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逗孩子,净说些干巴巴的话。

方无悔被她揉搓得难受,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挣脱魔爪。

跑开后,她扭身回头,凤眼忽闪忽闪地看着蔡氏。

蔡氏还没过瘾,还冲她招手:“来,大舅母抱你。”

方无悔忽然跑到罗汉床边,从祖母身边抓起一个漂亮的布娃娃,又跑回来塞给蔡氏,甜甜笑道:“大舅母喜欢捏,捏这个,捏不痛。”

言下之意:就别捏我了,我会疼的!

蔡氏手抓着布娃娃,错愕地看着小女娃。

高云溪正喝茶呢,见此情形一下子喷了出来。

阮氏、沈寒梅、方纹等都笑得东倒西歪。

方无悔丝毫不觉有异,自觉搞定了爱动手动脚的大舅母,还不失礼——亲人虽然宠她,该教的礼数都在教,她也很听话,并不骄纵蛮横——遂放心地来到外祖母吴氏身边,靠在她怀里瞧热闹。

方丹青正靠在严氏怀里,对着无悔妹妹挤眼儿。

她看明白了妹妹的心思,觉得妹妹真聪明,躲过大舅母毒手。

吴氏对蔡氏叱道:“你这个粗手大脚的毛病就不能改改?这么点大的小人,脸比豆腐还嫩,你手上没轻重,死劲捏她她能受得了?”

蔡氏讪讪道:“媳妇瞧她长得跟个仙童一样,喜欢得不得了,就忘了轻重。无悔莫怪,大舅母不捏你了。”

无悔忙摇头,道:“不怪,不怪。”

蔡氏见她天真可爱,更加喜欢。

吴氏忍不住笑,向严氏道:“可怜见的!大舅母捏她难受她不好说的,拿个布娃娃换给她捏。这么点大小人,你说她怎么想起来的?”

严氏见孙女小脸都被捏红了,心里也怨怪蔡氏手重,好在吴氏骂了蔡氏。她回道:“无悔最乖巧懂事。她祖父最疼两个孙女了,每天教她们读书写字下棋,连几个孙子都要靠后呢。”

吴氏道:“这么懂事的娃谁不疼!”

一面低头对无悔道:“跟姐姐去里面玩。外面人太多了。”

她拿无悔跟清哑小时候一样待,怕无悔不喜被人闹。

方无悔便和方丹青手拉手,跑去里间找郭义她们了。

外面,方瀚海见大部分亲友都来了,正和严纪鹏高老爷等一块进来,忽然圆儿来请他,两人到书房,圆儿将两份飞鸽传书递给他。

冬日严寒,京城那边又下雪,这两份传书是通过一站一站转来的,距离方初在京城传书时已经过了两天两夜。

方瀚海看后,蓦然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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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各位朋友!求推荐票票!放心,郭大哥不会纳妾地,媳妇、儿子、老爹老娘、妹子,他要顾忌的太多。这是个贫困生活中爬起来的大哥典型。人到中年,老夫老妻,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难免,何况在古代,纳妾什么的太正常,像方初那样富贵公子不纳才不正常。

第1005章 凶名赫赫

圆儿心跟着提了起来,担心方初他们有事。

然而,方瀚海紧接着就嘴角一翘,微笑。

圆儿赔笑道:“老爷,可是有什么喜事?”

这完全是恭维讨好的话,然方瀚海却点头道:“是有喜事,大大的喜事!三少爷定亲了。”

圆儿忙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方瀚海摆手道:“先别告诉人。”

圆儿诧异,这好事怎么不说呢?

他没多嘴问,只回道:“是。”

方瀚海又道:“去请郭亲家和大舅爷来。”

圆儿忙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少时,郭守业和郭大全来到书房。

方瀚海让座后,开门见山道:“吴家想结亲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郭守业听了一愣,随即垮下脸。

郭大全淡笑道:“那好啊。娶个尚书的女儿做儿媳,是老郭家的福气。人家不嫌弃,我们怎能不识抬举。”

他接得很从容,仿佛早就想好了。

只是他话语平静,毫无喜悦。

方瀚海点点头,道:“我那老三和王家女儿定亲了,我这一两天就要去京城。你们可有什么话带给清哑?”

郭大全忙问:“哪个王家女儿?”

方瀚海笑容就掩不住了,说是原徽州知府王源的女儿,王家是太皇太后的娘家;又道:“也是他碰巧了。王家恐怕心里气不顺,我得去趟京城,占了便宜总得拿出些诚意来。”

郭守业父子一齐笑着恭喜他,都道“大喜”。

郭大全便道:“有封信请亲家老爷带给小妹…”

原来,他早有准备。

当晚,客人散去后,方瀚海告诉严氏和方瀚漫等人:方制和王家姑娘定亲了,他要和严氏去京城一趟,就在那边过年。

方瀚海夫妻去京城,方无莫小兄妹就没人照看了。

让他们跟着叔叔婶子,那是万万不成的;若是送去郭家,估计两小也不肯——莫哥儿性子孤僻安静,无悔年小,二人去外祖家次数都少,不如适哥儿和外祖家亲近——只能勉为其难地带去京城。

方瀚海吩咐轻装出行。

这个“轻装”是指不带任何货物和土仪,其他行装却是减不了,不但减不了,反而因为两小跟随,吃穿用和药材等都收拾得比往常更加精细,力求在路上方便顺遂。

于是众人连夜收拾准备。

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大家回霞照方家别苑又收拾一天,等第三天早上出发时,孩子已经增加到五个:莫哥儿、极哥儿、方无悔、方丹青,还刘心的儿子刘志。

极哥儿吵着要去,方则也求父亲带儿子女儿去京城长见识,老两口无法,只得都带上。严氏不放心带孩子远行,索性让刘心这个大夫女婿跟着。刘心也乐得带方纹和儿子去京城逛一趟,再探望师傅。

除了刘心一家子和几个孩子,秋姨娘也被接来了。

方瀚海这里带着家小乘一艘大船出发,一面又派人去前方打点车马、安排每日停驻客栈、沿途接应等,生恐有一点闪失。

按下这行人不提,再说北方云州,沈家。

沈家虽比不上方家韩家等老牌世家有底蕴,家业大了,规矩也不少,然自沈家三少奶奶郭盼弟进门后,这些规矩一再受到挑战。

郭盼弟嫁给沈寒冰后,常随他来往云州和江南之间。

每每他夫妻回到云州沈家大宅,总会闹出些事来。

郭盼弟觉得是沈家上下都是富贵眼,瞧不起她,故意为难她;沈家人说三少奶奶粗俗不讲理,难缠,双方各执一词。

郭盼弟吃了两次亏后,便按捺不住了,她知道耍心眼子自己比不过人家,那就来硬的、来狠的,逮住旁人一点错,便狠狠整;遇见别人指责自己的错,能推就推,想赖就赖,骂人狠,打人更狠。

不出一年,她便在妯娌间强势霸道出了名。

照说这样的媳妇,是无法在婆家立足的。

可是,她有个护短的夫君,沈寒冰除了父母和两个哥哥,别人的话一概不认,一概不听,任凭盼弟嚣张。

有一次盼弟被所有人指证欺负庶妹,无可辩驳,沈寒冰也无法护短,只能任由母亲处罚盼弟。一转身,他就用非常手段查出这一阴谋,当场给大嫂二嫂没脸,然后将参与的两个丫鬟卖到窑子里,打死两个家仆,卖了两房下人,那庶妹也被关了一年,一时间震惊沈家上下。

沈寒冰扬言:往后谁再敢用这样阴险手段陷害他媳妇,处罚就没这么“轻”了,他定要让那人生不如死!

从此,再没人敢小觑三少奶奶,盼弟气焰陡涨。

沈大太太听多了人说三儿媳闲话,十分头疼,又见她几年间只添了一个儿子——沈怀安,便借口绵延子嗣开始往儿子房里塞人。

这一来可不得了,不论婆婆塞什么人过来,郭盼弟总有法子把人赶走,还弄得她们不是伤就是病,可谓“凶名赫赫”!

沈大太太一发狠,就挑了几个会武功的女子送来,暗中嘱咐她们:只要不冲撞三少奶奶,可以凭武功躲避,别由着她欺负。

郭盼弟也发狠,直接和她们开打,还是娘俩一起上。

另一个,是已经九岁的沈怀婉!

郭盼弟虽跟着沈寒冰学了三招两式,因不是专门习武出身,对上这些沈家专门培养的女子,当然占不到上风。然后,她“受伤”了,婉儿也“受伤”了,母女两个都被欺负了!

盼弟便在沈寒冰面前告状,要他帮自己出气。

沈寒冰听了她的话,果真出面,毫不怜香惜玉,如狂风扫落叶一般,把送来的女子全都打趴下,甚至鼻青脸肿,然后丢下一句“想给爷做妾,先把爷揍趴下再说!”

沈大太太见小儿子这样纵容盼弟,直叹气,不知狼一样的儿子怎么被这泼妇给制住了,对沈老爷说家门不幸,沈亿三笑而不答。

在他看来,郭盼弟缺少大宅门的历练,就让她多练练吧。

沈太太叹道:“都是郭家女儿,沈家怎么娶了个泼妇!那郭织女可不像她妹妹这样。爹娘不同,教养就差许多。”

郭盼弟听说后,冷哼一声道:“要是清哑姐姐的婆婆也往她房里塞人,姐姐肯定直接回娘家,连泼妇都不给她做!”

嘀咕完,一面又高声问“婉儿,今天的字都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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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章是过渡,很快都要汇聚京城了!

第1006章 开幕

小婉儿在里间回道:“才写一半。手冷。”

盼弟不听她托词,命令道:“再写。不许偷懒!”

婉儿高声问:“你这么狠,是我亲娘么?”

郭盼弟一面飞针走线,一面道:“不是,我是你后娘。”

婉儿道:“后娘更要待我好,外面人都骂你歹毒了。”

郭盼弟道:“我要不教你成材,人家更要骂我。你就不能给娘争口气,学一身本事,把你那些姐妹都比下去?你出息了,娘脸上也光彩。人家听了会说,后娘也有好的,后娘也不都是心狠的。”

婉儿嗤笑道:“我累死累活,你得了脸,我吃亏。”

盼弟气道:“你吃什么亏?你要是没本事,怎么给适哥儿做媳妇?适哥儿的娘亲是织女,懂好多,你要是没本事,她能喜欢你?”

这一句话便掐住了婉儿的命脉,里面没声音了。

盼弟翻了个白眼,得意地想:“哼,跟我耍心眼子,你还嫩了点!”一面拿针在头上划了划,低头继续给婉儿缝新衣裳。

婉儿顽劣,却和适哥儿很合得来,沈寒冰和方初喝酒时戏言,说要把婉儿许给适哥儿,两家做儿女亲家。这事虽然没定下,但婉儿却记住了,立志说长大了给适哥儿做媳妇。

郭盼弟就拿这个做由头,逼她学习上进。

婉儿小小年纪,琴棋书画乃至武功和针黹女红,都请了专人教导,郭盼弟对她十分用心,怕她烦,甚至陪着她一道学。

没几年工夫,婉儿在沈家小辈姐妹中间就脱颖而出。

姐妹们在一处总会攀比争宠。

大家学问能力比不过婉儿,连穿衣也没她花样多,因为婉儿有个成天钻研织布做衣服的后娘,给她做的衣服都是外面没有的样式,有时一天换几套,于是嘲笑婉儿没亲娘,后娘对她虚情假意,都是面子情儿表面功夫,婉儿自然不服,和她们各种心眼各种斗争。

盼弟恼怒,越要将婉儿教导得“地上没有,天上少有”。

婉儿也想争气,无奈小孩子都是爱玩的,有时难免偷懒,郭盼弟便用适哥儿来激发她——想做织女儿媳妇,奋发吧!

娘儿俩每天都是这样充满激情地生活。

很快,让她们更有激情的事来了。

这日,沈寒冰进门就宣告:他要去奉州赈灾,顺便带她们去京城和方初一家会合,一家子就在京城过年。

郭盼弟和婉儿高声欢呼,立即吩咐人收拾行装。

郭盼弟嫌儿子小,不想带,想丢家里。

沈怀安仰起小脑袋问沈寒冰:“爹,我是娘生的么?”

沈寒冰回道:“是亲生的。”

沈怀安鼓着嘴道:“娘喜欢姐姐,不喜欢我。”

沈寒冰俯身抱起儿子,盯着儿子眼睛郑重道:“儿子,爹跟你说,女人心眼子比男人要小。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不跟她们一般计较。爹喜欢你,你是爹的好儿子。懂了吗?”眨眨眼。

沈怀安也眨眨眼,点头道:“懂了。”

又一个眼高于顶、目下无尘的小沈诞生了!

于是,沈寒冰押着收集来的粮食,还有棉花,带着妻儿奔赴奉州。奉州和京城都在云州的西南,距离倒是不太远,比去湖州近多了。

他先去奉州卸了粮食,然后又赶来京城。

十月二十日,清哑组织的纺织服装展开幕。

雪后初晴,阳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更强烈的光芒,刺得人张不开眼。虽有阳光,空气却更加凛寒,每每呼吸,寒气入肺,连气管都要凝住,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半天才缓过来。街面上积雪已清理干净,冻得冷硬,宝马香车一齐出动,大多奔向长安东大街的仁王府。

仁王府东路宅院,便是皇家慈善中心。

皇家慈善中心建立于本朝英武年间,距今已有一百多年了,搬来仁王府后,为了方便举办慈善活动,各殿都特地拓展修整过。

方家马车徐徐停下,清哑在方初搀扶下下车,触目所及便是慈善中心的正殿,正要定睛细看,屋顶强烈的反光刺得她双眼一眯,忙抓紧方初胳膊稳定身子,好一会才缓缓睁开。

方初见她不动,忙问:“怎么了?”

清哑道:“晃眼。”再不敢抬头看了。

外面寒气逼人,她双手紧了紧斗篷。今天她穿了一件带袖的浅紫色缎面绣花狐皮斗篷,袖口和领口都是毛茸茸的,依然感觉寒气往身上钻。下雪不冷化雪冷,这话再不错。

清哑待适应了寒气,遂打量周围,只见华丽的马车和轿子不断涌进王府东院,从车轿中钻出或男或女,有些往正殿去,有些则在侍女引领下通过东角门进入后院,初显盛况,她微笑起来。

当时不过是心中一动,居然真的将这会展办起来了,还弄这么大规模,引得朝堂上下瞩目、百姓津津乐道。

她心中涌出自豪和愉悦,非常的有成就感。

这时方制、巧儿等人也下车来,方初指着那东角门,告诉他们带适哥儿从那进去,说展厅都在内院,他和清哑等募捐结束也会过去。

于是双方分手,细腰细妹等人簇拥着巧儿他们进去了。

方初低首对清哑道:“进去吧。外面冷。”

清哑点点头,和他并肩走到正殿外,在台阶下等候。

皇上和太皇太后还没来呢,还不能进去。

今日是会展头一天,为了防止人太多,重要来客都由慈善中心下帖子,其他来观看展览的人则要凭票进入,一张票五十两银子,用于赈灾。三天后就不需要凭票了,任凭百姓进来参观。

进入正殿的商贾又有限制:昨天就要预先垫付五万两银票,表示今日捐款最低不能少于五万两,如此方能在正殿上有个座。

今天光临仁王府的大致有五类人。

第一类,是以太皇太后为首的皇家人,是来主持募捐的。

第二类,是王公贵族和朝廷大臣,是来观看募捐活动的。

第三类,是各地云集到京城的商贾富户,是募捐对象。

这些人以织锦世家为首,另包括棉纺商人、瓷器商人、漆器商、盐商、茶商、煤炭商、粮商、珠宝玉器商等等,各行各业都有。沈寒秋也来了,是作为瓷器商进来的。京城有头脸的大商家更是一个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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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朋友们,开幕了开幕了,猜猜有什么大事发生(*^__^*)

第1007章 郭织女准备捐多少?

第四类,是文人士子,冲着这纺织服装展来的。

清哑组织的这次会展,绘画部分均由名家完成,既有许翰林这样的名士,还有引得玉瑶长公主为之痴狂的韩希夷,还有初露头角的美少年严暮阳,更有才折了王家一枝花的方家妖孽美男方制等等,除了蕴含的传承意义,更包含艺术价值,引得文人如潮。

第五类,是豪门贵妇和贵女,也是冲着纺织服装展来的。

通过这些天不经意的宣传,京城早已传遍:今天的会展将推出无数古往今来的靓丽布匹和服装,不仅有适合贵族穿的,郭织女姑侄更设计了许多适合平民百姓女子穿的样式,不用花多少钱,就可以把自己装扮得很美丽。可以预见,未来一段日子京城的布匹服装销售将呈火爆局面,主要客户就是这些女子。

五类人中,只有前三类进入前面正殿。

其余两类都散布到后面各展厅去了。

巳时初,顺昌帝和太皇太后皇辇驾到。

众人山呼叩拜后,按规矩进入大殿。

经拓展修整后的殿堂宽阔深远,庄严肃穆中透着祥和的气息,这源于四壁的壁画雕刻:各种善人善事的图画故事。

殿内有地热,很温暖,方初为清哑除去外面的斗篷,搭在椅背上,两人方坐下,环视左右,最后看向正前方。

正前方,上首凸起一圆弧形白玉丹墀,上面摆了两张透雕花梨木的座椅,分别坐着顺昌帝和太皇太后;靖安大长公主在次一级台阶上。

白玉丹墀下,则是王公贵族、朝廷重臣。

殿堂下方,纵向摆着四列座椅和长条几,每张几后有两把椅子,左右各两列,都是面朝中间。清哑和方初在右边第一列第一座,接下来依次是韩希夷和谢吟月、谢天护和谢吟诗。对面左边第一列第一座则是沈寒冰和沈怀玉叔侄,再下去是严未央和严暮阳姑侄。沈寒秋坐在左边第二列第一位,京城珍宝斋的少东家王通在右边第二列第一位。

这些座位都是事先排好的,按家世名望排布。

长几上竖着小木牌,上面写着此座的主人姓名。

谢家能排在前面,是之前捐献祖产的功劳。

太皇太后坐定后,凤目往下方一扫,便看见坐在严未央身边的严暮阳,齿白唇红、俊美阳光的一个少年,私心里便十分惋惜,若是王瑛嫁给他,该是多么般配!

顺昌帝先慷慨激昂地说了一番场面话。

接着是太皇太后,也不消一一细说。

然后,今日活动便开始了。

第一个活动便是为奉州募捐。

第二个活动则是市场划分。

混纺原料主要是丝、棉、毛,大西北作为棉、毛重要产地,自会成为商家争夺的原料市场。奉州辖下及周边地区共有二十个府,皇帝下令:捐款高的织造商可以优先选择经营地点。

比如方家选中奉州州城,在城内建了作坊,韩家等织造商便不得在奉州州城建作坊,只能另选其他府。

这很好监管,因为商家建作坊是要在官府备案的。作坊建立后,当然是在当地收购原料方便;若是到别的地方收购原料,必然会增加运费、人工、储藏等成本,所以这个地点很重要。

这算是朝廷对商家捐款的回报和激励。

谢吟月想:“终于开始了。”

前世这个时候,因为这次奉州百年罕见的大旱,朝廷也弄了这么一个赈灾活动。那时,郭清哑还没有研制出混纺布,自然也没这个纺织服装展。当时,朝廷召集织锦世家为首的富商来京,纯粹为了募捐。

那一次,几大织锦世家都被朝廷大放血!

谢吟月之前让谢天护捐献谢家祖产,就是不想做无谓的抗争,不如主动捐了,掌握先机,还给皇帝留下个好印象。

除此外,她还有几个目的:

首先,当然是为了惩罚和震慑谢氏那些心性歹毒的族人。

其次,就是为了抢占原料市场。

她要谢家以绝对的优势拿下她看中的上等地区。那地方在奉州西南的汉中府,与岷州接壤,古时属于蜀地。那里的坡地适合种植桑树,平地适合种植棉花,可同时经营蜀锦和棉布,现在又加上一个混纺布。那里的交通也便利,向北不过二三百里便直入京城;向西可通往丝绸之路;向南有条支流直入汉江,最后汇入景江上游,往东入景江,通向大海。前世这块地方是被方初得了,后来小方氏迅速扩大。

最后,她是为了谢家的口碑声望。

谢家屡遭劫难,在湖州已没了口碑,不如迁来奉州重新开始。捐出祖产,可为谢家在奉州百姓心中留个好印象。破而后立,她有把握让弟弟在十年间恢复谢家元气。

谢吟月沉吟间,募捐已经开始了。

募捐执行人是仁亲王,是明阳子的弟弟。

他先宣告说,谢家之前已经将祖产捐出,目前捐款最多,接下来若无人超过谢家,谢天护将获得第一个选择的机会。

听了这话,中商家都将目光投向谢吟月姐弟,尤其是谢吟月。

对于谢吟月,商贾们感觉很复杂,谢家经历连番打击,她自己也遭遇流放,她居然都扛了下来;并在倾族覆灭的危机前献金矿、斗亲叔为首的族中长辈、揪出死而复生的族妹、捐祖产惩治族人…这一系列手段,他们自问不会做得比她出色,因此暗中钦佩。

韩希夷原本对谢吟月捐献谢家祖产颇有微词,听了仁亲王的话,他不禁疑惑地看向谢吟月——她似乎有先见之明一样!

可是这样大手笔,是不是太浪费了些?

她不会这样轻率,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谢吟月转脸,询问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又都从容转开目光。

接下来,就轮到众商贾捐款了。

仁王宣布后,冯尚书便站起来,高声问:“谢家捐了全部祖产,方家现为织锦世家之首,郭织女既是方家儿媳,又是御封织女,百姓心中的仙女,当初和谢吟月齐名,准备捐多少?”

他特意搬出谢家谢吟月,挤兑方初和清哑。

众商贾都紧张地看向清哑和方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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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战无处不在!

第1008章 你敢跟我赌吗?

这第一个捐的人,最吃力不讨好。

捐多了,别的商家不得不跟随他,他将成为众矢之的;

捐少了,会招致皇上不快,还会成为在场官员攻击对象。

至于朝廷激励大家抢占市场,说实话,这对于锦商吸引并不大。他们主要的经营重心还是放在织锦上,并不会在棉纺和混纺上投入太多的人力物力。贪心的话,会因小失大的。

方初淡定地转脸,问韩希夷:“你捐多少?”

众商贾不由暗赞他问的妙,谢吟月既这么大方,娘家捐了祖产,那婆家呢?她总不能代韩家也捐个两千万吧。

韩希夷更加淡定,随口报道:“韩家三十万两。”

这已经是很大一个数目了,不知要耗费多少织工织出多少匹华丽的锦缎,才能赚到这么多银两。人们只看见织锦世家有钱,很少有人计算,那是他们多少代积攒下来的!

方初便朗声道:“方家也三十万两。小方氏二十万两。”

清哑在旁接道:“郭家两万两。”

说完又向太皇太后等解释道:“织布不比织锦,利润薄。我娘家就两个作坊,一直没扩大,没赚多少钱。”其实她只想捐一万两的,但看这阵势,不出点血是不行了。

太皇太后微笑点头,看不出喜怒。

众官员们不满意了,互相使眼色。

最后,还是冯尚书出头。

他已经递交告老折子,什么也不用顾忌。

他直接盯上清哑,嘲讽道:“郭织女真是大方!听说织女出道以来,年年都和谢吟月打擂比拼,怎么这赈灾倒往后缩,不和她比了?看来织女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好名声赚了,见真章时便往后缩。”

方初眼中厉色一闪,就要说话。

清哑一把扯住他,自己站了起来。

她认真地看着冯尚书,黝黑的双眸沉沉的深暗,不像平常那么清澈,好像蒙着一层雾,意味莫名,但冯尚书却分明意会到她的诘问:“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我哪里得罪你了?我做什么恶事了?”

冯尚书毫不心软,迎着她直视——

你没做恶事,错在不该鼓吹经商;还给商贾事披上文雅的外皮,吸引和利用文人士子,借以抬高身价,更是罪无可赦!

方初见冯尚书摆明拿清哑做文章,对他恶感骤然飙高。他如同潜伏的猎豹,任由清哑和冯尚书对峙,自己寻机出击。韩希夷沈寒秋等人都凝神戒备。眼下这个场合,他们都不如清哑身份超然,只能像方初一样等待,时刻准备援手,助清哑一臂之力。

严未央恰好坐在谢吟月对面,这时对她讥讽一笑,仿佛说“你可真是菩萨心肠,捐了祖产,我们都成了不仁义的了。”

谢吟月端坐如钟,却暗自蹙眉。

她没料到捐祖产会惹出这麻烦,失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