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任她伺候,等忙完,身上清爽不止一分。

他吩咐紫竹:“去叫张恒来。”

张恒忙来了,不敢到卧室里面,只站在屏风外听吩咐。

方初低声吩咐了一番话,张恒竖着耳朵听,不断应“是”,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才匆匆出来。

清哑伺候方初吃了些清粥,让他睡下了。

此后数日,她也不出门,只精心伺候方初。

渐渐的,京城的亲友得知方初抱病,就有人上门来探望,清哑每日接待来客,安排茶饭,互送礼品,忙的很。

再说顺昌帝,回宫后去了月华宫。

敏妃亲自奉茶后,退到一旁站立。

顺昌帝见她神色淡淡的,遂问:“昨天就知道了?”

敏妃上前跪下,回道:“是。”

顺昌帝问:“你为何不告诉朕?”

敏妃道:“皇上亲自见了,不是更明白。”

顺昌帝道:“朕要听你怎么说。”

敏妃猛抬眼,道:“方初若与玉瑶长公主苟*且,郭织女身后御制贞节牌坊就坍塌了!御封织女受打击,从此心灰意冷;方家大少爷失德,革新派会趁机弹劾锦商只知敛财却没有德行;玉瑶长公主骄奢淫逸丢了皇家脸面,被皇上惩罚。这是个一箭三雕的计策。”

顺昌帝盯着她问:“你为郭织女不平?”

敏妃讥讽道:“臣妾替皇上忧心。郭织女的封号和牌坊都是皇家赐的,打郭织女的脸,就是打皇上的脸,说明皇上和朝廷有眼无珠。郭织女心灰意冷,是朝廷的损失,是皇上社稷的损失。”

顺昌帝一滞,感到当年那个慧黠的女子又回来了。

他挥手道:“起来吧。”

敏妃起身,却不退下,又道:“皇上赐的琴,臣妾不敢受,皇上还是收回去吧。还有内府的工匠,臣妾已经让他们离开了。”

顺昌帝问道:“这又是为何?”

敏妃道:“臣妾刚进府时,皇上曾送了一架琴给臣妾,臣妾并非无琴可操。这一架大圣遗音,是常伴皇上身边的,臣妾不敢受。”

顺昌帝皱眉道:“你在跟朕赌气?”

敏妃道:“臣妾不敢。弹琴首在心灵感受,越是风清月朗的夜晚、天高地阔的旷野、人迹罕至的山水处,越容易进入佳境。臣妾靠着皇上的恩宠赐建琴阁,皇上真以为,臣妾在里面能弹出天籁之音来?臣妾若是这样告诉皇上,便是欺君邀宠!”

顺昌帝忽然觉得寂寥无比。

“你为何要说得这么透彻,”他喃喃道,“这宫里,朕也找不到天高地阔的旷野。还是你,后悔了?”

他再也无心待下去,转身离开。

敏妃恭送他离去,神色凛然。

这不是一箭三雕,这是一箭四雕。

最后那一雕,是她月华宫!

在方初有意“帮助”下,顺昌帝很快查明公主府那天详情,连带以往玉瑶长公主的丑事也都呈上御案;更查出此事背后和定国公府、皇后有牵连,皇帝震惊又难堪,龙颜大怒。

方初想的一点没错,皇家断容不得玉瑶长公主!

只是太皇太后年高体弱,顺昌帝生怕她气坏了身子,不敢把此事告诉她老人家;太后虽是玉瑶长公主亲母,顺昌帝估摸着她只会替女儿求情,指望她惩罚公主也不可能;如此一来,只好他亲自出面了。

恰在这时,林世子祖母,靖国公太夫人,靖安大长公主来到京城。

论辈分和威望权势,她均有资格惩处玉瑶公主。

为了不惊动太皇太后,靖安大长公主以想念玉瑶为名,将她招进靖国公府,进门就罚跪下,让身边嬷嬷左右开弓赏了她两耳光,当场扇得她嘴角流血,腮颊发馒头一样肿了起来。

“你就算不是生在皇家,小门小户也容不下你这样的女儿!你是长公主,别人不敢把你怎样,本宫难道也不能罚你?”

大长公主目光凌厉,怒斥玉瑶长公主。

玉瑶长公主抬头,定定看着上方雍容华贵的美妇,和她身边威严的帝王,也不管嘴角流下温热的液体,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顺昌帝眉头一皱,觉得异常。

大长公主却不动声色,面露讥诮。

她倒要看看,这个侄女还能兴出什么花样。

玉瑶长公主笑罢,喘气道:“说得你们多有节操似的。这皇家有节操高尚的人吗?不,侄女比你们有节操多了。”

大长公主道:“真不知廉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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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

第899章 内幕

玉瑶长公主道:“侄女确实丢了节操,那又怎样?窃铢者贼,窃国者侯。[侄女没节操,你们同样没有。六皇兄——”她转向顺昌帝,咯咯笑道——“你不能杀妹妹。妹妹可是助你登基出了大力的。”

顺昌帝道:“你出了什么力?”

玉瑶长公主道:“当年兵部尚书和龙禁卫大将军秘密制造火器一事暴露,太子哥哥被父皇禁足,他怕被废太子之位,想获得定国公府支持,便将我卖给了定国公世子刘恒…”

十几年前,玉瑶公主自从在定国公府花园见一少年,一直暗恋他。她不知对方身份,便问刘恒。刘恒帮她查遍当天来客,也没找到。她苦恼极了,便往天下士子中寻找。刘恒也假意帮她寻找。

几年后,玉瑶公主长大了,要选驸马了。

她谁也看不上,一心惦记梦中少年。

那日,刘恒告诉玉瑶公主,说找到了她心悦的少年。

玉瑶公主兴奋不已,瞒着众人偷偷前往定国公府。

刘恒骗*奸了她。

她回宫向太后哭诉,太后却将她嫁给刘恒。

玉瑶公主成亲后,偶然得知刘恒知道桃林中少年是谁,只是不肯告诉她,却假借帮她寻找的名义,屡屡接近她;又得知她被刘恒骗*奸是事先得到太子哥哥和母后允许,顿时疯狂了。

对皇家、对亲人,她彻底绝望了。

她故意引*诱镇南侯之孙顾遥,引刘恒吃醋,和顾遥吃酒相斗,被顾遥打破了头,惊风而死,顾家也遭到先帝贬谪,一下子去了太子两个助力。

她又引*诱定国公刘澈、小叔刘愉,控制他父子。

她还引*诱原吏部尚书之子、原内阁丞相之孙…

所有她引诱过的人,都给废太子添了麻烦。

最终,太子被废。

她恣意妄为,就要给皇家抹黑!

她任性纵情,看谁不顺眼就报复!

她放肆地笑道:“六皇兄,妹妹的节操都奉献给你的皇位了。你若杀了妹妹,你便比妹妹还无耻,还没有节操。”

靖安大长公主和顺昌帝没想到是这样内情。

顺昌帝神情扭曲,颤声道:“你…你…”

他也不知道是责骂好,还是感谢好,这比打了他一巴掌还要让他难受,尤其他并不知情,但又不能不承这份情。

大长公主痛心地问:“你为何不去找太皇太后?”

玉瑶公主道:“母后和太子哥哥成心算计我,能让我见到太皇太后吗?我那时还不知道刘恒隐瞒了韩希夷的事,只好屈从了。”

顺昌帝愤怒道:“你就如此惦记韩希夷?听说他把你捆起来,可见对你毫无情义。你还有什么颜面?”

玉瑶公主正色道:“胡说!他乃文雅君子,怎会如此对待当朝公主,又怎么敢以下犯上?这又是哪个贱*婢说的?看来定国公老不死的在我身边放了不少人。”

顺昌帝疑惑问:“韩希夷真没捆你?”

玉瑶公主斩钉截铁道:“没有!”

顺昌帝想想之前的侍女和侍卫,信了玉瑶的话。

这确是一箭三雕的计策:背后谋划的人不但针对方初郭清哑,也针对玉瑶长公主。针对玉瑶的除了名声扫地的定国公府再没有别人。这些年,玉瑶可是将定国公府搅得乌烟瘴气,声名狼藉。只要她这个祸害死了,定国公府便可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她头上。

顺昌帝不再追问,只是要如何处置玉瑶公主呢?

他真心觉得为难极了。

玉瑶长公主见机,立即匍匐在地,求道:“请皇兄饶了妹妹。只要将妹妹嫁给韩希夷,妹妹誓从此改过向新。”

大长公主断然道:“不可能!”

玉瑶长公主红着眼睛问:“皇姑母,为何不可能?”

大长公主犀利指出:“你自己清楚!你声名狼藉,他愿意娶你吗?且他已有妻子,皇上若是下旨赐婚,如何堵天下悠悠众口?你算计织女夫君一事尚未处置,皇上若是袒护你,又如何服众?”

出乎意料的,玉瑶公主没有哭闹哭求。

她呆呆地跪着,失魂落魄。

那神情,让刚才还一肚子怒火的顺昌帝也心生不忍。

沉吟良久,他道:“你若真心改过,朕可饶你一死。不过要送你去皇家寺院修行。你放心,定国公府敢如此谋害你,朕不会饶他!”

玉瑶公主没有反对,似乎认命了。

大长公主又问:“这次的事,可是皇后指使你的?”

玉瑶公主道:“这我却不知道了。皇后只在我面前称赞郭织女和方初伉俪情深,方初深爱郭织女,视天下女子为蒲柳。我一听…”

她目光在顺昌帝脸上一溜,意味深长地笑了。

顺昌帝脸色一沉。

玉瑶公主又恢复了无所谓的神态,坦诚道:“不过,妹妹算计方初,可不仅仅想要收服他,还为了对付谢吟月。”

顺昌帝一愣,问:“对付谢吟月?这怎么说?”

玉瑶公主眼中射出刻骨仇恨,道:“妹妹恨这贱*人!”

顺昌帝心下一转:是了,谢吟月是韩希夷的妻子,难怪她恨。

他斥道:“是韩希夷娶的她,你何必迁怒人。”

玉瑶公主目光一闪,道:“我就是恨她!这贱*人比我还没有节操,凭什么能嫁韩希夷?我准备几年了,就等机会将她扒皮拆骨!”

顺昌帝觉得她很不对劲,不想再理她。

大长公主则看着玉瑶若有所思。

顺昌帝暂时幽禁了玉瑶公主,命人继续追查此事。

忙碌之余,他忽然想起玉瑶公主那日的话:

“妹妹算计方初,可不仅仅想要收服他,还为了对付谢吟月。”

“我就是恨她!这贱*人比我还没有节操,凭什么能嫁韩希夷?我准备几年了,就等机会将她扒皮拆骨!”

不对,玉瑶是算计方初那天才知道韩希夷是自己思念多年的心上人,之前怎会恨谢吟月,还恨了数年?唯一的解释就是:玉瑶不是因为韩希夷娶了谢吟月而恨她,这中间另有缘故。

皇帝想起原兵部尚书秘密制造火器一案,正是谢吟月暗中提点他,他才揭出来的,难道玉瑶公主是因为这件事恨谢吟月?

若是这样,也说得通。

若非这件事,废太子不会被先帝厌弃,很可能顺利登基。

废太子登基,玉瑶自然不会被卖给刘恒。

“这贱*人比我还没有节操。”

毫无预兆的,顺昌帝脑中跳出这句话。

没节操,没节操…

********

没错,玉瑶牵扯出来的人就是谢吟月。谢吟月的劫难到了!(。)

第900章 画展

顺昌帝惊疑不定地想:“谢吟月在流地,居然知道兵部尚书私造火器,当时她说是以前发现的蛛丝马迹。究竟是早就知情,还是无意中发现的?若早就知情,谢家可参与了?”

私造火器案暴露后,原兵部尚书和龙禁卫大将军第一时间畏罪自杀,就怕连累当时的太子。也因此,无人知道详细内幕。

事后,太子只被禁足,没有废。

顺昌帝心中咯噔一下,不能淡定了。

他也不去问玉瑶长公主,只悄悄命人去查证。

很快查明:玉瑶长公主近些年往谢家和谢家各地的工坊安插了不少人,她确实早就在着手对付谢吟月了。

还有,原龙禁卫大将军曾和谢家走的很近。

这也没什么忌讳。就如定国公府和韩家有来往,方家和玄武王府是世交一样,顺昌帝还是皇子时就通过林世子和方初交结,每一个锦商背后都有官场的支持,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私造火器何等机密,是不可能让锦商知道的。

除非,谢家原本就参与其中,并提供财力援助。

顺昌帝目光炯炯,誓要弄清这件事。

种种迹象表明:谢家很可能与这件事有关。谢家差点被抄家,谢明理判斩刑,谢吟月被流放,兵部尚书和龙禁卫大将军却没能及时救谢家,导致谢吟月和他们反目。

顺昌帝又召见了玉瑶公主。

“谢家参与了私造火器?”他问。

“六皇兄,都说帝王多疑,这事皇兄怎么来问妹妹,应该自己去查呀?妹妹就算说了,皇兄就能信?”玉瑶公主狡黠地笑。

“你且说说看。”顺昌帝不动声色道。

“何必说。皇兄只看我怎么对谢家的就知道了。”

玉瑶公主坚持不松口,这样云遮雾罩才好呢。

皇上越迷惑,越想要弄清。

顺昌帝盯着这个复杂的妹妹看了好一会,挥手命她退下。

这日,顺昌帝和林世子微服出宫,扮作普通文人来幽篁馆。

方初养伤的这些日子,清哑全心关注幽篁馆经营。

在她前世,有句话叫“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革新派的所作所为、皇帝的犹豫,都令她警惕心寒,忍不住就要做两手准备。

幽篁馆在京城商誉口碑很好,一幅上佳的作品,哪怕买主转手就能卖一千两,幽篁馆坚持只卖四百两。

馆内字画收藏丰富,有原版真迹,也有根据字画编织的竹丝画;有传世的名家古迹,也有当世新人新作,定期展示,供客人鉴赏。哪怕不买,只是来赏玩,幽篁馆也会热心接待,让座奉茶。不论是有名的文人墨客,还是落魄的穷书生,幽篁馆的小二都同样尊敬。

这操守令文人赞不绝口、趋之若鹜。

幽篁馆“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学子们喜欢这里幽静和雅致,还有浓厚的艺术氛围,常约三五好友来鉴赏字画,消磨半日,既可见识名家手笔,又能与人谈讲学问,还不用花钱,也不会被主家厌弃耻笑。

有人要问:既这样,那投机取巧的不会来买了竹丝画出去卖、赚大钱?自然有人这样干过,却不能一而再、再而三。

凡来幽篁馆的都是有些学问眼光的文人,或是有人引荐来的熟客,普通人对着画说不出一二三来,幽篁馆绝不会卖给你,否则都来买了再转卖,岂不坏了幽篁馆的口碑和名头。

所以,一般买到好作品要么送人,要么自己珍藏,绝不肯轻易转卖,若被人知道了,要遭到耻笑,下次再来买,也买不着了。

半个月内,清哑连续举办两次书画展览。

为了这书画展,她精心安排准备:

首先,下帖子请老熟客和知名文人学儒来撑场面。

其次,茶水果品点心任意供应,随意取食。

其三,备有纸笔伺候,若有兴趣的可留下墨宝,幽篁馆将会根据原稿制作成竹丝画,免费回赠给本人。

其四,有专门识字懂行的小厮,会将客人评论意见记下来,反馈给东家,酌情改进。说的精妙的,东家还会酬谢。

有人要问了:若都留墨宝,幽篁馆免费制作,岂不亏本?

这有个缘故:世人都重脸面,这样宾客云集的展览集会,若书法绘画不够精妙,谁好意思当众留墨宝、还让幽篁馆帮你制作?

既然敢留,那必定是有些底气,且能拿得出手的。

幽篁馆免费为这样人制作字画,对方获得名气,幽篁馆获得利益和口碑,双方是双赢。

清哑第一次举办书画展,大获成功,众人打听得织女进京了,这书画展是她亲自举办的,纷纷向赵管事提议,要求再办一次。

于是,清哑几天后又举办了一次。

因方初病愈,只手臂上的伤还不曾好,已不碍事了,她便和方初一道现身幽篁馆展厅,听那些文人学儒评论字画,向他们请教,态度十分虚心恭敬,又痴迷认真。

巧儿也扮作少年,带着适哥儿在人群中听讲。

清哑听得大开眼界。她一直致力于将绘画融入竹丝画和织锦、织布,便命人将几幅织锦作品拿出来,让众人观看、点评。这几幅织锦不是用来做衣裳的,是她研制样品时织出来自己留存的。每一幅都可当做画来珍藏,也可镶嵌屏风。

这一展示,立即引起轰动。

有一幅《烟雨江南》,活化了水乡春色,翰林院几位老学士赞誉它是集绘画和纺织于一体的传世奇作,要购买去放在翰林院展示。

清哑毫不犹豫地点头,说翰林院不同一般地方,老先生看中她的织锦,那是她的脸面,因此就赠送了。

几位翰林学士都十分欣慰,收下了那幅《烟雨江南》。

只这一次,清哑在大靖文人圈中赢得了极高声誉,再加上她虽行的是商贾买卖,却不黑心谋利,反为社稷百姓做出诸多贡献,以及她和方初传奇的爱情,都令人对她油然而生敬爱之心。

顺昌帝就是在这时候和林世子来到幽篁馆,只见幽篁馆一排五开间大小厅堂,包括后面抱厦厢房,全都挤满了文人学子,不由吃惊。

二人隐在人群中,在各展厅转了一圈,更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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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1章 惜才

当看见清哑方初被那些文人围着,指点墙壁上大幅织锦《烟雨江南》,他不禁担忧:若不能谨慎处置玉瑶长公主,等郭织女怒斩织机的事传出去,只怕御史们要纷纷弹劾,天下士子都要群起抨击。

方初一心多用,游目四顾,忽见顺昌帝和林世子来了,忙扯了清哑一下,低声耳语道:“皇上来了。”示意她过去迎驾。

清哑不想和皇帝对面,叫他去,反正她是女眷。

方初怎放心将她留在一群男人中间,可又拗不过她,想了想,对七十多的许翰林拜托道:“晚辈有些事要去处置,拙荆在此相陪。今天来人众多,还望几位老大人照应拙荆一二。”

许翰林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你只管去。织女同我等在一处,不会叫人冲撞了。”他们都是年高有德的学儒。

众人也都纷纷附和。

方初对细腰和巧儿各瞅了一眼,挤出人群,又命小豆子等人警醒些各处照应,才去见顺昌帝。

顺昌帝见韩希夷也在场,命方初叫上他一起,往二进院内书房说话。

落座后,顺昌帝问:“怎么郭织女不来?”

方初忙回道:“小人见皇上微服前来,不敢惊动。若我夫妇二人同时离开,必定引人警觉,故此她就留在前边主持了。”

顺昌帝嗯了一声,没再追究。

丫鬟送进茶来,方初忙亲自奉茶。

顺昌帝接过茶盏,问:“你伤好了?”

方初道:“托皇上洪福,已经快好了。”

韩希夷也托了一盏,送到林世子面前。

林世子对他微一霎眼。

他不明其意,感觉不大好,心下忐忑。

顺昌帝喝了半盏茶,放下茶杯,正容道:“方初!”

方初忙起身,应道:“皇上有何吩咐?”

顺昌帝道:“玉瑶长公主任性妄为,你受委屈了。原本朕要处置她,但,朕有不得已之苦衷,无法处置。你,可能理解?”

方初忙道:“当日小人就说,长公主不过是试探小人是否坚贞,后来放了小人。皇上想必已经责过长公主了,不必再处置。”

顺昌帝道:“朕命她去皇家寺院修行。”

方初就不好接话了,这不是他可以评判的。

皇帝说是征询他意见,不过是做个样子。

谁还敢对皇帝处置不依不饶?

他不禁疑惑:皇帝到底有什么苦衷,不能处置玉瑶?

顺昌帝又道:“至于那侍女和侍卫,还在查证中。你放心,不论牵扯到谁,朕都不会轻饶,定会给你满意交代。”

方初便跪下谢恩。

顺昌帝命他起来说话。

韩希夷垂眸,不明白皇帝为何叫他进来。照说,皇帝对方初说的是皇家隐秘事,不该让他这个非当事人旁听才对。

难道是玉瑶公主…

他心急,不知有什么下文等着他。

接下来,顺昌帝话锋一转,问起二人对革新的看法。

韩希夷和方初对视一眼,均恍然大悟——

原来皇上是为这件事来的!

方初早斟酌过这个问题了,因此胸有成竹。

他道:“皇上,我们织锦世家并不怕交出织锦经营权。近两年,方家、韩家等世家子弟纷纷参加科举,就是做好了入仕的准备。皇上推行新政,我等绝不会反对。不过,既然皇上问起,小人有句忠言。”

顺昌帝道:“你说。”

方初道:“士农工商,‘士’可是排在最前面。”

顺昌帝问:“你的意思是?”

方初道:“士农工商,各司其职,士人管理天下百姓。我等商人,正因为受官府和朝廷管制,才不敢恣意妄为,时时如履薄冰。若是本该管理‘农工商’的官员亲自经营商务,谁来管他们?”

顺昌帝如醍醐灌顶,心中一震,目光炯炯。

这番话和清哑那天的又不同,直指核心和本质。

韩希夷忙也接道:“皇上任用官员,就是要靠他们治理天下。他们手中有权,若再赐予经营的方便,后果不堪设想。”

林世子点头道:“也乱了职责。”

顺昌帝也点头道:“就是说,只要官府加强对商家管制就行。”

方初道:“正是。”

韩希夷道:“若朝廷出面经营,便本末倒置了。”

方初又道:“皇上只看西北这些年的棉纺织行业,再看看江南的纺织行业,再对比两地百姓的生活,便明白其中差别。”

西北棉纺织行业是被清哑奉献织机和棉布带动起来的,多是朝廷权贵在那边设立,大肆敛财,逼得百姓流离失所、卖身为奴;而江南多为民间锦商,织工凭手艺能获得合理报酬,所以百姓富足。

顺昌帝不由想起靖安大长公主那天说的话。

大长公主道:“你以为当初武皇帝(英武帝)就没想过朝廷出面经营织造局?武皇帝文韬武略,在位期间:朝中文臣武将荟萃,囊括四海,令万国来朝;经济繁荣,国力昌盛,‘英武盛世’长达三十年。如此英明神武,岂能想不到这个?

“但武皇帝却大力发展手工业和海上贸易,使大靖国力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