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哑目光澄净,清晰地映照着谢吟诗。

谢吟月神色深沉,心下急速分析情势。

清哑固然怀疑这是谢吟月的诡计,目的就是要栽赃给幽篁馆;谢吟月也同样怀疑清哑陷害自己。

在谢吟月心里,从不觉得清哑单纯,真单纯绝活不到现在。郭织女总会在关键时刻出人意表,说对她最有利的话、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还总给人留下单纯率真的印象。

比如眼下,谢吟诗往谢吟月饭菜中下毒被郭清哑捉个正着,方初、严未央和韩希夷都毫不掩饰地看着谢吟月,认为是她指使谢吟诗,目的就为了陷害郭织女,没有人怀疑郭清哑。

韩希夷首先问谢吟诗:“你为什么要害你大姐?”

方初冷笑道:“谁知她是想害韩大奶奶,还是害郭织女?”一面回头问细腰,“赵管事去请衙门人了吗?”

细腰回道:“已经去了。”

韩希夷神色黯然,看也不看谢吟月。

谢吟月若中毒,或查出饭菜中被下了药,别人绝对不会怀疑谢吟诗害堂姐,只会怀疑清哑和方初,认为他们要除谢吟月而后快。

清哑却有些疑惑地看着谢吟诗,总觉哪不对。

她以为这么明显的陷害,谢吟月是不屑用的。

谢吟诗应该也没这么笨吧?

清哑直觉谢吟诗进来后太平静了,一点没有阴谋败露的慌张;而且,谢吟诗在那地方下药,很容易被经过的人看见。清哑甚至怀疑,谢吟诗是故意让她看见。因为她出来之前,细妹来叫她,说“大奶奶,适哥儿在书房等着呢。”那时,谢吟诗刚拿了饭走。

她便轻声对方初道:“问清楚再说。”

方初也疑心,不过担心清哑,才气得口不择言。

严未央恼怒道:“谢吟月,你怎么说?”

谢吟月揶揄道:“蔡三奶奶是不是想说,是我指使妹妹在自己的饭菜中下毒,然后栽赃给郭织女?”

严未央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谢吟月不置可否,转向谢吟诗问:“你真这么恨大姐?”

谢吟诗猛抬眼直视她,激动道:“大姐以为妹妹该感激你?”

谢吟月心一沉,冷冷道:“我从不曾亏待过你。”

看这情形,谢吟诗竟然针对她,可她自从流地回来,一直把谢吟诗带在身边教导,实在想不通自己有哪点亏待她。

谢吟诗嘲笑道:“真是好大的恩情!大姐把谢家祖产都捐了,再赏给妹妹一口饭吃,就是天大的恩情了。可从前妹妹是谢家尊贵的姑娘,现在妹妹跟锦绣一样,不过是你赏一口饭吃的丫头而已。”

原来如此!

清哑惊讶地看向方初,那天晚上他还在说呢,果然就出事了;方初目光沉沉地盯着谢吟诗,像在掂量她说的真假。

韩希夷也明白了。

他那天得知谢吟月和谢天护所作所为后,当时就觉不妥,指称谢吟月做得太过了。谢吟月不以为然,说她和弟弟会从族中挑选合用的人培养,恩威并用,这样才能剔除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韩希夷听她如此说,谢天护也没意见,也不好再说什么。

谁知,谢吟诗居然为此对谢吟月下毒手。

谢吟月还不敢相信谢吟诗会对她做出这种事。

她严厉道:“是你太爷爷他们把谢家祖产拱手让人的!”

谢吟诗高声道:“可是官府已经判了返还!”

谢吟月冷笑道:“可是天护不愿接收。”

谢吟诗犀利道:“谢天护不愿接收,谢家自有人接收。你是出嫁女,有什么资格代他捐了?这祖产就是在你手上败的!”

谢吟月道:“是又怎样?各房把祖产拱手让人时,没想到后果吗?”

谢吟诗道:“太爷爷他们做错了,族人会恨他们;现在是你把家财捐出去了,为谢天护邀名。你还指望族人感激你?”

谢吟月冷硬道:“我不要他们感激,要恨便恨好了!”

谢吟诗被她决绝的态度激怒,悲愤质问道:“你对得起谢家祖宗吗?你配做谢家女少东吗?”

谢吟月道:“我当然对得起!正是为了谢家才这么做。”

谢吟诗流泪喊道:“不!你对不起!太爷爷他们做错了,家法也好,国法也好,该怎么惩治就怎么惩治。你不该祸及无辜!”

谢吟月断然道:“没有无辜!父债子偿!”

谢吟诗尖声道:“那你和谢天护第一个该死!”

谢吟月紧紧盯着她,眼中闪烁着怒火。

谢吟诗也冷笑,逼问道:“怎么,你不敢承认?偌大的谢家,当初名列织锦世家之首,你敢说不是你们父女把它弄败落的?换一个无能的,没有你这么‘能干’,不和郭家争斗,绝不至于走到如此地步。”

她将“能干”二字咬得重重的,透出浓浓的讥讽之意。

第981章 蠢姑娘

谢吟月被她戳中旧疮疤,又因为忙了一上午未吃饭,前段日子做牢身体受了亏损,几下里集合,顿时脸色如金纸。

见她被击中软肋,谢吟诗放缓了神情。

她伤感道:“那天我就曾阻拦过太爷爷,我有什么错?景泰府还有许多谢氏族人,他们也并不知情,又有什么错?京城消息传回去,妹妹立即被退亲,母亲病倒。你又出头当好人,让谢天护挑牲口一样从族里挑好拿捏的使唤。你们配做谢家的继承人吗?”

韩希夷严正道:“不管因为什么缘故,你也不该在幽篁馆下毒!你在幽篁馆下毒,是想栽赃郭织女吗?你安的什么心?”

这话让谢吟月再次受到重创,心痛如绞。

她听出他的谴责,谴责谢吟诗不该在幽篁馆下毒,以至于连累郭织女,这是谢家姐妹内斗,要斗也该回自己家斗。

这个时候,他将郭清哑放在第一位!

方初对谢吟诗道:“你根本就是想一箭双雕吧?”

毕竟谢家走到这一步,和清哑有莫大的关联。

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谢吟诗摇头道:“不,我没想栽赃郭织女。”

又向谢吟月道:“我也没有想害大姐。”

众人被她说糊涂了。

清哑却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问:“你是故意让我看见的?”

谢吟诗顿时泪如泉涌,对清哑笑了,点头道:“是。郭织女果然眼明心亮。织女是我最敬佩的女子,我不会连累你的。”又转向谢吟月,“大姐,我也一直钦佩你。在我心里,你不比郭织女差。”

谢吟月怔住了,看不透眼前这个族妹。

谢吟诗咽了下泪,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了,不知‘退一步海阔天空’。过刚易折,你一再受挫是难免的。”

“…你把谢氏族人都踢开,除了恨他们无情,展现你雷霆手段和不容侵犯的威严,还怕天护哥哥将来驾驭不住各房长辈,对不对?可是你忘了:你绝了别人的活路,别人也不会给你活路。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不要再走当年的路…”

谢吟月如雷轰电掣,这话听过几次了?

她不禁看向方初,他是第一个对她说这话的人。

方初却霍然站起,对韩希夷道:“快,她要自尽。”

韩希夷也觉得不对了,谢吟诗的口角流下黑色血迹。

原来,那药她自己吃了。

他一把抓住谢吟诗的手,问道:“解药呢?”

谢吟月不顾一切拨开锦绣,大喊道:“你吃了什么?”又冲韩希夷叫“快叫大夫!”然后上前抱住她喊“诗妹妹!”

方初早命人去叫大夫了。

情势陡然变化,清哑、严未央、巧儿等人都傻眼,一腔怨气消散无形,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难受和心堵。

韩希夷一再追问谢吟诗可有解药。

谢吟诗倚靠在谢吟月身上,无力摇头。

清哑忍不住责道:“你刚说她,你自己还这么想不开?”

严未央也道:“你傻呀!白白陪一条命?”

谢吟诗虚弱地对她们笑笑,然后转向谢吟月,抓着她的手道:“大姐,不要…拿出来…不要拿…你纵然留用…一部分族人,他们心里…也像我…不好过…觉得…像奴才…”

谢吟月颤声道:“我不拿出来,不拿出来!”

谢吟诗道:“…他们不好了…不能纵容…该罚…就要罚…而不是…这样…这样…抛弃…所有人…”

两人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韩希夷却知道她们说的是谢吟月和谢天护签的合作契书,一旦拿出来,渝州和临湖州的作坊就要被谢吟月收回去,成为她嫁妆产业。

如果谢家祖产没捐,谢吟诗也许不会提这个要求。

可是现在,谢家祖产被捐已成事实,这两处作坊再被谢吟月收回,谢氏一族无所依,全要仰仗谢吟月鼻息生活。

谢吟诗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谢吟月:她有能力害死谢吟月,可是她没有;她还可以指证是谢吟月唆使自己陷害郭织女,令谢吟月再陷牢狱,可是她也没有;她甚至有机会一箭双雕,将谢吟月和郭清哑都牵连进去,可是她依然没有;她很蠢地自己吃了那药,希望以生命为代价打动谢吟月,高抬贵手放谢氏族人一马。

她之前不露一点迹象,是存了必死之心的。

她是想,她若不死,谢吟月未必会听她的话。

只有她死了,才能震撼和警醒谢吟月。

不等大夫来,谢吟诗就闭上了眼睛。

谢吟月轻声唤道:“诗妹妹!诗妹妹?”

屋里那么多人,却鸦雀无声,她的声音就像夜半时的轻声呓语,又像怕惊动谢吟诗,小声舍不得唤她。

她眼中不断滚下泪,却没有哭声。

清哑眼眶一热,这无关事情始末缘由、无关对错,眼睁睁地看着生命流逝,她无法不触动心肠,只觉人生无常。

她看不下去了,便转身走出来。

方初也跟着她走出来,忽听她惊叫“师傅!”

清哑很少这样大惊小怪的,这一声叫得响亮无比,暗含喜悦和急切,方初抬眼一看,一白发白须老头正从前面大展厅走来。

正是明阳子,背着他那标识性的药箱。

方初心里也一喜,跟着又心一沉:谢吟诗已经闭目,明阳子来也没用了,但既来了,少不得要请他瞧瞧,死马当活马医。

清哑也是这样想,和他一左一右拉了老道就往里拽。

明阳子道:“别拉我,我自己会走。又出什么事了?我老人家风尘仆仆赶来,饭还没吃,水也没喝一口,就…”

说着话已进去了,便看见了谢吟月怀里的谢吟诗。

谢吟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紧闭双眼。

明阳子立即停止唠叨,问:“怎么回事?”

韩希夷和谢吟月同时抬头,看见是明阳子,均大喜,眼中迸出明亮光彩,一齐急切地叫出来。

韩希夷道:“先生,快救救她!”

谢吟月道:“求先生救我妹妹!”

明阳子命令她:“将她扶到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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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2章 适哥儿出面

谢吟月忙和锦绣搭手,将谢吟诗扶到自己坐的椅子上,头靠在椅背上,期待又急切地看着明阳子。

明阳子解下药箱放在桌上,问谢吟月:“这是你害的?”

谢吟月想否认,又不能否认,毕竟谢吟诗喝药确和她有关。

她沉默,明阳子当她默认,因转向韩希夷,严厉道:“当年你去找我,请我救她。我说,若我救了她,她再去害人,不如不救。你是怎么向我保证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谢吟月吃惊地看向韩希夷。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韩希夷晦涩道:“先生,这件事…”

他也不知如何解释。

还是清哑道:“师傅,先看她还有救吗?”

明阳子一面打开药箱,一面没好气道:“这人都死透了,还怎么救?你真当师傅能起死回生啊。不过既赶上了,少不得要看看。起死回生我也不是没做过,就看她命大不大了。”

将一套金针拿出来,又赶人:“都围在这干嘛?都出去!”

众人忙“呼啦啦”都转身出来了,只留谢吟月和锦绣在里面。

清哑出来后对细妹道:“给师傅准备茶饭。”

细妹忙去后面吩咐。

清哑又让巧儿去外书房陪适哥儿吃饭,自己则和严未央在对面展厅等待消息,一面低声说这事,心情低沉。

方初和韩希夷到前面,等官府人来后回禀案情;一时济世堂的大夫又来了,听说明阳子先生在为患者施救,忙进去打下手。

一番忙碌后,算谢吟诗命大,居然被救醒来了。

但明阳子断言,她活不过四十岁。

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谢吟月跪下给明阳子叩头,又谢了清哑,然后将谢吟诗移回韩家调养,以免影响幽篁馆正常活动。

马车行出幽篁馆巷子口,就停住了。

韩希夷骑马走在前面,勒住马缰,问地下那个束发戴冠的英气小男孩:“适哥儿,你怎么在这?”嘴上这样问,心中已隐约猜到。

适哥儿堵在马车前,小脸绷得紧紧的。

他不是一个人,小黑子站在德胜路上陪着他。

他向韩希夷回道:“我在等韩叔叔和韩婶婶。”

韩希夷温和地问:“有什么事吗?”

适哥儿郑重道:“请韩婶婶明天不要来了。”

韩希夷沉默,这和他猜到的一样。

谢吟月在车内听见,无法缩头不出,遂掀开车帘,淡淡问道:“适哥儿,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适哥儿肃然道:“每次沾上你,我娘就会倒霉,我家也会倒霉。你最好离我娘远远的。我们也不去招惹你。”

谢吟月淡然崩裂,嘴唇动了动,终未说什么。

有时候,小孩子说话比尖酸刻薄的辱骂更伤人,因为他们拥有赤子之心,毫不加掩饰地将心中想法说出来,直击你的软肋。

适哥儿见他们都不说话,以为他们是为赈灾的事为难,主动替他们出主意:“你要是怕耽误赈灾,就在家做。做好了,叫韩叔叔拿来;有什么要修改的,也让韩叔叔带回去告诉你。”

这等于说,他不介意韩希夷,忌讳谢吟月。

谢吟月沉默半响,道:“好,我答应你。”

说完缩了回去,放下车帘。

车内,谢吟诗靠在软枕上,把这番对答听得清清楚楚,本就孱弱的精神更加萎靡了,对谢吟月微声道:“对不起,大姐。”

谢吟月替她扯了扯披风,道:“没事。我也不想来了。”

外面,韩希夷道:“适哥儿,今天的事我很抱歉。”

适哥儿道:“韩叔叔,你别怪晚辈无礼。要是谢姑娘心狠一点,把韩婶子毒死了,我娘就要倒大霉,叔叔道歉又有什么用。”

韩希夷道:“你说的对。叔叔不怪你。”又道:“你快回去吧,别一个人在街上,你爹说不定在找你呢。”

适哥儿答应一声,闪身让开。

韩希夷便催马离去了。

适哥儿见他们走远了,才冲小黑子很有气势地一抬下巴,小黑子咧开一嘴白牙跑过来,道:“哥儿回去吧,巧姑娘还等着呢。”

他很怕方无适孩子心性,一高兴溜去街上玩。

方无适“嗯”了一声,也想着快回去告诉巧儿。

悄悄溜进幽篁馆,巧儿在窗内看见,忙迎出来,拉了他手,盯着他小声问:“怎么样?”适哥儿眨眨凤眼,道“解决了。”

巧儿用食指一点他额头,笑道:“算你能干。”

当下,两人无事人一样去了外书房。因为心情好,适哥儿不想读书练字,巧儿也不想做事,便让银锁和金锁拿了许多吃的来,姐弟俩一边吃东西,一边说些听来的新鲜事,都是京城最近时兴的话题。

再说清哑,正在小展厅内陪着明阳子。

老道正在吃清汤面,一边听方初说谢吟诗中毒经过。

不过,他好像更专注于吃,不大理会方初。

这清汤面的清汤实在鲜美,是用回雁谷的野鸭和鸽子炖的高汤,撇去油星,再添加灰树花、嫩笋尖和嫩菜心做成,汤色黄中透碧,清亮。灰树花是一种蕈菌,生在栗子树下,重重叠叠好似菊花,形态婀娜多姿,清香四溢,吃起来脆嫩爽口,是极好的山珍。

一时,方初话说完了,等他高论。

明阳子把筷子一放,用手巾擦擦嘴,皱眉道:“我最讨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瞧,惹出人命来害我们大夫,麻烦死了。”

方初微笑道:“谁都能像先生一样不拘名利呢。”

明阳子冷哼一声,“作茧自缚!”

又对清哑道:“这食材是回雁谷的。”

清哑赞道:“师傅舌头真灵。”

明阳子道:“我刚从回雁谷出来,在那住了半年呢。”

清哑忙问:“那师傅怎不多住些日子?听说回雁谷冬天温暖如春,等过了年回来不更好!”

明阳子道:“那里人不生病——就容易受外伤。我采制了许多药,托靖安大长公主先给带出来,我也就回来了。”

方初道:“先生是闲不住的人。”

清哑道:“师傅去歇一觉,晚上我再烧好的给师傅吃。”

明阳子摇头道:“不行,我待会儿还要进宫见太皇太后呢。”

清哑问:“师傅进京有事吗?”

他的脾气,一般不奉召是不愿意回京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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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3章 织女别生气!

明阳子道:“这不是奉州受灾了吗。”

凡灾害地区,疫病必定流行。

清哑和方初对视一眼,都由衷佩服他,虽满嘴牢骚,其实医者仁心。瞧他一把年纪头发胡子都白了,还背着药箱到处跑,若非亲眼看见,不会相信有人对医道如此痴狂,活脱脱另一个孙思邈。

清哑便道:“我也要去奉州。咱们一块走。”

她心疼师傅常年在外奔波,茶饭不均,想和他同行,方便尽孝。

明阳子疑惑地问:“你去做什么?”

方初便将赈灾一事说了。

明阳子皱眉,道:“朝廷…”

说到两个字就没了。

停了一会才道:“我跟你们一块走。”

清哑十分欢喜,忽又想起一事,凑近明阳子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明阳子点头道:“师傅知道。”

方初坐得近,听见清哑请师傅代为隐瞒替郭勤制秘药一事,因为她上次进宫没说出这一节,唯恐泄露了,太皇太后不高兴。

一时明阳子告辞,方初送他出去。

路上,他低声对明阳子道:“那次雅儿进宫,若晚辈没估计错,太皇太后好像给她下药了。不过很奇怪,清哑一直清醒的很。”

明阳子沉默一会,道:“应该是老和尚那佛珠的功效。”

方初惊讶道:“佛珠!”

明阳子道:“那佛珠有震慑驱邪醒神的功用。”

方初恍然大悟。

明阳子瞅他一眼,警告道:“朝廷的事,往后尽量少搀和,别连累清丫头。她经不起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

方初凛然,道:“晚辈明白。”

明阳子大步去了,方初又站了半天才进去。

这件事后,谢吟月没再来幽篁馆,而是在家做,一面照顾谢吟诗,做出来的图、衣服都让韩希夷送来幽篁馆,需要改动再拿回去。

如此又过了几日,就到了林姑父的三七。

这天,清哑也随着方初兄弟去崔府祭拜。

初冬的天空呈现铅灰色,好像要下雪,朔风凛寒。在繁华的京城,人们并不感到萧索,有钱人穿上各色靓丽的皮毛衣裳,渲染着这富贵温柔乡的冬景。各家店铺都挂上了厚厚的门帘,酒楼茶馆更热闹,人们躲在里面,暖一壶酒,或者泡一壶茶,暖烘烘的,消磨冬闲时光。

繁华的京都,一年四季都是好风景。

崔府,崔嵋的母亲崔老夫人来了,见林亦真哀伤神衰,便接管了内宅。崔老夫人身子也不大好,所以让娘家侄女韩青协助她。韩青聪明伶俐,将一应家务和丧事打理得井然有序。

清哑随着方初到灵前祭拜后,便去内院拜见崔老夫人。

方初则要帮助迎客,分开时低声叮嘱她:“去到那尽到礼数即可,无需多周旋。早些告辞出来,我叫人送你回家。”

清哑点头道:“知道了。”

方初又对细妹细腰道:“今天人多,你们跟紧了织女。”

细妹道:“是。”

细腰眼睛闪了闪。

执事管家娘子叫“含香,带郭织女去老夫人那。”

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便走来,殷切道:“郭织女请跟奴婢这边走。”

清哑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跟着她。

那丫头见她不言语,主动道:“奴婢是老夫人身边的含香,老夫人担心表姑娘年轻脸嫩,让奴婢给跑跑腿…”

清哑又点点头,只听着,并不搭腔。

那丫头暗暗纳罕,不好再啰嗦,领着她从东边一角门进了内院,刚转过影壁,就听那边廊下有人说话: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去了呢?”

“这我们都不清楚。那时候大爷还关在牢里,家里是大奶奶主持。亲家老爷来了,和大奶奶在屋里说体己话,身边没人。”

问的是个小姑娘的声音,回的则年纪大些,应该是个妇人。

清哑本能停下脚步朝那边看去。

含香有些不安,赔笑道:“郭织女…”

清哑就听那边两人又道:

“这么说,亲家老爷死没人看见?”

“大奶奶惊慌出来叫人,等人进去,亲家老爷已经没气了。”

“那不是早死了?”

“别瞎说!小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