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出乎意料的结果!

谢吟月嘴角一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谢吟诗脚步轻快地走出来,脸上含笑。她在堂姐的引领下,已经连续三年参加织锦大会,风头很盛,今次夺魁更是人生转折。她有些激动,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盼。——谢家,终于恢复昔日荣光!

方瀚海、郭大全和方初等人面色都难看不已。

就在这时,清哑高声道:“大人,民女还有一匹织锦。”

一言送出,满场寂静。

谢吟月笑容一僵,嘴角的弧度来不及敛去。

她转过脸,看着韩希夷,淡声道:“你看,她也不肯退让。”

韩希夷剑眉聚拢,轻声道:“她已经让了你四年。若是我,今日也必不再退让!”无情的话,重重砸在谢吟月心上。

她确认:“你是说,她一直在让我?”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能承受这羞辱。

韩希夷道:“不然呢?你以为,她献出的锦缎都是今年才织出来的?连你那个都不是。你早就织出来了。”

不错,她是早就织出来了。

他告诉她一个残酷的现实:郭清哑,也许头一年确实输给了她,但后来三年则未必是。她无意识地攥紧拳头,看向外面。

谢吟诗站住了,不敢相信地看向天字一号廊亭。

清哑静静站在那里,七月骄阳似火,独她清凉!

诸葛鸿惊喜道:“快快呈上来!怎先不拿来呢?”

清哑道:“民女想给小辈们一个露脸的机会,所以没拿出来。现在谢家出了好的,民女也不能藏拙,又不好让侄女冒名顶替。”

说完命细妹拿出一匹云锦,交于巧儿,“送上去!”

巧儿大喜道:“是。”

也捧着那光华灿烂的云锦,飘然而去。

“冒名顶替”四个字,听得谢吟诗脸一红,谢吟月则心一紧。

官厅内,诸葛鸿等人见了那云锦,都笑着称赞不已,都道胜过谢家那匹,于是诸葛鸿站起来,向下宣告道:“郭织女…”

他尚未说全,就见四号廊亭谢吟月站了起来,他便收住话头,本能觉得她来者不善,定有新招。

果然谢吟月高声道:“大人,民女近日也有突破。”

诸葛鸿已经不再震惊了,皱眉道:“何不早拿出来?”

谢吟月道:“民女原本不欲献丑的,见郭织女一枝独秀,未免孤单,特来凑个兴,也请各位大人和公公嬷嬷们指教。”

诸葛鸿无奈道:“呈上来!”

谢吟月便亲自捧了一匹锦,走上官厅台阶,众人目光像被无形力量牵引,随着她的脚步移动、走进官厅。

官厅内,众位公公和宫嬷们相顾震惊。

“斗锦!”一公公失声道。

“是斗锦。”另一宫嬷喃喃自语。

其他人虽未附和,那专注的目光已经说明一切。

斗锦,就是两家接连展示各自研制出的锦缎,比拼实力。锦绣堂已经几十年未曾出现过这种情形了。之前,各家水平难分轩轾,没什么好斗的;郭清哑出现后,一次性将织锦技术转让给九大世家,家家有份,只除了谢家,还是没什么好斗的。

没想到,今日谢吟月和郭清哑却斗了起来。

他们除了吃惊,还隐隐期待,很兴奋。

下面锦商同样反映巨大。

方、郭、沈、严等家都担心地看向清哑。

方初盯着谢吟月背影看了一会,又转向韩希夷,目光锐利。

韩希夷垂眸,不与他对视。

面对这情形,他无力阻止。

若他出面阻止谢家、阻止妻子不和郭织女相斗,那才奇怪呢,人家要问,他到底是谁的丈夫?连方初也未必承他情。

所以,他只能严睁睁地看着。

方初收回目光,低声对清哑道:“不过是个虚名。”

清哑不语,双眼不眨地盯着前方官厅。

方初又道:“清哑,我只要你和孩子都好好的,其他都不重要。你已尽力,就别执着名次了。来,坐下。咱不和她争风。”

小心地扶着清哑坐下。

清哑任他摆弄,双眼依然盯着前方。

前方,诸葛鸿和宫中来人斟酌后,又宣布道:“谢家第一!”

他以为,这次必定尘埃落定了。

这也没法子,郭织女还是被谢吟月给比了下去。

谢吟月听了宣布,才转身从官厅出来。

一步一步,她步履优雅地走下台阶。

十年前,她就是在这里败给郭清哑的;今日,她终于扳回一局。

连续四年霸占大会魁首,她利用了前世的记忆。

这一次却没有,这次是她自己的突破。

她也并非刻意赶在今日与清哑相争,她原本想,这一次韩家要能拿到天字一号官帖,她便将那两匹云锦隐藏下来,留作明年再展示,然而,郭清哑强势出手,占据了天字一号。

谢吟月很为清哑的能力心惊:前世,直到她死那一刻,郭清哑研究的混纺布也未能趋于完善;今生却提前研制出来了。还有之前呈上去的云锦,应该是在她前几年织锦的基础上突破的。她盗用了郭清哑前世的创新,郭清哑也受她启发,更上层楼。

刚才真是惊险,若她略差一筹,便又败落了。

她一边回忆往昔,思绪万千,一边走了下来,刚到天字一号廊亭前,就听清哑高声道:“大人,民女还有一匹锦。”

话音一落,锦绣堂内轰然炸开——

从来斗锦没有这么激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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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7章 强势

沈怀玉、严暮阳等少年激动地高声叫好,都站了起来。

韩希夷似乎早有预见,神情漠然,不生气也没有吃惊。

郭家和方家人则全部呆住了,很显然,他们并不知清哑还有后招。连方初都不知道,清哑何时织了这些锦,且都带了来。

清哑从来没将织锦的研究放在首位。

在她心里,织锦越华贵,越无用,因为那不是普通人能穿得起的,所以,她一直将研究的重心放在棉纺织和混纺毛纺上。但为了郭方两家的荣耀,她也不能不研究织锦,不求年年占据首位,前三是一定要占据的。谢吟月连续四年在织锦大会上拔了头筹,清哑当然不会无动于衷。她细看了谢吟月的新锦,很容易便突破了。

这些锦是清哑和细妹合力织的,连巧儿都不知道。

也不是刻意要隐瞒,她一心训练巧儿基本纺织技艺,不希望巧儿在这些奇巧的花色上下功夫。所以,这些锦她没有拿出来。说她清高也好,低调也好,留作以后爆发也好,反正那几年她懒得争,只在家一心一意生孩子、养孩子,享受婚后生活。

今天将这些锦缎都带来,还是方初提醒她的。

方初直觉今次织锦大会不会平静,却又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因而叮嘱她:既然决定这次复出要争第一,就要做好充分准备,把所有好东西都带上,以防不时之需。他本意是要她带上新研制的混纺布,谁知她手上还有这些存货呢!

带来了,却没有献上去,因为清哑想给巧儿、虞南梦、牛姑娘等人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让她们获得荣耀,然后才有上进动力。

现在,谢吟月要夺她的魁首,她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了。

于是,众人便像看大戏一般,看两人你来我往,一件一件往外掏存货,掏精品,掏技术,比实力,将竞争推向空前绝后的顶峰。

谢吟月不可置信地看向清哑,连风度仪态也忘了,满眼都是震惊和控诉,还有不甘——你是故意的!

故意等她走下来才发作,就是要等她品尝了成功滋味后,再告诉她:这是一场梦!是个笑话!她所有的成功都空欢喜一场!

清哑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战意熊熊——我就是故意的!

今天,所有和郭织女作对的人,她都痛恨憎恨。

因为,她觉得他们都和绑架方无适有关,他们利用她丧子之痛,在今天对她落井下石,打击郭家和方家,借势崛起。

所以她毫不手软地回击他们!狠狠地碾压他们!

她要叫他们一辈子都记得:算计她郭清哑的下场!

她缓缓站起,目光比任何时候都更安静,凝练仿若实质,她也像谢吟月一样,亲捧了那匹锦,走向官厅。

方初强忍激动,急推巧儿:“你也去!”

他知清哑心病,很怕她撑不住倒下。

巧儿忙跟上去,和姑姑一起来到官厅内。

尚未打开那锦,众人便被灿烂光华闪花了双眼。

诸葛鸿激动问道:“这是什么?”

清哑道:“这是为太皇太后九月寿辰准备的。原本不该拿出来,但是,太皇太后的凤服,怎能出自天下第二之手!”

所以,她就用这匹锦来争夺第一了!

众人异口同声道:“对,必须第一!”

诸葛鸿展开那锦,只见上面飞凤祥云,五彩绚烂。

那凤凰,是织上去的,不是绣上去的!

众人无不看得目眩神摇。

毫无悬念的,诸葛鸿再宣布:郭织女获第一。

人们没有欢呼,都看向谢吟月。

——她,还能余力回应吗?

清哑出来,没有立即下台阶,而是站在官厅外的平台上,对着整个锦绣堂,高声问:“还有谁突破了?”

若有,尽管呈上来,她就站在这里接招。

整个锦绣堂雅雀无闻,连树上的夏蝉都停止聒噪。

清哑俯视谢吟月,追问:“你还有没有?”

谢吟月不语。

清哑张开双臂,再次高声问众人:“真没有了?”

她双眸漆黑,幽深不见底,迎着阳光的角度,则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让人无法直视和看清,只见一团火焰在燃烧。

静静地燃烧!

多年来,头一次她露出强势嚣张的气势,仿佛只要有人再捧出一匹比她刚才献上去的五彩飞凤还要出色的锦缎来,她立马就会再拿出一匹来,狠狠压上去,直到所有人心服口服为止。

人们屏息,怀着崇敬的心情仰望官厅外那个女子。

在大靖,她缔造了一个神话般的传说,无人超越。

即便以后有人超越,都不及她初出道的锋芒和今天的强势!

这一刻,她就像真正的织女,站在云端,俯视众生。

谢吟月站在下面,心情茫然。

这是比当年谢家被捋了皇商资格还要沉重的打击!

当年,她第一次和郭清哑争斗,不知郭清哑底细,所以从锦绣堂败走,胜负乃兵家常事,她并不十分在意。

后来,她一败再败,她以为她天赋不如郭清哑。

重生后,她预知未来,携莫大优势想要重振昔日荣光,可是,她依然败给了郭清哑。

历史,不会停留在原地等你!

别人,也不会站在原地等你!

她的重生,成就了郭清哑!

郭清哑轻蔑地看着她,仿佛说“今生今世你休想超越我!来生来世你也别想超越我!生生世世你都别想超越我!”

谢吟月眼前一黑,奇怪自己竟然没摔倒。

她的意识仿佛脱离了躯体,躯体独自坚强支撑着不倒下,谨记着不能在众人面前倒下,不能在郭清哑面前倒下,一定不能倒下!

韩希夷神色凛然,命锦绣“去把大奶奶扶回来。”

锦绣急忙道:“是。”

上前将端庄得如同一具木偶似的谢吟月扶回来。

这样时刻,众人反不能大声为清哑叫好,不敢打破这氛围。

寂静持续…

清哑成为众人焦点,风头强劲,独方初看出她心弦绷张,随时有断裂和崩溃的危机。这是因为儿子丢了,所以悲伤,所以愤怒。这时候,只有找回儿子,才能让她松懈下来,让她恢复正常。

就算不能立即找回,也要做些什么,让她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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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8章 贱*人

要找回方无适,必须落在陈老爷身上。

方初便出面了。

织锦大会进行到现在,下面已经没有悬念,不过是签单而已,这些都不重要,都没有救他儿子重要。

他走上台阶,携了清哑,凌厉指控:陈家盗窃郭家技术,请诸葛大人验证陈家图纸资料,若陈家拿不出来,请官府立即去陈家搜查。

他不给陈家一丝喘息的机会。

清哑坚定附和,叫道:“大人!”目光漫过所有大人:周巡抚、黄知府,再到诸葛鸿,最后落在夏流星脸上,“如果县令大人和知府大人、巡抚大人都不能查明此事,民女将上告京城!”

夏流星触及那黑眸,心神狠狠震动。

他眼中寒星闪耀,冲下方高声喝问:“陈老爷?”

陈老爷急应道:“就来了!就来了!”

他指着锦绣堂入口高呼,好像看到了菩萨。

锦绣堂门口,两个衙役带着一个梳包包头的七八岁小丫头正走来,小丫头手上拎个小包袱,看见她,陈老爷和陈太太都笑逐颜开。

刚才谢吟月和清哑斗锦时,他们已经商议出对策来了:把图纸和资料交上去,对于郭家指控,抵死不认,只说这混纺布是陈家自己研制出来的,也有案底可查,然后派人回西北查看。西北山高路遥,去一趟要许多日子。这期间,他们再假造一份资料,谁能判断真假?

所以,他们这会子坦然的很,十分配合。

方初和清哑转身,看向来人。

一看之下,方初手一紧,攥得清哑玉手发白。

清哑也困惑:这小丫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陈太太老远就呵斥:“棋儿,还不快点!死丫头,叫你拿个东西你都能拿错,误了老爷的事。你能当什么用?死丫头——”

她顾不得风度举止,借着骂小丫头推卸责任,其实她今天根本没带棋儿来,不知棋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当着人却不好问的。

一面骂,一面又来接棋儿手中包袱,另一手就要揪棋儿的耳朵。

棋儿,就是适哥儿,一矮身躲了过去,把包袱藏到身后。

陈太太火了,骂道:“死丫头,你想做什么?”

适哥儿跳到一个安全距离,回骂道:“贱人,你敢打我!”

现在他爹娘都在这,他祖父祖母也在这,他舅舅表哥表姐也在这…总之他家亲戚和靠山都在这,他怕谁?

陈太太见他回嘴,眼睛瞪得滚圆,简直不可置信。

陈老爷大怒道:“反了反了,你这小贱人…”

适哥儿回道:“老东西!你敢骂小爷?”

陈老爷哆嗦道:“小贱人,反了你了!”

适哥儿道:“你才是贱人!你个没鸟的贱人,胡子都是假的!”

陈老爷忽然醒悟,质问道:“是不是你拿走了图纸?你躲在我轿中是不是?”问到最后,他几乎咬牙切齿。

他就说嘛,怎么一盘点心他只吃了几块,一转头发现没了,他当时还想,自己是年纪大了,吃过东西都忘了,谁知轿子里藏了只大老鼠呢,明目张胆地偷吃,是可忍孰不可忍!

适哥儿道:“不要脸!明明是你拿了我家的图纸!”

陈老爷:“…”

陈太太:“…”

众人都被这一幕变故弄糊涂了,想不通怎么回事。

台阶上,方初忽然放声笑起来,抱着清哑笑,笑得弯了腰;一面笑,一面对满头雾水的清哑道“儿子…儿子…”手抖着,指向下面那个梳俩包包头的精灵小姑娘。

他聪明、淘气的儿子自己回来了!

这个时候,这副形象…

哎哟,真是他的小心肝宝贝、小棉袄!

清哑也反应过来,惊叫道:“无适!”

下面乱糟糟的,诸葛鸿等人并不知怎么回事,夏流星急于要查明案情,当即插手,喝命衙役“把东西拿上来!”

那两个衙役就来夺适哥儿手上的包袱。

适哥儿小身子一扭,躲开了,道:“这是我家的!”

忽然听见清哑叫他,忙飞奔过去叫:“爹——娘——”

他一进来就看见他们了,他忽然福至心灵,不奔着爹娘去,却奔着陈老爷那边去,并和他们来了一番交流,这样,等会姓陈的想说不认得他,就无法抵赖了。

清哑一把抱住他,摸摸他小脸,恍如做梦。

适哥儿并没有死里逃生的百感交集和委屈,没有抱着娘大哭,他积攒了一肚子的事,这会儿竹筒倒豆子般都对爹娘倒了出来:“爹,这老东西偷了我们家的东西,我拿回来了。是他捉了我去的。我半路跑了,又坐了他船跑回来。刚才我躲他轿子里…”

清哑转向天字一号廊亭,就要喝命细腰细妹过去揍那对狗男女,不如此不能出她心头一口恶气。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那边严氏圆争凤眼发作了。

严氏“啪”一拍桌子,喝令“把这两贱人给我打烂了!”

身为世家太太,当众打人太出格,可是她孙子被这人掳去这些天,她还能为了风度仪态冷静吗?她就算雷霆震怒也不会有人指责她的。

冷静,还是留给方瀚海吧。

他待会要请官府出面,按律治陈家的罪呢。

方家管事听了太太的话,立即带人去陈家廊亭打砸。

陈老爷和陈太太惊得魂不附体,兼懊丧懊恼懊悔不及——派了许多人出去找这小崽子,没想到小崽子就躲在他们眼皮底下,现在更来个现场指认,把所有事都抖露了出来,这可怎么好?

已经没空想了,方家不顾大庭广众,命仆妇过来对他们夫妇掌嘴,陈家人阻拦,郭家和严家、沈家一齐派人相帮。

陈家廊亭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再说适哥儿,一面噼里啪啦鼓动唇舌对爹娘告状,一面骨碌转眼珠四处瞧热闹——

锦绣堂好大好壮观啊!

好多的人啊!

幸亏躲在轿子暗格里跟来了,要不这么热闹的场面没看到。

转着,转着,就转到了官厅内,一眼瞄见周巡抚。

周巡抚自看见他那一刻起,就觉不安;等他冲方初清哑叫爹娘,顿时如被雷击,因对隔壁黄知府低声道:“陈家东西送来了,记住要细细审问。本官有些不适,暂告退。”要借故溜走。

黄知府忙道:“大人请自便,下官定当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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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9章 黑痣

这章应该叫“屁*股上的黑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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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站起来,适哥儿目光就转了过来,小孩子眼睛尖,看见身着官服的周巡抚一愣。只一瞬间,适哥儿便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那个老爷吗?他见过这人穿常服、光身子,现在套上官服,他一样认得!

至于光身子是什么时候的事,待会再说。

他想也没想别的,就厉声叫道:“狗官,往哪跑!”

童稚的声音响亮无比,众人原本都在看方家打陈家,听了这声音,人人都把目光投向官厅,看发生了什么新情况。

清哑和方初一怔,也把注意力从陈家那边转移到官厅。

刚起了半个身子的周巡抚身形一僵,心沉入谷底,知道走不了了。这时候他若坚持离开,等于告诉人:他心虚有鬼。

诸葛鸿等人也都身形一僵,下意识地左右看,唯恐这孩子骂的“狗官”是自己,同时心中反省:最近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周巡抚重新转过身,佯作疑惑地问:“这孩子骂谁?”

众人面面相觑一会,都讪笑作不知,其实都看出来了,适哥儿正盯着周巡抚呢,骂的就是他;黄知府也似乎明了,刚才巡抚大人为何“不适”,怕就是为了躲这个孩子,为了什么,不得而知。

越是意会到有内情,越是不肯多言,唯恐惹火烧身。

外面,方初心一凛,对适哥儿喝道:“不可无礼!你又没见过诸位大人,怎好好的骂人?即便你年幼,也吃罪不起。来,告诉各位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若不说清楚,即便大人们肯饶你,爹也不会饶你。”

这话既是警告,又是诱导,还是开脱。

警告无适:这些人都是当官的,乱骂人家要获罪。

诱导儿子:说,大胆地说出来,为什么骂人!

最后,若儿子骂错了,可以他年幼为名,替他开脱。

清哑平静地扫过周巡抚等人,想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竟有朝廷官员在后指使。事关儿子,哪怕他已经平安归来,她也不能就此罢休,说什么也要为儿子讨回这个公道。

她便和方初牵着儿子走入官厅,轻声道:“无适别怕。说。”

适哥儿便指着周巡抚道:“我不是骂他们大家,我就骂那个长胡子的。他和姓陈的狗东西一伙儿的。姓陈的没长鸟。他叫姓陈的狗东西别听卫昭的话,找到我就杀了我。说夏流星的小姨子说的,夏流星找不到方无适就不能交差,找到就能交差,活的死的都好,所以杀了省事。——爹,夏流星是谁?他还说,今天一定帮陈家赢了我娘,踩着我娘的肩膀出头。陈家发达了,赚的钱要分他一半…”

亏他记性好,这中间涉及卫昭、夏流星、夏流星小姨子,他都不认识,都按原话复述了出来,听得在场众人心惊肉跳。

周巡抚一直含笑听着,很是从容不迫,等适哥儿说完,才指着自己鼻子笑问:“小娃娃,你说的是本官吗?”

他笑容和蔼,神情坦荡,叫适哥儿瞧仔细了。

这是他心存幻想,因他在陈家面对如棋和适哥儿时,是一副威严和高高在上的神情,那时又没穿官服;若眼下对适哥儿亲切的判若两人,小孩子容易被哄骗,或许就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然他注定白费心机,适哥儿肯定道:“就是你!”

周巡抚也不生气,只点点头,再问方初和清哑:“这就是你们丢失的那个孩子?怎么是女儿,不是说丢的是长子吗?”

适哥儿翻眼道:“你装什么傻!那贱人要把我和如棋姐姐送给你,你真当我是女孩了?我男扮女装的!”

周巡抚捻须颔首,拍桌称赞道:“嗯,好聪慧的孩子!不过,你确定认得本官,没看错人?你可瞧仔细了,放纵坏人非英雄所为,冤枉好人也非君子所为。更何况本官是湖州巡抚,乃朝廷命官,二品大员。污蔑朝廷命官,便是你的父母祖父也不能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