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含警告和威胁,想要吓住适哥儿。

适哥儿不等他说完,就大声道:“你吓唬我?你当我是无知小儿吗?当官的犯法,朝廷一样治罪。你和姓陈的勾结,狼狈为奸…”

难道你不是无知小儿吗?

这是在场众人心声。

诸葛鸿等人面色精彩纷呈,又如坐针毡。

今日之事,该如何了局?

周巡抚脸一沉,道:“方无适,你有何证据肯定你在陈家见到的就是本官?本官一直住在驿馆,怎会去陈家?”

适哥儿道:“我就认得你!我还揪了你的胡子呢。你那时候穿的是一般衣裳。昨天晚上你光身子和陈家贱人在床上打架,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屁股上有颗黑痣。你以为换了官服我就认不出你来了…”

“光身子打架”“屁股上黑痣”什么的,太震撼了!

上上下下的人,都兴奋得按捺不住。

下面商贾纷纷把脑袋从廊亭里伸出来,密密麻麻整齐得像庄稼;后面人被挡住目光,干脆顶着烈日站在通道上,都盯着前方官厅,唯恐错漏了一句话、忽略一个细节,往日看戏都没这么专注,看戏还会说笑,这会子都不敢出声。

方瀚海自适哥儿骂出“狗官”二字,便站起来。

他对严氏和方则道:“看好陈家人!”

又朝严家廊亭看去,和严纪鹏对视点头。

严氏点头道:“老爷放心。”

方瀚海走到官厅门口,和儿子站在一起。

正好适哥儿说到周巡抚屁股上有颗黑痣,周巡抚腮颊肌肉抖动,费了很大力气才没有当场爆发,便把沉沉目光投向方瀚海,“方老爷?!”什么也没说,语气暗含无限威压。

他想通了,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对适哥儿施压根本无用,对方家父子施压才是正理——方家稚子当众污蔑朝廷官员,其罪难逃!

看他们怎么处置?!

适哥儿见爷爷来了,大喜,叫“祖父!”

方瀚海低头问他:“你确定见过这位大人?没弄错?”

适哥儿嚷道:“孙儿没弄错。”

他觉得方瀚海就是他最有力的证人,急于请他作证,便扯住爷爷的手使劲晃,仰头道:“爷爷,那天我给你递了纸条子,隔一会儿,我和如棋姐姐就被那个贱人叫走了,就是去见这位大人——”

说着转头指向陈家廊亭,众人便猜“贱人”是陈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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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0章 红肚兜

适哥儿接着道:“那贱人把我和如棋姐姐送给这大人。这大人拉着如棋姐姐的手揉啊揉,还把我抱怀里。我扯了他一把胡子。瞧,这是他的胡子毛毛——”从胸前摸出一个纸包打开,托着给方瀚海看,上面横着两根胡须——“你比比他胡子,这毛毛就是他的。”

他懵懂不知事,方瀚海父子却世事通透,听说“揉啊揉”“把我抱怀里”,哪还不明白这周巡抚的癖好,顿时看周巡抚的眼神犀利如刀,剐了他的心都有了,哪有半点畏惧和尊敬。

周巡抚冷声问:“方老爷,你不会真信了令孙的话吧?”

他也恨不得剐了适哥儿,这小崽子太可恶,居然收着他胡须!

清哑道:“我儿子不会说谎。”

平静无波的声音,掩盖不住她眼底的汹涌暗流。

继大悲大怒之后,儿子回来又大喜,却无法令她释怀,仿佛补发工资一般,将她这些日子未付出的急痛和愤怒都一股脑地集中补算。这些痛、怒、恨急速汇聚、酝酿,乌云滚滚,遮天蔽日!

娘亲护短的口气,祖父和父亲的纵容,令适哥儿胆气大壮,指控道:“就是你!昨晚上贱人叫我和如棋姐姐去伺候你,如棋姐姐是女孩子,我怕你又摸她手,叫她不要去,说我去。如棋姐姐说我小,不叫我去,叫我装病,非要她自己去。

“如棋姐姐去了一直没回来。我去找她。我躲到床底下,看见你和贱人光着身子在床上打架,还说了许多许多的人和事。

“你身上穿着贱人的红肚兜,你敢脱了衣裳给我们看吗?”

众人“唰”将目光集中在周巡抚身上,要透过官服看本质。

巡抚大人穿女人的红肚兜,略一想象那风采——

大家都不能淡定了,心里像猫爪子挠啊挠的。

周巡抚往后一靠,好整以暇地看着方瀚海等人,淡淡道:“方瀚海,这孩子看见的人是谁,还要细细查证。或者,你们就是要借此事兴风作浪,拿本官开刀?方家好大的气魄,竟敢污蔑地方大员,谁借给你这胆的?本官定要上奏皇上,好好查实此事。”

情急之下他豁然开朗:这里他官阶最高,别说方无适,就算这会儿有个大人站出来指证他,没有十足的证据,谁能奈何他?

他是穿着陈太太的红肚兜,谁敢让他脱了官服检查?

所以,他便理直气壮地摆出官威,凛然不可犯。

清哑看看稳坐如山的周巡抚,忽然跨前一步,跪下,从怀里扯出一面凤形血玉令牌,双手高举道:“请二位大人为民妇作主!”

作什么主,她没细说,也无需细说。

她目光坚定地盯着黄知府和夏流星。

周巡抚和陈老爷勾结,掳了她儿子,又道貌岸然地来到锦绣堂坐镇,公然干涉大会评选,袒护陈家,嚣张狂妄之极。可是,如今她不是当年那个毫无根基的郭清哑了,以方家和郭家如今的影响,周巡抚想要在阴谋败露后全身而退,那是休想!

她当年敢和谢家对抗,今日就敢状告周巡抚!

在县令和知府面前告巡抚,这举止很可笑。

但是,若加上她手中的令牌,就一点不可笑:这一状不过是走个过场,最终肯定要捅到京城、捅到皇上面前。

那令牌,是太皇太后赐给她的凤令!

夏流星和黄知府也曾有耳闻,今日得见,急忙站起身。

黄知府道:“郭织女快快请起!”

他背后沁出一层冷汗,急速思忖对策。

夏流星双眸晶亮,凝视着清哑。

周巡抚身形不动,扫视那二人,冷哼一声——

今天看谁敢接她的状子,审问巡抚!

方初没想到清哑这样快出手——有他和父亲在场,他怎能让她出头呢——他来不及拉她,略一顿,也跪了下来,对众人道:“小儿之言,不可全信。或许真如周大人所言,是弄错了。夏大人乃霞照父母官,黄知府乃景泰府父母官,是百姓的依靠,还请二位大人下令彻查此事,将掳劫犬子的恶贼绳之以法,并揪出背后主谋,揭露真正阴谋。也免得带累周大人官声,还周大人一个清白。”

他说话便圆滑的多,却又暗含威胁。

黄知府道:“这是自然的,应该的…”

一面抬手擦汗。

方初又对夏流星道:“夏大人,犬子听说‘夏流星小姨子’那番话,内情如何姑且不论,只说此案涉及卫昭,大人不会忘了被锁之辱吧?也许大人重情,看在卫姑娘份上,不念旧恶。”

被卫昭坏了好事且被锁在飞絮阁地下数日,是夏流星毕生之恨,是他的逆鳞,他双眸一冷,脱口就想说“郭织女不也被关在飞絮阁下面多日吗”,眼角余光瞥见清哑,又把话咽了回去。

清哑被关,也是拜他所赐,受他所累。

清哑被关,即便卫昭没有****她,到底对她名声有碍,虽然后来她请赐了贞节牌坊,这件事也是忌讳。夏流星给清哑按上妖孽的罪名,想让她借烧死从人世间消失,却不愿别人辱她清白,因为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将她替换身份,从此和他相伴一生。

他明白方初用心,这是激他出头,逼他出头。

都是逼,他更愿意被清哑逼迫。

清哑请出凤令,他身为霞照父母官,无法置身事外,他也不会退,“郭织女请起。此案,本官责无旁贷!”他神情坚定。

黄知府没想到他这样干脆果断,尴尬地不敢看方家父子。

因为,他是方瀚海请来的,临阵却这样畏缩不前。

可天地良心,不是他不肯尽力,而是他一介知府,怎能对顶头上官巡抚大人发难呢?他没这个权利呀。

方瀚海没有跪,瞅着周巡抚不紧不慢道:“陈家和卫昭勾结,利用废太子残余势力,图谋打击锦商世家,挑拨锦商互相残杀,并趁乱壮大自身实力,为废太子筹集财富,以图谋反。夏大人,黄知府,虽然两位大人官低势弱,没有权限审问巡抚大人,但此案发生在霞照县景泰府,是二位管辖范围,二位大人还想坐视不理,还能置身事外吗?”

“谋反”二字一出,周巡抚当即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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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哥儿道:“谢谢哥哥姐姐们捧场支持我,今次一定把这狗官打趴下!你们多投点票票,让原野再把我写厉害点(*^__^*)嘻嘻…”

第841章 打七寸

他厉声喝道:“方瀚海,你敢信口雌黄?”

方瀚海道:“大人,这些消息是刚才小人孙子亲口说的。他一个七岁孩童,怎会编出寻常人看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不管内情如何,都要彻查。首先就要查证,陈老爷昔日是否是废太子身边太监,与卫昭如何勾连。大人牵涉其中,若想洗清嫌疑,更要下令彻查才是。大人如此震怒,难道是要阻挠清查?是何居心?”

适哥儿忙接道:“对呀,你想阻挠查案,你安的什么心?等查清楚了,要是小子说的不对,小子认罪;要是我说对了,你认罪。”

他可得意了,逮着机会就不忘记显示自己。

这件事上,他可是立了大功的,这时候必须加把劲儿。

周巡抚看着这对祖孙,哆嗦道:“你…你…”

他“你”不下去了,这官厅内不仅坐着诸葛鸿等官员,还有宫中来的太监和宫嬷,下面还坐着无数锦商,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个巡抚若敢有任何异动,后果难料。当然,不动后果一样难料。

方瀚海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这是掐住了他的七寸!

掐住了七寸,连稚子都敢理直气壮地指证巡抚。

夏流星两点寒星一闪,厉声喝道:“来人,拿下姓陈的!封了陈家,细细搜查,不可走脱一人,不可漏掉一物!”

立即有衙役上前捉拿陈老爷和陈太太等人。

夏流星又对方无适道:“方无适,请你协助本官去陈家搜查。”

适哥儿大喜,双手一抱拳,振奋道:“好!我去!”

一个小女孩儿,做出这种大男人举动,怪!

清哑觉得儿子忒有喜感了,忍不住抿嘴笑。

夏流星被她笑得眼神一晃,忙转身,又对黄知府躬身道:“还请大人到场监督和指点。案情重大,下官不敢自专。”

黄知府终于也反应过来,肃然道:“职责所在,当仁不让!”

夏流星又朝周巡抚躬身道:“周大人,正如方少爷所言,是非曲直,一查便知,下官斗胆僭越了。然下官再大胆子也不敢冒犯大人,还请大人在此稍候,待下官和知府大人搜查审问后,还大人一个清白。免得沾上这谋反罪名,那便得不偿失了。大人也无法向皇上交代。”

他也像方初一样,用话逼住周巡抚,禁止他行动。

若强令禁止,他没有这个权利。

在这官厅内,他官职最小,可他是本地父母官,掌管本地一切刑狱、民政和经济事务,有直接处置权;再者,清哑请出凤令,方瀚海又指控此案涉及谋反,周巡抚纵然位高权重,也不敢当着这些人逞威风,若想洗清嫌疑,装无辜显大度是必须的。

所以,他笃定周巡抚会待在这。

周巡抚冷哼了一声,木着一张老脸没言语。

他咬紧牙关克制自己还不够,哪还能张得开口,佯作无事之际,心中把方瀚海剥皮抽筋拆骨下油锅,都不够泄恨于万一!

夏流星又朝诸葛鸿躬身道:“锦绣堂还请织造大人主持。”

其实他是拖诸葛鸿下水,他知道诸葛鸿与郭家关系匪浅。

诸葛鸿沉声道:“织锦大会正要紧时,本官自当严律。”

遂下令封了大门,非他手令不许进出。

清哑见夏流星雷厉风行,俨然执法如山的模样,心下疑惑,又不放心起来,谁让他和郭家有仇呢,因低声对方初道:“我们也去。”

这是怕夏流星玩花招、做手脚,坑害他们。

方初断然道:“你别去!我带无适去。”

他目光沉沉地打量夏流星,下意识地搂紧了清哑。

仿佛知道妻子担心,他低声在她耳边道:“我保证这次把儿子看好,再不会弄丢了。其他事你也放心,父亲都安排妥了。你担惊受怕这半天,好生歇会吧,无莫和无悔还要你照看呢。”

他觉得清哑刚才承受太多,他不想她再劳神劳累。

清哑很感动,明明他独自煎熬了半个多月,而她是才知道的,他反说她担惊受怕半天,嘱咐道:“那你小心些。”

朝夏流星瞅了一眼,意思叫他防备这个人。

方初微笑道:“我知道。”

夏流星瞥见方初对清哑柔声细语,心中一阵刺痛和不舒服,这才发现:知道她嫁了人是一回事,亲眼见她被另一个男人拥有呵护又是一回事。正难受的时候,又撞见清哑忌惮的目光,更加气闷——她那个表情,赤*裸裸地怀疑和防备他,比一切言辞更让他备受打击。

他强行转脸,伸手对黄知府道:“大人请——”

黄知府便迈着官步,当先出了官厅。

夏流星一正官袍,紧随其后。

方初忙对清哑低声嘱咐道:“跟爹回去。凡事不要出头,让爹娘拿主意。我很快就回来。别怕,嗯?”清哑答应了,也嘱咐无适“别乱跑知道吗!”适哥儿脆声应道:“知道了娘。娘,等我回来吃饭。”

清哑赶紧道:“好。娘叫人做你喜欢吃的。”

她心疼极了,想儿子这些天肯定吃了许多苦头。

那父子这才手牵手跟去了。

方瀚海对诸葛鸿和周巡抚拜道:“小人告退。”

诸葛鸿忙笑道:“方老爷请便。”

方瀚海淡淡扫了周巡抚一眼,威严地对清哑道:“走!”

清哑点点头,跟着公公出了官厅。

从适哥儿跑进锦绣堂,到现在也不过一刻钟的工夫,锦绣堂情势陡然紧张,到处是官差,大门关上,严禁随意进出;又有衙役锁住陈老爷夫妇等人,听候发落;又见知府和县令带人匆匆向外去…

众人没想到,陈家窃取郭家技术还在其次,居然勾结卫昭和周巡抚,掳了方家长孙,还与废太子有牵连;又震惊方家强势,敢当着这么多人面向周巡抚发难,都议论纷纷。

适哥儿牵着方初的手,蹦蹦跳跳地下了台阶,小脸上并无受苦受难委屈的表情,笑灿灿的心情十分好。

方初虽有大事在身,然儿子平安归来,心情十分好,含笑看着适哥儿,牵紧他手任凭他蹦跳又防止他跌倒,眼神温柔又放纵,还隐隐透着自豪。——觉得儿子太出色了!

看见这温馨的一幕,很多人都笑起来。

不为别的,为了适哥儿那女孩儿的装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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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哥儿觉得自己抢了妹妹方无悔的风头,有点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很尽职地为原野嚎了一嗓子:月底了,有票的快抛,留着占仓库,被老鼠啃了就得不偿失了…

第842章 韩非花

严暮阳逗道:“适姐儿,你回来了?”

他觉得适哥儿这模样,和巧儿小时候有的一比。不过巧儿是真女孩,自有一股女孩的娇憨;适哥儿透着胆大英气。

适哥儿瞄他一眼,目光就晃过去了,因为他看见了祖母、小叔、舅舅、弟弟、妹妹等许多人,忍不住就高声喊了起来。

方无悔听着熟悉的声音,看着似曾相识的面孔,困惑了,“哥哥…姐姐?!”她还太小,无法在脑子里完成男女置换。

方无莫却明白,叫道:“大哥。”

适哥儿笑道:“弟弟你认出我了?”

方无莫无语,似乎觉得他很幼稚。

适哥儿忽然一跳起来,“弟弟会说话了?”

哎哟,这事儿简直太神奇了!

方初见儿子后知后觉的模样,忍俊不禁。

韩希夷看着那个“小女孩”,也笑了。

方无适平安归来,还将谢吟月的嫌疑洗清,他不由大大松了口气,很替方初高兴,主动招呼道:“适哥儿!”

适哥儿诧异地看着他,不记得他是谁了。

韩希夷笑道:“忘了韩叔叔了?”

“韩叔叔”三个字令适哥儿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忙道:“记得。韩叔叔,我听见姓陈的老东西和那贱人说,要捉韩叔叔的女儿呢,对人说是我们方家干的,是我爹我娘报复谢吟月,要叫我们方家和韩家反目成仇。那贱人说谢吟月防范很严,无法下手,姓陈的就说下药…”

他并不知谢吟月是谁,所以原话复述。

韩希夷大震,急问:“什么时候的事?”

适哥儿道:“就是前天晚上。我昨下午叫一个要饭的给叔叔送信了,叔叔没收到吗?他们说今天动手,趁叔叔来锦绣堂…”

方初急对韩希夷道:“你快回去瞧瞧!”

韩希夷一跳起来冲出廊亭,广袖流云,飘然而去。

“回头韩叔叔谢你。”

适哥儿看着韩希夷的背影张张嘴,又闭上了。

他是想问韩希夷,到底收到他的信没有,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韩希夷这样子肯定没收到,若不然也不会往家跑了。

谢吟月本来垂眸,刻意不看方无适,主要是怕和方初目光相对。等听见适哥儿的话,顿时从清哑对她的打击中回神,一颗心沉入谷底,惶恐似雾气在肺腑间弥漫。

照说以韩家的实力,她和韩希夷又早有防备,完全不用如此害怕,可是不知怎的,她就是慌张害怕,有挥之不去的隐忧。

非花终究还是不能避免前世的劫难吗?

那为什么方无适回来了?

她来不及细想这个问题,也仓皇起身向外走,因为太慌乱了,撞到矮几上,疼得嘴角一咧,锦绣上来扶,她推她道:“快走!”

然后,双手提起裙摆,就往外跑。

方初看着她张皇而去的模样,有一瞬间的快意。

刚才,清哑顶着丧子之痛,谢吟月还那样咄咄逼人,他心里未尝没有怨恨。那一刻,他强烈怀疑谢吟月与掳方无适一案有关,就为了在织锦大会上给清哑致命一击,以雪前耻。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关系的了。

他忍不住叹息,谢吟月求胜的执念是没救了。

清哑手上握有那些新品,却任由她连续几年在织锦大会上夺魁,这份淡然她永远也学不会,也看不开。

他对适哥儿道:“大人们走远了,我们快跟上去。”

稚子无辜,想起适哥儿失踪后自己日夜焦灼和悲痛,他便担心起韩非花来,进而担心韩希夷,要去问问陈家可得手没有。

走在通道内,看见前面夏流星和吴青梅说话。

夏流星去后,吴青梅呆呆转身,神情复杂。

方初冷眼瞅着她,想起适哥儿说的“夏流星的小姨子”那番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眼下夏流星正追查此案,且放过她,回头再说。

夏流星义无反顾地走出锦绣堂,神情坚定。

他脑海中浮现清哑的目光,嘴角一勾,原来和她共进退是很容易的事,且痛快淋漓。再者,方瀚海老谋深算,方家根深叶茂,周巡抚若仅和陈家官商勾结,结果如何还难说;如今和卫昭废太子扯上关系,扣上谋反之罪,再想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这现成的功劳,他不抓住,难道让给黄知府?

他愉悦地想着,觉得自己极善审时度势,原本倒霉受牵连的事,被他利用得好,借此立功,为仕途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完全忘了方瀚海尚未开口时,他就已经答应郭清哑趟这浑水。

或者,是他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

他从立功又想到报仇,然后想到卫昭,想起和清哑住在庄子的日子,后来被卫昭锁在卫家飞絮阁地下,眼中寒芒跳跃。

清哑从官厅出来,迎接她的是无数敬佩的目光。

谢家人的目光却十分复杂。

谢吟诗至此才深刻体会到堂姐的心情。以往,听家中长辈谈及大房两位堂姐的事,她总觉得她们不够冷静不够自持,行事有失大家闺秀的气度,所以才输给郭清哑,且给谢氏带来灾难。今日亲眼见了谢吟月和郭清哑斗锦的激烈,方才体会到那种被压制到绝境的绝望。

性格坚韧的她,也被打击得毫无信心可言。

清哑无暇关注别人的眼光,因为公婆来了。

严氏对大儿媳真满意到极点,又真心钦佩。

明明是个安静柔弱的女子,并不像谢吟月和严未央强势,也不善八面玲珑的应酬,然每每该她出头的时候,她从未退缩过,永远站在人前。以前在郭家是如此,现在嫁到方家还是如此,哪怕有方初挡在她前面,有方氏一族做后盾,她也没忽视自己的责任。

今天的表现,严氏自问连她也做不到这样完美。

方瀚海看着清哑,眼底也流露欣赏。

对这个儿媳,他欣赏中还带些疼爱,像疼爱女儿一样。想当初她刚入门时,非要当他亲爹一样待,他偏要给她立规矩、竖威严;如今翁媳见面,她对他倒是恭敬了,却少了当初对他的那份赤诚和亲近。

他忽然有些怀念和她下棋时她悔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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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哥儿看了昨天的推荐票和月票,觉得自己人气还蛮高的,忍不住得意:原野平日怎么求也求不来,他一张嘴就求来了o(n_n)o~~于是他抱拳:先感谢哥哥姐姐们对他关心,然后继续求订阅、推荐、月票…

第843章 疼爱

“你坐下歇息,什么事也别管了。这一出一出的,轮番登场,亏你应付来。现在好了,适哥儿回来了,你也不用急了。其他的事,有一初和你爹,不用咱们娘儿们操心。”严氏牵着清哑坐下,爱怜道。

清哑原不善操持外事,况且公婆和丈夫都是能人,无需她逞能出头,因此放心道:“知道了,娘。”就往椅子内一靠。

这一松懈下来,只觉浑身疲乏无力,头昏昏的。

严氏见她脸色煞白,吓一跳,急道:“我说你在强撑!这是怎么了?中暑了?”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明白她不是中暑了,而是心力憔悴所至。忙叫巧儿拿药来,又拧热毛巾擦额头,又张罗解暑饮品,一面叫无莫和无悔到近前陪娘亲,说些贴心的话抚慰清哑。

方瀚海在门口委婉打发客人,说今日不签单。

听见里面动静,忙进来问:“怎么了?”

严氏道:“还能怎么了?这一上午,哪一件事能让她好受?撑到现在才倒下,算她坚强了。要是我,早就倒了!”

说着,眼睛就红了,把毛巾放在清哑额头上。

清哑见公婆这样,十分内疚:无适失踪,公婆同样深受打击,还要强撑着出来主持事务、查找凶犯;她被瞒着消息,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些日子,今天才受了这点罪,他们反来安慰她、担心她。

她轻声道:“爹,娘,让你们操心了。”

严氏忙道:“你不用内疚。我们年纪大些,人情世故见的多了,那心肠也硬些,能扛得住。不像你们年轻,才养的孩子,看得跟性命一样,要是告诉了你,你当时就要倒下。平白的多一个人悲伤,毫无益处。好在菩萨保佑,适哥儿回来了,咱们都不用担心了。”

清哑听了,忍不住心悸后怕,泪水涌出。

严氏忙仔细安慰她,又骄傲道:“不是我说,咱适哥儿那份聪慧,是一般孩子能比的?哎哟哟,你瞧他扮上女孩子那个样儿,我都差点没认出来。我就纳闷:这丫头瞅着怎么挺眼熟呢?”

说得巧儿郭勤等人一齐都笑了起来。

方瀚海又对清哑道:“你好好歇着,今日不签单。”

他叫清哑好生歇息,生意的事等方初回来安排,等会禁令解除,就和严氏回家去,安心养身子。

清哑忙道:“等下我要去衙门。”

她放心不下方初父子。

方瀚海没好气道:“去干什么?衙门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还嫌受罪不够,还不躲着那?适哥儿这件事,自有一初和为父去应对。”因瞥见郭勤在旁,又道:“回头你哥哥和勤哥儿也去。勤哥儿是秀才,这类事该多见识历练。你女人家,就不要去了。”

他这样说,还有一个理由:

他替儿子吃醋,不希望清哑见夏流星。

郭勤忙道:“是,方爷爷。”

又劝清哑:“小姑,你别去了。爷爷奶奶要来了呢。”

严氏忙道:“正是。郭亲家还不知道适哥儿平安呢。可怜,当日哭得跟什么似的,那个罪是人受的?你赶紧和他们说了,让他们高兴。”

清哑一想果然,还是回家等爹娘二哥吧。

方瀚海又嘱咐几句,才出去处置事务。

方家和周巡抚对上了,令上下侧目。

方瀚海和郭大全商议后决定:眼下事情复杂,今日两家都暂不签单。等这案子有些眉目后,方家再借着方无适找回来这件喜事,设宴请商贾们,那时有多少单不能签呢!

既不签单,清哑就坐等散场了。

可诸葛鸿和夏流星暗自约定,要扣住周巡抚,故此,陈家那边不搜查完,这边是不会散场的,所有人都不得出锦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