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觉得闺女那小嘴越发会说了。

当下大家来到二院上房,丫头撩起帘子让他们进去。

方初和清哑原本住这里的,去奉州前,特命人将这里收拾腾空,让父母来了好住。他们则搬去了后面第三进院子。这是对长辈的尊敬。大方氏在京城另有宅子,但方瀚海夫妇还是想和大儿子住一块,含饴弄孙的很方便。反正又不是常住,最迟等明年开春大家都要回江南,挤一挤也就挨过去了,挤在一起还热闹亲香呢。

巧儿则和婉儿搬去了第四进院子。

刘心夫妇住在二进院的东厢。

幽篁馆原本人就不少,加上方瀚海夫妇带来伺候的人,可真有些拥挤了,有许多下人被派去了大方氏那边。

方家这段日子喜事不断:先是适哥儿挣了一座牌坊;接着又是庶子和王家姑娘议亲;他们才到京城又听说适哥儿被封了忠义伯,外带一座御制“忠义牌坊”;大儿子和织女儿媳奉旨去奉州教授纺织…

这一系列的消息将方瀚海砸晕了!

方初和清哑进了东起居间,丫头早回了方瀚海和严氏,老两口正望眼欲穿地等着呢,报信丫头的赏钱都发了好几遭了。

方瀚海和严氏坐在炕上,秋姨娘站在旁边。

因心情好,方瀚海气势深沉含而不露,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透出一股子慈祥亲切;严氏则打扮得极富贵,爽利又不失大气,见了方初和清哑,眉梢眼角全是笑容。

第1077章 护短

丫头捧过两张垫子来,方初和清哑跪下给父母磕头请安,先谢过父母操持家务的辛苦,再问候他们长途奔波后身体安康。

方瀚海夫妇受了他们的礼,忙就叫起。

严氏拉了清哑的手,让她坐在身边,嘘寒问暖。

方初见秋姨娘在旁,略一顿,也问了声安。

秋姨娘急忙向他行礼,道“大少爷辛苦”。

方初侧身让开。

秋姨娘又拜见清哑,谢她和方初为弟弟周旋安排亲事。

清哑可是御封的一品诰命,要正式行大礼。

方瀚海当前,清哑也让开了,客气了几句。

秋姨娘如今对方初心情复杂之极。

她被方瀚海关在小佛堂里,一关就是几年,煎熬得快疯魔了,恨方初,恨清哑,恨严氏,恨方瀚海…恨得心都肿了。原来隔个十天半月,方制还能去看她一趟,今年方制进京后,她便一个人独对四方的天空,每天看着树枝上的麻雀飞来飞去。就在她熬不住要发狂的时候,忽然方瀚海命人来接她,说是方制在京城定亲了。

她以为这定是方初陷害方制,那王家姑娘不定是什么歪瓜裂枣,或者残疾聋哑,肯定是不受宠的庶女。谁知见了方瀚海,听他说起王瑛,竟然是王家才貌双全的嫡女,方制撞了大运了。

她总不大踏实,总不太相信这件事。

等到京城,她亲问了方制,才知这一切都是真的。

而王氏一族,远比她想象的更好,真正的簪缨豪族。

方制这门亲事,方初是出了大力的,否则,即便王瑛选错了人,王家也不愿将这个优秀的女儿嫁给方家一个庶子。

严氏和清哑说话,眼角余光把秋姨娘举动看得清清楚楚,对她的心情约莫也能揣测一二,淡笑以对,隐含自豪得意。

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

哼,她儿子的胸怀,岂是秋姨娘能明白的!

秋姨娘永远不会明白方初为何要帮方制,说不定还以为方初顺水推舟,想利用弟弟攀上王家这棵大树呢。

秋姨娘谢过便退到一旁,知趣地让他们父子母子说话。

当下,他兄弟姑嫂女婿等都分头坐下,对着炕上二老。

清哑继被儿女关心体贴后,又感受到公婆的爱护。

这爱护比小辈的濡慕之情又不同。

这爱护不仅是长辈的关怀,还有护短。

严氏摩挲着清哑的手,仔细打量她一番,后怕道:“听说奉州乱民暴动,到处抢大户,我跟老爷都担心坏了。我是整夜都睡不着,就怕你和一初有个好歹。你父亲当时就要派人去奉州接应你们,昨儿又听说要回来,才罢了。我们听说的都这个样,你们身临其境,更加惊险了。你吓坏了吧?瞧你精神不大好呢。”

方初心一紧,紧张地注视着清哑。

清哑心有所感,瞥了他一眼。

然后,她对严氏微笑道:“还好,有惊无险。”

方初松了口气,也道:“儿子无能,让母亲担心了。”

严氏白了他一眼,道:“这又不是你们的错。是那些…”她想说说那些尸位素餐的朝廷官员无能,一想这屋里还有许多孩子,还有秋姨娘等人,这话若传出去可不好,便止住不说。

她又对清哑道:“你呀,这个名声太盛了。有名望虽是好事,但俗语说的‘人怕出名猪怕壮’,太过扎眼了,难免遭小人嫉恨。这次回去,可要收敛些了,韬光养晦几年。”

清哑点头道:“母亲说的是。我也不想去的。”

严氏眼中精光一闪,道:“走到这一步,难免身不由己。皇上和太皇太后看重你,那是你的福气,不想去也得去!”

方瀚海道:“这盛名又不是清丫头自己招摇撞骗来的,哪一次不是形势迫人、逼得她和一初不得不出头?就说这次在慈善中心募捐,那是生生被冯尚书给逼到墙角!大家心里明镜似的,若不然能对清丫头这样钦佩?第二天能有那么多人为清哑义演助兴?”

一屋子儿孙,见他眉宇含怒,都屏息端坐不敢出声。

严氏轻笑道:“老爷不用生气。世人都眼明心亮的很,谁心里没数。”

方瀚海冷哼道:“这可不一定,这世上颠倒黑白的事还少了!”

又冷笑道:“可笑的是:那冯尚书一心想要压制商贾,谁知这次罢官回乡,也被乱民当大户给抢了,全家只剩一个孙子活命。”

方初清哑听了一惊,方初忙问:“这是真的?”

方瀚海道:“怎么不真!他祖籍就在奉州。”

严氏悻悻道:“他死前可后悔了。”

清哑摇头道:“他才不会后悔。他肯定觉得,要不是商贾剥削百姓,百姓不会造反,就不会发生这次动乱。”

方瀚海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朗声道:“清丫头一针见血!”

又向方初刘心等人解释道:“这种人最是顽固,若要他承认自己错了,比要他死还难受。他必定是百般找理由,坚持己见。”

刘心道:“岳父说的是。人最怕存了执念,若存了执念,任是怎么样也不肯回头,伤人伤己。为人还是心胸豁达些才是养生之道。”

他是三句话不离本行,随便就扯到养生上来了。

说笑一阵,方瀚海又细问方初奉州暴乱详情。

和在皇宫回答不同,方初这会子说的轻描淡写,即便这样,严氏等人还是听得心惊肉跳,又怕又气,又骂贪官丧心病狂。

方瀚海见儿子神色有些淡,没有再问。

具体情形,他想也想的到不会这样简单。

他还是等会单独问方初比较合适。

严氏对清哑道:“你们先回去梳洗一番,换身衣裳再来吃饭。这些日子在那边,可受苦了吧?听说有钱也买不到新鲜菜。再被乱民抢一通,怕是连吃的都没了。不会真饿肚子了吧?”

说到最后,她看着清哑有些不确定地问。

方无悔插嘴道:“爹和娘,都饿瘦了。好可怜呢!”

清哑顺声看去,只见孩子们规规矩矩坐在下面,认真听长辈说了半天话了,也没人不耐烦;无悔冷不丁插这一句,顿时吸引了众人目光,她兀自不觉,蹙着小眉头,满眼担忧和心疼。

明明就是个小人儿,偏做出一副大人样!

清哑真诚对严氏道:“多谢父亲母亲费心教导孩子。”

她能看出来,严氏花了大工夫在孩子们身上,恐怕方瀚海也没少费心思,莫哥儿和无悔的举止变化很明显。

第1078章 见机行事的莫哥儿

她嫁入方家以来,虽然也和公婆有过隔阂,然平心而论,方瀚海和严氏是比较明理的公婆,她福气不错。经历见识越多,清哑越清楚这点,所以,她很尊敬孝顺严氏。

严氏很满意,笑道:“谢什么,还不都是我孙子孙女。”

又对方无悔道:“好孩子,这么心疼爹娘。你别着急,回头咱们天天喂好的给他们吃,把他们养胖胖的。”

众人也都一齐笑起来。

方初和清哑便起身去梳洗换衣。

无悔还要跟着爹娘去,被严氏阻住了,说他们一会就来,别跟去添乱了,无悔才罢。

到第三进院子上房,清哑四下打量,虽然从前面搬过来,但依然在自己家,又是远行刚回来,只有归属感,并没有生疏感。

当下两人梳洗一番,又换了暖和舒适的衣裳,重回前面去。

莫哥儿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跟来了。

清哑牵着他,走在回廊里。

方初过来,牵着莫哥儿另一只手。

莫哥儿人小腿短,为了配合他步伐,方初和清哑也放慢了脚步,闲适地走着,一面四下打量,感受家中浓浓的喜庆氛围。

“瞧这个灯,倒别致的很。”

方初指给清哑看头顶上一盏圆柱形灯笼,是用浅绿纸糊的,纸上绘着几杆墨竹,点亮了好像一竹节,竹节上又生着竹子。

清哑仰头看,也觉雅致的很。

“那是我买的。”莫哥儿道。

父亲在左,母亲在右边,一边一个牵着他,莫哥儿很喜欢这样子,哥哥和妹妹暂时不在跟前,只有他一个人和爹娘在一起。

他心情很好,想找些话对爹娘说。

可是他一向话少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方初解决了他这个难题,主动问他了。

方初低头问:“莫哥儿进京,都去哪玩了?”

莫哥儿回道:“祖父带我们逛京城。去玄武王府做客。还去了松山。跟祖母去慈安寺祈福。我为父亲母亲求了签。”

方初和清哑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方初问:“莫哥儿为爹娘求了什么?”

莫哥儿道:“求父亲母亲平安,身体康健。”

方初不说话了。

他俯身抱起小儿子,举在胸前,看着那张和清哑酷似的小脸,心中涌出浓浓的温情。这个儿子因为说话少,又不像适哥儿和无悔喜欢往他跟前凑,他便没那么了解他。眼下发现,莫哥儿太像清哑,情感细腻明晰,却因为不善表达而不容易被人察觉。

他情不自禁在儿子腮颊亲了一口。

莫哥儿脸红了,心里有些不自在。

他都这么大了,爹还抱着他,别人看见了要笑话他的。不过,被爹这样抱着,娘又在旁边,真的感觉很好,所以他决定忍耐。

他也伸手环住方初脖子,爷俩亲亲热热的。

清哑看着他们父子,眼神格外温柔。

一时到前面,见他们来了,立即就开席了。

宴席是一早就准备的,自然丰盛的很,更有许多江南菜。

席上诸般热闹也无需细表,一时饭罢,方瀚海便叫了方初去书房说事,清哑和婆婆小姑们喝茶说笑,打发饭后时光。

说笑一会,严氏见清哑露出疲态,便吩咐她:“你才回来,早些回去歇息吧。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不急在这一晚上。”

清哑便和巧儿等告退了。

孩子们都被留在前面跟祖父母,不叫打扰他们。

清哑回房后,热热地泡了一个澡。

这寒天冻地的,在香香的大木桶里泡着,软绵绵的通体舒泰,身心全部放松,奉州那些事仿佛消散在天际,影响不到她了。

尚未洗好,清哑差点睡着。

紫竹怕她冻了,在外催促。

清哑努力爬起来,任凭紫竹帮自己收拾头发,擦了个半干就倒在床上,一下子就睡了过去,睡眠十分密实,别说梦,连丝缝隙都没有,紫竹帮她盖被子、吹灯等统统不知道。

方初回来,见清哑睡了,也迅速洗了一回,然后上床,歪在清哑身旁,右手手肘撑在枕头上,静静地打量熟睡的清哑。

这是家里,帐内放了一颗夜明珠。

方初喜欢用夜明珠,朦朦的光晕很舒服,不用特意引火点灯,夜里有什么动静照亮也方便,也不用担心没放好引起火灾。

白莹莹的光芒下,清哑睡颜十分宁静。

她眉目是舒展的,可见睡得踏实。

或者说,这个家让她踏实,儿女们令她踏实。

他轻轻凑上去,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细细的发丝,触及他的耳畔,犹如拂过他的心尖。

他就这么看着她,目光幽深,直到困倦得合了眼,才顺势在她身后躺下,又顺势将手臂揽住她腰,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清哑是被一阵啾啾低语惊醒的。

睁开眼一看,床帐内亮晃晃的,不是灯光,是天光大亮了。转脸看向扇形隔断门外,适哥儿兄妹几个正在外面矮榻上不知干什么,想是怕惊醒了她,说话声音压得低低的,很小心。

她收回目光,静静感受了一下——神清气爽。

睡得好,心情就好!

她微笑着坐起来,故意低咳一声。

外面声音顿时消了,三小一齐转头望进来。

“娘——”

无悔的叫声百转千回,余韵不绝。

跟着,精致的玉人儿“蹬蹬”跑进来,撂开帐子对着清哑露出灿烂的笑容,“娘,你醒了?我们等你老半天了。娘,我想你,还想爹。我醒来就找你们。爹不见了。娘还睡着…”

她一开口,就像清脆的鸟儿鸣叫不停。

女儿的小脸红扑扑的诱人的很。

清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道:“娘也想你。”

一面在心里疑惑:爹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适哥儿和莫哥儿也进来了,站在床前,哥俩端端正正地对清哑行礼,“给母亲请安。”一副孝子模样。

清哑笑着冲他们招招手。

适哥儿先回头冲外喊道:“紫竹姐姐,母亲醒了!”

听见外面紫竹答应了,才笑着走过来。

莫哥儿早扑到床沿上,看着清哑。

清哑瞧着高矮不等、长相各异的三个孩子,本来就很好的心情更是飘飘的、暖暖的、柔柔的,问:“你们起来这么早?”

第1079章 家信

无悔抢道:“给娘请安。”

适哥儿笑道:“我们睡得早。不像父亲母亲刚从外面回来,累得很。母亲,你睡好了吗?身上酸不酸?”

清哑道:“睡好了。不酸。”

这些话从小人儿嘴里问出来,格外暖心。

一时紫竹带着众丫鬟端着水盆手巾进来,伺候清哑起床。

紫竹一面服侍一面回清哑:“大爷一早就出门了,临走时让告诉大奶奶:他要去处理些买卖上的事,恐怕要几天才能回来。叫大奶奶好生歇息调养几日,凡事有太太在呢。他已经请太太费心了,叫大奶奶不用操心费神。还叫哥儿姐儿们要听话,别惹母亲烦恼,回头他家来知道了要罚的。适哥儿是哥哥,要照料弟妹…”

一大篇话说出来,适哥儿和莫哥儿都束手听了。

无悔却撅嘴道:“坏爹爹,又走了。”

清哑却松了口气。虽然回来后,她表面和他恢复如常,但心底还是有些别扭,若不在众人面前,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恐怕就没那么自然了,还是得等一段日子,等那件事再淡些才能和好如初。

又想,他这么匆忙出去,是不是也躲着她呢?

清哑洗漱完毕,带着儿子女儿们去给公婆请安。

因年关已近,他们又不是常住京城的,不过是偶然才决定留在京城过年,一应过年需要准备的物事比别人家更繁杂。严氏上房内,进进出出的人就没断过,加上孩子们在里间玩闹,那个喜庆忙碌的气氛很快便将清哑感染了,充实紧张。

大家忙碌的事不外乎两样:

一是为过年准备年货和年礼;

二是为方制定亲准备聘礼。

两件事既赶到一块,同类的东西便合起来一起准备了。

早饭后,她婆媳两个在炕上坐了说话。

那时身边没旁人,严氏便将郭大全托他们带的信交给清哑。

清哑展开信看,方才知道郭勤和范家姑娘范馨怡的事。

这是个回绝吴家的借口,若吴家坚持要和郭家结亲,吴青梅只能给郭勤做妾——这个可能性应该不大——郭大全要清哑婉转对吴家说清楚,如何选择由他们自己拿主意。

严氏一面吃茶,一面看着清哑看信。

她和方瀚海是后来才知道郭勤和范馨怡的事,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据他们对郭家的评判,那是极为护短记仇的。当年因清哑被坏了亲事,郭家对谢家是恨比天高,逮着机会就将谢家往死里踩。

郭勤被吴青梅羞辱,郭家怎会甘休!

吴尚书太托大了,还想通过结亲挽回女儿颜面,以为这是放低了身段,殊不知更令郭家恼怒羞辱,觉得被逼。现在郭勤攀上了范家姑娘,还是在得知吴青梅收了他的扇子以后,不啻于狠狠给了吴青梅一个耳光;吴青梅没了退路,只能给郭勤做妾。若不是凭空冒出石寒天刺杀天子一事,吴青梅等一众贵女抱住一干书生,吴尚书当机立断将女儿许给章怀安,此事还不知怎么下场呢。

清哑看完沉吟不语。

严氏放下茶盏,微笑道:“我听说吴尚书将女儿许给一个姓章的应试举人了。就是慈善中心出现刺客的那天,姑娘们被惊吓,然后…”

她没说完,清哑也明白了。

她将信折起来,放进袖中。

这件事算是了结了,不用她再多事。

郭大全还在信中提到巧儿的亲事,说严纪鹏已经对郭家透了口风,要等严暮阳高中后就向郭家提亲,问清哑这边是如何打算的。

巧儿的亲事清哑有些犹豫。

并非她不中意严暮阳,而是严暮阳的母亲梅氏一直瞧不上巧儿,这是一。再有,之前玄武王妃和靖安大长公主都向她透露了想要求娶的意思,玄武王府是为张继,靖国公府是为林熙,这两个少年清哑都见过,印象都还不错。

既然有另外的选择,清哑当然不想巧儿被梅氏嫌弃。

但要说起门当户对,还是严家和郭家更适合些,那两家门楣都太高了;且严暮阳和巧儿自小熟识,比别人更亲近一层。

清哑很是踌躇,比自己嫁女儿还要费心。

话说回来,巧儿就跟她女儿一样,自然慎之又慎。

严氏此次进京,受哥哥委托要将巧儿定下来,正要跟她细说商议,就有管事媳妇来回事,只得按下这个念头,另找时间再说。

横竖清哑是她儿媳,什么时候说都行。

清哑也没空多想,赵管事媳妇带人送了各式糕点进来,全是京城有名的老字号出产的名点,让太太、奶奶和哥儿姑娘们品尝,觉得哪种好,将数量确定了,她好去下单订做,年底送来。

清一色瓷白的小碟,只有茶碗口那么大,每样糕点都被切成小指头大的块儿,装在碟内;又有许多银质的小勺,用来品尝糕点。

严氏忙吩咐叫孩子们,都来尝尝。

一面对清哑道:“咱们自己家也做,外头的也要买一些。咱们是江南来的,孩子们没吃过京城的糕点,买了吃个新鲜。过年么,各样都准备些,越丰盛才越喜庆。早些定了人家好预备,不然到时候说声要,给了银子人家临时也做不出来。”

清哑微笑道:“母亲说的是。”

有了孩子,一切当以孩子为重。

适哥儿等人都出来了,听说叫尝点心,适哥儿忙对弟妹们道:“快来尝尝。”一面牵了无悔,亲自喂妹妹吃。

孩子们尝着糕点,叽叽喳喳像鸟儿一样发表意见。

严氏又和清哑说起其他的年货,也都开列了单子,叫买办去买来,有些却是等江南那边送来,算起行程也快要到了。

她道:“像各种布匹绸缎、海产河产、江南的干鲜果品干菜干笋和茶叶那些,本来就是从江南那边运来的。或者咱们自己作坊织造,或者庄子上出产,或者在当地市场采买,都比在京城采买方便优惠。

“我都一一列明了,吩咐他们随后就送上京来。

“一是咱们自己过年要用;二是为了送年礼。

“京城这边的亲朋故交,往年年礼都不曾落下,然今年咱们一家子都在这边过年,适哥儿又封了爵,往来应酬怕是要多出好些,年礼也自然要比从前不同。这些都是马虎不得的。”

人情往来是一门大学问,绝对要花心思的。

清哑认真听着,仔细看那厚厚一摞单子。

第1080章 子承父业

她指着松子香榧等干果单子问:“这些在京城买吗?”

严氏道:“对。这些东西还是北方产的多,味道也不同,我就省得从南方折腾来了。倒是那些干菜腊味,都是从江南送来,咱们自己吃或者送人都好。京城这边的菜式到底不大合我们的口味,冬天应季的蔬菜也少,咱们南边的人还是愿意吃清淡些。”

婆媳两个说着话,就听那边孩子们七嘴八舌说“这个好”“那个好”,严氏忙道:“既喜欢,一样来十斤。快别尝了,吃多了存了食。”

赵管事媳妇忙传出话去,叫采买的每样都来十斤。

刚将点心撤下去,又有锦绣坊的掌柜娘子送来衣裳。

于是继吃点心后,孩子们又开始试穿衣裳。

严氏又对清哑道:“来的时候带了不少衣裳,不过北边不比咱们南边,这边冷的很,还是要再做些合适的大毛衣裳。再者京城这边的时兴样子和南边不同,入乡随俗,按这边的样式做几套,过年是个意思。小孩子们,过年都要打扮的喜庆热闹,才有过年的样子。”

清哑已经为家里人裁制了过年新衣,且都是她和巧儿设计的新样子,由巧儿带着方家针线上人和丫鬟们亲手制作。

因为他们这次来京城,只带了两个针线女工和还有两个绣娘,预备给清哑设计打下手用的。这大批裁制衣裳,靠她们几个做肯定不行,所以清哑便没裁那么多。就这样,便是巧儿都亲自动手了呢。

严氏这批是在京城有名的成衣坊锦绣坊订做的。

她说几套,其实每个孩子都有十几套。

再加上大人的,这可是一大笔买卖。

丫鬟们全部动作起来,为哥儿姐儿试穿衣裳。

清哑见满屋子花团锦簇、珠翠耀眼,自然不能干坐着,也穿插在孩子们中间,看他们衣裳是否合适,再告诉锦绣坊的绣娘好修改。

锦绣坊的掌柜娘子面对清哑很紧张,生怕衣裳不入郭织女的眼,若被挑剔了,赚不到银子是小事,砸了招牌是大事。

巧儿见她头上冒汗,心下明白,暗自好笑。

严氏很大方,给秋姨娘也做了十几套,连同几套头面首饰,一齐命人送了过去,让她试穿,有不合适的记下来叫改。

过了一会,秋姨娘便扶了丫头过来,谢太太体恤。

足忙乱了一个多时辰,才将锦绣坊的人打发走。

巧儿才问清哑:“姑姑,怎么咱们伊人坊不在京城开个分铺?”

清哑道:“顾不过来。”

严氏嗔道:“你当这京城的买卖是随便做的?人家锦绣坊可是老字号了,背后有人的。伊人坊根基浅,若是你姑姑或者严姑姑在京城常住,那还好说;现在她们两个都不在京城,若只派一个管家奶奶在这边打理,伊人坊做的都是权贵富豪生意,来往接待的不是官眷就是富家太太奶奶和姑娘,京城到处都是王公贵族,若出一点事,那管家奶奶如何能摆的平?总不能为这个要你姑姑和严姑姑不停跑京城。”

巧儿恍然,自悔想的不够周全。

这些日子她跟着严氏学习长进不少,很是钦佩。

这个缘故道理清哑却是明白的,所以伊人坊只在湖州和霞照两地开设。严未央说,等蔡铭做了京官,她就把伊人坊开到京城来。

跟着,就有人回禀:江南那边送年货的来了。