弃了。

此事解决后,冬儿才被送去医馆让大夫诊治。

衙门外,郭大全和蔡氏站在街角,等冬儿被抬出来,清哑过来告诉说事情解决了,蔡氏明显感到郭大全偷偷吐了口气。

她心中又酸又涩,强笑道:“我们也去看看冬儿妹子。”

第709章 公婆

郭大全阻止道:“不用去。有小妹安排,冬儿没事。你快回去叫她们准备茶饭,待会小妹要回家。娘不在这,大贵媳妇身子又不方便,你是大嫂,姑奶奶回来你不安排谁安排。”

蔡氏恍然,忙和他急匆匆回家。

医馆内,冬儿被大夫诊治。

所幸现在是秋天,她身上穿着锦绸夹衣,有衣物阻挡,她力气不大,剪刀刺得不深,没有危及内脏,只流了不少血,也够惊人的了。

一切处置完毕后,冬儿对清哑道谢。

清哑道:“我没帮什么。是你自己争来的。”

她夸赞冬儿:“你很勇敢。”

冬儿红了眼睛,想起郭大全说的“只要刚强,女人家也能做大事的”,她终于没让他失望,终于立起来了!

清哑吩咐细妹,把从京城带回来的人参、鹿茸、阿胶等补品拿些给冬儿,安排了两个婆子伺候她;又命她不必再去府城伊人坊,等伤好后就留在霞照,至于府城那边就由盼弟接手。

盼弟听后吃惊道:“我?”

清哑看着她点头道:“对,就是你!”

盼弟想了想,昂然道:“我去!”

清哑见她没有瑟缩推阻,很满意。

安排盼弟去府城,一是锻炼她的经营和技术能力,二是让她和那些官家夫人千金小姐打交道,多些人情历练,对她嫁入沈家有帮助。

等盼弟嫁去沈家,伊人坊就由福儿接手。

现在,清哑想再调教福儿一年半载。

都安排妥当,细妹劝道:“少奶奶忙了这半日,出去歇一会。这屋子许多人。又有药味,闻了头晕,大少爷还在外等着呢。”

清哑也没推辞,又嘱咐冬儿两句,才出去了。

等她出去后,细腰冷冷对冬儿道:“你早该这样硬气!”说的意思好像怪冬儿没早寻死一样,一面把一个荷包塞在她枕头底下。道:“死老婆子把你卖了。往后你别理刘家人。”

冬儿还没来得及阻止她,细妹也塞了个荷包在她颈旁。

众人也都有送银送物的,劝冬儿坚强起来。

细妹道:“冬儿姐姐。你要给咱们女人争口气,才算没白跟姑娘一场。你要就这么丧气了,白瞎了姑娘教你这几年。说出去还是织女的弟子呢,丢织女的脸面!”

冬儿哽咽道:“以前是我没用。往后不会了。”

回去的马车上。方初问清哑:“累吗?”

清哑打了个哈欠道:“还好。”

方初由衷夸道:“什么事到了郭织女这,都不算事!”

他总结了清哑处理事情手段。得出一个结论:别看她不擅使计谋,可她总选择最直接最简捷的法子,却往往能奏奇效。

清哑只当他在说甜言蜜语哄自己开心,也如愿的很开心。

两人去到郭家。亲人欢聚场面自不必细说。

临近傍晚,方家派人来接大少爷和大少奶奶。

原来,方瀚海夫妇听说清哑怀孕了。喜出望外。正好方老太太回临湖州了,严氏立即命人收拾方初那院子。要接他们回来住,要亲自照料清哑。她很怕清哑赖在娘家养胎,那方家颜面何存!

方初看看正和亲人说笑清哑,想了想,将郭大全拉到一边,道:“大哥,我去父亲那里走一趟。清哑要是问,就说我一会就来。”

郭大全有些尴尬,忙道:“叫清哑和你一块去。”

清哑已经出嫁了,从京城回来不先去方家拜见公婆,反倒先回了娘家,眼下又不随方初回去,他这个大舅哥也觉得理亏。

方初丢下一句“不用折腾她了,明日再过去。”便出去了。

快马来到方家,他母亲严氏正等着呢,见只他一人回来,忙问:“清哑呢?”一面朝他身后张望。

方初忙上前请安,一面回道:“儿子和清哑原应该先来给父亲母亲请安的,只是一下船就有刘虎的事等着。处置完了,便就近先去了郭家。母亲命人去接,儿子想清哑才怀孕,又奔波了这半日,不如让她在郭家住一晚,就没叫她,等明日再来给母亲请安。”

严氏瞅着他似笑非笑道:“说这么多,怕娘怪清哑不懂事、没先来给公婆请安?娘是那苛刻不通情理的婆婆吗?”

方初笑道:“自然不是。娘最有胸襟和气度了,若非如此,儿子也不敢不先带她回来。”

严氏满意地笑道:“她才过门的,又出了一趟远门,惦记娘家亲人也是人之常情。横竖明天就回来住了,也不在乎这一晚。”

方初小心求证道:“娘是说,要我们回来住?”

严氏道:“当然,不回来住你们住哪?”

方初道:“我在小石桥…”

严氏不待他说完,眼一瞪,劈头问道:“你会照顾孕妇吗?那边什么也没有,缺东少西的,怎么住?”

方初道:“我们就住几天…”

严氏又打断他话,质问道:“然后呢?回乌油镇老宅,还是清园?这城里这么大一摊子买卖你就不管了?或者说每次你进城把她一个人丢在乡下,交给一群下人照顾?有个闪失你赔得起吗!还是说你每次进城让她也拖着双身子跟着你来回奔波?好儿子,这女人怀孕,头三个月最要紧,容易滑胎,清哑现在不能劳动了!”

方纹也在旁道:“大哥,你就让大嫂回来住吧。我天天陪着大嫂,不然你让她一个人在家,多着急呀。”

方初还没说话呢,就听门口有人道:“听你母亲的!”

大家抬头一看,是方瀚海,正大步走进来。

严氏母子都站起来,等他在上首坐了,才都坐下。

方纹又去现冲了一盏滚热的龙井茶来,捧给父亲。

方瀚海接过盖碗茶,喝了一口,又盖上盖,将茶盏放在手边茶几上,才对方初吩咐道:“明日带你媳妇回来住。”

方初微诧,但还是立即答应了,父母之命不可违,先回来住着,长住还是短住到时候看情形再说。

严氏也诧异,她和方瀚海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已经有了相当的默契,就算他们夫妇都想孙子,但这毕竟是内宅事,方瀚海这样郑重命儿子带儿媳回来住,定有用意。

她便示意身边人都退下。

第710章 贤惠

方瀚海这才道:“清丫头头次养胎,有你母亲照应,稳妥些。此其一。其二,趁这机会,让她跟你母亲学些人情世故和持家之道。”

方初立即明白,这“其二”才是重点。

他便道:“儿子谨遵父亲安排。”

方瀚海道:“谨遵?你心里怕是不服的吧。公平说来,清哑天分极高,就是性子太率真了,被你岳父岳母给养得毫不懂人情世故。就说上次她处置樊林家的…”

方初急忙道:“父亲,这件事是樊林家的…”

方瀚海喝道:“我难道不知樊林家的该处置?可处置的方式有很多种,她偏挑了最直接的一种。她可是刚过门的新媳妇!当着底下那些奴才,说什么‘吃柿子不能捡软的捏’,打了自己夫君的脸不算,还打了公婆的脸面。这也就是我跟你娘,换一家公婆她试试?”

方初明智地闭嘴听训,怕维护清哑反害了她。

方瀚海继续道:“为父也并非说她一无是处。她这么做,就很有织女的气势和威严。樊林家的不过一个奴才而已,就敢仗着主子的情分刁难刚进门的少奶奶,着实可恶!若清哑是有心杀鸡儆猴,为父也不说这话了;可她哪里会用那些手段,她一向就是如此。她这样不识人心险恶,直来直去,长此以往,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如今你已是自立门户,事务繁多,不可能时时守候在她身边。若一味宠溺纵容她,将来如何?不如趁着这次在家养胎的机会,让你母亲好生教导她,免得以后遇见什么事不能应对。”

一番话说得方初敬服。遂起身向他深深揖道:“谢父亲考虑周全。”又向严氏躬身道:“明日我便带清哑回来住,还望母亲费心。”

严氏想着能亲眼看着长孙一点点长大、出生,真是通体舒泰,因笑道:“费心什么!我们娘俩不比别的婆媳,我们能说得来。你放心,我肯定能把她教好,也照顾妥妥的。”

此事说定。大家议论起清哑怀孕反应。十分高兴。

快天黑时,方初才重去郭家陪清哑。

次日早饭后,他便带着清哑住回了方家。

再说郭家。蔡氏煎熬了几日后,眼看冬儿养好了伤,又听说清哑换了盼弟去府城经管伊人坊,冬儿从此留在霞照了。心中更笃定郭大全要纳她为妾,便想如何自处才好。

她有自己的小见识。觉得与其让郭大全想法子找借口把这事做成,不如她主动提出来,赚个贤惠的名声,也让他看见自己的好。

这日。她便趁着他从外回来和他说起这事。

郭大全在外查看收棉花,各地转了一圈,累得很。回房命人打水洗漱。蔡氏伺候他换衣,然后丫头倒了茶来。两人坐了喝茶。郭大全一边歇息,一边问些家常话,家里如何西坊如何等等。

说了几句,蔡氏佯装自然,两眼却不敢看他,低头说道:“冬儿就要好了。她孤儿寡母的,也没处落脚。你看哪天咱们告诉爹和娘一声,把这事说定了,她也能安心在咱家做事。等几年再接她进门,也没人敢说什么闲话。我当时去牢里看刘虎就放了话的,不叫你白背了这个名声,谁让他混账…”

郭大全闻言被呛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

蔡氏诧异,以为他高兴得失态了。

她起身帮他捶背,关切地问道:“怎么就呛了?”

郭大全推开她,又伏在桌上猛咳一阵,才慢慢平复了。

他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蔡氏,心虚地想,难道丢五千两银子给刘虎的事媳妇知道了?看样子不像啊。遂板脸斥道:“你发什么疯!不是贤惠人,做什么要装贤惠?我瞧着都替你累!”

蔡氏委屈道:“我是真心要为你。”

郭大全道:“好媳妇,你别给我惹事。”

蔡氏见他形色不似作假,诧异道:“你真不想纳妾?”

郭大全笑道:“我还真想纳妾。我常想啊,要纳十个八个美妾,每天轮着伺候我,那日子多美!”

蔡氏大怒,抬手指着他鼻子道:“郭大全!你…”

“你”了一声,那气势就塌陷下去,眼睛一红,悲从中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哭起来。

郭大全道:“看看,看看!这才是你原来的样子!什么真心为我,都是假的。我就这么说一句,你都受不了,真要把人弄进来,你还不晓得会气成什么样子呢。没准哪天就气死了。”

蔡氏忙抬头道:“冬儿不一样。”

郭大全不屑道:“什么不一样?谁都一样!”

蔡氏道:“那…那你又说想纳。到底想怎么样?”

难道一定要背着她偷腥?

郭大全叹了口气,道:“想归想,哪个男人不想?那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富贵命。别瞧外面人都叫我‘郭大爷’,我也不过从泥坑里爬出来才几年,晓得自己几斤几两。没那个福气还充大爷,那是作死!刘虎不就自己作死了!你呀,放宽心,我惜福的很,这辈子有你这个好媳妇就知足了。咱们郭家家底子薄,禁不住折腾,我肯定不会瞎折腾的。”

蔡氏再次泪如泉涌,这次是感动的。

她被男人掏心窝子的话给打动了。

如果说之前她是为了笼络男人的心才主动提出要为他纳冬儿,这会子念头倒坚定起来,心想冬儿人品好长相好又有能力,纳进门对郭家只有好处,且能让男人解解馋,省得他这么憋屈。

于是她擦了把泪,问道:“你跟我说真心话,觉得冬儿怎么样?”

郭大全道:“冬儿当然不错,不然也不能让小妹看中。”

蔡氏道:“你要纳冬儿,我就能容她。”

郭大全正要说话,就听一声稚嫩的暴喝“不行!”

两口子一呆,一齐看向房门口。

只见郭勤站在月洞门口,神情严峻,气势迫人,一点不像个十来岁的少年,就像是郭家家主一样,严厉道:“我、不、许!!”

蔡氏尴尬极了,忙站起来道:“勤儿,你听我说…”

郭勤死死盯着郭大全,坚决道:“你要是敢纳妾,我就告诉爷爷,说你德行有亏,不配再管郭家,让二叔来接你的位置。”

第711章 子逼父

他才来的,没听见爹娘前面对话,只听见后面几句,心中认定娘被爹压住了,所以委曲求全,容他纳妾。

因此,他根本不理娘的解释,直接与爹对上了。

面对这么强势的儿子,蔡氏彻底傻眼,不知所措。

郭大全则是又羞又气,又开心。

羞和气不用解释,任哪个当爹的被儿子这么一顿训,都不好受;开心嘛,则是不经意间发现儿子长大了,晓得为娘亲做主了。

他努力板脸,努力撑起当爹的威严,喝道:“瞎说什么!谁要纳妾了?还不滚去吃饭呢。”

郭勤没有被他吓住,傲然把他上下一扫,丢下一句“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我娘!”才不紧不慢地转身,从容去了。

郭大全瞪着他的背影,嘴动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囫囵话。

蔡氏既高兴又内疚,还有些害怕,怕郭大全怪她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