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方家精细食材都被抢了,他不愿清哑留在这过“苦日子”;其二,他想带清哑离开这个带给他们夫妻噩梦记忆的地方。他想,等回去了,把这一切都忘了,他们自然会和好如初。

从那天在梅园和清哑吵架后,他便封了梅园。

清哑站在通往梅园的月洞门口,看着被砖头填堵得严严实实的月洞门,诧异地问细妹:“这门怎么封起来了?”

细妹也诧异,她也不知道呢,便看向紫竹。

紫竹忙上前回道:“回大奶奶,是大爷让封的。昨日大奶奶受了惊吓,大爷就让人把这封了,说是不干净,叫别进去了。”

清哑才不信这话,要说不干净,现在他们住的院子才是真不干净,那天晚上院子里死了那么多人,她可是亲眼看见的。

方初到底想干什么?

待要去问他,又觉得心烦意乱——若问了,两人是不是又要吵?

想起园内开得正盛的梅花,还有梅心小筑烧得暖和的地热和大炕,她有些遗憾,信步顺着墙根往前走。忽见前面一支红梅从墙内伸出来,枝头花儿红艳艳的,正对她展开笑脸。

她停住脚步,怔怔地看着,想起刚搬进来时的情形。

那天,方初迫不及待地带她来后园,扯下一条梅枝示意她看,笑道:“瞧,起花苞了。这东西也亏它能煎熬,旱了这么长时候,一下雪就精神了,居然能开花了。也是牛二子会办事,就冲这片梅林,还有林子当中的梅心小筑,他断定我们会喜欢,就作主买了这宅子。”

他笑得很开心,说他从小到大调教过许多人,牛二子是他收的最便宜、调教最成功、用起来最得心应手的人。

清哑也十分惊奇喜悦,抚摸枝上小小的凸起,期待它们展开花苞,这满园将是怎样云霞似锦?想也想得出那片灿烂。

她随口回道:“二子是很好,就是油滑了些。”

她更喜欢圆儿,行事没那么露骨,有礼有度。

方初笑道:“二子从小在市井长大,身上带着市侩习气难免的;圆儿虽是下人,从小就跟着我,也读了些书,自然不同。”

这说得倒是,清哑点头道:“二子不容易。”

话题从牛二子身上扯到他姐姐牛姑娘身上。

方初便说让牛姑娘来奉州主持技术这一块,她已经嫁人了,嫁的是舒雅行的管事,正好他们夫妻一块来西北发展。

回想往事,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方初朗朗说笑声。

抱厦廊檐下,方初看着前方墙根下的侧影,系着大红缎面绣花大毛斗篷,仰面望着墙头探过来的花枝,白狐领衬得她纤巧的下巴和脖颈曲线柔美婉约,静静的好像一幅画,他不由心一疼。

那边园子的梅花就这么值得她惦记吗?

他走下台阶,大步向清哑走过去。

紫竹先看见他,忙屈膝道:“大爷。”

方初径直走到清哑身旁,刻意不去看那墙头的花,伸手握住清哑的手,摸了摸,温声责道:“出来怎不带个手炉?”

其实那手是温的,并不凉。

清哑道:“不冷。”一面往外抽。

可是抽不出来,方初握得紧紧的。

方初道:“回去收拾东西,咱们要回家了。”

清哑一愣:“回家?”

方初点头道:“事情都完了,剩下的不关咱们事。已经腊月了,该回去了。我估摸着,父亲母亲带着莫哥儿和无悔应该到了。”

他知道怎样转移话题,且能吸引清哑。

清哑果然被吸引了心神,忘记了抽手。

她很想儿子和闺女呢。

她便问:“哪天动身?”

方初道:“明天就走。”

清哑觉得时间有些紧,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奉州离京城也不是特别远,就算雪天路难行,也不过几天的行程而已。

方初见她这样,眼神闪了闪,又道:“虽然这里遭了灾,吃的东西是没有,别的土产总还能寻出几样,咱们回去还是要带几样玩意给孩子,不然见面可怎么哄呢。尤其是无悔,别不认得咱们了。”

找件事让她做,她一忙起来就忘记其他了。

清哑也认同他的话,心里默默计算都要买些什么。

出一趟远门,分别这么久,不带些东西给小孩子,他们觉得不受重视,觉得你在外没有牵挂惦记他们;若带了合心意的东西,不但满足他们的濡慕之情,还能满足他们对未知地方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方初度其心思,主动道:“街上买卖虽不景气,但奉州还是有些出名的土产,老字号的店家我也知道几家,打发人上门去淘换些精巧的手工艺品,总还能淘得到…”

一面说,一面不着痕迹地带着她向回走。

细妹和紫竹无声跟在后面。

紫竹见大爷穿着藏青色斗篷,身材伟岸,和大奶奶红色秀雅的身姿相得益彰,欣慰之下,也暗暗松了口气。

回去后,他们就开始收拾行装了。

方初叫来管事,吩咐道:“这宅子死了许多人,晦气,等我们走后就卖了,另外再挑合适的置办一处。”

管事急忙答应了。

正要退去,方初忽又叫住他。

方初出了一会神,才道:“也不用急,等明春天气回暖,外面安稳了,各地买卖人都来了,行情想必能好些,那时再卖。”

管事赔笑道:“大爷想的是。”遂转身去了。

方初又叫方剑来嘱咐…

第1074章 归去

方初清哑离开奉州时,林世子和睿明郡王到城外长亭相送。

寒冬腊月,长亭内冷飕飕的,长亭外也冰天雪地,不像春天绿意盎然,送行话别的人可以在道旁折柳枝相赠,增添诗意。

马车行近,方初和沈寒冰下马,清哑也下了车。

林世子不等清哑拜见,先问她好,十分有风度。

睿明郡王见清哑黑眸澄净中透出寒冰般光泽,微微失神,忽见清哑朝他看来,想要对他见礼,不知为什么他本能避开目光。

昨天方初已经去钦差行馆拜别他们了,今天他们来送行,一是因为林世子和方初私交情分,二是礼贤下士、给郭织女脸面。

林世子既然来了,睿明郡王不好不来。

原本他们这些人到奉州来,做的是积德行善的好事,等把灾民安置好了,上上下下都能安心过个好年。结果,半中间出了这样惨烈大事,坏了所有人的心情,想必顺昌帝心情也不会好。

清哑无法痛恨乱民,但可以理直气壮地痛恨贪官。

所以,对于斩杀贪官的林世子,她由衷钦佩。

京城有权势的人很多,不是每个有权势的人都有这份魄力,眼前这两个人就天差地别。若让睿明郡王来处置,哼,还不知怎么推诿、拖延,最后拿几个没有背景的官员顶罪,不了了之。

她对林世子道:“多亏了世子,百姓才能出这恶气。”

——主要是她出了这口恶气。

林世子笑眯眯道:“听了织女这话,我高兴的很。要知道,这些日子外面人都骂我杀人狂。唉,这名声算是毁了!”

清哑道:“世子杀人就是救人。做官就要像世子这样。”

睿明郡王听了这话,十分怀疑她意有所指,而且指的就是自己,意思是做官要像林世子这样,不能学睿明郡王那样。

他腹诽,暗道这是善良的织女说的话吗?

织女应该不主张杀人才对,应该感化!

他不看清哑,对方初道:“听说昨日韩希夷也回去了。怎么你们没约好同行?”含笑注视方初,仿佛很随意地问。

方初爽朗地笑道:“希夷他跟我们不一样,他要回江南过年,已经先一步派人去京城通知韩大奶奶了,行程肯定赶。我和沈三爷带着女眷,走不快,只能慢慢来了。”

说罢,好奇地看着睿明郡王问:“希夷去向王爷辞行了?”

睿明郡王摇头道:“没有。本王也是听说的。”

方初笑道:“这就是了。希夷受了伤,走得急,没告诉几个人。王爷倒是消息灵通,居然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

他笑容不改,深深地注视着睿明郡王。

睿明郡王和他对视,终究抵敌不住,目光闪了一下,微笑道:“咱们一块来的,自然要关注些,况且他又受了伤。”

方初道:“是啊,伤得不轻呢。”

他目光越来越深沉,仿若吞噬人的深渊。

睿明郡王瞥了清哑一眼,没再接他的话。

林世子在旁听着,总觉不大对,心中困惑。

然方初和郡王都不露声色,他自然不好探问。

见他们说完,他指着长亭外官道上那黑压压一片整装待发的禁军,对方初道:“我派了手下带这五十个禁军送你们回去。在城里已经让织女受惊了,若是回程再出点事,别说皇上和太皇太后要责怪我,便是祖母也要责怪我无能。”

一面将身边亲卫介绍给方初,是带领这支禁军的。

方初急忙拉着清哑对他施礼感谢。

他十分感激林世子的安排,放心不少。

寒暄已毕,拱手告辞,亲携了清哑送上马车,然后和沈寒冰上马启程,奔京城去了。

这一路上,方初和清哑表面恢复如常。

清哑虽然很少说话,但不再对方初冷淡。

方初像以前一样处处呵护她,令她产生一种错觉,那天晚上的事不曾发生过。她当然不会真当事情没发生过,却也没了当时那种深刻的印象:绝望痛心到感觉嫁错了人一样,没了前途和希望。

现在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那晚他们心情都不好,他做出了反常的行为;而她的行为也不理智,打了他不算,还吐了他,还说后悔嫁他,等等。

曾经的患难与共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消散了。

反而是这件事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变淡、变浅。

不过,要他们回复如初也不容易,心里多少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表现在外,各种微妙。

因在旅途中,两人无法分床睡。

第一晚,方初无意中碰到清哑身体,清哑本能一缩一颤,往床里退了退。方初心下一黯,主动往外让了让,免得她受惊。等听见她均匀的呼吸传来,估摸她睡着了,才转脸,在黑暗中注视着她。

第二晚,等她睡着后,他悄悄将手臂放在她腰间。

早上醒来,清哑也没怎么样。

夫妻多年,有些习惯哪能说改就改呢,她也没想太多。

这天,方初心情莫名地好。

第三晚,等她睡着了,他就从后抱着她了。

清哑次日醒来,也明白了方初的求好之意。

她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往旁边移了移,坐起来,侧首打量身边同床共枕了数年的男子:随着年岁增长,他面部轮廓越发棱角分明,一字浓眉眉峰突出,好像山峦,罩住下面两弯凤眼。此时眼帘阖闭,睫毛遮住了里面光芒,然清哑不会忘记,那天晚上它们喷出燃烧的怒火,要将她焚烧成灰烬。

她不禁感到茫然,对他有种熟悉的陌生。

她甚至怀疑这一切是个梦,等梦醒了,她还在前世的现代,根本没穿越到郭清哑身上这回事。

她低头,用手指掐住胳膊一块肉用力拧——嘶,好痛!

方初本来听见她起身了,听了半响又没动静,悄悄把眼睛睁开一道缝,见她直直地坐着,黑发如流瀑般倾泻下来,撅着红唇,满脸起床气;又不像没睡好的样子——她目光炯炯,精神着呢——不由纳闷,这是想什么呢,一脸不开心?

他“呼”一下坐起来,叫“清哑?”

清哑转头,看着他。

她的黑眸映照着他的影子。

第1075章 不认得了?

他心一沉,忙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一面伸手摸摸她的额头。

“哎呀,冰凉,看冻了。”

他从后将她环抱住,顿时感到她身子冰凉,忙把蚕丝被往上拉,将她裹紧,一面高叫紫竹等进来伺候。

清哑感到身后坚实的胸膛,被熟悉的男性气息包围,心安定下来,又听他说“再有两天就到家了,莫哥儿怕是长高了…”她便没心情想其他了,归心似箭。

方初果断将她思路打断,松了口气。

他以为她刚才又在回想那晚的事。

这天晌午,他们没遇到城镇,就在郊野歇息,烧了些热水、吃些干粮继续赶路,清哑和盼弟在马车上没下来。

清哑听盼弟唠叨沈寒冰如何如何,满口怨气的样子,心中一动,好奇地问:“你和沈三哥吵架吗?”

盼弟道:“吵!怎么不吵!”

清哑问:“怎么吵?动手吗?”

这问得有点详细,盼弟也没在意。

她神秘道:“吵架他吵不过我,动手我打不过他。他身上肉硬,打一拳他不痛,痛的是我自己。我就掐他!还在他汤碗里放蚯蚓——我跟他闺女学的。”成功地将清哑惊呆,她得意地笑了。

清哑闭着嘴问:“三哥怎么说?”语音含糊。

盼弟摇晃着脑袋道:“还能怎么说,一碗汤喝完了才发现,说什么都晚啦…”笑得十分开心。

这世上的夫妻千千万,每一对相处的模式都不同。

清哑无法想象,要是她往方初碗里放蚯蚓,后果会怎样,生活讲究的方初怕是不会像沈寒冰一样一笑了之,至少几个月不会再喝汤。

另一边,一辆拉货马车背后,方初和沈寒冰也在闲话。

方初虽然觉得沈寒冰豪迈粗犷,不可能懂得哄媳妇的手段,但本着集思广益的精神,问问他和郭盼弟是如何相处的,也许能让自己触发灵感呢,反正路上无聊,就当闲话好了。

他便道:“我瞧三哥对二妹颇为容忍,她不跟你找茬了?”

沈寒冰眼神一顿,对他意味深长道:“不找茬,就是偶尔弄一条蚯蚓放我汤碗里…”——成功地将方初震住。

方初干涩地问:“然后呢?”

沈寒冰慢条斯理地啃了一口馒头,咽了,又喝了两口热茶,才道:“我喝了一半才发现,就把剩下的汤赏给我儿子喝。”

方初失声道:“安哥儿喝了?”

——有这样当爹的吗?

沈寒冰微笑道:“当然没有,被你那好姨妹给拦住了。当时气得她脸都绿了。我就问,不给安哥儿喝,是不是她想喝。安哥儿孝顺,忙说娘想喝,就让娘喝吧,他喝饱了…”

方初也像清哑一样感叹:这对夫妻相处还真是独特。

他是别想从中借鉴什么好的经验了,若他敢这样对儿子,清哑能跟他拼命。当然,清哑也不会往他碗里放蚯蚓。

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清哑打他的情形,他有些不确定起来。

若是清哑往他碗里放蚯蚓,他该怎么应对?

晚上,他们在一小镇投宿,吃饭时,方初把筷子先在碗底抄了抄,将饭翻了个儿,然后才开吃,沈寒冰见了眼中隐露笑意。

他虽然性子粗豪,有时也粗中有细,早发现清哑和方初不对了,主要是清哑不善于掩饰,对方初淡淡的,与往日截然不同。沈寒冰不便询问,借着和方初闲聊指点他——孩子是化解夫妻矛盾的最好良药。

不用沈寒冰教导,有些事水到渠成。

两天后下午,他们抵达京城。

沈寒冰夫妇和他们告辞,自回沈家去了。

清哑因是奉旨出去的,回来当然要先去皇宫复旨。

这次,方初和她一道进的宫。

顺昌帝在御书房接见了他们夫妻。

方初清哑拜见已毕,顺昌帝便问起奉州乱民暴动的情形。这件事林世子早已具本上奏,派快马回禀了他,现在他不过是想从清哑和方初口中得到证实,并从侧面了解事情经过。

皇帝先问的清哑。

清哑便说了起来。

她先说他们到奉州赈灾、教授纺织,一切都井井有条,灾民也得到安置,十分安心,然后外地灾民涌来奉州,暴乱、抢劫、杀人,无数人冲到方家哄抢,还高喊要捉了郭织女向方家和朝廷索要赎金…最后说到那个抓着馒头被踩死的乱民,还有方家被杀死的下人,她流下了眼泪,哽咽不止。

顺昌帝死死攥紧了拳头,眼中却平静的可怕。

清哑说得太简略,他转而又问方初。

方初就不同了,他显然有备而来,早已打好了腹稿,将一应事情经过详详细细、从头至尾说给皇上听,总结后两句话:各地贪官赈灾不力,是逼反灾民暴动的诱因;河间府等地揭竿造反的匪徒趁机利用灾民挑起事端,壮大实力,想要占据奉州意图颠覆朝廷。

顺昌帝之前还只生气,这下却微微颤抖起来。

方初和清哑告退后,才出御书房,就听身后“哗啦”一声脆响,天子终于雷霆震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那就不是他们的事了。

方初轻声对清哑道:“家里怕是等急了。都快半年了,莫哥儿和无悔怕都长高了,也不知认得不认得咱们。”十分的忧心。

清哑被他说得不安,加快了脚步。

踏入幽篁馆,那颗心便尘埃落定。

方初在幽篁馆前就下了马,和前来迎接的方制和刘心等人匆匆寒暄几句,将货物交给赵管事安排,他们便进去了。

清雅的马车一直驶进内院。

才停稳,方初也恰好赶来。

清哑下车,只见适哥儿、婉儿和巧儿等一齐涌过来,这个叫“娘”那个叫“姨妈”还有“姑姑”,欢笑着问长问短,好不热闹。

清哑目光一扫,便看见那边站着几个孩子:莫哥儿穿着宝蓝缎子镶金边斗篷,无悔穿着红缎绣花精致斗篷,都打扮得很整齐,小大人一般。蓝的越冷清,红的越鲜艳。莫哥儿牵着无悔,看向清哑的神情有些迟疑,还有些陌生,要过来又不欲过来。

旁边还有几个男女孩子,一男孩子正瞟着清哑对莫哥儿咬耳朵,好像在怂恿他过来叫娘,清哑大概认出他们是方则的一双儿女。

小孩子的记性好,忘性也大。

几个月的时间,令他们生疏了父母。

第1076章 爹饿瘦了

清哑忙走过去,蹲下身,在他们脸上各亲了一口,一边一个抱了,看着他们问:“无悔,无莫,想娘吗?还记得娘吗?”

她的主动免去了孩子们的迟疑,也拉近了母子距离。

莫哥儿往她身上一靠,没说话,小手却无意识地顺着她狐围领的长毛,掩饰自己的心意,又用行动表达了心意。

无悔则咧嘴一笑,伸手搂住她脖子,嫩声道:“想!”

接着,她就看见了方初,忙又张开双手叫“爹!”

有清哑的缓冲在前,方初就运气多了,女儿对他毫无生疏。无悔抱着他,絮絮叨叨说“天天想爹。天天到门口等爹。爹不回来,等了好多天”,又说“晚上梦见娘”等等,方初连连安慰。

方纹也过来寒暄,大家才一起进去。

有孩子果然不一样,孩子是夫妻血脉相连的证据,是夫妻间的润滑剂。有了孩子的夫妻,即便产生了隔阂,也容易消散。有了孩子,夫妻个人的情感要求无形中退后一步,让给他们。

当下,方初抱着无悔,清哑牵着莫哥儿,再加上适哥儿、极哥儿、婉儿、方丹青和刘志,总共七个孩子,叽叽喳喳好像晨起的鸟儿闹林。

适哥儿兄妹最为话多,争先恐后地问爹娘安好。

适哥儿大些,先问父亲奉州暴动情况,父母可曾受惊;无悔则问爹娘,奉州是不是没得东西吃,要啃树皮,因为巧儿姐姐这么告诉她的;莫哥儿最体贴,直接摸了块点心踮起脚尖送给清哑吃,这是他特意带出来的,以为爹娘肯定饿得不成人样了;无悔一见也急忙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糖,剥了塞进方初的嘴里,说“吃爹。可怜爹,都饿瘦了!”用小手心疼地摸摸他眉眼,神情一点不作假。

方初眼中一热,差点掉泪。

巧儿等人都忍不住笑。

方纹对巧儿嗔道:“都是巧姐儿乱说,他们都信了。”

在这“爹”一声“娘”一声的叫喊中,清哑和方初那点不自在早抛到一旁了,为了应付孩子们的询问,两人还要互相拾遗补缺。

方初将无悔往清哑跟前送了送,道:“你瞧,咱无悔长不少呢。”

清哑朝他看去,正撞入他明亮的双眼,心轻轻一动。

她目测了下他怀中的娇女儿,道:“是长了不少。”

说完,低下头把莫哥儿也比量了一下,说:“莫哥儿也长高了,都到娘胸口了。”这有点夸张,不过莫哥儿也确实长了不少。

方初忙道:“莫哥儿快来跟爹比比。”

莫哥儿就松开清哑手,走到方初身边站定。

方初拿右手盖在他头顶平移过来,在自己腰部了。

众人便七嘴八舌地喊“到腰了!”

一片其乐融融中,极哥儿笑着扫一圈周围,这些人都是他亲戚,而且都是至亲,不是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可见莫哥儿和无悔妹妹被爹娘百般疼爱,他还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不着地。

爹娘不在身边的娃儿分外孤单可怜。

他费劲地挤到方初身边,仰脸叫:“大伯父,大伯父!”

叫了好几声,逗弄儿女的方初才听见,忙低头答应:“嗳!”

极哥儿扯着他袖子道:“我是你亲侄儿!”

众人有些懵,谁不知道他是方初的亲侄儿?!

方初也愣住了——所以呢?

极哥儿见他不聪明,主动提示道:“你要当我亲儿子一样。”

这可是跟适哥儿学的,适哥儿当初就是这么对方则说的。

“哈哈哈…”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方初笑罢,觉得这小子和弟弟小时候一样可爱,弯腰将他也抱起来,喘一口大气道:“好,大伯父也抱你。你吃醋了?”

极哥儿羞涩地低头笑,对手指。

莫哥儿不满地看着极哥儿——真讨厌!

这就是家的温暖!

清哑微笑着,牵了莫哥儿先走。

一路走进来,她见外院内院正房厢房和游廊都张灯结彩、到处收拾整整齐齐:穿堂上换了喜鹊登枝的大插屏,门帘也都一色换了新的,游廊的廊柱间悬着红幔子,廊檐下挂着各式彩灯…飞红挂彩的布置和墙角路边随处可见的翠竹相映,不像冬日,倒有些春天的气息。

丫鬟仆妇们都面带笑容,静悄悄又匆匆奔走忙碌。

总之,方家上下都充满着欣欣向荣的喜气和氛围。

清哑有些纳闷,这还没到过年呢,就弄得这样?

见她疑惑,方纹主动解释道:“三哥过几天就要下小定了。”

原来是要办喜事了。

清哑看向方制道:“恭喜你。”

方制脸色红红的,傻笑了下。

无悔也天真地接道:“要过年了。”

方初笑问:“那你过年几岁了?”

无悔道:“三岁了。”

她是二月初八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